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珺道:“国公,晚辈也实在不想深夜搅扰您,奈何眼前这阵仗,不请您来,晚辈怕是说不清了。”
燕国公点点头,“你是如何得知,宫中会有此变?”
楚珺道:“有一位在金吾卫任职的将军接到荣安侯的命令,感觉事有不对,便冒死出宫,将消息送到了东宫。”
“此人现在何处?”
楚珺唤道:“梁越!”
“臣在。”梁越从后走出,“臣金吾卫右将军梁越,见过太女殿下,殿下万安。见过燕国公。”他将何时接到命令、何时出宫,怎么出宫,详细说了一遍。
梁越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省去了接到封闭宫城的命令原因是所谓的“护驾”。
燕国公点点头,“太女这边,卫世子已经认下私调北衙六军,并且说明了原委,梁将军也印证了卫世子与太女所言非虚,那么现在,盛安公主,你所谓的‘太女谋反’的消息,又是怎么来的呢?”
元紫琰哪里说得出来。她本来就不是得到了消息,而是自己给太女下了个套,结果现在太女没套住,倒把自己套进去了。眼下就是找人对口供也来不及了!
楚珺见元紫琰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应对,而荣安侯正要张口,赶紧赶在他说话之前道:“国公,我本在金州,与父皇派来接应的金吾卫汇合后,急欲回京向父皇澄清多罗可汗遇刺一事。所以匆匆赶回京城,还未来得及进宫给父皇请安,便听闻梁将军所说的这档子事。是以诸位大概还不知,本宫已不在金州而在京城了。”
这是解释为什么她本该还在金州、却出现在这里。有人在心中暗道太女不智,这时候说这事,虽然解释清楚那事,不是把更麻烦的多罗可汗遇刺一事给带出来了?
元紫琰怎么会错过这个反击楚珺的好机会?“说到这里,本宫就不得不多说一句……前脚才在渭州弄出不小的动静,后脚就在平都惹出这些乱事,太女还真是忙得很。”
殷士诚一面心中暗恼元紫琰怎么说不到重点上,一面道:“前几日陛下命金吾卫往金州,接应太女回京,调查多罗可汗遇刺的旨意,诸位大人必然还都记得。我原本心中存疑,太女是东宫之主、大兴储君,好端端的,怎么会弄出今天这场乱子。可结合多罗可汗遇刺这件事……莫非太女真的与可汗遇刺有什么关系?燕国公,多罗可汗遇刺一事诸位大人都知晓,您莫要受人挑唆,先入为主、偏听偏信。”
楚珺不得不承认,在会说话这一点上,殷士诚不知要比元紫琰高明多少。不仅一盆脏水泼上来,还解释了很多人的疑惑——太女的位置坐的好好的,吃饱了撑的谋反干什么?殷士诚把两件事往一起一联系,就顺理成章了。
见燕国公望过来的目光里带上了探寻,楚珺在心里暗自庆幸了一下下。要不是自己早有准备,还真是说不清了。
“荣安侯此言差矣。多罗可汗遇刺一事要本宫无关,本宫清者自清,不畏惧调查。父皇只是命本宫速速回京配合调查,事情尚未有定论,怎么到了荣安侯这儿,就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了?况且……”
楚珺笑笑,“不瞒诸位,这样严重的事情牵扯到了本宫,本宫自然不会无动于衷任由人污蔑,所以得知多罗可汗的部下声称在渭州见到过本宫,本宫当即着人前去调查。不过,这查出来的事,还真是叫本宫大吃一惊呢。”
楚珺用眼神在所有人身上掠了一遍,“兵部侍郎刘立本,八月二十四奉旨出京前往西境,九月初三,他就在渭州。”
殷士诚脸色一变,“太女这是什么意思——可汗遇刺,与刘大人还有什么关系不成?”
