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许晚晚粗略的洗了把脸重新出来,一身水红的薄衫衬得身姿婷婷袅袅,她冲李钧彦弯眸一笑,一瞬间说不出的温柔秀美。
陈勉心中微动,想到曾经那位不可一世的许小姐在嫁人后,不仅模样,连性子也变得讨喜起来,他竟有些吃味。
是否当初他若娶下她,她也能变得像如今这般一团和气而可爱?
陈勉旖旎的心思还没有萌芽,就被许晚晚的动作给湮灭在心底。
少女美目盼兮,款款而来,轻巧地挽住李钧彦的胳膊,声悦心愉。
“李大朋友,咱们走起——?”
☆、69
直至昏时,许晚晚跟在李钧彦身后亦趋亦步的归来,他两个才走到院门口,正好看见一位婆子与一个丫鬟。
一见到李钧彦,那二人即刻恭恭敬敬的垂首要拜,许晚晚觉得让那么一位老人家行礼太折寿,正要去虚扶一把,脚下却绊住,踉跄的险些要摔倒,一旁的李钧彦拽了她一下。
许晚晚好不尴尬,她一看李钧彦,发现他脸黑得很,心里直打鼓,当即也不敢再做多余的小动作,由着李钧彦打发了二位。
这两位侍从是随着陈勉而来,照顾养伤的许晚晚的,听说都是许府里的家生子,恭顺忠心,只不过有李钧彦,这两人倒显得有些多余,贴近许晚晚的事情她们几乎没能沾手,平日里就只能打扫房间喂养鸡鸭,干些简单的粗活而已。
今日也是忙活完了就走人,秉持着绝不打扰将军与将军夫人浓情蜜意的原则,早早就撤了。
其实阿力家这房子简陋,要说收拾,也实在无需太多讲究。按李钧彦如今的身份,迟迟没有搬走的原因,无非是许晚晚的身体还不宜动劳,况且这个地方她住习惯了,竟没有曾经的抱怨,还有些舍不得。
只是她就算再不想离开,也是时候离开了。
两人进屋一瞧,那仆子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简单的几盘家常菜做得色香味俱全,竟是比李钧彦还要拿手。
吃完喝饱又是一阵洗漱,夜色已经黑沉沉,许晚晚倚在床榻边懒洋洋的打着哈欠,一动也不想动了。
自从她醒后,李钧彦待她更上一层楼,她说东他绝不往西,她喊北他绝不走南,可是许晚晚老觉得心里瘆得慌,李钧彦是待她很好,可同样的,逼她吃药时的黑脸可是一次也不曾落下。
她这算待遇更好,还是差了呢?
说来,她能从生死边缘痊愈过来,还要多谢那位远在天边的皇上,要不是他及时送来一枚化腐朽为神奇的丹药“玉金丸”,她可能生死不明,不管怎么说,都要回京亲自谢谢那位老人家。
“脱衣服,上去睡。”
许晚晚还在兀自掂量,李钧彦的声音就在旁边响起,她“啊?”了一声,立马反应过来,当着李钧彦的面,开始毫不避讳的解衣裳。
李钧彦有些哭笑不得,他家娇娇夫人果然把他当成了自制力极好的正人君子了么?
虽然她伤势渐好,可经此一难,体质更虚,不知要养多久才如闺阁女子那般康建,因此,两人虽同床共枕,李钧彦却不敢碰她,这给了许晚晚一个错觉,以为她家的夫君纯清如水,心如磐石,所以平日里相处,也生不出杂念来。
然而眼下,少女白皙的脖颈随着衣物卸落,香肩微露,情姿顿生,李钧彦的呼吸粗了一分。
许晚晚余光一扫,讶异道:“你不脱吗?”
这话问得好,脱,他怎么能不脱?
李钧彦解衣服的姿势比许晚晚从容优雅许多,许晚晚不羞不臊的看他一会儿,忽然道:“我以后不和陈世子出去了。”
李钧彦的动作未停:“哦?这是为何?”
许晚晚吃惊道:“原来你不吃醋吗?”
李钧彦掀开被角,钻了进去,许晚晚发觉揽在腰间的手滚烫,不由覆上男子的额头:“你发烧了?”
李钧彦轻轻一笑:“没有。”
他每回这么一笑,许晚晚都要暗暗赞叹自己真是厉害,拐了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人回来。
李钧彦看她神色有些痴,叹息一声,隐去心中那点心思,拨了拨她稍显凌乱的发,将她带入怀抱侧身躺下。
“早些睡吧。”
许晚晚闷闷道:“晚安。”
“......晚安?”
