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张美群笑着伸手掐了周秦山一下,坐到床上,好一会儿,周秦山才将新衣裳脱下来,穿着汗衫大裤头,把棉袄裤子整整齐齐地叠好,小心翼翼地放到木箱子里,再把木箱子关上,这才嘴角上扬地钻进被窝,搂着张美群,说:“悦悦没那么讨厌我了吧?”
“应该是。”
“其实她讨厌我也没关系。”
“为什么?”
“我以前确实让你们受那么多的苦。”
“知道就好了。”张美群也不安慰他,直接戳中点。
“嗯。”周秦山应一声。
“好了,赶紧睡吧,明天早上我给悦悦做几个好吃的菜。”
“好。”
东房里的周秦山、张美群闭上眼睛渐渐入睡,西房中的周小雨还在叽叽喳喳地和周悦说着河湾村的各种事情,说周向虎中考考得太差了,连县城的中专都没有考上,周继业他们让他复习一年再考,他不愿意,跑出去打工了,然后上个月寄了五块钱回来,把周家人高兴坏了,感觉自己儿子有出息了,尾巴都要翘上天了,于是周二娘又作了两次妖,有一次还推了周小雨一把,把周小雨推倒了,胳膊划在树枝上划伤,周秦山拽着周小雨就去周家闹了。
“爸去闹的?”周悦问。
“嗯,爸特别凶的,把二爹二娘都吓到了。”周小雨说。
“然后呢?”
“然后爸又去找了书记,书记把二爹二娘喊到村委会,关了一天,不给二爹二娘吃东西,等到二爹二娘回到家,二娘家的鸡弄丢了一只,现在二娘就不怎么敢惹我们了。”
“爸居然会和他们吵架了?”周悦觉得不可思议。
“嗯,爸为了我吵架的,爸现在可疼我了。”周小雨不像周悦对周秦山那样有距离感,她一直认为爸爸都是对的,爸爸以前没保护她,没关系,现在爸爸保护她了,她一样爱爸爸,她继续说:“爸也疼你,你在学校吃的那些咸肉、咸菜的,都是爸让寄,爸拎到县城给你寄的。”
“都是爸让寄的?”周悦一直以为是张美群张罗的呢。
“是啊,那次我们好不容易买只鸡吃,爸还让做熟了给你寄半只,熟的怎么寄啊。”
“……”
“爸——”
“小雨啊,很晚了,你那个小嘴啊,能消停一会儿不?让你姐早点睡啊。”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外婆提醒周小雨别叽叽喳喳了,平时周小雨跟着外婆睡的时候,也是在外婆耳朵叽叽喳喳说不停,要不然就是缠着外婆,让外婆给她讲鬼故事。
“那、那好吧,姐,我们不说了,睡觉吧。”周小雨很温顺地说。
“好,睡觉。”
“我抱着你睡。”然后周小雨便搂着周悦闭上眼睛,感觉到周小雨身上好像长肉了,周悦抹了一把,还是胖了点,真好,这时,周悦便听到外婆说:“悦悦啊,你爸也不容易。”
“嗯?”
“以前因为你大爹的死,他一直怪自己,也走不出来,所以人才转不过来弯。”
“我知道。”
“那睡吧。”
“外婆你也睡吧。”
“好。”
外婆的声音刚落没多久,周悦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梁,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酝酿睡意,第二天早上,周悦虽如从前那样对待周秦山,但是她见到周秦山后,散发的气场明显不似从前那般冰冷,这一点不但周秦山自己感觉到了,其他人也感觉出来,外婆、张美群心里轻松很多,挺尊重周悦,不强制周悦必须怎么样怎么样的,周悦是第一天回家,休息半天之后,便去找苏静静、杨明明,罗青昊不在,三人也没处去,因为除了罗青昊家,没有谁家的房子能同时容纳下五六个人瞎胡闹,于是只好委屈一下彼此,来到周悦家的堂屋,苏静静、周小雨用周悦做的木棒针,在织围巾,周悦、杨明明趁着在家没事儿,便继续做木制品,等到开学带到南州市书市卖。
堂屋外,周秦山、齐山、杨军伟在紧锣密鼓地做着木桌子、木凳子、木柜子、牛车、床等等,准备赶年前的最后一次庙会,赚一个过年的钱。张美群、外婆、齐三婶则是开始腌咸货,留着青黄不接的时候吃,总之一家子都忙碌着,聊着天,连着忙了两三天,突然下雨了,河湾村泥泞一片,杨明明、苏静静没有来,周秦山去齐三家里看树了,外婆、张美群去邻居家帮着邻居家炸馓子、油饼、丸子之类的,因为炸馓子、油饼、丸子之类的是挺大也挺费时费力的事儿,所以一般人家都请邻居帮忙,且把院门紧闭,炸的第一东西,得先给灶王吃,这样来年才能丰收。所以周悦、周小雨识趣地不去打扰。
周小雨坐在西房里的桌前看书。
周悦则专注地捯饬小木头,争取将她手边白纸上的图形给做出来。
“姐。”这时,周小雨喊一声。
“嗯?”周悦轻轻地应一声。
“你冷不?”
