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弃紧握腰刀的手缓缓松开,“啪”的一声,腰刀落地,溅起了一片尘土,也“惊醒”了地上的人。
顾风缓缓地睁开双眼,艰难地扶着桌腿儿站了起来,抱拳吃痛地说道:“韩爷、夫人,刚刚属下不知为何,好似被鬼迷了心窍一般,竟是对夫人做出了轻薄之举,还请韩爷责罚。”
“顾风,既然夫人已经替你求情了,我便不为难你,你收拾收拾离开韩家吧。”话落韩天弃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子扔在了顾风的脚边,语气不容拒绝。
韩天弃胸中憋闷,若是按照他的脾性,是断不会容顾风活到明天的,可他既已经答应红娘,就不能食言。
“韩爷,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请不要赶我走!”
“滚!”
再三祈求无果,顾风只好答应离开,他站直身体对着顾许说道:“夫人,属下还有几句话想与你单独说,希望韩爷能够回避一下。”
“顾风,是不是给你点脸了?赶紧给我滚…”韩天弃怒极,低吼了一声,将韩绪幼也给引了进来。
韩绪幼哒哒地跑到顾许身旁,仰头瞪着天真的大眼睛问道:“娘亲,爹他怎么了?他为何要骂顾哥哥?”
“绪儿,将你爹带出去,娘有事情要与你顾哥哥谈。”
“好的。”韩绪幼点头应下,扯着韩天弃的袖子就往外拉,边拉边说道:“爹走了,你难道没听到刚刚娘亲说过的话吗?她有事情要与顾哥哥谈。”
“……”韩天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小子什么时候叛变的如此彻底,看来他在绪儿心中的位置已经不是第一了。
待父子俩离开。
顾风将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开口说道:“夫人,我的名字叫风绝宣,如果你哪天想起了我,就将这个东西点燃,无论多远,我都会回来找你。”
“风绝宣?”顾想歪着头重复了一遍。
“没错,风轻云淡的风,绝迹江湖的绝,心照不宣的宣,东西拿着吧你会用得着的。”风绝宣的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思索再三,顾许还是将东西接了过来,转身背对着他。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你就走吧。”
“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话落风绝宣欲转身离开,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停住脚步走回来,从怀中掏出一块精美的紫玉递到她面前。
顾许不明所以地将手背到身后,并没有去接,这顾风…不对,应该是风绝宣,他的葫芦中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拿着,这块玉佩本就属于你,你难道没发现你脖上只有红绳,而绳上没有玉佩吗?”风绝宣又将手往前递了一点,眸中满是苦涩。
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红绳,顾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待你想起过往就知道了,我走了。”
不等顾许再发问,风绝宣将玉佩往她手中一塞,转身没落地离开,背脊都弯了不少。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顾许的心口窝微微地疼了一下,鼻头不由自主地酸了一下。须臾,她感觉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竟然都是泪水。
她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个轻薄她的登徒子,为何会流眼泪呢?没出息的,不要哭了!可是,她却发现,眼中的泪水似乎失去了控制,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心中这般空空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不得她多想,急急地向外跑去,含泪站在院中四处张望,她看到了很多男人的脸,可却没见到那个满是浓疮和伤疤的脸,她将双手放在嘴边喊道:“风绝宣,你在哪儿?”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四周男子调笑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正在修理水井的韩天弃脊背一僵,猛地转身跑到顾许的身边,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赤红着眼睛吼道:“你刚刚在喊谁?你怎么知道那个名字?”
许是他的样子太吓人,顾许的神志瞬间回笼,有些无措地望着韩天弃,他这是怎么了。
“你说啊!你在喊谁!”韩天弃似是魔怔了一般,双手狠狠地摇着她的肩膀,一颗心咚咚地跳的厉害,绝望、恐惧、难过…
无尽的负面情绪将他包裹着,韩天弃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喘不上气了,好生地压抑。
“我…我只是脑中突然冒出这个名字,才会情不自禁地喊出来,天弃对不起,若是你不喜欢听,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唤了。”顾许仰着头,竖起三根手指,红着鼻头看着他。
一瞬间,韩天弃的心软成了一滩水,上前将人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发丝说道:“红娘对不起,我不该吼你,刚刚我…刚刚我只是太着急了。”
“跟那个名字有关?”顾许喃着鼻子问道。
“恩,他就是我们的仇家。”
顾许整个身子一僵,风绝宣是他们的仇家?刚刚顾风说他的真名叫风绝宣。那岂不是说,与他们朝夕相处一个多月的男人,就是夺走她身子的人。
怪不得,怪不得天弃听到这个名字会发狂,他没崩溃都是好的。
人群中,风绝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握着拳,骨节泛白咔咔作响,吓得身旁的人都躲着他,生怕惹祸上身。
傍晚
围观的众人渐渐散去,一家人也都松了一口气。余婶做了一大桌子菜,喜滋滋地说道:“这是咱们落脚清泉大陆后的第一顿饭,可不能亏着肚子。”
韩绪幼流着口水,狠嗅了几下,开心地拿着筷子敲着碗沿,“余奶奶的手艺绪儿最喜欢!”
