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地跪地,双手平举在身前,道:“我知晓父亲一直不愿演儿上战场是有你的顾虑,可如今,大哥既然已经回归,陆演觉得,也该是我一展抱负的时候了。还请父亲答应,让陆演也一起奔赴边界,我要杀了匈奴单于!”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眸微眯,迸射出一股狠戾,脸色亦是冷凝不少。
昔日温润的少年,如今也会露出这般带着杀气的眼神。看他一身白衣,却偏偏露出一抹肃然冷冽的狠来,定北侯双眸略带了一丝儿飘渺,似是在看眼前的陆演,却又似是透过陆演,缅怀到了某人。
良久,定北侯才收回神智,望向陆演,神情间却是凝重涩然不少,他重重的重新坐在凳子上,手指轻划过边界图上的连绵山脉,沉声道:“陆衡自幼在匈奴成长,对那里的地形山势要熟悉很多,他去,父亲放一万个心。可陆演,你从未有过临场经验,便是武艺超群,曾摘得武状元的桂冠,可到底,战场不若武场,你可考虑清楚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雄心?依依告别!
“考虑清楚了。”回应定北侯的是陆演铿锵有力的声音,见定北侯脸色晦暗不明,眸子微眯久久没有说话,陆演又道:“父亲也说陆演武艺超群,好男儿习得武艺本就是为保家卫国做准备的,如此正需要我们的时候,陆演更改奋勇前进,为君分忧,保民安宁。”
听他说的慨慷激昂,一派热血沸腾的模样,定北侯霍的起身,猛拍了桌子一下,哄若钟声的一声“好”掩盖了他拍桌子的响声,他“哈哈”大笑两声,绕过书桌,走到了陆演跟前。
微曲一下身子,把陆演拉了起来,拍着他的肩头,定北侯多了一分语重心长:“好啊,不亏是我陆家的儿郎,这魄力,这担当,好!为国为民,咱们陆家三人,一起上阵,光这阵仗,就要把那匈奴人吓破了胆!”
定北侯脸上浮现一抹“与荣有焉”的神情来,望着陆演的眸子里也满满的都是赞赏:“既是想好了,就赶紧回去准备一番吧。圣上说呼和邪大军早已经临近边界,守城大将见情形不好才飞信传书急件告知了朝廷的。怕是我们今年不能在府上过新年了。”
“啊?”陆演张大了口,眸中带了一抹惊诧:“这么仓促吗?这离年底也只有十多天的光景了……”
定北侯伸手却是朝他心口处捶了一下,他捶打的时候用了十分的力道。见陆演往后踉跄两步,快速稳着了身形,他点头笑道:“不错,这功夫确实是日渐精进了,这样的好武艺留在家中倒也确实是埋没了。走吧,出去,和你兄长好生商量一番,若真要同去,明儿个本侯爷带你们弟兄二人一块儿上朝去。”
“好!”陆演和陆衡同时应了一声,双手行礼,两人转身出了书房的门。
寒风阵阵,吹动着青石板道路两侧的树枝“吱呀”作响,幽蓝的天空中稀疏的星星已经眨了眼睛,看不清身影的鸟儿扑簌着翅膀从枯树上猛然飞起,直冲上了云霄。
陆衡笑道:“鹰击长空,雄心万里,倒是真应了你此刻的壮志欲酬。”他微抬一下衣袖,偏首,眸光微微泛笑的望向了陆演:“大哥倒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你竟然会有了此等觉悟。是谁让你开窍了?”
陆演抬头望向远处越来越小的鸟的身影,低头,微敛了眸,声音低沉道:“没有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国不平,家不宁,想要的终究没法实现,还不若先平了天下家国,再来谈儿女情长,届时,怕是任何人都无法阻挡我想要追求的幸福了。”抬头,他再度望向了遥远的天际。
陆衡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先前还不曾注意,这会儿看着,北斗七星瑶光乍亮,杀破狼中破军星熠熠生辉,此星象倒已经成了纵横之局。”陆衡抬手轻拍了拍陆演的肩头:“陆演,你放心,大哥定然会助你一臂之力的,若真能一举斩杀了匈奴单于,让匈奴人再度臣服于我们魏国,你便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英雄我倒是不想当,我就只想和相爱的人快快活活的过那种神仙眷侣般的日子。”他陆演既有雄心壮志,更有柔情满怀。他所祈求,不外乎是家国平安,天下同庆,他和相爱的人繁华中相遇,把酒言欢,却更愿纵情山水之间,此生相依相伴,再无其他。
陆衡听他句句话中都不忘提起他的初衷来,不觉轻笑出了声。那声音在寒风中飘出去老远,传到了正在演武场挥着大刀的陆英耳中。
她不觉停下手中的大刀,横隔在身侧,探头,她一手扶着身旁的朱红色圆柱朝外望了过来。远远的看着陆衡和陆演并肩而立,她不觉笑把手中的大刀放了下去,施展起武功,纵身从演武场内跳了出来,飞快的跑到了两人跟前:“两位兄长这是在看什么呢?”
