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赵岳态度愈发恭敬,可口中说的话却更加不留情面,“只是当年的案子是武宁帝断下,如果这儿是为罪大恶极之人而设,那么太后娘娘这做法,怕是会寒了皇上与先皇的心。”
武宁帝乃是先皇之父,今上的祖父。
赵岳这话语分明是拿了武宁帝来压制潘太后。
“放肆!”潘太后眉目陡然凌厉,“哀家做事,怎容你随意置喙!来人,把他拿下!”
侍卫们快步聚在一起,迅速分为两队。大半人马来护着潘太后、闵九爷和君兰。另小半人团团围住了赵岳一行人。
赵太保冷嗤一声,“呵,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拦得住我?”
他上前迈步,硬是撞到了拦在他跟前的一名侍卫,离潘太后又近了些,虎目圆瞪,话语更是不留半点情面,“莫非太后娘娘暗中祭拜罪臣,心虚,所以非要拿了臣不可?”
潘太后气得声音发颤。
赵太保扬声而笑。
他身后有人在他耳旁轻声道:“太保,咱们的人没有及时跟过来。恐怕……”
说话之人小心地朝着闵清则看了眼。
赵太保会意。
定然是这个闵九坏了他的安排!
赵太保更加气愤,抬手把身边传消息的人推到一边去,大步上前逼近闵清则。虽被侍卫拦住,依然愤怒之色不减。
“我倒是忘记问了,闵九爷今日为何来此?”
闵清则抬眸,视线在他身上略一停顿。
“想来便来。”闵清则道:“我做事无需向你回禀。”
众侍卫无论是闵九爷身边的亦或者是宫里出来的,齐刷刷持了兵器上前几步,硬气地隔开了赵家人。
赵岳气得脸色涨红,手朝前一挥,声音发狠地一字字道:“都给我抄上家伙。闵九爷要办了咱们,咱们可不能被人当成软柿子!”
包括赵宁帆在内,赵家几人均拿出兵刃持在手中。
即便是面对着那铁骨铮铮的闵九爷和众侍卫时,他们中也没人退缩半分。
君兰欢喜地看着九叔叔,心里暗恨赵太保咄咄逼人。
不经意间侧首看过去,君兰发现潘太后的目光中隐隐有着担忧。
正如她也在担忧一样。
她知道凭着九叔叔的本事能够压制住赵太保。
可以后呢?
赵太保征战沙场几十年,虽早已经离开战场回到朝中,但赵家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么些年的谋算下来,朝中武将有大半和赵家脱不开关系。
倘若赵太保有点什么事情,朝廷上定然会有人反咬一口。而后一呼百应,又是一场大风波。或许还会波及到边疆安危。
即便九叔叔不惧,现下这场面收拾起来也是困难。
她知道,赵岳之所以现在这般猖狂,是拿捏住了众人前行而来的目的。
最主要的是潘太后来这儿的目的。
何家满门抄斩的决定,是潘太后还是太子妃时,当时的皇帝武宁帝所下的命令。就连潘太后都不能对此随意置喙。
没个看上去顺理成章的解释,这事儿没法善了。
*
双方手持兵刃相对而立。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突然,人群中传出了女儿家弱弱的声音。
“其实……这事儿怪我。”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来处看了过去。
君兰细声细气地说道:“其实这事儿怪我。我们只所以会到这儿来,是我的主意。”
赵岳这是过来以后第二次正眼瞧这个小丫头,闻言不由冷笑,“你倒是说说看,关你什么事。”
君兰低着头,似是不安般地绞紧了手指。
“真的怪我。”君兰声音发抖,讷讷说道:“之前我去过宫里看过太后娘娘,晓得太后娘娘睡眠不安稳,会梦魇。所以,我后来就托了九叔叔给太后娘娘说一声,总在宫里头待着不好,不如出来走走。如今新年已过,天气也转暖,太后娘娘就和九爷商议过,今日出来走走。路过此处,我瞧着有空地,就请了太后娘娘在这儿逛一逛。哪知那么巧,这里竟然是旁人设的墓塚。”
闵清则猛地侧首看了过来,目光灼灼。
潘太后静静地望着这个小姑娘。
赵岳听了后,气得近乎七窍生烟。
这小丫头狡猾得很。自始至终话语里只牵扯了三个人。
潘太后,闵九爷,和她自己。
正好是在场的三人。
若想要对质、想要证明她话语里的真伪,只能去问潘太后和闵九爷。可他们分明已经听到了刚才的话,即便旁人再去问,怕是说辞也和这小丫头一样了。
“好。好。好。”赵岳拊掌赞叹:“不愧是在闵九爷身边伺候的,就连这弯弯绕的脾气,都和闵九爷如出一辙。”
君兰赶紧福了福身,语气发紧像是十分惧怕般说道:“太保大人这话可说错了。我何德何能,怎敢与九爷相提并论。”
赵岳哈地笑笑,捋着白须说道:“小姑娘何必自谦。”
长明上前说道:“赵太保和个小姑娘计较什么。说出去,未免影响了太保威名。”
赵岳指了他的鼻子骂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在战场上搏命的时候,你爹恐怕都还穿着开裆裤!”
