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扇发现这样说下去,楚珺的问题会多得根本没法回答,“殿下,您别着急,我这就去叫世子,等他来了,您慢慢问他。”
楚珺听翡扇话里的意思,卫珩伤的似乎并不太重——或者说,比自己现在的情况好些,于是也没再问,“好,我在这等他。”
翡扇还不忘打趣她,“殿下,您也只能在这等世子——您现在可不能下床乱跑啊!”
楚珺佯怒,“赶紧去!废话怎么这么多?”
翡扇笑着出去了。屋内的楚珺没有看到,刚才还笑着的翡扇,离开了楚珺的视线,笑意一下子敛去,表情变得有几分凝重。她在门口停顿了一瞬,就快步离开了。
翡扇去叫卫珩,发现除了张重九,卫朗也在。听说楚珺醒了,卫珩叫张重九一道去,卫朗也跟着过来了。
卫珩进门前,在门口犹豫片刻。倒是里面的楚珺已经听到了动静,“懿轩?”
听到楚珺的声音,卫珩再没停顿,“殿下。”
楚珺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下身体,想坐起来些,没想到稍微一用力,就感到手臂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啊!”
卫珩那条受伤的腿还不能受力,一直需要人扶着。听见楚珺痛呼,卫珩推开扶着他的人单腿跳到床边,“怎么了?疼么?”
楚珺摇头,“不动就没感觉。刚才一时忘了手上有伤……”
卫珩眼里的担忧不减反增,让楚珺心里之前就有的不祥的预感又一次浮了出来,“这几天我一直睡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情况。我的脸没什么问题吧?”
楚珺故意问了脸。
卫珩笑着道:“殿下放心,张医侍已经看过了,只是皮外伤,好好调理,伤口会愈合,保证不会留痕迹。”
楚珺也笑道:“真的?”
卫珩点头,“真的。张医侍也在。不信,殿下问问他?”
楚珺还是笑着道:“那我是得问问。张医侍,我不会毁容了吧?”
张重九也不是笨人。见这架势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只笑着宽慰楚珺,“殿下放心,绝不会留任何痕迹。不过,前提是殿下得好好吃药,按微臣的方子调养才行。”
楚珺笑道:“好你个张重九,竟会给自己留后路了——要是好不了,你只管推脱是我没按你的要求做就是了!”
张重九笑着一揖,“微臣不敢,不敢……”
楚珺依旧笑着,却突然话锋一转,“既然脸上没事,那本宫的手怎么了?”
张重九刚放下一点的心腾地又提起来。“殿下的手臂……也无大碍……”
楚珺脸上的笑意倏地敛去,“本宫要听实话!”
第一百一十四章 意志
第一百一十四章
楚珺声音虽然不高,但张重九还是忍不住心下凛然。他垂首,用余光看向卫珩。盯着张重九的楚珺自然也看到了。
“懿轩。”楚珺声音平静,却不容质疑。
卫珩艰难地开口,“本来是为了殿下心宽,可殿下已经心中存疑有此一问,我们再隐瞒,想来也无用处。”
张重九微微抬眼看向楚珺,见楚珺正定定地看着他,忙又垂目,“请殿下听完微臣所言,也不要太过忧心……”
“说吧,我有准备。”
张重九斟酌着开口,“殿下右手手臂上共有三个伤口,每个都是贯穿伤,且……都伤及筋脉。”
楚珺还抱着一丝希望,“不能恢复?”
张重九犹豫着,但还是给出了回答,“……恐怕很难恢复。”
楚珺曾习武,知道筋脉意味着什么。如果伤及筋脉且不能恢复……楚珺深吸一口气,“我想听你说说,什么叫很难恢复。”
张重九一咬牙,“殿下曾习武,但从此以后,右手肯定是拿不了刀剑,也出不了招式了。不仅如此……”
“说下去。”
“不仅如此……恐怕抚琴奏曲、握笔写字都很难……”
楚珺盯着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没有说话。
房间里站了一圈人,没人敢出声。
楚珺抬了抬胳膊,“你的意思是,本宫的右手,就算是废了?”
张重九动着嘴唇,“殿下,这……”
楚珺声音低沉,“本宫喜欢听实话。”
张重九心一横,“也算是!”
楚珺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呼出来。
卫珩挣扎了半天,还是没开口。楚珺的反应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
楚珺还是盯着自己的右手。半晌,她抬起自己的左手,费尽力气,缓缓张开五指,又缓缓握拢。
这样简单的动作,已耗尽她所有的力气。并且,伴随着钻心的疼痛。
众人都在等楚珺自己打破沉寂。
楚珺扫了一圈众人,终于开口,“这里没有外人……记住,今天张医侍说的话,你们入耳可以,但是要烂在心里。可明白?”
