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华台虽然责备着贾氏,但并未转身离开卧室,更没有召唤下人服侍。贾氏的心活泛了些,紧跟上荆华台的步伐,干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语气,“侯爷你可真是了解妾身,的确,她们姐妹的花轿是我做主换的。可是难道侯爷不知道我心疼霜雪,恨不得什么都给她最好的。你们都只看到无双从小的婚约,就不曾想过霜雪的心思。你道她是怎么愿意让妾身履行和表妹的约定么,那是心死了嫁谁都可以啊!”
说着说着,贾氏隔着擦泪的帕子偷瞄了眼荆华台的脸色,嘴角微扬,悲伤之意更浓了,“我这做娘的心疼啊!和表妹的约定本来只是年少时口头定的,现在不认大不了被她在京城贵妇圈子里传一传我身为威远侯夫人就不认儿时情谊罢了;可霜雪知道这婚事后说她嫁不了程家公子嫁谁都一样,总不能让威远侯府为此让人诟病吧。”
“难为霜雪了。”荆华台两儿一女,这女儿性子好又长得花骨朵似的,平日里看着知书达理其实最是决绝,他都还记得小时候她想要一只蝴蝶,可那只蝴蝶无双也喜欢,那时候长兄还在,他不敢让长兄觉得他要争什么,便让下人将蝴蝶给了无双;霜雪懂事没继续争着要蝴蝶,小小的雪团般的孩子回自家房中后将所有带着蝴蝶的东西都烧了,现在想想都可怜。
荆华台脸上的怀念唏嘘之色让贾氏心中大定,点了点头,“可不是吗?她不敢和无双说,还得忍着无双在她面前炫耀。我这个当娘的心如刀绞,一时便犯了糊涂动了换亲事的念头!以前,无双是威远侯嫡女,咱们霜雪凡事让着她捧着她那是身份应当和咱们霜雪懂事;可现在,威远侯嫡女是咱们霜雪,嫁人可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妾身嫁给心悦的侯爷此生无憾,妾身不愿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心如死灰,这才……呜呜呜……,妾身也知道是对不住无双,可妾身只有一颗心啊……,好在志恒对咱们霜雪也很满意,已经托了人去衙门改好了两边的婚书。”
说到后头,贾氏伏倒在床泣不成声,那悲切的哭诉也一下下撞击在荆华台的心上。是啊,他让兄长;妻子让长嫂;难道儿女也要一辈子为人让路?现在他是正经的威远侯,若程家真的觉得换了霜雪和无双有所不妥的话这两日衙门口见着便该有所表现吧?礼部和兵部办差的地方不远,他也曾和程侍郎打过两次照面,对方都还对他口称“亲家”笑得恭敬而谦和,不见丝毫不快。
荆华台眼前一亮:看来,程家并非是满意无双,而是满意霜雪这“侯府嫡女”媳妇的。
“只是,无双嫁去公主府是不是有些委屈她了?我听说,秦大公子常年卧床,那日接亲都不见人影。”要说荆华台对荆无双有什么感情那是骗人的,不然也不会在荆无双前世的时候毫不犹豫将之逐出家门,可毕竟是自己女儿占了别人好婚事,一点愧疚总是要有的。
“侯爷,咱们根本就不欠无双什么了。以她的性子要是入了门第高的人家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门第低的也不好对老太太交代。公主府好歹还是皇亲国戚,秦瑞熙又是今上亲外甥,要不是有病在身,前途不比志恒差。”下意识的,贾氏无限放大了秦瑞熙的好处,忽略了坊间对公主府失圣心落败的传言。
“要不,老太太身体不大好,新人回门还是别去打扰了吧,让她们在院门口磕头便行。”荆华台以手撑头靠在枕头上,目光盯着帐顶幽幽做了个决定。说实话,对荆无双的愧疚很快就被程志恒是自己亲女婿的得意喜悦所取代。
贾氏之所以选了今晚上屏退下人和荆华台摊牌便是怕明日里老太太得知了真相出点什么差池,老人家已经中风偏瘫在床上了最好别受什么刺激。要是老太太过世,威远侯势必要丁忧在家,儿子荆晓晨的前程也会受阻,她一定要想方设法保住现有的一切。
☆、第十九章 姐妹相对时
只是贾氏千算万算没算到她那聪慧的好女儿换了荆无双的亲事还不够,竟然还算计想让荆无双人财两空、身败名裂!
