楚珺帮他把身上都擦干了,一抬头,看见他正低头静静看着自己,气上心头,把毛巾往桌上一丢,双手叉腰,“你怎么回事!大半夜地跑出来淋雨?内伤还没好全就作死,你是脑子坏了还是想气死我?”
卫珩抿抿唇,突然弯腰紧紧抱住她。
“你到底怎么……”楚珺觉察出卫珩似有些不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感觉到卫珩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紧,楚珺拍拍他的胳膊,“你说话呀,别吓我。”
卫珩依旧紧紧抱着她,“玥玥……玥玥!”
“到底怎么了?”
“如果我做了一件无法挽回,且会让你生气伤心的事,我该怎么办?”
楚珺眨眨眼,“只要你没有危害大兴江山百姓,没有伤害我的亲人朋友,别的事都算不上事。”她宽慰地笑笑,“我想,你总不至于做了这两件事吧?”
卫珩没说话。
楚珺有些担心,半是玩笑道:“不会吧,你真的做这两件事啦?说说,是通敌卖国了还是杀人放火了?”
卫珩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陈赞算是你的亲人朋友吗?”
“他呀,他……”楚珺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你……他……”
卫珩松开手,退了一小步,离楚珺稍微远了些,“我派人去杀他,把他堵在在宣州一座宅子里。卫仁说,院子烧起来,他们根本进不去。等火小了……”
楚珺感觉脑中一阵轰鸣。
“卫仁把所有尸体都带回来了,他说里面有一具应该是陈赞。我去看了,身形确是他。”
楚珺退了两步,缓缓转身,没有说话。
卫珩也没出声,就那么站着,像静静等待审判。
“你……为什么要杀他?”楚珺的声音是强压着颤抖的平静。
卫珩低着头,“他竟与盛安公主合谋掳走了你。他竟妄图让所有人以为你死了好带你回陈国。若我真的信了而没有离京……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楚珺深吸一口气,“你杀他,究竟是因为他与盛安公主合谋,还是他想瞒过所有人带走我?”
卫珩抬头看她的背影,“两者都有。”
楚珺盯着面前的珠帘,“你本来是不打算对我说的,是么?”
卫珩没有逃避,“是。”
“那为什么现在又说了呢?”
“因为我自作主张。父亲说,不要让卫家成为第二个孟家。”
“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立储大典上,隐太女声嘶力竭的那番话,我已然忘了。”
楚珺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声,“是,你是忘了。”
卫珩脸色乍变,倒退了几步,伸手扶住桌案。
楚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叹息出声,“阿珩,我就这么不让你放心么?”
卫珩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却有情
第一百八十六章
楚珺上前两步,迎上卫珩不确定的目光,“那日我说,只要将为国为民谨记在心,孟家的下场不会是你们任何人的。”
她伸手去摸卫珩的脸,“说起来,父皇与陈国当时的协定中,就有一条,是要子嘉的项上人头,”她苦笑一声,“你怕还是遵从圣命呢。”
卫珩皱眉,“玥玥,你别这样……父亲说的没错,这次是我自作主张,我不该……”
楚珺垂下手,“所以你就大半夜跑到我屋外淋雨?如果我不出来,你就在外面站到天亮?”
卫珩顿了顿,“也不全是……只是父亲的话,让我很难受,我又不知怎么办才好……”
楚珺垂首靠在一旁,“虽然我与子嘉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但毕竟有那么多共同的回忆,彼此帮扶度过了许多艰难的年岁,即使是现在,我对他也是难以忘怀的。”
她转向卫珩,“我这么说,你可生气?”
卫珩摇摇头,“我都明白。”
楚珺复又垂首,“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果说,知道他死了,我毫不动容,不伤心难过,是不可能的。”
卫珩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楚珺突然发出的苦笑打破了难以化解的沉默。“可我能怎么办呢,阿珩?”
“为什么做了这件事的,偏偏是你呢?如若是旁人,我兴许会以加倍的手段报复回去……”她苦笑着抬头看向卫珩,“可为什么是你呢?我拿你怎办才好呢?子嘉死了我会伤心难过,你有什么我就能无动于衷吗?”
楚珺将头抵在床框上,“就算伤你杀你,子嘉就能回来了吗?而真的伤你杀你,我就能下的了手吗?若你杀的人不是子嘉,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我可会分毫放在心上?”
卫珩闭眼,皱着眉抿了抿唇,“是我的错,玥玥,我怎样都行,只要能让你稍稍不那么难过。”
“我能怎样呢?你不是别人,你是阿珩啊!”楚珺叹息般的低喃,“是为我做了那么多的阿珩啊,我能怎么办呢?”