“不冷,你冷?”
“冻手。”
“你手套呢?”
“昨天洗了,还没有干。”
周悦忽然想起来,罗青昊专门送给她的热水袋,她还放在书包里,于是放下手中的活儿,说:“我去给你整个热水袋?”
“什么热水袋?”
“暖手的。”
“用盐水瓶装的吗?我不要,那个好烫手的。”以前家里被子老旧,被窝冷,张美群特别爱用盐水瓶装瓶热水暖被窝,偶尔也会拿来暖水,盐水瓶速冷速热,热的时候烫水烫脚,温的时候没一会儿就凉了,周小雨的手被烫过几次,脚被冰过几次,所以很不喜欢盐水瓶装热水。
“不是,给你不烫手的。”说着周悦便从书包里掏出红色皮制热水袋,到条几前装上热水,把瓶塞拧紧了,递给周小雨说:“试试烫不烫?”
“不烫不烫,好暖和。啊,姐,这个热水袋好好看,我都没有见过,比盐水瓶装热水好多了。”
“那当然。”
“你买的吗?好贵吧。”
“罗青昊送的。”
“罗青昊送的啊,真好看。”周小雨捧着热水袋,爱不释手地翻看着,新奇的不得了,然后盯着热水袋的注水口外沿,说:“喜——欢——你——”
“什么?”周悦随口问一句。
“喜欢你,姐,你看,这热水袋好好玩,上面还有字,是‘喜欢你’啊,谁做的热水袋啊,好羞啊。”
“什么啊?”周悦还不知道周小雨在说什么,周小雨立刻抱着热水袋,奔到周悦面前,揪着热水袋注水口的外沿,递到周悦眼下,说:“你看,是不是‘喜欢你’三个字?”
“哪儿呢?”
“这儿,你看。”
周悦搭眼一眼,果然有“喜欢你”三个字,几乎是瞬间她认出了字迹——是罗青昊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第 57 章
“姐, 你看到吗?在这儿。”周小雨小手指指着热水袋的注水口, 说:“在这儿, 好小的三个字,喜——欢——你, 看到了吗?”
“看到了。”周悦答。
“谁写的?”周小雨问。
“罗青昊吧。”周悦实话实说。
“罗青昊?”周小雨张大嘴巴, 问:“罗青昊喜欢你?”
“没有吧。”周悦说。
“那他写‘喜欢你’干什么?”
“我不知道。”
“热水袋他是送给你的呀。”
“又不是特意送的。”
“可是——”
周悦打断好奇宝宝周小雨的问话,说:“别乱想,可能是写着玩儿的。”
“谁会写这个玩啊?”
“你不是还在我们家墙上写‘我爱你中国’吗?”周悦反问。
“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齐三叔家的牛车上, 你是不是写了‘我喜欢你——东方的日出’?还有我家灶台上是不是你用锅灰写了‘我爱你爸爸妈妈姐姐和外婆’?”周悦一连串地发问,把周小雨堵的哑口无言, 她确实爱在地上、灶台上、自家墙上写字儿,尤其是学了毛笔字后, 整天拿着毛笔蘸上墨汁, 在自家床上、牛车上做标记,连齐三家的牛车也没有放过,所以齐三家做了标记的牛车从未被人拉错过。
这么一想,周小雨便觉得“喜欢你”三个字并没有什么了,可是她就是话多又好奇, 问:“姐, 你猜他写这个干什么?”
周悦状似无所谓地回一句:“可能无聊吧。”
周小雨总觉得罗青昊得有个理由吧, 说:“怎么可能就因为无聊呢?”
“怎么不能了,你无聊时,不就爱到处写小字吗?爸的小锯子上面那行‘啊,伟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也是你的吧?”
“姐, 你怎么老说我?”
“谁让你到处写了?”
“我哪有到处写?”
“外婆的针线包上那句‘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不是你写的?”
“姐!”
“你自己无聊乱写,就不准罗青昊乱写了?”