他身后带来的三人跟着他一同笑。
赵宁帆垂眸静默。
“放肆!”潘太后扬声呵斥,指着赵太保道:“来人,拿他下去!”
“不用劳烦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了。”赵岳双眸似利刃般死死盯着那个小姑娘,说道:“臣,这就离开。”
那小姑娘的说法虽然一听就是借口,却也算得上合情合理,直接让他之前连声的质问没了效果。
此刻即便再不甘愿,他也只能咬着牙退下。
临走前,赵岳回头深深地看了君兰一眼。
赵宁帆微微侧身挡了下他的视线,低声道:“祖父,走吧。”
赵岳冷哼一声,拂袖大步而去。
赵宁帆忍不住也回头看了眼,微不可闻地轻轻一叹,随后而走。
*
待那些人离远后,潘太后叮嘱闵清则:“快些全部遣走。他们既是留意到了,这里便不再安全。”
虽说入土为安挪动不得。但此时此刻,留住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等安定下来后再说。
闵清则颔首,“我省得。”
说罢,他朝君兰这边看过来。见她额头上有细密的一层汗,不由莞尔,抬手拿过她的帕子给她把汗拭去,“现在知道怕了?”
君兰看潘太后在旁边,脸刷地下红了,抢回帕子自顾自地擦着,低声道:“哪里是现在怕。一直不都怕着么。”
“我瞧你是从刚才到现在都不知道怕。”潘太后笑着说了句,指了君兰道:“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小姑娘。刀剑都快戳过来了,还面不改色。”
君兰听闻后,讪讪笑了下,悄悄去看闵清则。
闵清则忍俊不禁。
小丫头的意思很明显。
——因为九叔叔在,所以她不怕。
心中涌上暖意,闵清则借了宽大衣袖的遮掩,从下面握了握小姑娘的手。
君兰的脸烧得更厉害了。
闵清则最爱看她这样羞窘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
潘太后先前心里头还堵着一口气发不出来,看到晚辈们这样你来我去的小样子,心情倒是舒畅许多了。
这些侍卫们根本没胆量去正眼看他们,也就罢了。
她可是好端端的就在他们跟前站着呢,这俩孩子居然当她不存在一样搞些小动作……
真当她这几十年是白活的?!
虽然潘太后心知肚明,可一想到这俩孩子往后不好走的那条路,就心软了。只装作看不见,叫了长生长明他们过来,细细地叮嘱了一番。
对他们吩咐完了,潘太后瞧见那俩孩子“说”完话了,就唤了人来,即刻启程。
早些回去的话,也好多留些时间给小九,方便他赶紧把这些挪移。
车子是闵清则备下的,所以闵清则和君兰先送潘太后回宫,而后两人再一同回闵家去。
临到了宫门前,将要分别的时候,潘太后都已经打算转身离开了,忽地想起来一件事,回头来问君兰:“小姑娘明儿可是满十四了?”
君兰没料到潘太后竟然还记得她的生辰,忙道:“是。劳太后挂牵。”
潘太后笑了,说道:“那这样吧。左右我没甚事情做,不若你的生辰宴摆在宫里吧。”
君兰十分意外,一时间不知应下好还是拒绝好,就去看九叔叔。
闵清则道:“不用了。我们已经备好了,无需劳烦您。”
潘太后佯怒道:“都是自己人,怕甚?”
