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多想,他跑出房间,一路寻找。
*
昨日潘仁美没有见到皇上,所以杨家几人无功而返。今日上朝归来,潘仁美已将杨七郎打死潘豹的事情上报,几人周旋解释,却最终抵不过一句“人命关天”。
“潘仁美根本不讲理。”杨大郎气愤地说道,“他根本不听解释。他当时自己也在场,怎么说出来的都是胡话。”
“大郎,不得无礼。”杨业打断他,而后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丧子之痛,他也不容易。”
杨大郎撇撇嘴,不说了。
杨三郎则有些不服气地说:“爹,就算潘豹死了也是死有余辜,根本赖不着我们杨家。是他逼着四郎上台,要不是七郎上去了,死的就是四郎了!”
杨业皱了皱眉,瞪了他一眼。
他当然知道,理都在他这边,但是对方说一个“死”,他们便士气全无。
“皇上明理,会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杨二郎缓缓说道。
从今日早朝的情况来看,皇上在护他们杨家。
“但皇上迟早要决断的啊。”杨大郎说道。
“潘仁美要七郎以死抵死,皇上只说罪不至死,没说不罚。很明显,皇上就算护着我们,我们也不免要受罪!”杨三郎叹着气说着。
杨四郎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不是他插不上话,只是他内心复杂纠结,思考的事情太多。他视线微微一动,突地,余光瞟到门口扬起的衣诀。
他一惊,赶紧抬头去看,只见杨七郎扶着门站着,一脸震惊的模样。
七郎他……什么都听到了!
“七郎……”
杨四郎低声唤门口的人,一时间也引起了屋内所有人的惊诧。朝杨四郎视线所及看去,杨七郎赫然站在门外。
佘赛花赶紧站起迎上前,拉着杨七郎的手关心道:“七郎,你怎么出来了?”
杨七郎扯了扯嘴,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大厅的人也不说话,只紧张地盯着杨七郎的表情。
“七郎,没事的。”
杨七郎这副表情,不用问,他定然是听到了。
佘赛花拍着他的胳膊安抚,双眸泪光跳跃:“不管如何,我都会保护我的好儿子的。”
杨七郎深呼了一口气,张了张嘴,话音微颤:“娘,潘豹死了?”
虽然听到了,却还是想要确认。
而佘赛花听见他这么问,心中一揪,虽然很想说不是,但事情如此,她不容辩驳。
点头,轻轻地说:“是。”
杨七郎手止不住发颤,并不是冷,而是从所未有的恐惧。他杀了人,潘仁美要他以命抵命。可是……他还什么都没做,还没有上过战场,还没有举枪杀敌……他怎么能就这样……抵死了呢。
“我不怕死。”杨七郎再次深呼吸,看了屋内众人一圈,然后坚定地说:“但是……我、我并不想死。”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
一时间,佘赛花的眼泪就唰唰地掉下,怎么也止不住。
杨业叹了口气,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其他几郎,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大厅内,一时安静,只余佘赛花的抽泣。
杨七郎眸子也微微闪着,他咬了咬牙,继续:“娘,我并不想由你保护。我想成为,能够保护你的英雄,能够保护杨家的英雄,能够保护大宋的英雄。”
他满心壮志,一时却无法实现。
这样的心情,复杂难言。
杨六郎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心中一动,走进大厅拍杨七郎的肩膀,扯着嘴笑:“七郎,你一定会成为一个英雄。”
顿了顿,他看了看众人,言语铿锵。
“我们是杨家将,永不言败地杨家将。”
杨六郎和杨七郎是杨家最小的儿子,杨业一直认为他们无所作为,但听到他们此番言语,只觉得内心涌动难平,他走上前来,将佘赛花揽入怀中,大声赞扬:“说得好。”
缓而,他看向杨七郎,说道:“七郎,我们杨家人敢作敢当。但这个当,也要看该不该当。爹认为,潘豹的死罪不在你,所以,爹会与你共进退。”
杨七郎双目立即红了,一时没忍住,哽咽着说:“谢谢爹,谢谢娘,谢谢几位哥哥……”
有家如此,他无所畏惧。
*
从大厅离开,杨七郎的心情还没有平复。杨六郎走在他的身边,他咬了咬唇,轻轻开口:“六哥,昨日杨可可与我说……潘豹死不了,还说他没什么伤……我竟相信了。”
杨六郎有些惊讶,转头问他:“你昨日见到杨姑娘了?”