三朝回门日,住得近些的荆霜雪和程志恒刚过了早膳时间便进了侯府家门。想着侯府内院如今没了未嫁的闺女,贾氏便直接在内院红梅阁里设了席,荆华台上朝不在府上,便由十八岁的长子荆晓晨和十二岁的幼子荆晓阳陪着程志恒在红梅阁宽敞的书房里喝茶,她则泪涟涟牵着满脸红润的荆霜雪进了红梅阁主屋里。
还没坐定,荆霜雪便急急询问贾氏是否有荆无双的消息,贾氏这才知道荆霜雪在婚礼上多出来的设计,背心上一阵发凉,禁不住狠狠拍了荆霜雪肩膀两巴掌,“霜雪,你怎么这么胆大啊!万一桃红那要是成了,你爹他……”
贾氏本就心疼女儿,虽然怪罪那力道也如揉捏般轻巧,可纵然是这样荆霜雪心里也委屈,泪珠儿在眼眶里绕了好几圈终于是落了下来,“爹和娘是不是还要让女儿让着她一辈子呢!”
贾氏心中大痛,“你可真是冤枉娘了,娘是怕事情败露损了你贤淑的名声啊。那些嫁妆呢,你真的都截到程府去啦?”
“娘还好意思说你和爹不偏心,给她准备了三十二抬嫁妆全是好东西,给我的才二十八抬,我才不要被程府看轻呢。”荆霜雪擦去泪水,又恢复成一幅温婉大气的样子。
贾氏心口痛得直抽抽,她和袁氏表妹暗中早有交易,即使那三十二抬嫁妆去了秦家也能截留一半出来,更何况那三十二抬看着多,好些东西早就被她换到了自己的小库房里,本打算等风头过后再慢慢贴补女儿的,谁知道女儿在中间横插了一脚。她可是看出来她那表妹不是省油的灯,嫁妆没过去她会帮着掣肘荆无双才怪。
事已至此,贾氏再纠结也没意思,眼见着女儿回来时笑得那么甜蜜也不想她为此再怄气,话锋一转,悄声问道:“志恒,他对你好吗?”
荆霜雪知道贾氏问的什么意思,想起这几日程志恒抱着她颠鸾倒凤的痴狂脸蛋不由红成了一片,低着头露出一片白皙中布满点点红痕的颈脖,声如蚊呐,“好。”
光是看她脖子上的痕迹也知道夫妻两个必然是好得蜜里调油似的,证明她这次做出的决定没有错,一点都没错!