“你个小心肝儿,这嘴甜的,是沾了糖还是抹了蜜。”余婶被韩绪幼逗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细纹都堆积在一起,慈爱地揉着他的发顶,怎么摸都摸不够。
若是她和老头子当年能生个一儿半女该有多好,现如今也不用盯着别人家的孩子眼馋。
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余伯突然开口问道:“怎么不见顾风那小子?”
韩天弃拿着碗筷的手一僵,没有出声,低头扒着碗里的饭。余伯一下子就知道出事了,也没有继续问,而是低头给身旁的韩绪幼夹菜,“绪儿多吃些菜。”
“谢谢余爷爷!”韩绪幼一边嚼着嘴里的菜,一边笑眯眯地冲着余伯道谢。
“乖!”
余伯很是欣慰地点点头,这孩子有了娘就是不一样,红娘把这个孩子教的很好,以前这小子哪里会说谢谢儿子,跟他那个混账的爹一样粗鲁。
夜半
韩天弃抱着被子和枕头在门口站了半天,手抬了几次都没敲下去。
突然韩绪幼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爹,大晚上的你在门口晃什么呢?”
韩绪幼一边说着一边揉着眼睛。
看着睡眼惺忪的儿子,韩天弃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挑眉问道:“臭小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当然是和娘亲一起睡了。”韩绪幼不明所以地说道,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韩天弃,爹爹自从来到清泉大陆,比以前更傻了。
“……”
韩天弃抬脚在韩绪幼的屁股上踹了一下,冷声道:“你都多大了,不可以再和你娘亲在一个屋子里,去找个空屋子自己睡,快滚。”
韩绪幼很想再反抗一下,奈何韩天弃的眼神太吓人了,他只好委委屈屈地迈着步子哒哒离开。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首,看见自家老爹犹如木桩子般站在门口,韩绪幼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叩叩!”
韩天弃紧张地叩响房门,然后伸手拢了拢头发。
房中
顾许正拿着飘花醉紫玉发呆,听到有人敲门,赶紧将紫玉塞到枕头下面,轻声道:“谁在外面啊?”
然而半天都没人回她的话,敲门声也没有再次响起。
心中一阵好奇,顾许披起外袍下地开门,这一开门吓了她一跳,门口虽然没人,但篱笆上趴着那一个个脑袋是什么鬼?大半夜地他们不用睡觉吗?
“都回去吧!”顾许皱眉冲着篱笆上的人群喊道。
“啊…好激动…她在跟我说话…”
“你怎么如此不要脸,她明明是在嘱咐我…”
“她八成是看上我了。”
顾许:“……”
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心中一气,“啪”的一声将门关上,而那声叩门声也被她抛到了脑后。也是第二天,她才发现韩天弃失踪了。
第232寻找
第二日清晨
顾许迷迷糊糊地起身欲去唤韩绪幼起床,刚打开房门半睁着惺忪的睡眼对上十几双瓦亮的眼睛,瞬间睡意全无。再看看他们乌青的眼窝,活似被吸了阳气一般,这些人不会是在她家篱笆墙上趴了一夜吧。
看着其中两人的头顶上还落了两只羽色斑驳的小雀,顾许嘴角一抽,心中愈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仅是趴了一夜,还是一动不动的那种。
随意地拢了拢身上的外袍,顾许缓步走到篱笆边,满脸无奈地问道:“你们都回家吧,都不用干活吗?”