楚珺冷笑道:“当初本宫还奇怪,他一个兵部侍郎,怎么管到西境驻军身上去了,眼下看,他不过是好有个名正言顺出京前往渭州的理由罢了。本宫口说无凭,多罗可汗已经重新递了驿报,托本宫带回京。待可汗伤愈入京,自会将详情再行陈述。”
说着,楚珺取出一封驿报,递给燕国公。
刘立本一个朝臣,刺杀多罗做什么?可他又是荣安侯的姑父,若背后之人是荣安侯,或者盛安公主……那今天这一出,盛安公主的居心就不好说了……
楚珺没有严词相向,也没有多为自己辩白,只说一切等多罗来说明。燕国公看过了驿报内容,又仔细看过驿报上多罗的印鉴,点点头,再看向元紫琰,目光就不那么收敛了,“盛安公主与荣安侯,呵,真是一出好谋算啊。”
第二百零一章 弄假成真
第二百零一章
殷士诚拦住正要开口的元紫琰,“燕国公,我们双方都是身在局中的当事人,不论辩驳得多么在理,也难以取信于众。事关重大,仅凭我们在这里吵吵嚷嚷,只在于谁更能言善道、巧舌如簧罢了,您如何评判真相?”
楚珺不由在心里感慨:要说能言善道、巧舌如簧,谁比得过荣安侯啊!都这会儿,竟然还能说的有头有尾的。诶?自己这边还有个人呢?怎么还不出来?
又一人自燕国公身后的黑暗走出,“荣安侯说的甚是,本王也觉得,仅仅您与太女殿下这样你来我往的,诸位大人都快被你们搅晕了。”
元引璋上前来,向燕国公一拱手,“国公,本王不请自来,失礼了。”
燕国公打量了他一番,眼中带上些许意味深长,也拱了拱手,“长宁王言重了。”
“这三更半夜的,本王本已歇下了,奈何住的离宫城太近,被吵得实在睡不着,只好亲自来看看了。”
元引璋这纯属睁眼说瞎话。长宁王府所在的入苑坊确实离宫城很近,但现在众人所处的地方是宏明宫最北的玄武门内,跟宏明宫南边入苑坊隔着一整个宫城呢,哪里吵得到他?
楚珺将笑意憋了回去。
燕国公挑了挑眉,出乎意料的也没细究元引璋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既然来了,长宁王就给老夫出个主意,看现在这个情况,该如何是好。老朽若是偏听偏信了,长宁王总没有先入为主吧。”
饶是隐忍功夫深厚的荣安侯都忍不住想骂人。这长宁王本就是皇嗣,不早不晚的,赶在这个时候跑来,他们在这儿鹬蚌相争,长宁王还不赶紧当个渔翁?他一贯都是如此行事,这几年没担风险,得的好处却一点不少。燕国公是老糊涂了,怎么让他开口拿主意?
不过这回殷士诚倒是冤枉元引璋了。他哪是自己跑来的,就是让楚珺拿翡扇要挟硬扯来的。
元引璋笑笑,“不瞒国公,本王在后面听了半晌,大概也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了。要本王说吧,这事儿我们充其量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要说处置,只能由父皇来处置。现在这么晚了,父皇早就歇下了,不若诸位就辛苦一点,在这儿候上一晚,明早禀明父皇。想来父皇的处置,定是公平公正的。”
元紫琰低低哼了一声。公平公正?她早就看出来了,父皇的心就是偏的。要不然她早就去讨父皇的欢心了,何苦折腾这些?要是让父皇来断今晚的事,她还能有好果子吃?
元紫琰的脸色完全阴沉下来。她看向殷士诚。殷士诚皱了皱眉,短暂思考了一会儿,重重点了一下头。
这是没有退路的下下策。或登临九五,或万劫不复。她本来不想这样的,奈何情势迫人,不得不如此了。
殷士诚点了头,元紫琰抬起手,朝离她较近的九个禁军统领做了个手势。
九个禁军统领互相看了看,彼此对上了眼神,都重重一点头。
连突然冒出来的长宁王都拉出陛下说事,眼瞅着今晚的局势倒向太女了。禁军之前跟着孟党起事已经被处置了一回,陛下因着要把禁军交到太女手上才没有斩尽杀绝。这次禁军不但又搅和到谋反里,还是跟太女做对……除非盛安公主一举成事,否则谁也救不了他们了。
互相看的那一眼里,禁军统领们达成了共识。
燕国公看着禁军动静不对,喝道:“盛安,你想做什么!”
