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东厢房原是闲置的,前几日才赶着打扫干净出来给他住,所以里面的陈设也都比较简单。不过桌椅床榻,还有他叫人拿进来的几本书而已。
因为是内院,齐明不得随意进来,采薇,青荷和青竹现在也都忙着服侍沈沅,所以也就没有下人过来服侍李修尧。不过李修尧也不是个喜欢被人服侍的人,倒也罢了。
他在桌旁坐下,伸手在茶盘里面拣了只茶杯,提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又挑了一本书看。
看了一会儿,他就放下书,看着桌上的烛火出神。
康儿的大名总是要定下来的。这是他和沈沅的孩子,一定要给他取个好名字。
他虽然是武将,但学识也不差的。但因着太在乎康儿的缘故,反倒一时不晓得给他取个什么名字才好。于是想了好一会儿,他依然没有决定。
最后看时辰也不早了,他就起身去铺床叠被,想要歇息。
不过他才刚展开被子,忽然就听到吱呀一声轻响,房门被人推开了。又听到有一道甜腻腻的声音在说道:“大公子,让奴婢来给您铺床叠被。”
李修尧闻言回过头一看,就看到小鸾正手中提着一架食盒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
第163章 处置小鸾
小鸾心中对李修尧一直都是有企图的,旁人也都看得出来。不过采薇青荷她们几个也都是精明的,以往就从不让她进内室伺候,只让她在外面做些粗使的活计,等闲见不到李修尧。前些日子李修尧又一去山西好几个月,小鸾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可巧这次李修尧回来沈沅就生了孩子,采薇青荷等人天天忙着照顾沈沅和小公子,也没有闲暇去顾及其他的事。而李修尧这几日又暂且住在厢房里面,可不就是天赐良机?
于是今儿小鸾就特地的拿了自己这些日子积攒下来的钱请张嫂做了两碟糕点,又托人买了一瓶清酒来。到晚上沐过浴,身上抹了香露,她就穿了一件轻薄的粉色纱衣,提着装了糕点和清酒的食盒过来东厢房了。
也没有敲门。她心中清楚,一敲门,想必李修尧是不会让她进来的,索性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她小时候在村口的大榆树底下听村里人讲狐仙鬼怪的故事,都说书生晚上温书,忽然门开了,就看到一个美貌的姑娘站在门口笑盈盈的看着他。这时候书生还哪里会管许多?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同姑娘一起共赴巫山了。小鸾现在就想要仿效那些事。
她原就生了几分颜色,今儿又是用心打扮过的,烛光下看着倒确实是娇俏动人的很。
见李修尧目光正看着她,小鸾心中忍不住的就开始窃喜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而是笑着走上前来,将手中的食盒放到了桌上:“大公子,让奴婢来给您铺床叠被,伺候您。”
她腰肢纤细,体态也算婀娜,又存心想要迷、惑李修尧,所以走过来的时候整个人便如同风摇柳枝一般,柔若无骨。
小鸾原以为李修尧见到她这个样子定然是会心生绮念的。现在夫人还在月子里,自然是不能伺候大公子的。但大公子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晚间怎么能没有女人在身边伺候呢?她若是能趁着夫人坐月子期间讨了大公子的欢心,那往后她也就不用再为奴做婢,任人差遣,而是可以差遣别人了。
想到这里,小鸾面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甜腻了起来,扭着柔软的腰肢继续往李修尧这里走。
不过还没有等她走近,就听到一道极冷的声音:“滚。”
小鸾面上的笑容僵住了。不过片刻之后她就又笑了起来,声音也越发的甜腻了下来:“大公子”
一面说,一面竟然就想伸手去摸李修尧的胸口。
李修尧身形微移,避开了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越发的冰冷了起来:“滚。”
他不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原就气势骇人,更何况这会儿又动了怒,就越发的慑人了。小鸾只觉得手脚冰冷,心跳都慢了许多。
不过她总是不死心的。若她错过了今晚,只怕往后她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只能为奴做婢一辈子。
于是她就壮着胆子,面上勉强挤了一丝笑容出来,用柔弱的声音说道:“大公子,您这样,奴婢害怕。”
有哪个男人会不怜香惜玉的呢?她又自认自己相貌生的很好的。
但没有想到李修尧就如同是铁石心肠一般,伸手拂过旁边的桌上。桌上放着的提梁壶立时就朝着小鸾飞了过去,淋了她一头一脸的茶水。她特地画了半日的妆容立时就花了,茶水也顺着她的脸上淋淋漓漓的滴了下来。
“若非我在观世音面前发过誓,不再随意杀生,这会儿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李修尧的声音如寒冬腊月晚间的寒风一般的冷,目光更是犀利,满是寒意,“滚。”
沈沅难产的时候,李修尧跪在观世音佛像前面,心中就在祈求,只要沈沅无事,往后他绝不会随意杀生。
他是个武将,立下这样的誓言,足可见诚心了。刚刚他对小鸾其实是生了杀意的,但一想到那天他立的这个誓言,所以还是硬生生的将这份杀意忍了下来。
听了李修尧这样骇人的话,小鸾如何还敢再待下去?忙双手捂脸,转身就跑走了。
一出去,正好碰到青荷端了残水出来倒。看到她从李修尧房里跑出来,青荷先是吓了一跳,过后看到她这幅形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于是青荷就嘲讽着笑道:“你也不照照你自己个儿的样子,怎么,丢人丢到这里来了?我看你是不想在这院子里待了。”
小鸾听了,只觉得又羞又怕,一语不敢发,捂着脸就转身跑了。
青荷对着她的背影很不屑的吐了一口口水,然后拿着铜盆转身进屋,将采薇拉到明间,悄声的告诉了她这件事。
“定然是小鸾那个不知羞耻的小蹄子想趁夫人坐月子的时候去勾、引大公子,却被大公子愤怒之下给泼了一头一脸的茶水撵了出来。采薇姐姐,刚刚她那个样子你是没看到,看到了特解气的。大公子实在是好样的。”
又问采薇:“采薇姐姐,你说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夫人知道?”