众人一致摇头,甚至连方向都一致。
“……”
顾许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转身去找韩绪幼,这些人不怕饿死就在这儿趴着,反正她被多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就是有些不自在而已。
找了几间房,终于找到韩绪幼,顾许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倾身坐到床榻边,伸手轻抚了一下他湿漉漉的额头,然后将他身上的被子掀开一些,这孩子睡觉还真是老实,热成这副样子都不知道蹬被。
不像某人,睡个觉都能把别人的被子卷走。
顾许一愣,被自己后面的想到的东西给吓到,怎么又会想到那个男人。
“不对,我是怎么知道他会卷被子的…”顾许轻喃着。
“娘亲…”
韩绪幼揉着迷蒙的双眼,撒娇地唤了她一声,然后伸出双臂讨抱,样子讨喜极了,惹得顾许眉眼都笑弯了,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柔声问道:“我的绪儿今天怎么自己起来了?”
听她带着调侃的语调,韩绪幼羞红了脸,小脑袋垂的低低的,撒娇似的扭了扭身子,“娘亲!”
知道他害羞,顾许也适可而止不再逗他,伸手将衣衫拿到他面前,刚要替他穿衣,中衣却被韩绪幼一把给抢了过去。
只见他红着小脸儿,耳根亦是红的像要滴血一般,用极其小的声音说道:“娘亲,我自己来穿,爹说我已经是大孩子了,不能再让娘亲给我穿衣。”
顾许“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这孩子真是太可爱了,若是她能生出这么可爱的…
瞬间顾许脸上的笑意淡去,眸中染上了淡淡的愁绪,顾风、风绝宣、顾风,这两个名字不停地在脑海中交替着,梦中人那双深情宠溺的眼渐渐地与现实中那双清澈的眼重合,她的身体猛地一震。
不会有错,梦中的人就是他,一个人的眼睛时骗不了人的,那他的脸是怎么毁掉的?
他们的孩子,想到孩子,顾许的心软成一滩水,她发现自己竟然对风绝宣没有一丝丝恨意,她生的那两个孩子应该同绪儿一样可爱吧。
韩绪幼小心翼翼地穿着衣服,生怕打扰到陷入回忆中的顾许。穿完后,他乖乖地坐在床榻上没有动,静静地等着顾许从回忆中走出。
须臾
顾许回过神,看着穿戴整齐的韩绪幼,会心一笑,弯起食指轻勾一下他的鼻尖,说道:“绪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真是娘亲的骄傲。”
韩绪幼小脸一红,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下头。
“咕噜…咕噜噜…”
腹鸣的声音一起,他的头垂得更低了,惹得顾许再一次地笑出声,哭笑不得地按着他的肩膀说道:“绪儿,每个人都会肚子饿,娘亲也会,不用害羞的。”
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体己话,便一起出门找余伯他们。
四个人围坐在桌边,顾许刚端起碗筷,才发现不对劲儿,转头问道:“余伯,天弃呢?”
“天弃?他昨晚不是和你睡一个房间吗?我昨晚收药材的时候,还看到他抱着被子在你门前晃悠来着。”余伯眼中满是诧异,伸手开始摸起自己的胡子来。
“没有啊,我昨夜自己睡的,他没有来我房中。”
莫名地,顾许竟是想起了那叩门声,难道说当时天弃就站在门外?可是不对,她当时开门的时候,门外空无一人,只有篱笆外那些人…
四个人在各个屋子里找了一番,都没有发现韩天弃的身影,顾许忙跑篱笆墙附近站定,问道:“你们昨夜可看到我夫君出去了?”
众人一起摇头。
其中一个人很是热心地说道:“小娘子,他不是自己出去的,而是被人打晕扛出去的。”
“什么?”顾许心下一惊,立刻皱起眉头。
他们初到清泉大陆,除了昨日与县官捕快发生了些口角,并未与他人结怨,谁会大半夜地来他们的院子劫人?
顾许满脸急切地继续问道:“你们可知劫走他的人是谁?又或者说,你们可知那人的长相?”
“他身着玄色衣衫,还蒙着脸,我们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还是刚刚的那人,他边说边摇头,目光一直粘在顾许的脸上,就差把整个人都挂在她身上了。
这下,顾许发觉事情严重了,转身回屋将事情告诉给余伯,几人商量过后决定去报官。原本顾许打算一个人去的,奈何韩绪幼死都不撒开她的手,最后只好母子二人一起上路。
出门前,想到这里的风俗习惯,顾许特意挑了深色的面纱遮住脸,然后拉起韩绪幼的手,“绪儿,咱们走吧。”
去往县衙的路上
因为她一直遮着脸,受到的关注比昨日低了不少,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偷偷地瞄着他。
“绪儿,这条路应该没错吧。”顾许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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