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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凤阙——应攸宁

时间:2017-12-26 16:04:02  作者:应攸宁
    楚珺压了压有些烦乱的心绪,“说的是。不管她了。”
 
    翡扇告了礼,下车去跟玉屏走在一起。
 
    楚珺按了按太阳穴,还是有些心神不定。她隐隐有种感觉,元引珂今天一定会搞出点什么事来。
 
    她从车驾上探了探身子,正要叫卫珩,卫珩就朝她看过来。发现楚珺也正看着他,他驱马离车驾近了点,弯下身子,“怎么了?”
 
    楚珺把翡扇打探到的事一说,“我不太放心。”
 
    卫珩会意,“我找几个人暗中盯着她,别担心。”
 
    楚珺这才稍微安心,微微一笑,竟朝他伸出手去。
 
    卫珩腾出一只控缰的手握住她,“玥玥,今天对你那么重要,我怎么能让一些不相干的人毁了?”
 
    楚珺紧紧攥了攥他的手。
 
    楚珺在礼官的引导下立于奉天大殿前。在赞礼官的唱声中三跪三拜,又被引导至奉天殿内的丹陛之下。
 
    楚珺不着痕迹地一扫,果然在丹陛下的角落里看到了元引珂的身影。楚珺权当什么也没看见,依旧按照礼官引导行事。
 
    相当于宰执的尚书令之位空缺,便由尚书右仆射纪赜宣读立储诏书。宣召毕,苏寿康捧太子册宝下阶,楚珺再拜三稽首,起身接过。将册宝交给翡扇玉屏捧着,又跪下再拜。
 
    接着,楚珺就要乘车驾在百官抬送中入东宫。再拜起身后,楚珺正要转身,突然听到一个非常不愿听到的声音:“皇妹,哦,不,太女殿下,我有一言,恐此时不说,便永无机会了。”
 
    楚珺见识过她口不择言的功力,此刻真的一句也不想听。脚步顿了一下,转身便想就走。
 
    身后声音又道:“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我不过好意想给太女殿下提个醒罢了。殿下听了,若觉无理,就当我今日不曾说过。”
 
    刚行过册立礼,朝臣又都在,楚珺不想表现得太不留情,以免留下苛待手足的话柄。虽然防备着元引珂会闹起来,但有卫珩的人盯着,百官和父皇又都在,自己主动让步与她无理取闹一对比,说不定还能为自己添贤名。于是她停住脚步,“三皇姐须知,本宫此刻允你一言,已经是破例了。”
 
    元引珂抬手一拱,“不会有下一次了。”她直直对上楚珺的视线,“孟氏诛九族,是么?”
 
    楚珺一愣,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是。大兴律你不是不知,何必多此一问?”
 
    这件事本该父皇乾纲独断,哪里容自己置喙?况且也是按照律法判的,自己能有什么异议?
 
    “看来,殿下仍觉得不解恨。”她一笑,仿佛决定了什么。那笑容有些诡异阴狠,楚珺心里刚一紧,就听到安静的大殿上她格外清晰的声音。
 
    “殿下,你与父皇只知孟党祸国,安知三朝以后,卫家不会变成第二个孟党?”她畅快地笑着,“孟家为文臣,尚且劳烦父皇与殿下费尽心思,卫家为武将,若结党,将会是怎样一番盛况,啊?”
 
    楚珺心里一咯噔,忙挥手,让殿外侍卫将元引珂带走。
 
    侍卫们拖得走她,却挡不住她的声音,“元楚珺!卫氏起于本朝,大兴江山必毁在你手里——”
 
    站满朝臣的大殿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
 
    身着九章衮服的太女立在殿中未动,九旒冕冠遮住她的面容,让朝臣无法窥视她的脸色。不过,站在最前面的二品以上大员中,眼尖的或许能看见,太女攥了攥左手,右手的手指却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卫珩站在武官前列,担忧地看着在殿中沉默的楚珺。
 
    半晌,大殿正中的太女稍稍抬头,向丹陛上的皇帝跪下,声音清冷,“父皇,皇三女目无君上,藐视朝廷,口出危于社稷之狂言,其心可诛。然儿臣初立,不忍伤害手足,遂奏请父皇,废皇三女为庶人,终生幽闭于长思殿,无诏不得探视。”
 
