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交谈的是位妈妈,年纪颇大,两鬓已经花白。若非君兰去过洛家几次,已经认识了洛家上上下下那几口人,如今看着两人亲近的模样,或许会想着那位妈妈就是在洛家伺候的。
君兰不住地往那边看着,暗中揣测着这妈妈地身份。走出几步后,她终是下定决心,转而往那边走了过去。
“……您放心就是。我们一定过去。只是那天几时能到就说不准了。”洛青渝笑道。
她对面的妈妈应了一声后,转眼看向了她身后方,笑着福了福身,“见过这位姑娘。”
洛青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便瞧见了君兰,喜道:“你怎么过来了?我还想着等会去用膳的地方直接寻你呢。你倒是好,直接来了这儿。”
君兰拉着她的手,“我刚刚才收拾完东西,正想着去寻你,刚好就看到了你在这儿。”
君兰转眸朝着那位妈妈,迟疑,“这位是——”
那妈妈再福了福身,“回姑娘的话,婢子是在纪家伺候的,您叫婢子一声‘钱妈妈’就好。”
君兰没料到自己还没和洛青渝提起纪家赴宴的事情,眼前就忽然遇到了一位纪府的人。就笑道:“钱妈妈不必这般客气。”说着上前扶了扶她。
钱妈妈站直后,恭敬说道:“婢子是来问表姑娘要不要去参宴的事情,所以早早的就让人给姑娘带了话。姑娘这才走的快了些没有和八姑娘一起。”
这就是在为洛青渝辩解了。
君兰初时没明白,后转念想想,应当是因为纪家的身份地位远远不如闵九爷,所以钱妈妈生怕洛青渝惹恼了她,特意叮嘱洛青渝一番。
君兰莞尔,“本也不是洛姐姐的错,是我收拾东西走的太慢。更何况我们日日一起用膳,倒是不避讳这些虚礼了。您不必介怀。”
虽然年纪大些的妈妈一般在府里都得到一定的尊敬,但被个别家的姑娘这样认真对待恭敬说话,钱妈妈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这样的情形可着实少见。毕竟纪家在多年前早已没落,而君兰身为钦封的乡君,又是闵九爷身边的人,这就更加难得。
钱妈妈忙道:“姑娘客气了。”
君兰看她还想行礼,就虚扶了她一把,“您不必多礼。”
之所以对待钱妈妈的时候语气温和,是因为君兰对纪府的尊敬是发自内心的。
纪府是洛夫人纪氏的娘家,更是当年已故何夫人的娘家。
虽然君兰未曾见过何夫人,但是从纪氏的言行举止中能够知晓,这位何夫人当年也是个脾气温和的人,且很好相处。
纪家的两位女子都是这般极好相处之人,想必她们当年所生活的纪家氛围不错。再加上当年何夫人才貌满天下,君兰对这位才华出众的女子早有耳闻,此刻语气就自然而然地恭敬起来。
钱妈妈没想到闵九爷身边的八姑娘居然是这样和顺的脾气,与大家口中相传的那个泼辣女子分明没有半点想象的样子。
钱妈妈看着君兰,是越看越喜欢。
想到刚才自己过来特意请表姑娘的事情,钱妈妈心里开心,想着这位闵八姑娘与表姑娘相熟,又是个和善的性子,就斟酌着说道:“其实婢子来寻表姑娘,是因为主家过几日有个大宴请。老太爷的寿辰。不知闵八姑娘要不要一同前来参宴?”
生怕君兰误解,钱妈妈解释道:“这是老奴多嘴问一句。并非刻意为难姑娘。所以姑娘想好了再说便是。”
倘若这位闵八姑娘脾气不好,她也不敢问这个问题。正是确定了这姑娘心好,想着多几个客人的话老太爷肯定高兴,所以才这样说了几句。
——老太爷可是最疼姑娘们了。在府里头,少爷们都不见得能讨了老太爷的欢心。偏姑娘们行。
所以,如果这位和表姑娘投契的八姑娘能去,老太爷只有高兴的份儿,断然不会责怪下来。
君兰没曾想自己还没有提出参宴的事情来竟是得到了主动相邀,思量着道:“会不会太过叨扰。”
“怎么会。”钱妈妈笑道:“您若是能同意,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的。”
洛青渝在旁笑道:“这可好了。到时候咱们一道,也不用怕宴席无趣了。”
君兰开心地应了一声。
事情商议已定,钱妈妈也得回府回禀去,这便急匆匆告辞。
君兰心下稍安。
自打这天起,她没事的时候就会在思明院里面忙碌篆刻不停,准备答应了九叔叔的那另一份贺礼。
不知不觉,宴席的日期临近。
而闵家六姑娘的审判结果,也已经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放心,恶有恶报是一定的 ~^_^
☆、第七十一章
这次审判的结果让大多数人震惊至极。
——闵玉容竟是要杖责三十, 而后在牢中关押八年。
偷窃不算特大重罪。可这审判出来的结果来看,杖责三十已然要了半条命去,很可能直接就一命呜呼了。之后还要入狱那么多年……
却和那盗窃罪名不相符了。
邓氏哭得没了半条命,卧倒在床,想要去击鼓鸣冤都不可能。
闵老太爷不希望家中出来一个要坐牢狱的晚辈,这样对整个家中孩子的名誉都有损, 就遣了二儿子去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闵老太爷私底下发了很大一通脾气, 觉得京兆府判的不公, 对这个结果存有怀疑。只不过这种话明面儿上不好说, 因此只和家人说“声誉”二字,不提其他。又暗中吩咐二儿子,这事儿若是给点银子能够解决的话, 就多给点银子。先把人弄出来再说。
二老爷闵广平没辙,黑着脸去了趟京兆府, 然后灰溜溜地回来。
邓氏早就派了丫鬟守在荷花巷的门口。
听闻闵广平回来, 她拖着病体来堵他, 在他还没来得及去见老太爷的时候就先问道:“玉容呢?你可是把玉容带回来了?”