“陆英?”陆演和陆衡面上齐齐一僵。他们陆家男儿雄心万丈,可是苦了陆英一人独在这偌大的定北侯府之中了。
陆衡抿了抿唇,抬手指了天上的破军星:“正在和陆演说星象之事了,破军星大放异彩,想来是我魏国会出一位枭雄人物,或许少年将军一战成名也未可知的。”他眸光若有似无的扫过了陆演的面。陆演盖世武功又是满腹才学,或许正能如他所说也不一定呢。
“哦?”陆英却是疑惑的眨眨眼睛,抬头仰望了星空,却只看清楚那斗勺相连的北斗七星来,撇撇嘴,她没好气的挥了挥手,道:“漫漫星海,谁能分的清那颗是破军星?大哥,你就在那儿唬我吧。”陆英有些不相信的收回目光,怀疑的落在陆衡那张冷脸上,道:“我只知道你对风土人情有诸多研究,什么时候,你对这星象也有所了解了?”
“呵呵。”陆衡笑了一声:“行军作战,不仅需要有满腹的军事知识,更需要晓天文,知地理,只有多相融合,融会贯通,临阵之前灵活应用方能有取胜的可能呢。”他双手背在身后,任由风萧萧吹动了衣袍飞扬,眉目微微凝然,他却是带着几分心疼的看向了陆英。
见她似是若有所触的模样,陆衡微抿了一下薄唇,轻声叹口气,他望一眼正抓着脑袋不知该如何和陆英开口言说的陆演一眼,终是开口问道:“陆英,今年过年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陆英正在忖度陆衡说那些话的意思,猛不防听到他这么问,眼睛微眨一下,她笑着回道:“正在准备着了,今天下午刚买了好多的烟火,大哥,二哥,今年咱们定北侯府好不容易团圆了一次,我想着,咱们要好生热闹一番呢。”
见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喜色,陆衡嘴里仿若噙了黄连一般,瞬间泛起了一片的苦涩,想要说出口的话这会儿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悠悠喟叹一声,他点头道:“确实,去年虽然我仓促归来,可到底没有陪你们过了年。今年……”陆衡微微停顿一下,伸手,轻搭在了陆英的肩上:“怕是我们也陪不了你了。”
陆英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凝固,伸手拽住欲要转身离开的陆衡,她急声问道:“什么意思,大哥?你和父亲不会又要离家吧?”见陆衡点头,她又蹙了娥眉道:“是要和匈奴再度作战吗?”
“是。”陆衡应了一声,抬头,确实望着了陆演。
陆演神色有些不好,他有些不想去看陆英期盼的目光,微抿了一下唇,他快步朝着门口走去:“大哥你和陆英说清了吧,我过去找一趟嘉园,把这事儿也和她说一声,免得日后她得不到我的信儿,心中会担忧不止。”
“好,去吧。”陆衡点点头,目送着他快步走出了门口。
陆英的眉头蹙的越发厉害了,伸手拽着陆衡宽大的衣袖,她道:“大哥,二哥什么意思?他也要离开吗?”见陆衡默不作声的点头,陆英有些恼了:“这马上就要过年的,我欢欢喜喜准备了这么久,你们却都要离开了吗?大哥,你们不是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吧?”
陆英抬头朝远处望了一眼,夜风中,树影婆婆娑娑,假山林立间阴影绰绰的似是有什么东西暗中窥探一般,陆英脑海中恍然想起郡王府内那令人骇然的情景,身形一阵抖索,她攥着陆衡的衣袖紧了一些语气也微微带了哭音:“我不要,大哥,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府上,我害怕。”
陆衡低头望向难得撒娇一次的小妹,却是满腹无奈:“父亲的意思原本是想要我一个人跟着出征的,可陆演却自主请缨说也要同去。还说,国不宁,家永远不安的。陆英,你是武将世家的女儿,身上流的也是将帅的血脉,你看沈嘉园一介女子都能留在那满是血腥的郡王府那般久,你怎么就不能一个人留下来呢?”