卫珩的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我明白了,玥玥。”他转身,“你若想再看看他,就叫卫仁来吧。我……”他似乎是不知怎么说下去,抬脚欲走。
“你给我站住!”楚珺提高声音一声厉喝。
楚珺与卫珩相处日久,早已心意相通,很多事不必说出口便心知肚明。一见卫珩如此,就知事有不对。
“你干什么?你以为你回东宫给自己一刀,我就能有那么一丁点好受吗!你究竟是看不清自己,还是看不清我!”
卫珩停在原地。
楚珺没放低声调,“你转过来!”
卫珩转过身来。
“看着我!”
卫珩依言照做。他抬头,对上楚珺似已有水光的双眼。“我……”
“你什么你!是不是还真想回去给自己一刀啊!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死了一个还不够是不是!急着凑什么热闹!”
卫珩低头没说话。顿了顿,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水,“别气,我不走,慢慢说,别喊坏嗓子。”
楚珺差点气笑了。“如果不是知道你性格,我真要以为你这句话是在讽刺我。”
卫珩道:“我刚才是一时懵了。对不起。”
楚珺知道他在说刚才想自戕以谢的事。“算了算了,再计较这个今儿帐都算不完了。”
短暂的沉默后,卫珩道:“陈赞的事……”
楚珺长舒一口气,“他不在了,我固然伤心难过,可若你不在了,我觉得做什么都没了意义。”她抚上胸口,“光是想想,这里都疼痛难忍。”
“也许我会因为这件事生你的气,”楚珺叹了口气,“唉,就算生气,见了你这幅样子什么脾气也没了。”她端起刚才卫珩倒的水喝了一口,“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因此迁怒卫家?就算你我有什么矛盾,关卫家其他人什么事?”
卫珩见楚珺端起茶杯就喝,下意识地用手背靠了靠茶壶,发现是凉的,“别喝了,凉的。等会儿倒热的给你。”
将茶杯从楚珺手里拿过来,他才答话:“你是我的妻子,也是大兴的储君。我的自作主张,可能就是欺君罔上,就可能让卫家背上自恃功高的罪责……孟家最初不也是如此么?大兴出一个孟家就够了。”
楚珺觉得这不像是卫珩说的话,“这是你自己想说的,还是武国公说的?”
卫珩顿了顿,“父亲说的对。”
“对个屁!”近二十年已经习惯按照皇族身份说话的楚珺,一时连粗话都冒出来了。
卫珩突然想笑,可又不是时候,只好将笑意憋了回去。
“什么自恃功高欺君罔上的?我几时这么说过想过了?你要是跟我讲什么君君臣臣那一套,日子还过不过了!
卫珩专注地看着她,“这就像是你说的话,玥玥。全天下,也只有你会这样说。”
楚珺摆摆手,“别宽慰我!咱这事儿还没完呢!你说你有什么不能跟我说不能跟我商量的,非憋得半夜跑我屋子外头淋雨?”
“玥玥,你知道的,遇上跟你有关的事,我就不灵光了。不管是父亲提点我的事,还是这次陈赞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
卫珩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脑子不灵光了话也不会说了?
还是楚珺打破了沉默:“子嘉的事……当初他在北境挑起战争,父皇与陈国重新议和后,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陈国献上他的人头。在那之后,两国都开始对他的通缉,只不过也许是知道没人能奈何他,我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非要说君君臣臣那套,你也是遵从圣命罢了……”
卫珩道:“玥玥,你别再这样说了。这件事上,我没有资格接受任何人的宽慰,尤其是你的。父亲觉得我自作主张,是我将卫家一脉系于你我感情,而我知道,我的自作主张,是没考虑到你的感受,让你为难。玥玥,我用性命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楚珺道:“你总算是开窍了。”
卫珩道:“本应事事与你商量,不该有所隐瞒的。”
楚珺长叹一声,“子嘉这件事,你真的应该瞒着我的。”
卫珩沉默半晌,“你想不想见……”
楚珺也沉默了一会儿,“本不想见的。我几乎无法想象,他会就这么不在了。我不能相信,他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会是这样的结局。”
楚珺停顿了许久,卫珩一直等着她把话说完。
“然而,陈国大概没什么人会为他处理身后事,兴国就更没有了。如果我都不去看他、送他,他就真的要孤零零地离开了。”
卫珩像是松了口气,“我这就通知卫仁。”
见卫珩又一副分毫不耽误马上要去通知卫仁的架势,楚珺叹了口气,叫住了他,“阿珩。”
“嗯?”
“就算要去,你也不能现在,就这样出去吧?”
卫珩低头一看,发现身上的衣服因为淋湿了,刚才都被楚珺脱掉了。现在自己身上就穿着一条中裤……
卫珩默默地关上门。
楚珺忍不住笑笑,“去床上坐着吧。”说着,不由拒绝,就将卫珩按坐在床上,然后拎起被子将他包了个严实,接着又去翻找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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