说着睁开空茫的双眼朝闵广平身后看。
闵广平望了望邓氏干裂发白的嘴唇, 还有脸颊上不正常的潮红,知道她病得应当很厉害,含糊说道:“大嫂等一等, 我先去和爹说声。”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地有点说不清的心虚,绕过邓氏大步走了。
邓氏身子晃了晃,跌倒在地。
闵广平也没敢多管, 吩咐丫鬟婆子好生送大夫人回院子,这便去见了闵老太爷。
虽然天气不算热,但闵广平已经汗流浃背。
闵老太爷看他神色不对,忙把他叫到了身边细问,“可是有转机了?”
“没!”
“银子给了么?打点总是需要的。你别心疼银子,把六丫头弄出来再说。”
“爹,怕是不可能了。”
“怎么回事?”
提到自己在京兆府的遭遇,闵广平脸色更黑沉了几分,“还银子呢。越是提这个,他们越是生气。”
思及刚才的一幕幕,闵广平坐不住了,侧身与老太爷道:“父亲,您说,玉容这孩子,怎么胆子就那么大呢。”
闵老太爷不知儿子为什么这么说,但看闵广平先不提那些人的种种恶劣,反倒先说起自家人的不是来,顿时脸色冷肃下来,呵斥道:“六姐儿再怎么着也是你的晚辈。你不先护着她回来,反而急着数落她。要我看,让你去这一趟确实错了。我该让个为孩子们着想的人去!”
闵广平来回奔波了这么一大圈,为了问清楚这事儿,拉下脸来求爷爷告奶奶似的捧着京兆府的小官员,好不容易才打探到了消息。
结果没落得一句好来。
闵广平也火了,再不似之前语气那么温和,一下子站了起来,俯视着正坐在太师椅上的闵老太爷。
“爹!是她做事太没规矩,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错!数罪并罚,当然重了!”
闵老太爷心软,怜惜闵玉容没了父亲,听了这话后大怒,叱责闵广平:“那是你侄女儿!”
“可就算是侄女儿,我也没辙!做错了事、犯了大罪,我也没法求人家松口!”闵广平低吼道。
闵老太爷愣了下。
这二儿子的脾气不算差,平日里挺温和的一个。现下却在这儿大吵大闹起来。
大罪?不就是偷了个东西么?
等等。老二刚才说数罪并罚?
趁着老太爷怔愣的片刻功夫,闵广平道:“她偷东西就罢了,偏偏是偷的赵太保家宝贝孙子的东西。此其一。她暗害远宁侯府世子爷,此其二。还有,一个原先在咱们府里伺候的丫鬟,说闵玉容曾授意她去污蔑朝中重臣,且闵玉容还写了状纸。人证物证皆在。”
说到这儿,闵广平犹犹豫豫道:“这后两个罪名倒是有些怪异。只是我问不出再多细节来,也不知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闵老太爷听闻后,拍案而起,“远宁侯府?你大哥救了侯爷的命,他们不知恩图报就罢了,现在居然还要告恩人的女儿?没有这样的道理!我要去侯府讨个公道!朝中重臣?六丫头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家,哪里知道什么朝中重臣?京兆府现下是越来越混账了,居然跟个小姑娘计较,这是要逼死我们容姐儿么!”
闵老太爷气得身子发抖,一步步往外走。
行了没几步,他忽地想起来那名唤“露儿”的丫鬟听着有些耳熟。气呼呼的脚步就迟缓了些。
从身边近处摸了把椅子坐下,闵老太爷仔细想了想,闵玉容身边的露儿,不就是拿了状告九爷的状纸,寻人伸冤的那个?