闵清则垂眸不语。
潘太后懒得和他多废话,直接不搭理他了,握了君兰的手道:“明儿我让人备了好吃的好玩的,你也别在家里缩着了,来我这儿玩。跟你讲,静明宫可是比你前次来的时候好玩多了。保管你待了后就不想走。”
闵清则无奈道:“您这是抢人么。”
“就是抢你的人。”潘太后冷着脸堵了他一句,回头与君兰笑道:“你记住,明儿早些过来。若是赶上了请安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多热闹会儿。”
话到了这个份上,再拒绝怕是不行了。
君兰只能福身道:“好。多谢太后娘娘。”
潘太后亲自上前扶了她起来,“客气什么。往后小九还要靠你来照顾着。”
君兰心里突地一跳,隐约觉得太后好像知道了什么。再去看时,潘太后已经往里行去,神色间满是喜悦,显然心情不错。
“走罢。”闵清则似不经意一般抬手轻擦过她的腰间,“我们回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潘太后是神助攻,所以,妹纸们不用担心^_^
☆、第七十四章
闵清则和君兰一同在外面用过午膳后方才归家。只是闵清则尚还有事要忙, 不做停留就回了都察院。君兰便自己往府内行去。
回到家中的时候,基本上主子们都在午歇。府内一片宁静,倒是让人之前一直烦躁的心能够得到稍许安宁。
原本心情甚好,只是没曾想会遇到赵太保他们,这就让心里堵了不少的郁气。
赵太保显然对何家有着很深的敌意。
不过,君兰为了九叔叔, 不惧他。
何惜婉恐怕是何家唯一存留的血脉了, 那么, 九叔叔也是何家唯一的希望。
君兰回了思明院, 因着心里有事,根本无法入眠。没多久,听到外头传来隐隐的人语声。
君兰扬声问:“可是有事?”
盛嬷嬷和蒋夫人在外谈话, 没料到姑娘还没睡,相视一眼后, 两人一前一后撩了帘子进来。
“姑娘, 听说章姨娘和铂少爷惹了五夫人不高兴, 正在跨院里面训人呢。”
“闵书铂?”君兰坐起身, 开始穿衣裳,“怎么回事?”
蒋夫人和盛嬷嬷上前伺候着给她系带子,蒋夫人道, “好似是五夫人从他们屋子里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质问了几句,吵起来了。”
说话间的功夫,君兰已经把衣裳穿好。也不对那个, 脚步匆匆地去芙蓉院。
刚进院子,就听到跨院传来的扬声呵斥。隐约还能听到摔打东西的碎裂声。
青玉看到了君兰,上前拦阻。被王妈妈轻扯了一下后顿了顿,把手收回。
“就让姑娘去看看吧。”王妈妈道,“说不定就能劝动了呢。”
青玉低着头没吭声,到底没有再去喊住姑娘。
君兰在盛嬷嬷和蒋夫人一左一右的护卫下直接去了跨院。刚进小院子,就见从屋里摔出了个绣花绷子。绷子上绣了大半棵苍松,眼看着就快要绣好了,可惜的是绷子已经被折断,而绣品也被从中一撕为二。
“……吃住从没亏待过你们,你们就这样吃里扒外的?明明东西就是在钰哥儿的屋子里搁着,凭甚就到了你们的手里?哦,没偷?你当这种东西是天上能够掉下来的啊?没偷还能平白出现了吗!”
高氏的怒吼声从屋子里传来。
章姨娘语带哭腔:“夫人,这个真的不是偷的。是清远书院的先生借给铂哥儿的。”
“就凭他?就凭他那点儿本事,怎么能够得了书院先生们的高看!”高氏冷冷地哼了声,“你当我不知道啊?这东西,只书院里头才有。当初钰哥儿都没,还是进了书院读书后方才得了一本。你说这个是你的,谁信!”
闵书铂气得小脸儿通红,大眼睛睁得溜圆,只是碍于姨娘叮嘱过他,所以话到了嘴边上也没说,只一味地争辩:“东西就是我的!这本书是书院先生给我的,说是让我好好读书,多学点东西,到时候认真考试!”
高氏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哈了一声,“就你那半桶水晃荡的水平,还能让先生们主动给你书,主动鼓励你?莫不是你觉得我好糊弄,所以弄了这么个破借口来?说!承认了是你偷的,我就不把你送官府,只让老夫人和老爷评判就行。倘若不承认,好,看到闵玉容的下场了吧?你知会比那更甚!”
章姨娘吓得搂紧了闵书铂不住掉泪。
高氏扬声喊青玉和王妈妈,“快来,把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我揪出去绑了!”
一声叫完,她没有等到应声而来的丫鬟和妈妈,反倒是等到了匆匆而来的君兰。
“不准动他们!”君兰跨进屋内道:“东西是我想法子给他们的。并非偷窃而来。”
高氏已经好些天没有和君兰好好说话了。其实她们现在也基本上碰不到几次。
谁曾想多日没能相遇,再次碰到,竟是这样的情形。
高氏气得火冒三丈,拂袖打落了桌上唯一的茶壶,“你瞎掺和什么。给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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