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仪脸上已经山雨欲来,张德妃讪讪笑道:“那个……我就是随口一说,开个玩笑,妹妹别放在心上……”
还是周淑妃识大体,起身笑道:“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别耽误傅良娣休息。”
傅瑶没有硬留她们,这场景的确不适宜产后的妇人观看——董美人犹在自伤其身、嚎啕大哭,至于张德妃和李昭仪,回去后只怕要大干一场呢!
傅瑶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这些人真是来看她的吗?完全是把这里当成公共休息室嘛!
小香送走了各位娘娘,就看到张太医颤颤巍巍地入殿来,心下顿时没好气:要不是这老家伙医术不精,怎么闹出这么大的乌龙?害得良娣也希望破灭,做不成太子妃了。
她正要上前将其臭骂一顿,秋竹忙拦住她,摇了摇头,让她不要使性子。
秋竹温和地上前相迎,“大人来看咱们良娣吗?良娣正在里头,待婢子为您通传一声。”
傅瑶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
张太医一进来就匍匐在地,“老臣无能,令傅良娣无辜受屈,是老臣之罪。臣明日就请辞返乡,再不踏足宫门半步,以赎此孽。”
傅瑶忙命秋竹将他拉起,“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事情又不怪你,本来你也只是凭着胎像洪迈才认为是男孩,不待生下来,谁也不知道做不做得准。”
没有B超的年代,光凭脉象判断胎儿的性别,难度是大了些,这个还真怪不了张仲廉。
张太医也是因为羞愧,才提出请辞的吧。
傅瑶温声说道:“若因为这点小事就放弃自己的本职,大人的心志未免也太不坚定了。你一向熟知我的体质,你若走了,以后谁来为我安胎保胎,即便是为了弥补此番的错误,你也应该留下来。”
如是好说歹说,总算令张太医打消了归去的念头,重新振作精神。临走前,他还郑重的向傅瑶拜了一拜,表示愿意为傅良娣尽忠。
傅瑶方始松一口气,有一个靠得住的太医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她又怎肯轻轻松松放张太医离开——这回的错本就不在他,正好借这个机会笼络人心,让他对自己死心塌地。
傅瑶觉得自己在渐渐向工于心计的深宫妇人转化。
这一日除了周淑妃等人,其余宫室的娘娘即便不亲身过来,也陆续遣了人过来探视——怎么说也是太子殿下的骨肉,且是孙辈当中的第一人,面子上还是得顾全的。
连赵皇后也派了她身边的兰芝姑姑过来探望,虽然只是个姑姑,傅瑶倒不觉得怎么失望——本来她也没指望赵皇后亲自过来。如今彼此省事也好,免得她还得费心思应付赵皇后。
这兰芝姑姑不知是不是在赵皇后身边做久了,格外金贵骄傲,一举一动莫不盛气凌人,倒好像她过来一趟是对皇女孙多大的荣耀似的。小香觉着不中听,便刺了她几句。赵兰芝自然不甘示弱,两人便吵起来。
秋竹看不入眼,也上去帮着小香,赵兰芝寡不敌众,只好如丧家之犬般惶惶逃离。
据闻她后来向赵皇后哭诉了一通,赵皇后没有理她——大约赵皇后也觉得小题大做吧。
傅瑶只觉着头疼,看样子坐月子也很难清净,来来往往的人不断,她还不得不听着。这般想着,她反而希望这一个多月快快过去,她也好自在些——江太后执意不许她下床走动,说女人月子里不保养好,以后要落下大毛病的。碍于老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傅瑶只好乖乖听她的吩咐。
傅瑶本以为这一日不会再有人扰她,孰料不到太阳落山,竟又有两条人影姗姗而来。
小香睁目瞧时,却是郭贤妃同她的侍女,她比方才更没好气:“贤妃娘娘来此有何贵干?”
郭贤妃有些羞缩,低语道:“本宫来看看傅良娣,也想见见皇女孙。”
说着吩咐侍女点翠,“把本宫那条长命金锁拿出来。”
小香讥讽道:“不敢,贤妃娘娘上回送了一碗梅子汤,立意要谋害良娣腹中之子,这回更是打算直接对小主子动手不成?”
点翠恼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贤妃娘娘好心好意来探望,你倒夹枪带棒的说一大堆,真以为你家主子是个宝,人人都抢着要吗?”
郭贤妃喝道:“点翠!”一面朝小香笑道,“本宫就是来看看,既然傅良娣不愿见本宫,那就罢了。”
小香正要说慢走不送,就见秋竹出来,将贤妃请进去。
小香不满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咱们何必还给她面子?”