杨七郎点头,闭了闭眼,尽量平复:“我还以为,一切都会好的呢。”
晃而,他想到杨可可的那句“你没事就好”,原来是因为潘豹出了事才会有所感慨啊……他还以为……还以为……
嗤笑自己一声,他问:“六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
“七郎,我记得你之前问过类似的话。”
——六哥,我看起来真那么不靠谱么?
当时杨六郎回答:要说不靠谱,他自己也逃不了。
但如今,他想回答:“七郎,你是我们杨家的骄傲。”
*
与杨六郎分别,杨七郎在屋子呆了一会儿。怎么也坐不住,他走出房间往杨可可屋子方向而去。在她房门口站定,敲响对方的门,却怎么也没有回应。
不知为何,他很迫切地想要与她说说话。敷衍也好,随意说说也罢,他就是想听见她的声音而已。
可是……她不在……
想着,脚步动了又动,正要离开,无意瞥见门边的油纸包。
他弯腰拾起打开,油纸里包着几块糕点。不用想,这一定是杨可可落下的。脑中想起昨日她吃着糕点的情形,晃而又想起她随口的那句“我在潘府”。
难不成她今天……也去了潘府?
一时间,杨七郎脑子里满满地都是关于她去潘府的问题。不知为何,他心绪有些不宁。他打量了一会儿自己,虽然扯着伤口还有些发痛,但很明显,他已经无碍。那么……他去找杨可可?
没有这包糕点,她会不会又像昨日一般饿着?
而他,应该也要去潘府看看,去面对他应该面对的。
*
今日是潘豹死去的第二天,明天他就会被抬去下葬。若是今天见不了他,明天更加难办了。所以,杨可可这次找潘影一定要成功进入潘府。可无奈,她在门口转悠了一阵,这次守卫理都不理她了,见着她就把她往外赶。
杨可可靠近不了,没办法通知潘影,只有在门外干坐着。
坐了好半会儿,想吃东西,却发现自己放在袖口的糕点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她一时难过无比,嘟着嘴站在角落看潘府的大门。守卫见她如此,也时不时看她一眼,瞧瞧她是不是知难而退了。事实证明,杨可可今天就成了潘府门口的钉子户,就算再荒凉也不退开一步。
或许是被杨可可的行动感动,或许是因为杨可可站在潘府门口有碍颜面,守卫最终决定去通知一声潘影。
这个守卫带回来的话与昨天一般,还是要去后门等潘影。
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杨可可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往后门的方向挪。
这次到达后门,杨可可有些意外。
潘影竟然没有坑她,反而提前到达。她吃惊地看着潘影好一会儿,转而问道:“你今天吃错药了?”
潘影掩嘴笑了一会儿,一双眸子眯着看她:“杨姑娘想等我等到晚上?”
杨可可赶紧摆手:“从来就没有这个想法。”
潘影收起笑,转到正题:“昨日我在爹身边敲侧击过了,他一听到杨家人的名字就会发怒,所以我不敢多说。”
杨可可嘴抽了抽:“也就是说,你什么都没说?”
“对不起啊,杨姑娘。”潘影看似诚心地道歉,但马上又提出了一个方案,“虽然我没说,但是我找到了一个让你自己与我爹说的途径。”
“是什么?”杨可可问。
潘影咬了咬唇,缓缓说道:“哥哥明日要入葬,爹想请好的法师。所以,他刚刚启程亲自去了城外万佛寺请高僧超度哥哥的魂灵。”
杨可可明了地点头:“你的意思是让我赶去那里找他?”
潘影点头,有些歉疚地说:“对不起,杨姑娘,我并不想爹的怒火烧到我身上,所以我只有……让你去说了。”
杨可可翻了个白眼,说道:“别说这种话,你能告诉我你爹的行踪我很感谢。”说着,她对潘影微微鞠躬,“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会少排挤你一点的。”
说完,也不管潘影了,小跑着奔去。
潘影看着杨可可的身影渐行渐远,嘴角缓缓上扬。
保险起见,她只有托人办事了。
希望对方利索一点,而她也能够了去一个后顾之忧。
想着,笑容越发扩大,双目幽深发亮。
*
杨七郎刚走进潘府所在的大街,就看见杨可可火急火燎地往前边跑。他眉头一皱,想要叫她,却无奈对方速度极快,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他想了想,快步跟着。没有靠近,也没有落后。
他想在不打扰她的情况下,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
不用小心翼翼,杨可可根本不会武功,所以她根本不会发觉身后有人跟着她。
杨七郎缓缓跟着,心情一时也轻松许多。
杨可可的目的,是城外啊。
这种时候,她要去城外干什么呢?