采薇听了这事,心中对小鸾也十分的瞧不上。不过她想了一想,还是说道:“夫人现在还在坐月子,受不得气,这事暂且还是不要告诉夫人知道的好。等明日看大公子怎么处置小鸾再说不迟。”
青荷就点了点头。
等到了次日,李修尧早起要出门去朝会,采薇特地的亲自提了水去服侍他梳洗,就听到他在吩咐:“我们园子里面那个叫小鸾的丫鬟,你今日叫个牙婆进来,将她发卖了。”
又嘱咐她:“这样的小事不用告诉夫人知道。”
他终究还是担心沈沅知道这件事会生气的。也不想要她为这些小事烦心。
采薇一直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忙应了下来。不过等过后她服侍沈沅起床梳洗的时候,她还是同沈沅说了这件事。
沈沅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只说:“既是大公子叫你这样去做,你就去做。”
小鸾的心思她还是知道的。仰仗着自己生了几分颜色,心中就有些不安分起来。不过以往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反倒是想着与其给李修尧找个家世好的良妾,倒不如找个丫鬟出身的妾室,这样好拿捏一些。但现在不一样了,她并不想要同任何人分享她的玉郞,她的夫君。
采薇答应了一声。等服侍沈沅用完早膳之后,她就出去让人叫了个牙婆过来,吩咐牙婆领了小鸾出去。
虽然采薇并没有说是因为什么事要发卖小鸾,但小鸾心中也知道是东窗事发,哪里还有脸来辩解?哭哭啼啼的收拾了个小包裹,跟在牙婆的身后出府去了。采薇自行回去告诉沈沅这事。
沈沅正坐在临窗木榻上,怀中抱了康儿在逗他玩。
还没有满月的孩子,就算是逗他也是不会笑的。不过还是能听得到声音,黑漆漆的眼珠子就会盯着人看。
沈沅教他这样看着,只觉得一颗心柔软的跟一滩水一般,忍不住的就低头亲了他粉嫩的脸颊一下。
康儿可较刚生下来的时候胖了许多,肤色也白皙了不少。这些日子沈沅担心他早产,身子不好,所以就特意的请了好几个专治小儿的太医过来看。听到那些太医都说康儿身子是好的,她这才放下心来。
听到采薇的禀报,她轻声的嗯了一声,就当是知道了这件事。
又抱了一会康儿,见康儿打了个哈欠睡着了,她就将康儿放到木榻上,拿了一张特地给他做的小锦被过来给他盖住了小小的身子。她自己这时候也觉得乏了,索性就在康儿的身边躺了下来,阖上了双眼。
窗外朱红色的石榴花开的正好,鸟声细碎。沈沅只觉心中再安宁平和不过。
她想,她的夫君,她的孩子,往后她都会好好的守护着的。发生了昨儿晚上那样的事,小鸾这个丫鬟,即便李修尧不处置,她也容不得小鸾继续留在这个院里。不过好在李修尧还是果断的处置了这件事,还特地的叮嘱采薇不要告诉她,就是怕她会生气,会烦心。
沈沅忍不住的就弯起了唇角。
被人看重的感觉总是很好的,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李修尧。
李修尧出门的时候,齐明已经牵着一匹马恭敬的等在门口了。见李修尧出来,齐明就请他上马。
李修尧刚刚在想沈沅昨儿晚上同她说的事。
宁王倒罢了。毕竟宁王的心思也是路人皆知的,沈沅知道也不算奇怪。但她说到皇上后宫嫔妃
不过李修尧也并没有怀疑沈沅什么。他想着,沈沅是他的妻,总归什么事都是为他好的。而且她说的那件事,是她细心,担忧会有这样的事也是很正常的。
他想了想,就吩咐齐明:“你去告诉周医正一声,若近期后宫有嫔妃叫了太医院的太医过去诊脉,让他仔细。若发生有皇上的哪一位嫔妃有了喜脉就要立时遣人过来告诉我,不得隐瞒。”
皇上是日薄西山了,撑不了几日的。宁王虽然蠢蠢欲动,但他已经有了万全的对策,可以确保到时皇位是二皇子的。但若是这时发现皇上有了个遗腹子,保不齐宋家往后就会拿这件事做文章,还是及早知道的好。
第164章 大厦将倾
宋云清正手中拿着药碗在服侍父亲喝药。
宋博简身子原就不好,一直小病不断。他这些年为了宋家这个大家族劳心劳力,从来没有一日清闲过。前些日子大皇子死了,他急怒攻心,人一下子就病倒了,头上的头发也白了许多。