卫珩率先开口,“是,殿下,臣谨记。”
在场的除了卫珩卫朗就是张重九和翡扇,卫家与楚珺的关系自然不必说,他们肯定是不会多说什么的,翡扇是从小跟着楚珺的,当然也不会多嘴。张重九知道,这是说给他听的。其实楚珺此时还不知道张重九真正的身份,不然也不用多说这一句了。
楚珺又不说话了。卫珩正在想怎么开口,没想到抢在前面的却是卫朗,“殿下,臣有言,想单独向殿下陈表。”
放在一般家里,公公要单独与儿媳讲话,这似乎有些不妥。但楚珺与卫朗还有君臣的名分在,倒也没什么。
卫珩当然也不会想些偏的,他只是有些担心,卫朗对楚珺一直持保留态度,现在楚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但情绪一定非常糟糕,如果父亲再多说什么……不对不对,以父亲的秉性和行事,肯定不会做这样不着调的事啊……
卫珩不由地看了楚珺一眼,楚珺回给他的那个眼神,他竟有些看不懂,这让他的心有些悬起来了。
“好。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跟国公有些话要说。”
卫珩出门前,回头又看了楚珺一眼,楚珺向他点了一下头。卫珩见楚珺看起来真的很平静,像没发生什么一样,反而更不放心,他一时冲动地开口,“父亲,我能留下吗?”
卫朗有些惊讶,但他的反应更让楚珺惊讶。因为,楚珺大概已经知道,卫朗要说的是什么了。
卫朗想了想,叹了一声,“好吧,那你就在这听着,不许多言。”
卫珩只不过是一时冲动,他也没想到卫朗会同意,但卫朗既然同意,卫珩当然不会拒绝。他将门关上,站在卫朗身后。
卫朗接下来的举动吓了卫珩一跳。
卫朗一掀衣袍跪在地上,“殿下,臣有罪。”
楚珺神色未变,“国公,你先起来。”
卫朗没有动,“殿下,请听臣说完,您再决定。”
楚珺却出人意料,“国公,您要说的,我已经知道了。您起来吧。”
卫朗还是跪着,有些难以置信,“殿下?”
楚珺转向卫珩,“懿轩?”
卫珩便上前扶卫朗,“父亲,起来吧。”
卫朗起身,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殿下,臣……”
楚珺颔首,“是的,我知道。从当时,您建议我亲自将兵符送往北境时,我就知道了。”
卫朗很是讶然,“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
“我为何还要自己去?”楚珺偏了偏头,“即使知道此去一定会遇到危险,很有可能有性命之忧,但为了北境数万将士的性命,为了段家几位舅父,为了懿轩,我愿意冒这个险。”
卫朗闻言,皱眉闭眼,“可是,臣当时……不止是试探殿下对卫家、段家的心思……当时是希望……殿下落入孟党手中……”
卫珩忍不住惊呼出声,“父亲?!”
楚珺知道卫朗不敢说下去,“国公,我明白您待皇长兄的心思……可让卫家陷入麻烦,对长兄也并无助益啊!”
卫朗又要跪下,“臣有罪,请殿下降罪……”
楚珺忙伸出尚好的左手阻拦,“国公!事情已经如此,我并没有要责怪的意思。”
卫朗很是不忍,“可,可殿下的手……臣实在罪该万死!”
楚珺苦笑,“手的事,以后再说吧。国公这次如此行事,可知最难为的是谁?不是国公,不是我,是现在已经知情的懿轩,和将来万一知情的长兄啊!”
卫朗看了看一旁默然无语的卫珩,就知楚珺说的不错。至于皇长子殿下……
楚珺猜到了卫朗的心思,“有一件事,我瞒了国公。父皇给我的,不止夏州的虎符,还有千机营的鱼符。虎符我带出京了,鱼符并不在我手上。国公可知,我将鱼符交给谁了?”
卫朗想到答案不过一瞬,说出答案却挣扎了很久,“皇长子殿下……”
“不错。京中的情况,国公比我清楚,您觉得,我将鱼符交给长兄这个决定,做的可对?”
卫朗终于明白了楚珺最终想要说明的意思。他长舒一口气,再抬头,目光已经重归坚定,“臣明白了。殿下放心,日后,臣绝无二心,定全力相助殿下,以折今日之罪。”
从带着兵符离开平都,一直到刚才,都没笑过的楚珺,此时脸上这才有了一点点笑意,“我知道国公是言出必行的人。有国公今日之言,我以后也绝不会因此事心存芥蒂。”
卫朗郑重地向楚珺行了一礼,楚珺也没阻拦,颔首接受了。卫朗看了看还在一旁的卫珩,对楚珺道:“殿下还需静养,臣先告退。”
楚珺明白卫朗这是留卫珩跟自己说话,便没有挽留。
待卫朗走后,卫珩向前走了几步,想离楚珺近些,却在迈了一步后,就生生停住步子。
楚珺向他伸出左手,“懿轩。”
卫珩这才又上前几步,犹豫着握住楚珺的手。
楚珺拉着他在自己床前坐下,“别这样,懿轩。你现在这样,我很不自在。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像从前那样。”
卫珩轻叹一声,“我只是……一时觉得,无颜面对你。你的右手……这是右手啊!”
楚珺正色道:“我的右手全拜元引珂所赐,与你何干?与国公何干?懿轩,我从来不会把仇恨和怨怼,加诸在在乎我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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