“可是、可是、可是我不会只写三个字。”
“你写五个字比他写三个字更无聊。”
“姐!你老说我!”周小雨鼓起了腮帮子,模样可爱极了,周悦捏着周小雨长了肉的脸蛋,温声说:“我亲爱的小丫头耶,你少说两句话好不好?拿着热水袋,快去写寒假作业,行不行?”
“可是我不想写,我想歇一会儿。”
“那就去看书。”
“好吧。”
周小雨不情不愿地坐回到自己座位,抱着热水袋看起书来,一旁的周悦登时松了一口气,终于把周小雨给打发了,刚刚强自安抚的小心脏,又再次砰砰地跳动起来。
喜欢你?
喜欢你?喜欢谁?
罗青昊是向她表白吗?什么玩意儿?要不要这么闷骚?!周悦拧着眉头,一副苦恼的样子,心里却是莫名其妙地美妙,她一直觉得自己对罗青昊都像是朋友,为什么看到“喜欢你”三个字时,她会紧张会雀跃呢?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好陌生又好让人向往,她接下来怎么办?找罗青昊询问?还是当作不知道,周悦心里一团乱麻,她无心再做手工,便站起身来,刚走到堂屋,看见张美群端着一碟子刚出锅的馓子、丸子、油饼过来,周悦问:“妈,你们忙完了?”
“没呢。”张美群回答。
“你怎么回来了?”
“给你们送点吃的,小雨呢?”
“我在这儿!”周小雨倏地从西房跑出来。
“饿了吧?”张美群问。
“嗯。”周小雨点头:“我早饿了。”
“给。”
“油炸红薯饼啊,我最喜欢吃了!”周小雨就是这么轻易就开心了。
“吃吧,吃完了就一个人在家看家。”张美群说。
“我一个人看家?我姐呢?”
“你姐去隔壁帮我打下手。”
“为什么要姐也去呢?”
“因为我决定今年我们家蹭着隔壁的油锅,也炸点撒子、丸子、油饼吃。”
“那好浪费油浪费面啊。”周小雨一脸的心疼,她家过年的年货从来都是一些便宜的花生、果子之类的,从来没有出现过油炸食品过,那太奢侈了。
张美群笑着伸手点了点周小雨的额头,说:“你个小抠门鬼,我们炸出来,你不吃就是不浪费了。”
“不,我要吃。”
“那就在家好好看着,有人来找你爸,你就把锁了,带他去齐三叔那儿知道吗?”
“别钻被窝睡着了。”
“我知道了。”周小雨答。
张美群这才带着周悦,拎着一桶油、半袋子面朝隔壁走,周悦这才发现家庭情况确实改善很多,心里不免得意,和张美群来到邻居家,借着邻居家的油锅、剩面,开始帮忙炸馓子、丸子、油饼,一直忙到下午,才将所有事情忙完,周悦累的不行,出了邻居家的门,天空又飘起了细细小小的雪花,气温又降了四五度的样子,冷的不行,周悦回到家后便钻进被窝里,一整天都在被窝里渡过。
好在第二天天晴了,冬天的暖阳洒在河湾村的角角落落,不过一个上午,河湾村的泥泞的路面被晒干,下午的时候,周悦家院子里又热闹起来,因县城的庙会近在眼前,所以周秦山等人格外忙碌,周悦、齐三婶、张美群、杨明明都上手帮忙了,就这样忙了差不多三天,牛车、床、桌子、案板、菜刀板子、盆架等等,一个拖拉机还不够,杨军伟、杨明明父子二人又拉了两辆牛车,才把所有的东西拉完。
周、齐、杨三家全家出动,一起去县城,浩浩荡荡,吸引了所有村民的注意,包括周家人,周家人一脸的不屑,心里想着床和牛车谁不会做,现在整个村子的人都做牛车和床,也没见赚几个钱。
事实情况确实如此,自从周悦卖床、牛车赚钱后,别说河湾村了,山湾村、水湾村的人都跟风做床、牛车卖,甚至有人跑到周悦家向周秦山请教,周秦山偶尔也指点两句。
可是手艺这门技术活儿,真的和人性格有关吧?比如周秦山天生的性格就是外面跳脱内心严谨倔强,所以他对待工作也是如此,同样做牛车、做床,还都没有他的好看、舒适,又加上周悦这个“状元”名声和汪大爷的地盘,虽都没有周秦山的东西卖得好卖得快,但是因为齐三、杨军伟的加入,钱要分三份,三个人又给人一种老实巴交,衣着补丁的样子,大家都以为他们只是勉强混日子,毕竟这三家曾经是全村最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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