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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泉的声音很冷淡，只是阿离可以从中听出他的那股信念，那股想要争第一的信念。
人活着总有各种各样的理想，为了理想人可以努力很久很久，可以为了理想付出很多很多。
冷清泉的理想其实很简单，江湖上传闻嘉定公主轻功卓绝，身形堪比飞燕。而冷清泉被称为凌空飞燕，他想知道那一只燕子飞的更快，飞的更高。
他的理想其实很简单，他只是想当轻功第一而已。
“他骗你的。他根本没见过嘉定公主。”
阿离苦涩一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慕容仁到底见没见过嘉定公主，到底见没见识过嘉定公主的轻功。因为阿离就是嘉定公主。
大凉死了的嘉定公主，大凉先帝的掌上明珠，大凉的骄傲！同时她也是大凉现任皇帝重华的皇姐。
如今的阿离已经不再是嘉定公主了。
对于她来说，嘉定公主只是一个死人而已，只是代表她的过去。
这还真是天大的讽刺啊，慕容仁不过是利用冷清泉而已，他只是骗冷清泉去帮他做事。他很清楚冷清泉的执着，冷清泉的理想，所以他可以把冷清泉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冷清泉也如他所料，真的相信他了。
阿离自然也知道她说出这一句，司马泽等人必定会怀疑她的身份，一个长得和嘉定公主一样的‘男人’，居然还如此笃定远在大燕的慕容仁没有见过嘉定公主。若不是真的嘉定公主，又怎么能笃定慕容仁没见过嘉定公主？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沉闷的让人呼吸都无法畅快。
司马泽静静地站在夜风中，一双淡然的眼睛黝黑明亮，映着冰冰凉凉的月光。
在这个静谧的月晚，寒夜远方红梅慢慢绽放，一点一滴的鲜红色装饰着这个宁静的夜晚，还有那位芝兰玉树的淡漠男子。
司马泽看了她一眼，静静地眺望远方，不置一词。
阿离只觉得今夜月光黯淡，寒风刺骨。
司马泽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又在瞬间恢复淡然。
旋即，表情僵硬深沉，冷如远方的冰川。
阿离淡淡一笑，自己是司马泽的大仇人，难免他会不待见她，现在没立刻出手宰了她就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也不对啊，他不是中毒了吗，三个时辰之内是没有内力的。
可惜不知道他心中是怎么想的，刚才他还救了她一命，现在恐怕他肠子都悔青了。想到这个阿离心中就觉得好笑，如果没有别人在场的话，说不定她会大笑出来。
冷清泉冷淡的表情就像是冰层破碎一样，气急败坏，顾不得身中剧毒，顾不得自己可能会气急攻心，厉声道：“你胡说，你怎么知道的？”
阿离尴尬地笑了笑。
颜烁和凤羽同时看着阿离，颜烁斜看了一眼司马泽，嘴角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
颜烁黑夜一般的衣裳仿佛是一滩漆黑的水，在薄薄寒夜雾气中翩翩浮动。
手中出鞘的利剑在月光下泛着微微琥珀色泽的光芒，散发着妖异的色泽，仿佛远处海妖那蛊惑人心的双瞳。
颜烁仿佛蹑足于山间云雾缭绕的山岚中，凑到阿离身旁轻轻说道：“阿离，不，嘉定公主，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让司马泽不败战神的传奇消失在你的手中。司马泽败在你手上必定恨你入骨。只是现在司马泽和桓温都没有内力，此刻能活动自如的只有凤羽和我，别担心我们一定站在你这边……”
☆、第三十二章 内心的挣扎
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除了阿离谁也听不到的地步。
语气淡然，丝毫不像是普通少年能说出的话。有条不紊，面面俱到。
颜烁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阿离必定能明白颜烁是什么意思，趁司马泽和桓温动不了的时候杀了他们，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无毒不丈夫，颜烁必定是个人物！
只是……
阿离闭起眼睛，十二岁那一年，十八岁那一年，以及刚才……
司马泽就算再怎么讨厌她，就算再怎么不待见她，他也从来没有刻意针对过她，相反，他除了那几次和她在战场上交锋之外，十二岁那一年他倒是也帮过她。
夜风一阵一阵的从远方呼啸而来，发出呼呼呼的声响，更衬出野地的死寂。
颜烁无声地和阿离对视，月光下，他黑色的头发如丝绸一般稠密，脸部轮廓峻岸分明，衬上深邃的黑眸，清瘦的身形，独特的气质表现的淋漓尽致，无论怎么看他都是一个绝非池中之物的少年。
而这个少年，正将阿离推入纠结的思想斗争中。
唉，阿离已经不想去争什么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阿离宁愿自己从来不是嘉定公主，从来不是那个重华的皇姐。她现在只是希望自己不要成为阶下囚，不要落到恨她入骨的重华手里，也不要被司马泽逼死而已。
若要不被司马泽逼死的话，如今就有一个机会，那就是杀了此刻没武功的司马泽。
