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渊挽起衣袖,拿出手帕,仔细给君兰擦去了唇边沾着的点点佳酿。又仔细看了会儿,方才唤来守院子的婆子,让她们寻了红梅来。
长灯直到天要黑了刚知道晚上不回去的事情。他寻了借口进到里头来找姑娘,正好看见洛明渊让红梅扶了君兰回屋的情形。
长灯犹豫不决,最终溜出别院,快马加鞭而走。
洛明渊扶了君兰回屋后,吩咐红梅好生照料。出门看到袁妈妈,才晓得晚宴已经开始。
袁妈妈笑着问了一两句闵八姑娘的情形,说道:“世子爷快些过去罢,宴席已经摆好,就等您了。”
洛明渊应了声,又回头看了看那个房门紧闭的屋子,这才大步而去。
宴席进行到一半,忽有别院门房的人跌跌撞撞跑到了院中。
他满头大汗身子微颤,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急切说道:“夫人、世子爷、二少爷,闵、闵大人带人来了。”
“九爷?”侯夫人蓦地站起身来,催促道:“还不快快去请!”
不多时,高大男人踏着月辉而来。
他身姿笔挺气度冷冽,举目四顾间煞气肆意。
侯夫人曾见过闵九爷办案时的样子,晓得他这般模样怕是刚捉拿完凶徒。于是上前行礼问安,道:“不知闵大人大驾光临,未曾远迎,着实失敬。”
“不必多礼。”闵清则随口说了句,问道:“怎么这儿少了一人?”
闵老夫人起身道:“兰姐儿因为喝醉了不曾过来。”
“竟是在做客时候喝醉了?”闵清则微微颔首,“我去看看。”
侯夫人忙让袁妈妈给闵九爷引路。
洛明渊向前紧走几步,说道:“九爷,八妹妹并非是不懂做客礼数而喝醉,是我不分轻重给的酒多了些。还望您莫要和她计较。”
闵清则回头望他一眼,漠然道:“我与她的事情,与你何干。”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侯府别院布置清雅,即便是个小小客房所在的院落,亦是栽了腊梅,芳香四溢。
忽然,满院的甜香气息被瞬间打破。
一人疾步闯入,高大的身影从院门直至屋前。周围惊呼声还未来得及响起,砰地一声重响,屋门被单手撞开。
院子里的两个小丫鬟吓得噤声。
屋内红梅哆哆嗦嗦喊道:“九、九、九”
闵清则怕她吵醒小丫头,眉目冷然抬手止了她的话。而后寒目一扫,望见了屋内榻上之人。
娇小的身子窝在暖被中,小小地缩成一团,背对着外头,看不清面容。
“出去。”闵清则头也不回地低声厉喝。
红梅咬了咬唇,最终低着头走了出去。
闵清则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行至榻边。垂眸望着眼前的女孩儿,他探手道半空中,迟疑许久,最终半揽着她让她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君兰昏昏沉沉睡着,乍一被吵到,十分不耐烦,咕哝着说道:“好吵。”又抬手往他的手臂上推了推。
随着推的动作,衣袖微微滑落,露出半截白皙小臂,在烛光下映出莹润光泽。
闵清则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抿了抿唇,说道:“今日怎么没回去。”
君兰倦倦地睁开眼,如水的双眸娇媚地望过去,看着他深若幽潭的目光,痴痴一笑。
“早就说好了呀。”她声音娇娇地道:“只不过九爷不知罢了。”
女孩儿水样的眸中似有波光涌动,潋滟魅惑。
闵清则眉心紧蹙,目光紧紧盯了她许久,慢慢地不自在地别过脸去,望向一旁地上落下的烛光。
那时候就是这样。
小丫头喝醉了后神志不清醒,变了个人似的妩媚至极。特别是一双眼眸,有着分辨不出年岁的风情,媚眼如丝勾魂夺魄。
让人无力抵抗。
若非他一直守在她身边直到她要醒了才离开,那时她会发生什么都难说。
毕竟这样的她,太过诱人,是个男人都招架不住。
只是她好似醉后记忆不甚好,仅以为自己睡着了,旁的全都不记得。
闵清则脱下玄色金丝竹纹披风盖到她的身上,特意往上拉了拉,将俏脸遮住。
君兰觉得不舒服,纤指乱动想把那披风扒拉下来。
闵清则毫不犹豫地将披风重新往上拽了拽,把她五官特别是那双眼眸遮得更牢。打横将她抱起,大跨着步子往外行去。
君兰迷迷糊糊地腾空而起,觉得不舒服。又因悬在半空全身好似没处着力,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想要找个可以扶靠的地方。
摸到了硬实的胸膛,摸到了宽宽的肩膀,继续往上,好不容易揽到了个顺手的位置。
她挪了一挪蹭了一蹭,紧紧搂好,心满意足。
闵清则没料到她突然勾住他的脖颈,脚步一顿,站在原处缓了好半晌。
刚迈步出屋,闵老夫人已经赶了过来。
原本她是怕九爷会斥责君兰。但是到了后才发现,眼前的情形远比她自己所想到的更为难以预料。
闵老夫人心中担忧,急忙问道:“九爷,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兰姐儿被打得起不来身了?