“这是良娣吩咐的,”秋竹瞪她一眼,“良娣说了,贤妃这一路过来,路上肯定有人瞧见,若咱们二话不说将她赶回去,旁人还打量傅良娣多么张狂呢——这里头的缘由,别人可不知道。你若讨厌她,不理她就是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应付。”
傅瑶也猜不透郭贤妃的来意,便打定主意等对方先开口,自己才好随机应变。谁知郭贤妃并未多说什么,只笑着看了一眼孩子,说道:“这孩子生得很好。”便点头辞去。
众人都摸不着头脑,难道她真是来看孩子的?
秋竹持着那挂长命锁问道:“良娣,这个咱们还要吗?”
“收下吧,”傅瑶淡淡说道,“只别给孩子带就是了。”
照理说金器很难下毒,经过上次的教训,郭贤妃大约不会在自己送的东西里做手脚——不过,谁让傅瑶是个小心眼的人呢?她若能轻易原谅,她也不是傅瑶了。
元祯从勤政殿出来,本想着去寿康宫看望傅瑶,就见皇后宫中的赵姑姑截住了他,“太子殿下,娘娘请您往椒房殿一趟。”
元祯不禁皱眉,“姑姑,我先去看过傅良娣,再来见母后好不好?”
赵姑姑的态度恭敬而强硬,“皇后娘娘说了,是要紧事。”
元祯无法,只得随她过去。谁知就见赵皇后桌上铺上了长长的案卷,走近一瞧,才知那并非一整幅,而是许多单独的画像层层叠叠摞在一起。
赵皇后含笑朝他招手,“你过来。”
“这是什么?”元祯咦道。
赵皇后一一向他指明,“你瞧瞧,京城里适龄的大家闺秀,差不多都在这里了,模样儿也都是极好的,喜欢那一个,尽可以自己挑捡。”
元祯脸上色变,“母后这是何意?”
赵皇后皱眉,“自然是为了挑选太子妃一事。傅氏不得上天庇佑,不堪承当太子妃一职,连皇长孙也未能诞下,如今自然该另择良配,难不成你这正妃之位一直空着?”
元祯硬着嗓子说道:“若阿瑶不能成为太子妃,儿臣情愿这位置一直空着。”
“胡闹!”赵皇后猛地一拍桌子,气得嘴唇簌簌发抖,“难不成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违拗母后的心意不成?”
“是母后一定要违拗儿臣的心意。”元祯施了一礼,郑重告退。
这孩子,这孩子……
赵皇后颓然扶着桌子,觉得全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似的,险些支撑不住这具身体。赵姑姑忙搀住她,忧心劝道:“娘娘别生气,太子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暂时转不过弯而已。”
哪里是转不过弯,分明是跟自己这位母后对着干罢了。赵皇后默默想着。
从小元祯就很有主意,不肯老老实实听母亲的话。她原以为是小孩子叛逆,可是元祯渐渐长大,这毛病非但未曾消退,反而愈演愈烈,终于到了现在,可以完全无视自己这个皇后的意愿了。
到底不是亲生的。
第45章 心跳
赵皇后为儿子选妃的计划, 尽管未得到儿子支持, 她依旧自顾自地张罗起来——有些人是屡战屡败, 赵皇后是屡败屡战, 这种精神着实值得敬佩。
高贵妃打听到这消息, 居然也跟着瞎掺和, 放言要把高家的女儿许配给太子。
二皇子元祈见状,忙不迭地上来询问, 高贵妃伸出红艳艳的指甲,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傻孩子, 高家怎会真与太子结亲,我不过是另有所图罢了。”
高氏的族人自然不会支持太子,所谓的结亲不过是个幌子,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给赵皇后添堵——她可是厌恶高贵妃厌恶到极点, 倘若知道高家人或将成为她的儿媳,光气都能将她气病了。
此举同时还能恶心傅瑶——高贵妃不是傻子,上次她被人设计陷害,当时虽然无措, 过后却想出端倪。赵皇后还没本事算计她, 背后出谋划策的一定另有其人,而与诚郡王世子落水一案有牵扯的,就只有舍命相救的傅瑶。
这个狡猾的狐媚子!
高贵妃虽然失了协理六宫之权,可她如今解了禁足,依旧是荣宠万千的贵妃娘娘, 罚俸对她而言更是小事。可那个心机深重的傅瑶,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瞧瞧,究竟是谁得了意去!
傅瑶对于这些主子娘娘们的心理活动一概不知,她根本也懒得理会。既然元祯还未找到真爱,那么心就暂时放在她这里,那些小鱼小虾尽可以忽略。
虽说皇长孙变成了皇女孙,满月酒还是得办,尽管不如预期中那般热闹,倒也丰丰盛盛。
可惜傅瑶未曾好好享用这份热闹——她还在月子里,江太后不许她多走动呢。
王室宗亲和命妇们都送了贺仪过来,诚郡王妃更是亲自带着儿子入宫探视,傅瑶自然也只能含笑应酬。
她舍命救人一事本来就是一个善意的谎言,只是不好将其戳穿,诚郡王妃却因此将她视为至交——令傅瑶好不羞愧。
两人说的热闹,元禧忽然指着襁褓中的婴孩,“傅姐姐,我听到他们喊他‘皎皎’,一个男孩儿为什么起这种名?”