师父常说，一个人不需要太善良，不要太委屈自己，不要虐待自己。这话固然有点自私，可是阿离觉得这也没错。师父还说过，只要想做一件事，而做那件事不会伤害自己和别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就做吧。
司马泽可能让阿离触手可及的安全生活，变成一滩支离破碎的碎片。
颜烁看着阿离久久不语，瞪了阿离一眼，道：“你说话啊？你到底想怎么样？”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司马泽。
月朗星稀、乌鹊南飞的寒冷冬夜，苍穹墨蓝一片。
冬夜稀烟如云，山岚一片枯木林随着北风摇晃着，夜间寒雾环绕着远方的山林。
圆润的明月倒映在司马泽淡漠的瞳孔中，凝成了琥珀色的光圈。
凤羽奇怪的看着阿离和自家弟弟，满脸的不明所以，慕容千云更是如此。
“我知道，冷清泉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那么笃定吧！”面对颜烁认真的凝视，阿离淡淡笑了起来，闭上眼，父皇、师父、皇兄、皇姐、师兄、重华、司马泽等人的身影交错浮现在阿离的脑海中，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不知何滋味，只觉得这个冬夜，这股寒风冰冷刺骨。
阿离的淡然笑容中有几分凄凉，几分惨淡，而这个冬夜之悲壮，也宛如阿离那戎马几载却被逼得投河自尽的经历，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被最宠溺的弟弟逼得投河自尽，被最信任的好兄弟裴恒欺骗，这股痛永不可能复原。
“你们可能不知，迫于生计，我以前跟随过商旅去过大凉，听到过大凉嘉定公主的传奇人生，还见过她几次，她见了我之后很是惊讶，还一个劲的怀疑我是她的龙凤胎哥哥，她当时展开丰富的想象力，说可能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才和她失散了的。可是后来证实一切只是巧合而已。因为我见过嘉定公主，我又是燕国人，所以自然而然就聊到过慕容仁。嘉定公主说别国的事与她无关，无论是慕容仁还是慕容皝她都想见见他们长什么样子。”
凤羽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嘉定公主想要见见慕容仁长什么样子，那她肯定就是没见过慕容仁！果然慕容仁是在骗冷清泉。太可恶了！”
颜烁不悦的冷哼一声，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阿离。
阿离没空在意颜烁，她现在在意的只有司马泽，司马泽若是信了她的话则是最好不过的事情，若是不信，阿离也只能趁他现在没内力的时候赶紧逃走。
杀个人对于阿离来说其实没那么困难，只是司马泽嘛……
虽说他们两人相看两讨厌，但平心而论，司马泽于她有恩，杀不得。两国交战的话，她倒是不会因为私人恩怨、私人恩惠而对他手下留情，但现在就是处理私人恩怨的时候，杀司马泽倒也是叫她下不去手。
细碎墨发在阵阵寒风中轻舞，更衬出那头泼墨青丝的主人是多么的悠闲沉稳，仿佛感觉不到自身危机一样。
他就那么笃定阿离不会真的杀他吗？还是他真的没有怀疑阿离就是他的大仇人嘉定公主？
月光冰冰凉凉，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阿离和司马泽两人。司马泽一言不发，平淡无波的看着前方，这份诡异的平静，让阿离隐隐感觉有点心虚。
多年未与他打过交道，他竟然变得更加沉闷。阿离望着他晦暗莫测的眸光，阿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阿离看着他平淡严整却有点冷肃的脸，阿离也无法从他表情中看出端倪。难道是他明白了知已知彼，有了对付阿离的计划？
司马泽如此从容不迫，泰然处之。竟令阿离的担忧越来越重。
慕容千云疑惑道：“嘉定公主是何等尊贵人物，怎么会与你聊得这么开心？”
凤羽思索一阵子，也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啊，嘉定公主的大名我可听过，她们那种有名气出身高贵又有本事的人一定都是脾气大，架子大，你又只是跟随商旅的人而已，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和你聊那么多？”
阿离啼笑皆非，凤羽这个小家伙还真是能添乱，但是看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阿离的气也提不起来。
颜烁道：“你们又不是嘉定公主，你们怎么知道嘉定公主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公主？”
也不知道颜烁到底有没有怀疑她的身份，他此刻这么说是因为他真的那么觉得，还是他已经猜到她就是嘉定公主了呢？
阿离顿时感觉头大，这两个孩子一个一个的都不好对付啊！
司马泽道：“嘉定公主并非自视过高的人。”
☆、第三十三章 最稳妥的方法
桓温也道：“不错，虽然有八九年没见到嘉定公主了，但记得以前她从来不端架子，不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王公贵族，只要意气相投，她都乐意与之结交。阿离先生说的应该不会错。”
凤羽道：“那么说来，阿离说的就是真的了？也是，嘉定公主是何等人物，慕容仁怎么会见过她！”
看着凤羽崇拜的眼神，阿离仿佛回到了曾经意气风发的日子。