    丹陛上的皇帝没有出声,太女便依旧跪着。大殿上只能隐约听见冕旒上玉珠碰撞的轻响。
 
    “准奏。”皇帝终于打破了沉寂。却除了这两个字,多一句也不肯说。
 
    太女不以为意,一叩到底,“儿臣,谢过父皇。”
 
    皇帝一挥手,内廷总管苏寿康亲自下阶,扶了太女起身。
 
    太女朝苏寿康微一颔首,苏寿康避过,不敢受其礼。太女转向百官,似乎还有话要说。
 
    “孟家自启泰年入朝,景和年间忠心侍君,本朝亦有从龙之功,如此显赫之臣,为何会走到这一步?不是君王量不容人,而是为臣的没有守好本分。诸位可知,为臣者最忌为何?”
 
    顿了顿,太女自答道:“人心不足,贪恋权势。如此,家族覆灭,一朝由云端跌至尘埃,不过是迟早的事。当着父皇的面,本宫说句僭越的话,不管诸位因何而为官,在本宫心里,都只有一个原因,为国为民。若诸位能将这这四字谨记在心,本宫可以保证,孟家的下场不会是你们的。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卫家。”
 
    众臣的眼神都忍不住飘向站在武官前列的卫家父子。
 
    太女的眼神并没有向她的丈夫看去。
 
    “如若有朝一日,卫家也有负圣恩,下场未必会比孟家好。不过,那就不是父皇和本宫该劳神的事了。家族起盛衰亡本应天道轮回,既是天道,便不劳诸位多心了。所谓用人不疑,若父皇与本宫现在就对卫家起疑,怕寒的不只是卫家人的心吧。”
 
    众臣明白了太女的态度,又被提点了一番,皆诺诺应是。他们俯身下拜,没看见端重高华的太女长长舒了口气。
 
    楚珺心里是慌的。从元引珂攀扯卫家开始,她的心脏就跳得如同擂鼓。
 
    其实楚珺都有点佩服元引珂了。她直来直去地傻了这么久,在这种今日境况下居然开了窍,知道攻心为上了。
 
    要是她早两日说这句话,无疑是在楚珺心里扎了一根刺,对卫家,恐怕再难心无芥蒂、毫无保留地信任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生长,直到长成参天大树,压倒灌溉它生长的诱因。
 
    又或者,楚珺一开始嫁给卫珩,就毫无算计,诚心以待,真把自己放在卫家这条船上,都说至亲至疏夫妻,这时元引珂再这么石破天惊地一警醒,说不定效果比前者还好。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元引珂选的时间极不巧。一开始楚珺心底本就存了算计,对卫珩有愧。经过皇陵遇刺一事,楚珺被颜缜一逼,把心底的想法摊到明面上来了。昨晚又才跟卫珩柔情蜜意,正是情浓的时候,再要起疑,也不会是现在。所以,元引珂本该在楚珺心里掀起滔天巨浪的话,此时如石子投湖,不过在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便平静下来。
 
    元引珂若知此中曲折,怕也忍不住仰天长啸,叹一句天不佑我。
 
    其实,要说楚珺对元引珂所言毫无触动,也是不能的。不过她自己的思量和顾虑是一回事,让别人拿着这由头做筏子,离间她与卫家、妄自猜测她的想法加以利用,又是另一回事。
 
    她身为储君,哪有让臣子当枪使的道理?于是,刚刚她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表明她对卫家态度,一来打消一些心思活泛之人的想法;二来叫朝臣都看见,皇帝对她看待卫家的态度,也是没有异议的。
 
    册立礼并没有因为这个插曲受到影响。随众臣至东宫后,楚珺又至宗庙行祭礼,敬告天地、宗庙、社稷,最后在从宗庙回东宫的路上,接受了臣民的朝拜。一路上,卫珩都随侍太女车架旁。于是百姓们纷纷猜测,那就是太女的夫君,入赘皇室的公爵之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将行
 
    第一百三十三章
 
    楚珺的住处,从最初宫里的扶凤殿,搬到武国公府,现在,又搬到了东宫。作为储君的配偶,卫珩也要随楚珺一道,从武国公府迁出,入住东宫。册立礼后,一道圣旨传入东宫,加卫珩镇军大将军衔。
 
    卫珩领正三品金吾卫上将军的实职,加封的武散官也是正三品上,楚珺为太女,卫珩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这样的加封也在意料之中。
 
