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士气大涨,就在将士们放下豪言,下次交手便要直剿对方主营的时候。十七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对。这群兵士实在是太弱了,弱得怪异,仿佛是故意输给他们,引君入瓮一般。
十七马上招来阿昱,将心中所想告知于他,嘱咐他多加小心。
孰料,阿昱听后直接愣住。在十七冷声逼问之下,这才支支吾吾地告诉他,中郎将分拨给他带领的那一队小兵,按耐不住,昨日便已经连夜悄悄出军阻击蛮人主营去了。
十七听了这句,神色一变。他心下涌起一股不详预感,立刻下令准备派出援军,只是为时已晚。
这数半月的周旋果真是北疆蛮夷设下的圈套!
连夜潜入的那一队小兵,刚一入了地方阵营,便被团团围住。蛮人出兵狠戾,阴险狡诈。短短几个时辰,那群小兵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十七当下改变战略,为避免在不利条件下决战,立即下令火速撤离余兵。
阿昱此时也知自己的莽撞之举,酿成了大患。即便是十七撤兵及时,此战失利,锐气受挫。两万大军现下仅剩一万五六,反观敌方,势力豪强,气势汹汹。
而后蛮人紧逼,我军虽然顽强相守,士卒渐渐疲惫,锐气更是受损。
就在身边的将士们垂头丧气,以为此战再无转机之时,中郎将这个时候却想出了一个奇招。
赵国与北疆风俗差异极大,便是在这行军的戎装上面也是大不相同。中郎将将所剩兵士分作小队,其中一队穿上北疆服饰,诈称敌军援方,从小道焚烧蛮人屯粮,其他兵士则暂且按兵不动。
北疆失了粮草,补足无法跟上,立即乱了阵脚。而十七所率一万余兵,趁胜追击,经数月苦战,以少敌多,消灭蛮人主力六万余人,缴获全部军资,直剿敌军主营。
这一喜讯很快被快马加鞭地传回长安城,
皇帝接下小将披星戴月赶着送回来的信函,一目十行读完之后,激动地大笑出声。
“朕的中郎将果真未让朕失望!”
朝中大臣得此消息,也是震惊不已。原本以为这年轻的中郎将接下这根本不可能完成的苦差,必然是有去无回。故而几月之前,出军之际,众人多是持看好戏的态度。谁能料到,这人真有这般能耐?
而那皇帝心情大好,他挑眉扫向殿内,那几个以护国将军诸葛睿为首,当时强烈反对他出军的一票人,嗓音嘲弄道:
“都看见了吧,朕的朝中有能力者,比比皆是。莫要以为自己手上有那么一点权势,便可欺压到朕的头上!”
诸葛睿在殿下听了这句,低垂下头,沉默不语。倒是副将看不下去了,沉声便道:
“中郎将自然是有勇有谋,只是大军刚刚突破主营,此时正是紧要关头,再者若那群蛮人当真与邪教有所勾结,这一仗究竟是胜是败,万不可能现在便轻率下以定论。”
皇帝自然听出了副将这句话里隐晦的含义,他冷哼一声,别过眼去,却是不答。
**
于此同时,十七一席人正与北疆蛮人正陷入一场苦战。
长安城内的那些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敌军在追击之下节节退败,又有一波装束颇为怪异的人马从后方袭来。当十七与其交锋之后,只觉这批人马,出招野蛮鬼魅,这等武功绝非一般军中将士可以比拟。
几个回合下来,十七摸清了门路,却发现这些兵士的一招一式,竟是与他从前被迫识习的那一本狠毒秘籍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些人不来自于北疆!他们是“弑杀盟”派来的援兵!
十七神色大变,马上转头朝另一侧同样竭力抵抗的阿昱扬声喝令:“这群人不好对付,带上几人迅速回营!再去调遣五千兵士过来营救!”
便是阿昱也知道此时大势不妙,我方损兵惨重,已处劣势,是该回去调遣援兵与之继续抗衡。
可是他若是带兵走了,中郎将该怎么办?