“娘,你说那个为什么没被桃红劝得追到程家去啊,害得我白准备了一场。”荆霜雪发现了贾氏的目光,微微坐正了身体说起了荆霜雪,语气一片埋怨。
“是不是我把茶里的药下重了桃红没叫醒她?不对不对,以她的脾气要是知道错抬了花轿就是拜了堂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是不是秦家那边有什么差池?”贾氏和荆霜雪一样,都很清楚荆无双任性张扬的性子,她没上霜雪的当也就罢了,这么三天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还真是太古怪了。
“秦家能有什么差池?表姨不是说秦家那长子病得都下不来床吗,连迎亲都来不了未必然还能……”毕竟是才成女人没几天,荆霜雪也是没办法一口气说出秦瑞熙不能同房的话来。
娘俩正猜测着,外面便有人来报无双小姐和秦家姑爷到了,正往红梅阁来。
“他不是病得下不了床?”母女俩面面相觑,都想着是不是正因为秦瑞熙不是个病得下不来床的人,和荆无双成了事,荆无双再怎么不愿那也只能认命。
和程志恒真正成了夫妻后,荆霜雪其实很庆幸荆无双没有被桃红哄骗到程家来做妾,她一点都不想程志恒在房里对她做的那些事换个女人来享受。听得荆无双是和丈夫一起来的,她嘴角自然而然往上勾起,迎出门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才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得外面小媳妇大丫鬟们压抑的低呼,“秦姑爷长得真俊!天啊,他真是体贴……”
可不是,远处通往红梅阁的小拱桥上,一身宝蓝色云纹锦袍的颀长人影微低着头小心看路,一只手搂着怀中人,一只手轻轻扶着她手腕,好像平坦的青石板路上会有什么东西磕碰到他的宝贝似的。
秦瑞熙生得颀长高挑,丰神如玉,眉目如画,就如同那不小心跌落凡尘的谪仙,是那么令人窒息。然他低头敛目小心翼翼护着荆无双的动作却让他这谪仙多了几分凡尘味道,使得那股只可远观的敬意化作了对他怀中人深深的羡慕。
而被他护在怀中的荆无双甜是甜了却有些莫名其妙。昨日耐着性子教了他一天见客的礼仪应对,早上出门看着都还像模像样,怎么到了荆家他就成了这副黏人模样了,不管她怎么劝就是不肯离开她身侧。
“无双见过二婶,霜雪妹妹。”荆无双对贾氏行了一礼,没等贾氏叫起身,便立了起来冲着荆霜雪别有深意微微一笑。
不知怎的,见她的笑荆霜雪有些不适应,又见跟在她身后的桃红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眉头微蹙,“无双姐姐,这位是姐夫吗?志恒和晨哥、阳弟都在那边书房喝茶,让姐夫也去吧,我们也好说会儿私房话。”
“霜雪妹妹要和姐姐说什么?”荆无双神情有些冷,她身边的秦瑞熙立马狗腿拍拍她的肩膀,“无双不怕,瑞熙不走。”
他这个样子让荆无双哪还绷得住冷脸,不但不冷,还有些尴尬,别过脸正对上秦瑞熙那双求表扬的星眸熠熠生辉,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瑞熙,我没害怕。那是我二婶和我堂妹,我们只是想说一些女人间的悄悄话,你和胡妈去园子里看花好不好?”
之所以将宴客地点选在红梅阁便是因为这儿前后都有花园,正是春暖花开时,入目姹紫嫣红可比公主府中的处处灰败好看许多。
“可是,他说你回门心情会很差,让我一定要陪着你哄着你。”昨晚秦瑞熙又梦见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大哥哥了,可惜大哥哥只来得及说几句话就不见了,还好醒来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三天时间,荆无双时时刻刻都和秦瑞熙在一起,无比清楚他身边根本没旁人,想是孩子气胡言乱语罢了,可每看他正正经经胡言乱语一次她冰凉的心就会暖一些。像现在,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真的不错!
☆、第二十章 都是老戏骨
秦瑞熙在这儿黏着荆无双腻腻歪歪,站在一旁的贾氏和荆霜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秦瑞熙的黏糊劲怎么看都别扭。
“霜雪妹妹,瑞熙离不得我,怕是不能和你说悄悄话了。”荆无双左右望了望,“还是另外选个地方吧,就是不知道霜雪妹妹介不介意一起去书房坐坐。”
红梅阁的书房是个八角亭改建,为了更好的赏景,四面的帘子都是高高挑起的,荆无双和秦瑞熙一进门,上面的人便能看得清清楚楚。以前的荆无双总喜欢用繁复的衣饰和精致的妆容堆砌出贵气之美,行动之间更是肆意张扬,美则美矣,总觉着有些油腻。新婚那日,程志恒突然发现如一朵清莲般的荆霜雪顿觉眼前一亮,这两日夫妻俩倒也琴瑟和鸣。
然而此时从高处见着秦瑞熙扶着荆无双进了红梅阁那月洞门,程志恒突然便想起了荆无双那双神采奕奕的眸子,想起了她和别的世家贵女截然不同的张扬肆意,顿时便如百爪挠心。鬼使神差的还想起荆霜雪说起的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来,一个似火、一个如水,若真的能全都收在身边日子不知道该如何的逍遥。
想到这些哪里还坐得住,招呼了两位舅兄,“晓晨和晓阳不下去迎迎秦家大公子?”