    卫珩入赘皇族,武国公的爵位就没法继承了。楚珺与卫珩商量过这件事,都觉得只能由卫瑛继承爵位了。
 
    两人向卫朗提过,卫朗也觉得只能如此。不过,楚珺考虑的大部分是,除了卫珩,卫朗只有卫瑛这个女儿了。而卫朗则想的更多是那天元引珂说的话。
 
    卫家本就是世袭罔替的公爵,他与卫珩父子俩又都领京畿军中实职,卫珩尚太女,卫瑛很可能要嫁给南襄王,这样的富贵显赫,不要说本朝,大兴开国以来都几乎没有过。然而盛极必衰,如此显贵,必使帝王相疑。即使本朝不会,楚珺与卫珩要是感情甚笃也不会,那第三朝呢?再往后呢?
 
    卫朗是卫氏一族的族长,必为家族计深远。能不能显贵是第二位的,保全家族生息才是首要。昙花一现般的显贵有什么用呢?近前还有孟家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呢。
 
    所以,武国公这个爵位,是不能再实打实地继承下去了。然而丢了先祖传下来的世袭爵位更是不能,所以让女子袭爵,是最好的办法了。更进一步讲,若是卫瑛嫁给南襄王,嫡长子肯定是要去继承南襄王爵位的,那么再选一个女儿随母姓,继承武国公爵位,由此传为族制,每代皆由嫡长女袭爵,大概可保卫家不遭以后君主疑虑。
 
    女子袭爵,大概几代以后武国公爵位就会成一个空架子了。但再怎样也好过孟家如今的下场。卫朗明白,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卫朗最懂为臣之道,之前与楚珺意见相违,不过没拐过弯罢了。现在皇帝已经表白地表露在继承人一事上的态度,他自然已经把楚珺当做主君。所以这番关于卫家的思量,也是明里暗里地都跟楚珺说了。一来表忠心,二来他的打算能不能成,很大部分还是要看楚珺的意愿。
 
    楚珺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元引珂的话虽不足为虑,但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这下卫朗主动提出来,楚珺当然高兴。听了卫朗隐晦地说卫瑛若嫁给南襄王云云,楚珺突然想起来,“看我,都把这事疏忽了。”
 
    卫朗一时不解。
 
    楚珺一拍手道:“长兄年纪不小了,婚事不能再拖,我这就去请旨,让父皇赐婚。”
 
    卫朗没想到楚珺思维跳跃如此之快,一下又想到这件事上去了。楚珺犹嫌不足,还特意出宫一趟,专门将这事告诉卫瑛,把卫瑛闹了个大红脸。
 
    赐婚旨意传到南襄王府,元墨珏很快便进宫来谢恩,顺便到了东宫。
 
    “说起谢来,我最该谢的是五妹你吧!”
 
    楚珺笑道:“我向来是个不客气的,长兄就说打算怎么谢我吧!”
 
    元墨珏失笑,“真是个心黑的,雁过拔毛啊。”
 
    正说笑着,玉屏来报说青璇来了。
 
    “皇长兄也在?”青璇有些意外,转念一想便知所为何事,笑着拱手,“还未恭喜皇长兄。”
 
    元墨珏笑笑,“你消息倒灵通。”
 
    楚珺意有所指,“那是。这宫里宫外的消息,谁能有青璇灵通?”
 
    元墨珏闻弦音而知雅意,“那我先回府,回头请五妹六妹一起来做客。”
 
    楚珺却伸手拦了他,“我没有什么不能让长兄知道的。长兄也听听吧,多一个人多个主意。”
 
    元墨珏见她不是客套,也就坐着没动。屏退侍人,青璇便道:“姐姐,册立礼那天的事,有眉目了。”
 
    见元墨珏神情一凝,楚珺便向他解释。
 
    楚珺总觉得,那天元引珂说的话不像是她自己能琢磨出来的。
 
    以她一贯直来直去的性子,春风得意的时候也就是派人来杀楚珺,陷入绝境的时候又哪里能想攻心之言?所以楚珺怀疑,有人背后教了她那番话,还以孟家被诛九族的消息激她到大殿上撕破脸。
 
    元引珂一直被关在长思殿,要是有人背后指使,必要到长思殿联络。那么就一定有迹可循。册立礼后,楚珺就让青璇帮着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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