……这么说,当初那状纸,京兆尹给九爷看了,但是,没有把状纸给九爷。东西还在京兆尹那里?所以容姐儿的事情一出,东西就立刻呈了上去?
当初他还为了容姐儿求到了九爷跟前。九爷答应既往不咎,但因为这事儿,往年的恩情也给断了。
想到这儿,闵老太爷心里开始紧张万分。
当初就是因为容姐儿偷偷状告九爷,所以九爷断了往年的恩情,不再理会家中后辈的事情。
那么,这次容姐儿出事,九爷定然不再插手,也绝对不会帮忙说项。
既然如此,这事儿就得三思而行,万不可鲁莽。不然的话,没了九爷的相助,荷花巷这边还真没底气与世家高门来相抗。
京兆尹顾林刚正不阿十分正直,名声在外多年,按理来说是不会跟小姑娘斤斤计较的。
刚才老二提到的让他愤怒的两个新罪名,其中一个既然是已知的确有其事,那么另外一个呢?会不会也是真有其事,而且,是侯府人无法原谅的事情?
毕竟这么多年来,远宁侯府待荷花巷一直不薄,不可能因为小事就斤斤计较。
闵老太爷越想越紧张,越想越后怕。先前的精神头顿失。
闵广平在旁悄悄看着,犹豫着问:“爹,还去不去了?”
“看看再说吧。”闵老太爷摆摆手,颓然地叹了口气,“先把这事儿问清楚再说。”
闵广平不知具体缘由。但他相信顾林顾大人不会随意下出这种决断,必然是证据确凿了方才如此。
听闻闵老太爷不再去质问,闵广平大松了口气,亲自上前扶了闵老太爷,搀着他进屋歇息。
闵家其余人听到闵玉容的判决后,亦是震惊不已。但看闵老太爷对此不愿多说,就没人敢去细问。
这事儿便这样搁置了下来,无人问津。
闵玉容自然而然依着审判的结果而进了牢中。
邓氏以泪洗面,病倒在床,起不来身。二夫人遣了人专程伺候她,只是数日下去也不见身子好转。
*
纪老太爷的寿辰并未大办,不过是将家中亲眷聚集起来,凑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而已。
君兰一大早去参加宴席,还没出门,就被九叔叔里里外外地给裹得严严实实的。穿了夹袄不说,外头非给她披了个斗篷。
“早晨天气冷,需得多穿一些。”闵清则看君兰绷着嘴角不乐意,莞尔,坚持着给她把斗篷的带子系上,“中午的时候你把它搁在车子上就是。万一晚上回来的晚了,再披上。千万莫要冷着了自己,免得着凉。”
“可是天气已经暖了……”
“这还没上路。等会儿车子驶起来你再看看?”闵清则说着,抬指刮了下她的鼻尖,“莫要只顾着裙子不管冷暖了。”
听了这话,君兰脸颊微红。
这身衣裳是九叔叔亲自给她挑选的,好看得紧。她也确实是存了念头想着不能用斗篷遮住它。想着早上微凉,但太阳出来后就好了,自然暖和起来。
也不知道九叔叔是怎么看出来她这些想法的。
闵清则一瞧她这模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忍俊不禁,低笑着看她。
君兰被他瞧得脸上烫的不行,再不肯和他多待,急匆匆地出了门。
其实,纪家也曾经繁盛过。
当年纪家的曾太爷是翰林院学士。而纪家女儿纪英华,才貌双全,是潘太后自小到大最要好的手帕交。
潘太后潘秀慧在家是大姑奶奶,纪英华是纪家大姑奶奶,两人年纪相仿感情甚好情同姐妹。纪英华还曾在少时救了潘太后一命。
两人当年是有名的京城双姝,一个入东宫为太子妃,一个嫁给了年轻的状元郎何翰林——后来的何大学士。
那时的纪家,风光一时无两。
可是,多年后,何大学士满门抄斩,纪英华亦是在这次事件中没了性命。
其父母悲痛至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双双亡故。
自此以后,这个家就由现在的纪老太爷、纪英华的大哥撑了起来。
只是有了何家的事情后,纪家作为何家的亲家,却再也无法重回当年的荣耀。纵然纪老太爷才华甚好,也未能在官场上混出个名堂来。到了年老致仕,也不过六品官职而已。
好在官职虽不高,家中却十分和睦。
君兰刚下车子,钱妈妈就过来相迎,亲自扶了她下车子,亲自引了她往里去。
“老夫人和夫人已经恭候乡君多时。”钱妈妈笑道:“刚才还说着呢,乡君若是能早些来就好了,尝尝刚出锅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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