听十七方才话里的意思,他竟是要一人留下在这里殊死抵抗吗?!
仿佛猜到了阿昱的心思,十七长剑一挥,血液四溅,在面前敌人倒下的一瞬,他趁机回头又是怒声一吼:“你若是不想全军覆灭于此,便听我的话,火速回营!”
便是阿昱此刻不愿独留十七一人,但情势所迫。他咬牙道了句是,终是依照十七所言,领着五十名兵士策马退出了重围。
北疆的主营和赵军暂时驻扎的军营隔了一道不远不近的距离,阿昱心里担忧留在原地的十七,一路疾驰不敢耽搁。回到了营地立马集齐五千兵士,再度朝敌营的方向策马奔去。
事实上,便是他们拼尽全力,来回少说也要两个时辰的马程。方才局势便已不妙,他这一去,便是阿昱不愿承认,就算对象是他中郎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阿昱心下一沉,不愿再想这些。他勒紧缰绳,一踹马肚,再度加快了速度。
只是阿昱想错了。
当他领着援军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时候,敌营之中,已是遍地死尸。空气之中弥漫着浓重铁锈味的血腥气息。
而那当中,独剩下十七一人,背脊直挺地立着。他身上那件刚硬的铁黑铠甲染了殷红的血迹,他手握滴血长剑,目光森冷嗜血,浑身上下犹自散发着一股骇人的戾气。
文成一十七年,中郎将十七率五千精兵凯旋归来。北疆一战,通共消灭北疆蛮人十万余人。擒获敌军右卫将军,而那北疆领主立下降书便已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皇帝龙颜大悦,亲自出了城门迎接中郎将归来。
那十七身着黑色甲胄,骑坐于高头大马,立在队列的最前方。见他眉目冷清,气势更是凌厉。
守在城门街道的围观百姓里,有一些年轻的女子,悄悄打量这位率立战功,宛若神袛的英挺男人,一个个不禁羞红了脸。却又不忍低头,只想再能多瞧两眼。
皇帝见这十七立功而返,不失他期望,心中也是大喜。当着长安城全城百姓的面,册封十七为骁骑将军,赏赐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封享食邑五千户,同行的副帅封为陆路提督,赏黄金五百,白银一千。
------题外话------
总算是让十七有点儿出息了……
接下来就是反扑啦【眨眼】
第032章 父女相见(一)
皇帝此话一落,全场哗然,百姓纷纷对于高骑马上,这位年轻的将军投以或羡慕或震惊的目光。
要知道骠骑将军,从一品,位同三公,地位在赵国仅仅次于护国大将军了。而这十七,年岁不过二十五六,没有显赫家室,从前甚至只是平阳公主府里的一个下奴。如何能获这般封赏,受如此荣享?
十七手持缰绳,薄唇冰冷。他驱马缓缓踏入城门,望着两侧拥挤的围观人群,他面无喜色,内心甚至感到几许空虚。
现下他已获将军头衔,得天子厚爱,皇帝甚至有意将步车骑三军日后皆交予他统帅。
他当初从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刻么?