见陆英气恼的瞪向他,陆衡连忙又道:“我会留下人来好好保护你的,你身边的奴婢也让尽心些。若是战事顺利的话,说不得三五个月我们便会归来的。”
“骗谁呢?”陆英低头咕哝道:“谁不知匈奴人最是骁勇善战的,现在这个呼和邪又是个奸诈无比的翘楚,和他作战,你们能够这么容易取得了胜利?”
抬眼,陆英又望向了陆衡道:“大哥,你就等着吧,嘉园也不一定会同意二哥出征的。你可知晓,她对战争有多讨厌?她的外祖父在沙场上叱诧一生,临头了却是什么样的下场?虽不见得我们定北侯府就会重蹈覆辙,可那些个教训摆在眼前,嘉园要是同意他才怪了呢。”
不得不说,陆英这话说的倒是一点儿不错。这不,陆演刚刚用笛声把人引了过来,说了他的决定,沈嘉园便蹙眉望向了他。
“陆演,你说什么?”要从军作战去?这半夜三更的他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个的?沈嘉园攥紧了手中的锦帕,一手扶着大门旁的石狮子,她瞪大了一双眼睛。
第三百二十八章劝阻陆演未果萧津醉言闯入
陆演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绝色容颜,心里不舍到极点,可他还是狠了狠心,把手紧攥成了拳头,他道:“嘉园,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要出征,跟着父兄一块儿上战场去,我要把匈奴人打得再也不敢踏足我们魏国边界,我要他们再也不敢提起你是他们的阏氏来。”
陆演一身白衣,萧瑟的立于郡王府空旷的门前。
呼呼的风声吹过,扬起他的衣袍飞卷,卷落地上的碎小石子,荡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发出“蹬”的一声清脆声音,那声音仿佛激荡在了沈嘉园的心湖,她定定的望着陆演,心里却是翻起了一片的惊涛骇浪。他要出征,他竟然要请缨出征!身子剧烈的抖索两下,上一世陆演惨死沙场再也没有回来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沈嘉园嘴唇微微翕动,脸色也苍白若纸片一般:“不,陆演,你不要去,战场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想让你去!”
郡王府门前的灯笼剧烈摇摆,昏黄而又绵长的影子带了几分扭曲。两人面对面相望的影子交叉扭曲,融合在一块儿,却又在下一刻又极速分了开来。仿若两人之间的相爱一般,每次接近,便会有外界的力量把两人生生扯开,让两人再也不能相靠在一起!
见沈嘉园激动仓皇的伸手拽着他的衣袖,陆演惊了一下,她眸中不其然落下的泪,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夜中,更是让他骇了一跳。
“嘉园,我是要去杀了呼和邪呀。他死了,所有见过你的匈奴人都死了,他们就不会再有人来找你,来逼迫你顺从他们匈奴人的习俗了。”陆演双手紧紧扶着沈嘉园,她的身形单薄,似是比先前见她的时候更清瘦了许多。
陆演的心再度泛起一阵疼,感觉着手心中厚重的棉服,他微愣了一下。嘉园夏日的时候看着便是这幅模样,如今,穿了厚衣服却依旧是这样。陆演一双温润的眸中不觉带了几分忧心,微佝偻了身子,他双手紧握着沈嘉园的双手,语气急迫的带着几分怆然:“嘉园,你现如今是不是还日日做噩梦的?”
沈嘉园的手指轻轻颤了一下,那冰凉而又瘦削的手指轻划过他温暖的掌心,陆演一阵惊诧,低头,俯身攥着她的手指,他抬到唇间替她轻呼了两下。看着缭绕的白雾在两人之间腾升,陆演才心疼的道:“陆英还说你身子大好,精神也好了许多,我看着,你却是比以前清减了许多。”
正说着,沈嘉园又“咳咳”的咳嗽了两声,那咳嗽声在这冷清的夜中显得分外响亮,陆演蹙眉把沈嘉园拉过来,轻拥着她走到了郡王府门内。
站在背风的地方,陆演双手依旧捧着了沈嘉园的手道:“是不是住在这个地方,心里难受,所以才日渐消瘦了下来的?”
沈嘉园摇了摇头:“不,不是陆演,你现在先别管我了。你告诉我,你会改变主意,不上战场的对不对?”
见陆演沉默不语,沈嘉园又带了一抹祈求的道:“你说过,你会陪着我过年的,你忘记了吗?陆演,朱墙之隔,隔不断情意绵绵,可若是生死相拼,咱们,咱们……”沈嘉园摇头垂泪,任由泪珠滴滴落在了陆演的手背上,“你就当我是个胸襟狭小的小女子,不想让心爱的人冒那么大的风险,好不好?我想让你陪我,一直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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