诚郡王妃脸上一滞,险些就要叱责儿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孰料傅瑶仍是平静笑着,“你没听错,她就是个女孩儿。”
元禧困惑地挠挠头,“之前不都说是皇长孙么,难道在肚子里又变了?”
“元禧!”诚郡王妃连忙喝道,正要向傅瑶赔礼,就听傅瑶笑道:“没事的,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大约老天爷见我喜欢女儿,所以才先赐给我皎皎吧。”
元禧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也是,我也更喜欢小妹妹。”
傅瑶只好无奈地纠正他,“都说了她是你侄女。”
这些孩子怎么老是记不住辈分呢?
诚郡王妃见她这般,倒舒了一口气,她原担心傅瑶会因此郁郁寡欢,现在看来她倒是豁达得很。诚郡王妃也就趁便说道:“你不知道兆郡王妃那张嘴有多么坏,前几日我去尚书大人府上赴宴,兆郡王妃竟胆敢拿你这事打趣,气得我当场就掀了桌子,与她大吵了一架。好在尚书夫人是个明理的,好说歹说劝住了我俩,还让兆郡王妃当场赔礼,这事才不了了之。”
傅瑶并未觉得稀罕,她只在除夕宴上见过兆郡王妃一面,却已经瞧出她是个什么德行。
“恒王妃也在场吗?”傅瑶随口问道。
“恒王妃也在,可默不作声,自从上次被陛下申斥后,他们一家子倒老实多了。”诚郡王妃唏嘘道,显然有兔死狐悲之感。
但愿是真老实才好,傅瑶暗道。
元禧仍全神贯注地趴在摇床前,傅瑶歪在床头默默看去,不禁想到,倘若她生下的是个男孩子……
元禧忽然抬头,“对了,母亲,我忘告诉你了,那会儿途径椒房殿,我不小心把门口一盆矮子松撞翻了,等会儿你亲自过去赔礼吧。”
傅瑶眼角抽了抽,看样子还是生女儿好,至少省心。
不过,这回倒霉的是椒房殿,她还真有点高兴呢。
傅瑶在寿康宫坐了一个半月的月子,也是时候回去了——她自己整天躺着,觉得骨头都快软化了。
东西已经收拾好,皇女孙也被下人们精心地包裹着,傅瑶在门口诚心诚意同江太后告辞,“这些日子有劳太后娘娘照拂,臣妾实在感激不尽。”
江太后容色淡淡,“无妨,哀家这个老人家能庇护你多少呢,凡事都得你自己用心罢了。”
傅瑶陡然有些依依不舍,比起傅家那位老太太,她觉得江太后更近似她的亲人。她拉着江太后的手执意不肯放,仿佛生怕江太后会随风飘去一样。
倒是江太后先拽开她的手,模糊笑道:“整个皇宫就这点大,你要想见哀家,随时都能见着,何必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傅瑶不禁笑了,点头道:“那好,臣妾以后一定常来探望,还有皎皎,她也该认得她的祖奶奶。”
曲嬷嬷在旁凑趣笑道:“这就是所谓四世同堂了。”
一群人尽欢而散。
元祯本打算亲自去接,傅瑶说不必,江太后会用辇轿送她回来。元祯只好作罢。
他在太子宫忙碌了一早上,恍惚有一种大婚将临的紧张,东西得归置好,屋舍得打扫洁净,该通风的通风,该保暖的保暖……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太子宫的宫人被他支使得团团转,觉得比傅良娣在时累上十分。
男人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净喜欢瞎指挥,还是让傅良娣快些回来吧。
打扫台阶的一个宫人低声向同伴说道:“你说,傅良娣这回回来,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笑眯眯的?”
那一个说道:“我看难,好好的皇长孙变成了皇女孙,只怕哭都来不及。”
“也是,就算傅良娣涵养再好,她也是个女人,肯定过不去这一关,哪怕外表仍是不变,可苦不苦只有心里知道。”
两人正谈论的热闹,忽觉台阶上拉下一条长长的影子,抬眼瞧时,却是元祯。两人不觉都慌了神,“太……太子殿下……”
元祯淡淡扫了一眼,“自己去暴室领罚吧,以后也不必回来了。”
两个宫人都瘫软在台阶上,天也,祸从口出果然不假!
一列轿子慢慢停在宫殿门口,为首的正是傅瑶,她亭亭从轿中走出,元祯笑容满面地上前拉起她的手,“阿瑶,你走了这些日子,屋子里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好在孤已经替你收拾好了。”
这种小孩儿邀功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自己还得赏他一颗糖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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