闵清则眉目骤冷正要开口,谁料怀中人突然勾着他的脖颈在他胸前蹭了蹭,好似在找寻更加舒服的姿势。
“无甚事情。”
闵清则深吸口气,神色愈发平和,音调愈发平静,语气极其地轻描淡写。
“不过是带她回家罢了。”
☆、第二十八章
“回去?”闵老夫人道:“洛家已经安排妥当,何必如此麻烦。”目光又往君兰的身上移过去,“兰姐儿她——”
“她未完成九爷的吩咐,理应去补足那做事的两个时辰。”
回答的并非闵九爷。这是个中年女子声音,从身后传来。
闵老夫人从后望过去,方才发现说话的是那站在小轿旁的端庄妇人。
轿子停在院门旁,寻常绿呢小轿,并不见任何装饰。
之前闵老夫人因着赶得急没有细看,此刻认真去瞧,才发现妇人身穿松花绿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长袄,头戴缠丝镶珠金簪。并非普通仆妇打扮,倒更像是当家夫人的做派。
原本老夫人以为她是在侯府伺候,现下听了她的话语方才知道是九爷带来的。
闵老夫人转身过去,迟疑道:“你是——”
端庄妇人躬身说道:“我夫婿蒋辉,在九爷身边做事。想必老夫人已经见过了。”
蒋辉是闵清则身边谋士。虽无官职在身,却满腹经纶饱读诗书,在京中颇有名望。
闵老夫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蒋夫人。您怎地到了此处?”
“我本要去思明院伺候。”蒋夫人声音不疾不徐,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收到消息就往京城赶,今日刚到。听闻八姑娘在别院不方便即刻上马车,便借了侯府的轿子来接一接。”
闵老夫人听闻后,面色微变。
闵家上下原以为兰姐儿是独一个能去到九爷院子里的。
现下多了个蒋夫人,闵老夫人方知这思明院并不似九爷在外院那般完全不准女子进入。最起码现在就有了两人在那儿伺候。
闵老夫人暗道或许闵府当真是要有九夫人了,不然九爷怎地行事与以往不同?
老夫人有些心忧。倘若思明院的女眷慢慢多起来的话,兰姐儿怕是难得到九爷的特别照拂了。
先前君兰身上盖着东西就看不清状况如何,如今九爷已经大步总到轿边把兰姐儿放到了轿子里,更是瞧不到具体情形。
闵老夫人忙道:“九爷,兰姐儿虽做事任性了些,心却是好的。若今晚她做事您不满意,也千万不要恼了她,明儿等她情形后再把时辰补回来就是。”
蒋夫人眼帘半垂,“老夫人这是怕九爷把八姑娘赶出思明院?”
闵老夫人低声道:“还请夫人帮忙美言几句。”
蒋夫人嘴角勾了勾,抬眸望过来,微笑,“好说。”
轿起。
闵清则大步前行。
蒋夫人扬声道:“八姑娘头次醉倒,九爷心中担忧,故而遣了我把八姑娘接走。请老夫人放心就是。”
闵老夫人知道九爷不可能是担心君兰才这样做。而且,接人的也不是蒋夫人。
但蒋辉声名在外,蒋夫人亦是书香之家出身。她这样说,好歹能够保全了君兰的闺名,免得旁人知道八姑娘是因为没有完成做活儿惹恼九爷、从而被强行带走。
闵老夫人提起的心慢慢放了回去,“八姐儿做事不知轻重,还望蒋夫人多担待些。现在城门怕是已经关了吧?不知九爷打算如何回去?”