她的目的很明确,出了城外,立即上了山。
这上边是万福寺。
难不成……她要去万福寺?
正想着,突地只见前边一个举着刀的黑影从杨可可身后冒出。杨七郎一惊,赶紧呼道:“杨可可,小心!:”
听见杨七郎的声音,杨可可还有些恍惚,一转头,只见:一个黑影冲过来。
杨可可赶紧侧身,退了好几步才看清来人是一个杀人。而叫她的杨七郎,这才冲上来。杨七郎身上还有伤,对方又高大威武的,根本敌不过。杨七郎眉头紧皱,尽力抵挡着,一边对杨可可说:“杨可可,你先走!”
看着杨七郎的衣衫透出血,杨可可喊了一句:“我要是先走了,我就不是人!”
说着,趁黑衣人不备,从后面袭击,一脚踢向命根。
跟杨七郎学过一阵子的武功,果然抬腿踢也有力一些了。只是她一脚过后,那黑衣人立即捂住命门佝偻身子不断痛吟。
杨可可不敢多想,拉着杨七郎就跑。
一进入山中,就往林子里跑。
杨可可牵着,杨七郎根本不用费什么力。虽然不知道为何她如此紧张,但跑跑也无碍。
风在耳边呼啸,一股一股地窜入口中。速度很快,人很难受,杨可可却不准备慢下来。她想带着杨七郎进入一个安全区域的,对方身上有伤,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看看。可是不跑得离那黑衣人远一点,他又追上来了怎么办!虽然踢中了对方的命根,但也保不准对方恢复得快。
她跑得欢快,却没有想到——他们逃得了黑衣人,却逃不了一个坑。
因为跑没有看路,杨可可一脚踏入陷阱,然后带着杨七郎“嗖”地一声掉进了坑里。
虽然杨七郎在杨可可后头掉进来的,却不知怎的,他给杨可可垫了底。
杨可可从他身上爬起来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吧?”
杨七郎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要是还不下去我就真有事了。”
杨可可立即从他身上爬下去,然后嘟着嘴说:“我又不重的。”
“你是不重。”杨七郎撑着身子爬起,“母猪都能上树。”
杨可可拍了他一掌,杨七郎吃痛得闷哼一声。
杨可可这才惊觉对方身上有伤,刚刚打斗的时候还渗了血。她心中一颤,赶紧拉着杨七郎的衣袖,对着他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很严肃地说:“把衣服脱了。”
“我没事。”杨七郎回答得义正言辞,脸却是红了。
“这里没有药,但至少要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啊。”杨可可说道,“我跟着素清混了那么久,也不是白混的好么。”
杨七郎还是不肯:“不要。”
“为什么素清就能看,我就不能呢?”杨可可觉得应该好好开通一下杨七郎。
“她是大夫。”杨七郎回道。
杨可可翻了个白眼,说道:“都是女的好么。”
“不一样。”杨七郎撇过头不看她。
“那你把我当做大夫好了吧。”杨可可无奈地说。
杨七郎摇了摇头,依旧不愿意。
当然不一样,在你面前,一切都会不一样。
杨可可懒得管了,伸出手就要脱杨七郎衣服。杨七郎要挡,杨可可气呼呼地说:“你要是再挡我就脱自己的衣服!”
这回杨七郎不敢动了。
杨可可成功扒下了杨七郎的衣服,看着他好几处渗血的白色绷带,一时间心中阵阵疼痛。不敢多看,她为他止血为他重新包扎,然后一刻都不再多看让他穿上了衣服。方才为了包扎,杨可可撕了杨七郎的外衣,此时他穿着一身亵衣端坐在坑里,她只觉得格格不入。
穿上衣服,杨七郎顿时觉得有安全感许多。他站起来打量了一会儿陷阱,然后做出结论:“这陷阱太深,凭我们自己的努力上不去。”
“那怎么办啊?”杨可可急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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