元紫琰狠厉一笑,“本宫绝不会坐以待毙。成王败寇,诸位听天由命吧!”
楚珺没想到,把元紫琰逼急了,她还真的想要鱼死网破。自己本来和卫朗带着千牛卫,听了梁越带来的消息后,她立即让卫朗带着千牛卫回营去了,她自己则去见了燕国公。现在元紫琰那边有禁军九营,和可能马上会赶来的禁军三个营与金吾卫,自己这边只有北衙六军……
硬碰硬自己讨不到便宜,更何况在场还有这么多朝臣和公卿,真打起来该乱成什么样子……看来元紫琰是豁出去了。
楚珺向卫珩招了招手,对燕国公道:“情况失控了,请国公先走,我派人护送国公与皇兄回府,此间之事,交给我与世子处理吧。”
说话间,卫珩已经走到楚珺身边,北衙禁军的统领与卫仁则严阵以待。元引璋还没回答,燕国公就道:“老夫不走!真是反了!老夫倒要看看,谁敢动老夫一下!”
本站在元紫琰一侧的朝臣与公卿也有些骚乱。本来只是想做个见证,可现在是什么情况,盛安公主当着燕国公的面反了?那他们怎么办?
站在原地吧,那就是跟着盛安公主一起反了;到太女那边去吧,可那边北衙六军远远少于禁军数量啊……
宁福大长公主、荣安侯一系的公卿勋贵不安地站在原处,备受煎熬。翰林院学士承旨周缙看了看站在太女这边的元引璋,抬脚朝太女这边走来。
翰林院另外几个大学士见周缙居然往太女这边走了,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御史台的几个侍御史互相交换了眼神,大步朝太女那边走去,一脸的视死如归。
几个大学士又互相看看了看,无奈摇摇头,也迈步走来。
楚珺在这边远远看到了这一幕,略感欣慰。燕国公哼了一声,“小人行径!”
楚珺笑笑,“为时未晚。”她转向元引璋,“皇兄不走?”
元引璋笑道:“我可不想被燕国公骂小人。”
楚珺失笑,“那,万望皇兄保重。我也不想翡扇成了望门寡。”
元引璋无奈摇摇头,“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点的?”
楚珺没有回答,而是与卫珩十指交握,点一点头。
卫珩紧紧攥了攥她的左手,而后猛地松开。“一会见。”
楚珺回他一个平和的笑容,看不出丝毫慌乱,“或者,下辈子见了。”
卫珩带着北衙六军与禁军厮杀起来。楚珺指挥燕国公的随从将燕国公扶到靠后的地方,与周缙等几个过来的朝臣站在一起。
元引璋看了周缙一眼,就要朝两方人马打起来的地方去。
楚珺拦住他,“皇兄,阿珩在那边,他们一时半会儿过不来。但禁军人多,我怕他们从后面围上来。还请皇兄在此处保护诸位大人。”
元引璋朝卫珩的方向望了望。他知道楚珺是想让他待在相对安全的地方,但她说的也是实话。元引璋点点头,留在原处。
侍御史中有个人走出来,对上楚珺,还有点心虚。“殿下,王爷,罪臣也有几分功夫傍身,斗胆请命助王爷一臂之力。”
楚珺看向元引璋,元引璋点一点头,楚珺对那侍御史道:“自己小心。”
待看过这边众人情绪都还算稳定,楚珺从腰间荷包中掏出一支烟火点燃。橙红的光点冲向空中,悄然泯灭。
元引璋知道她这是在发信号。至于信号的接收者……不外乎是带着千牛卫和其余十二卫的卫朗了。只是卫朗现在何处,要多久才能赶来……元引璋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战斗的包围圈离楚珺等人越来越近,有些尸体甚至飞到了楚珺的脚边。元引璋深吸一口气,拔出了佩剑。
楚珺这会儿没心思追究元引璋是怎么把兵器带进宫的,她在担心位于厮杀中心的卫珩。见那具离自己最近的尸体旁有一把佩刀,她过去拾起来,用手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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