荆晓晨和荆晓阳也是昨晚上才知道两位姐姐的婚事换了新郎,荆晓晨年纪大些,如无意外会是下一任的威远侯,为人处事和威远侯一样最是谨慎小心,虽觉换了亲事这事情有些荒谬,但事已至此他也唯有尽量维护威远侯府的体面和妹妹的幸福。
荆晓阳才十二岁,因为荆无双做事情肆意而张扬,两人反而比较亲近。甚至有几次荆无双去见程志恒都带着他,得知是自己亲姐姐嫁给程志恒之后他心里酸酸的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眼见着自家大哥领先往台阶走去,荆晓阳在后面拉了程志恒一把,“姐夫……”拉倒是拉住了,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程志恒倒是心有所感,回头用折扇轻轻敲了下荆晓阳的脑袋,“不管姐夫娶了你哪个姐姐,都是你姐夫。”
“可是,无双姐姐怎么办?她那么喜欢你。我听我娘说,秦家大公子根本不是良配。”荆晓阳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便瞧见和母亲、姐姐寒暄的荆无双。
不只是荆晓阳看见了,就是荆晓晨和程志恒也都看见了。
今日的荆无双还是那张脸,可总觉得不对劲。是那张脂粉未施却浑然天成的脸?是简单的发髻、素净的衣裙,还是身上淡然的大气?不过是成个亲,荆无双身上倒是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似的。
荆无双也看见迎面来的三人。她还记得前世三朝她是没权利回门的,后来荆晓晨和荆晓阳曾经到程家去过,她还记得,那时候她的所有嫁妆都被荆霜雪捏着,拿了手上一只镯子才换来见兄弟俩的机会。可见到了兄弟两个时,看似温文儒雅的经销成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不自重丢了威远侯府的脸,还恶毒地诅咒她为什么不自尽以全脸面,那副狰狞的面孔她永远都不会忘。
生怕自己情绪不稳露了端倪,荆无双连忙将眼神移到了荆晓阳身上。荆晓阳是个活泼的孩子,上辈子只有他对荆无双还留着几分亲情,在她肚里的孩子和荆霜雪的孩子一起掉了的时候别人都指责是她狠毒害得主母流产,只有荆晓阳在她被赶到程府破院中悄悄给她端来了一锅鸡汤。只可惜他命不太好,死在了十六岁那年,她还刻意打听过,好像是陪着皇子狩猎的时候被太子误杀,太子还为了这件事被圣上斥责,继而渐渐失势。
“无双……”荆无双的长时间注目使得程志恒内心巨震,特别是发现荆无双那双明媚的杏眸隐隐含着水雾,竟是心中一痛:原来,无双爱我至深,她一定很伤心吧!
荆无双一顿,轻咳了两声,这才目光上移,到了程志恒面上。程志恒还是那么俊逸儒雅,只可惜以前触动她的深情再也没办法让自己心里泛起涟漪,他那双桃花眼只会让她想起前世他带给她的种种伤心乃至绝望。
“妹夫。”荆无双嘴角一勾,杏眸中波光流转,使得程志恒呆愣在了原地。
“……”程志恒被这个称呼雷得外焦里嫩,嗫嚅半晌鬼使神差补了句,“无双,你怎么不叫我志恒了?”
男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永远最想要,可惜上辈子荆无双在最后才算看懂程志恒的真面目。眼尾余光瞧见荆霜雪急变的脸色,荆无双心里畅快了许多,故意往秦瑞熙方向靠了靠,“妹夫,如今你我各自婚嫁,再如此称呼可是于理不合了,小心霜雪妹妹生气。”
“怎么会呢?志恒是妹妹夫君,夫君是天,他做什么都是对的。”荆霜雪一脸温柔的笑意,静静站在程志恒身边,看程志恒的眼神都快柔得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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