当年尊贵无比的嘉定公主是个传奇，整个大凉的传奇。嘉定公主五岁那一年幸运无比的被师父相中，带回鬼谷栽培她，十一年后，一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鬼谷高徒君凰也就是嘉定公主出了云梦山鬼谷，从此成为用兵入神，武功高强，万人崇拜的一个传奇。
曾经的嘉定公主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是何等的春风得意，现在的阿离又是何等的狼狈不堪，处境堪忧。还真是世事无常，令人唏嘘不已。
这大概也因为岁月这两个字吧。
因为岁月，物是人非，因为岁月，容颜憔悴，身心疲惫万分，美好的理想也在现实的摧残中碎裂成一块一块的碎片。
慕容千云也信了阿离的话，确定慕容仁是在骗冷清泉的，她看向冷清泉的目光也难得透出一股同情，提醒道：“慕容仁那狗贼只是在骗你而已，他根本没见过嘉定公主。”
冷清泉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因为中毒还是因为慕容千云的话。
颜烁拿着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答案了，我就送你上路好了。”
冷清泉苦笑三声，稍微整理衣冠，任命的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一股绝望。
凤羽看了看冷清泉，心中想他也只是被慕容仁骗了而已，他已经那么可怜了，还是不要杀了他吧。
“不要。”凤羽连忙一剑挑开颜烁的剑。
颜烁面色一寒，瞪着凤羽怒道：“让开！”
“不让！何况他也没杀了我们中的人，不如让他走吧。”凤羽道。
“凭什么？他就差一点就杀了我们所有人！他差一点就杀了阿离。你以为你放过他他就会感激你？以后说不定他还是你仇人！”
“你……”
“我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对仇人那么仁慈干什么？你真当你是仁义无双的女侠啊？”
颜烁这孩子说的话越来越犀利，凤羽的眼眶也越来越红，好像快要哭出来一样。
其实也不是凤羽容易哭，只是颜烁嘴上从来就没对任何人客气过，他说起话来言辞犀利，咄咄逼人，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平时还总是没大没小，连一声姐姐都没叫过。
凤羽作为这个极品的姐姐也倒是怪值得同情的。
凤羽气的脸色煞白，眼眶微红，却愣是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这小丫头片子，一定是听说书人说的故事多了，希望自己能够和故事里的人一样坚强。
不管她再怎么坚强，她也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阿离于心不忍，道：“你们两个消停一点！”
“都那么大了，还像个三岁小孩。你们是亲姐弟，彼此之间有血的羁绊，对方才是你们在这个世上最亲最亲的人。不要为了一点小事整天争吵。凤羽是姐姐，是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姐姐，你一定要好好爱护姐姐才是。凤羽你也是，姐姐比弟弟先生出来一定是姐姐爱弟弟，舍不得弟弟孤零零一个人。所以你们两个要好好相处。”
阿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真想给自己鼓掌，说的太好了！
血的羁绊，弟弟才是姐姐最亲最亲的人，而斩断这种羁绊的不是阿离！正因为不是阿离，所以伤的最重的才是阿离。
寒冬午夜之际，万籁俱寂，空旷的野地除了阿离他们便是空无一人。阿离望着黑幽幽的远方，一时之间只觉的世事无常，大凉的一切恍如隔世。在这短短的时间中，嘉定公主这四个字似乎只代表一个死去的人而已，她对于阿离来说是遥不可及的。阿离只是阿离，只是大燕公主府的一个小小家奴而已，与大凉、重华、争权夺势毫无一点瓜葛。
重华与她从此以后恩断义绝，形同路人。阿离感觉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下定决心后倒是有点愉悦，感觉悠闲自在舒适的很。
重华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而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嘉定公主也当着他的面跳下了奔腾的黄河，想必他也以为她死了吧。
这样倒也好。重华当她死了，她也当重华不是她弟弟。
从此以后，他们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他走他的阳关大道，她过她的地下臭水沟。他好好当他的皇帝，她就去闯江湖，找个地方如师父预言的那样孤独终老。
天下之大，又岂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天地无际，海角天涯，她也能浪迹江湖，舒服惬意的很。
阿离教训凤羽和颜烁的这一段话确是有感而发，阿离自己都深受感动，但两个当事人却没半点反应。
气氛倒是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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