宋皇后知道后着急。大皇子死了,宋博简可再不能出事了,不然她可是真的谁都指靠不上了。于是她就遣了两名太医暂住宋家,早晚给宋博简诊脉开药。不过宋博简的病情总是不见好转。宋云清私下问过那两名太医,他们都说宋博简这是多年的积劳忧虑成疾,现在一旦发作,他年纪又上来了,只怕一时都是好转不了的,只能静养。又叮嘱说万不能让他再操心了。
宋云清坐在床沿用勺子喂宋博简喝完碗里的最后一勺药,就将空碗递给了一旁站着的丫鬟。又接过一方锦帕来,递给宋博简。
宋博简半靠在床栏杆上,伸手接了锦帕,抬手将唇边的药汁擦掉。
“现在朝中是个什么局势?”他放下手,抬眼看着宋云清,问道,“你总是不对我说。我要问其他的人,可问起来他们都说不知道。是不是你吩咐过他们,不让他们对我说?”
宋云清接过他手里的锦帕递给一旁的丫鬟,说道:“这些事我自然会处理,父亲只需在家静养身子就好。”
宋博简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
以前宋云清是闲云野鹤一样的人物,对朝中的这些事都是不上心的。给他安排好了官职,定下了亲事,他都敢招呼就不打一声的走了。但是现在,他的性子好像忽然就沉稳了起来,也会帮自己分担这些事。
“你以前不是一直不喜欢官场上的事?”宋博简轻声的问他,“怎么现在你。”
又叹了一口气:“你也不用太勉强你自己。”
宋云清是宋博简人到中年才生下来的儿子。相貌秉性都是好的,人又聪明,谁不说他大有前途?不过他就偏偏对仕途不感兴趣,而是对一些旁门左道感兴趣。
宋云清闻言就笑了笑:“父亲,我知道,京城里的人说起我时都说我命好,是天生的贵公子。仰仗父母庇护,我逍遥自在了这么多年,但现在,我也该担起我应有的责任了。”
为了家族,父亲殚精竭虑了这么多年,现在又病倒了。他不能还同以前那样的任性,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宋博简听了,觉得心里既欣慰又酸涩。
欣慰是因为宋云清终于想通了,主动的要承担他原该承担的事。酸涩则是,他心中是知道的,宋云清对官场上的事还是排斥的,不过是因为现在他这个做父亲的病倒了,宋家无人,所以他迫于无奈才
目光复杂的看了宋云清一眼,宋博简别开目光,看着淡青色的纱帐,问道:“我病了这十来日,也不能到户部去应卯当值,现在户部是谁在做主?”
宋云清静默了一会,还是告诉他:“是陈应青。”
宋博简点了点头。他心中也猜是陈应青。
陈应青是李修尧的人。去年他就被李修尧安插到户部里面来了,而且一直做到了户部右侍郎的位置。宋博简还在户部主事的时候是能压制着陈应青的,但是他现在病倒了,大皇子死了,皇上又病重,李修尧肯定会趁机让陈应青上位。
“钱侍郎呢?”宋博简问道,“他还在户部?”
钱侍郎是户部左侍郎。虽然同为正三品,但左侍郎职位是要高于右侍郎的,尚书不在的时候,户部理应由户部左侍郎来主事,但现在既然是陈应青这个户部右侍郎在主事
果然就听到宋云清在回道:“钱侍郎前几日因着贪墨的事,已经被收入了刑部大狱,等着审查。”
宋博简是知道的,官场的人,很难有几个是真正身家清白的。钱侍郎爱好收藏名贵瓷器,就经常有下属和同僚送他这些。但这些事以往从没有人提起过,偏偏在这个时候被人提了出来,将他下到了刑部大狱
宋博简没有说话,不过目光却暗淡了下去。
现在朝中想必已经是李修尧在一手遮天了。但大皇子都已经死了,他们还能如何呢?皇位终究会落入到二皇子手里。说到底李修尧都会是最后的赢家。
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宋博简就抬眼看着宋云清:“清儿,你觉得宁王这个人如何?”
大皇子死了,他们没有了扶持的人,但他们可以找个人来扶持。只要那个人不是二皇子就可以。想一想,宁王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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