他忍辱负重,数次经历生死,只想能离那个人再靠近一点。
如今他终于做到了,他与她却早已形同陌路。
荣华富贵触手可得。十七却只觉未来一片虚无,他已是失去初衷。
十七被封将军之后,不但有了自己的封训营地。皇帝将京城以北的闲置府邸赐予他作骠骑将军府,并奖赏奴仆美婢,通共百余。
将军府离驻扎的军营距离较近,故而十七便将一切都安置下来。他将原先城郊那处古宅变卖给了当地的牧民,将墨云墨泫两人一并接来,继续掌管将军府大小事宜,剩下三十余人,皆是归还其卖身契,放其自由。
次日下午,皇帝设宴摆席,邀文武百官,及后宫美人以上嫔妃女眷一道前来,为立下汗马功劳的骠骑将军洗尘庆功。
长乐殿内请来的戏子清歌曼舞,美酒佳肴由穿着宫裙的一排婢女,如流水一般一一端上。
十七这次突破重围,立下的功绩实在太出人意料。即便是在场的百官内心如何妒忌这位仿佛平步青云的年轻男子,或是内心鄙夷看不起其从前低贱的身份。无论如何,今非昔比,他已经坐实了骠骑将军的位置。
昔日殿前顶撞天子的护国将军现下被受冷落,众人心底皆是清楚此刻,赵国军中,皇帝独宠新册封的骠骑将军一人。
诸葛世家掌管军中重权已百年有余,此刻半路杀出个骠骑将军,诸葛门第不再一家独大,而日后是否会直接被旁人取而代之,也不过天子一句话的事情罢了。
摸清了现今的情势,少数心高气傲的留在远处冷眼旁观,但绝大部分,心里明白对方得了皇帝这般赏识看中,日后必定愈发的前途无量,纷纷恬着脸上前谄媚地主动攀谈巴结。
十七未曾注意到旁人对他打着一些什么主意,又或者说他根本无意关注这些。
宴会十分热闹,觥筹交错笑语欢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在场的宾客几乎都为他而来,而十七自己却显得意兴阑珊。他敷衍客套地应付着前来敬酒的文武百官,心绪却早已不知飘去了何处。
十七面上的心不在焉实在太过明显,被坐在他身侧那也受了封赏,心情大好的阿昱一眼瞧见。阿昱眸光一转,有些反应过来。他侧过头去,贴在十七耳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将军你瞧奇不奇怪,今日这庆功宴,那阳安侯世子也在场,怎的就不把平阳公主一同带来呢?”
十七愣了下,下意识顺着阿昱的目光看去。
方才没有注意,现下定睛一望,却是瞧见阳安侯世子一人坐在席位中央,正同一侧的武将举杯谈笑。他右手边的席位的空的,果真寻不见她的身影。
她为何没有来呢?
被邀的百官几乎都携了家中女眷一同出现。世子为什么没带着她一起来?她是又在忙着照顾郡主么?
阿昱瞥了眼十七面上神色,心中了然。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又道:
“我方才听人说啊,那公主同世子关系似乎并不大好。阳安侯去世后,世子便又搬回了临安府邸,许久才来长安一次,与公主相聚的次数寥寥无几,我猜啊,估计是那世子时间就了,便开始腻烦生厌了……”
十七皱眉,目光移回阿昱身上,“世子同公主早已订婚,成亲是早晚的事。何况这世子瞧上去也是个稳重有礼的人,怎会如你形容那般。”
阿昱不以为然,撇撇嘴又道:“这人是好是坏,你单凭表面又哪里看得出来?那世子也是个凡人,道不准这两年碰上了更喜爱的,而这公主性子又出了名的寡淡,自然不如那些体贴的狐媚货色讨喜……”
“休得胡说。”十七沉了脸色,冷声打断阿昱的话。“你无凭无据,怎可妄论旁人是非。”
十七听见阿昱对赵清颜这般品头论足,已是有些不快。而后又想到三年前他临行前几日,在护城河畔,看见的那一幕,心下更是认定阿昱这番臆测不过是空穴来风。
她那般的好,他看得见,旁人又怎么会看不清楚?
那世子也是个明眼人,怎会舍得不好好珍惜她呢……
而那阿昱方才故意说这么一番话,则是心知肚明将军的那点心思。
旁人不清楚,阿昱却知晓这么多年过去了,将军还惦念着那个公主,若非如此,将军又怎会到了现在公主当年随手送的那馨香小盒还一直默默留着身边,时不时拿出来失了魂似地瞧看不停?
阿昱将这个他也是刚刚得知的消息,透漏给十七。便是有意让他知道那公主这两年许是过得也不太好,想着将军听到后心里能舒坦一些。
孰料,将军听后,他的目的非但没有达成,反倒是受了记冷眼训斥。阿昱原本出于好心,现下吃了一头的灰,自然有些不爽快,只是他也同情自个儿这痴情的将军,便又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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