蒋夫人朝轿子看了眼,含笑道:“您放心就是。九爷自有安排。”
虽然城门关闭后闵清则依然有法子进京,但他并未带了君兰回城。出了侯府别院后,方向一转,一行人去往他在京郊置办的宅子。
闵清则在京中宅邸不少。除去城里皇上赐下的两个府邸外,另有郊外宅院四处,分布在四个方向。这样他若在外办差赶不及天黑前回京城,无论从哪里归来,都可以随时就近歇下。
现下离得最近一处便是西苑。
到了别院大门外,长灯驾车早已等候。
闵清则把君兰抱出轿子,一同上了车,往西苑赶去。
周围没了旁人,微微晃动的车内,只有咕噜噜的车轮声相伴。
闵清则轻轻掀起披风想要把它丢弃一旁,却在揭开它时遇到了阻碍。小丫头双手把它攥得很紧,丝毫都不肯松开。
闵清则摇头失笑。
上次他就发现了,小丫头醉酒的时候喜欢抱着东西,搂了酒坛子不肯撒手。
刚才也是这样。
在屋子里,她紧紧裹着被子,把被子一角抱在怀里。到了轿子上,他抱她出来的时候,她正侧躺在轿中,衣裳凌乱袖口滑落,白嫩的双臂露出,正把玄色披风牢牢地按在胸前。
就好像她怀里有点什么才会觉得心安。
望着她的睡颜,此刻闵清则不禁扪心自问——他到底清楚不清楚小丫头往年的时候到底怎么过的?
看她平时清淡恬静的样子,只当她过得虽不算特别好,但也平静安宁。
少时他不能护着她。后来权利不够,无法放开手去护着她。
再然后……
再然后,就是他想要把她拢在身边的时候,遇到了她第一次饮酒。
她醉酒后,最迷人的便是眼睛。迷离双眸透着娇媚的嗔懒,带着超越年龄的魅惑,让从不近女色的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才好。
这样的她,让他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无力感。
所以刻意疏远。
他本想再等等。等那盒子满了再说,或者等她想要寻找她曾经丢弃的东西时再说……
若非这次失去后至极痛苦,再有了失而复得的极致欢喜,他或许还会远离她一段时间。
现在他觉得小丫头还是得亲自看着才比较放心。
第一次看她抱着酒坛醉眼迷蒙,没有多想。今日发现她总喜欢有这个动作,他方惊觉,她心底深处有着多么深浓的不安全感。
君兰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十指好似在被人小心地掰开。虽然那动作仔细轻柔,可她还是觉得十分不舒服。探手出去,寻找更合适的搂抱之物。
闭着眼摸来摸去,刚才已经熟悉了凉凉滑滑的东西不见了,怎么也寻不到。
醉酒的她脑中昏沉沉,闭着眼不想睁开,因着饮酒而全身发热,很不愿失去那种舒适的感觉。
君兰双手寻觅。
有温热的大掌裹住她的手。
君兰不喜欢,烦躁地抽手,推开。而后继续探寻。
这一次,她遇到了更好的。
凉凉的舒适的。脸贴在上面,热度降低,很舒服。
又很好抱。刚好够她环臂搂住。
君兰满足地叹息了声,昏沉沉又要睡去。
她倒是心满意足了,可被他搂住的闵清则却全身紧绷,一动都不敢动。
刚才她把脸颊贴到他胸前的时候,闵清则就打算小心地把她推开。
夜晚天冷。他生怕自己的衣裳沾了寒气让她不舒服。
谁知还没来得及有甚动作,她的双手忽然而至,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
闵清则身材劲瘦,窄腰刚好够她环抱着。
感受到她搂紧他的腰还脸颊在他胸前蹭来蹭去,闵清则脑中直接空白一片,没了反应。
轻声唤她,她听不见。
想要慢慢地把她双臂打开,她反而抱得更紧。
像是怕怀里的舒适感远离一般,她还整个人都贴了上来。
闵清则直接没了脾气。
不想把她吵醒,为了让她抱得舒服点,即便搂紧也能继续睡,他只能慢慢抱着她一起侧着躺下,再沉默地由着她主动挨近。
为免她娇嫩的手臂被压住,他左手撑在车上,让车上锦褥和腰身间留出恰好的空隙,刚好够她从下伸臂抱过来。
她也实在抱得用心。
即便是躺着了,双手依然在他腰后扣住,不曾松开,也不曾滑落。
西苑与其他几处地方一样,甚至和闵清则在闵家外院的住处一样,对他来说都不过是歇息的地方。
虽然地方极其敞阔,却布置得并不算细致,仅仅有着最基本的功用罢了。
比如茶厅,因着九爷不请客人过来,所以里面只有一桌一椅,另一个博古架,甚至于连个花架都没搁置。
博古架并不似旁人家放了珍奇古玩,而是搁着一摞摞的书。清风吹过,书的边角微微扬起。原本空白的边角处可见零星字迹,显然是翻看后留下的心得注解。
先前已经遣了人来西苑说一声。如今听闻九爷到了,西苑的管家忙让人开敞大门,把爷坐的车子迎进了院中。又吩咐小厮去到旁边的另一个马车,帮助蒋夫人拿行李。
蒋夫人本打算在京郊农户处借住一晚,明儿早晨再进京去见九爷。
原已经和农户说好了,正要安顿下来,却遇到了长明去寻她。
长明与她说了大致状况后,她就跟了往侯府别院去。到达别院附近时,刚好九爷策马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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