许晚晚抬起眸咧嘴笑:“就是我喜欢你的意思。”
李钧彦想,果然他是孤陋寡闻,没听说过这个词就罢了,更不能理解它是表达爱慕的意思。
半晌没听见李钧彦的声音,许晚晚老大不乐意的在他胸膛画着圈圈:“朋友,我都说喜欢你了,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
李钧彦捉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指:“别乱动,快睡觉。”
许晚晚有些低落。
她还记得,睁开眼的那瞬间,一眼就看见了李钧彦,当时,他一茬青须在下巴上冒出寸许,满脸倦容,但在望见她的刹那,古井无波的眼底像被搅动了一般,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仿佛历经生死的不是她,倒像是他在脱胎换骨。
但除了那一次,实实在在的领会到自己于他心目中的份量后,李钧彦又恢复如初,一样的平淡性子,一样的波澜不惊。
想到这里,许晚晚忽然开口:“钧彦,要是我再也没有醒来,你......”
许晚晚的话没能说完,腰间一股大力攥紧了她,令她戛然而止。
她微微仰头,李钧彦的眉宇竟乍然荡出一股戾气,但在撞进许晚晚的瞳中时,又收敛得无声无息。
“如果你没有醒来,我就继续去追阿古达木,找到他之后,杀了他。”
他那个“杀”字说得轻描淡写,在许晚晚听来,心中却一阵哆嗦。
李钧彦摩挲着她的修眉,神色黯然下来:“然后就请旨去北境驻守,再也不回来。”
许晚晚愣怔,李钧彦却笑了:“若你走了,纵天下之大,何以为家?不如就战死沙场,或者老死边疆,也算不错的归宿。”
许晚晚眼眶酸涩,握紧他的手:“不许胡说,我这不是好好活下来了吗?”
李钧彦注视着她:“是啊,你留下来了。”
蓦地,他将少女揉进胸膛:“在你睁开眼的那一刻,我就想,以后要好好爱惜自己的性命,这样,才能与你多共度一日。”
许晚晚轻笑:“那是当然,你也看到了,要是你不在身边,我连走路都会绊倒。”
李钧彦也笑:“我在你身边,你不是也马马虎虎?”
许晚晚的眸子流光溢彩,诚挚道:“那是因为,我知道你就在旁边呀。”
李钧彦抚着她腰肢的手动了动,忽而俯上少女的身子,凑上一个吻。
许晚晚惊愕,她这是说了哪句话,拨动了男子的哪一根欲望之弦?
月高风不止,烛光在燃完最后一缕芯火后归于暗静,室中千娇百媚的□□压抑着流泻在窗棂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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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平元六年夏至,谢氏谢蒙将军的残部与镇西大将军所部合并,重新整编,发往北境,自此北上防线固若金汤,北漠一族上表请和,退居本土,打通了商贸往来。
这几次战事中,脱颖而出的军士得到镇西将军的提携与栽培,悉数作为后备军培养,赵国军力添新。
谢氏遗落在外的嫡系长子谢远,因在抵御大燕的进攻中才能突显,战功不断,很快被朝廷重用,然他却主动请缨,去驻守川成西南防线,与谢景将军相得益彰。
此番动荡尘埃落定,谁也不知大赵王国会走向一个怎样的太平盛世。
☆、尾声
六月伏天,暑气四溢,京城镇西将军府中上上下下却是心中一片冰凉。
原因无他,只因将军夫人今日的午膳又剩了半碗,食欲不佳,昏昏沉沉就去午休了。
他们都知道,将军宠起夫人来,那简直是无法无天的,若是又听到夫人只勉强吃了一点,虽然也不会刻薄的拿他们这些下人怎么样,可那冰碴子脸再英俊,也是能冻死人的好不好!
不过,他们的忧愁并没有持续多久,王副统领的夫人挺着大肚子登门拜访了。
这下可好,这位王夫人与夫人最是投缘,又是一位医士,保不准开导夫人两句,夫人的下一顿就能多吃两碗了。
阴凉的厅房内,许晚晚与尹小荷一人剥着一颗葡萄大嚼特嚼,婢子们在一旁打着扇,察颜阅色中,全都佩服起王夫人来,果然只要王夫人一出马,夫人的脸色就好很多了。
“听说你近来食欲不振,小半碗饭还能剩下?”尹小荷捏着一枚葡萄,不紧不慢的问。
她从来都长得水灵,自打嫁给王宽后,日子越发好过起来,而今在京城安了家,再不似穷乡野户里出来的妇人,一举一动更像个大家闺秀。
此刻,尹小荷这么一问,倒像是姐姐在盘问妹妹一样,把许晚晚噎了噎。
“也没有......就是天气热,没胃口。”许晚晚瞧着尹小荷凸起的肚子,很快转移了话题:“你这都五个月了,还随便走动,也不怕王宽急得慌。以后要是想使唤我,我亲自去就是了。”
尹小荷斜睨她一眼:“快别提那负心人,成日里就知道关注他的刀枪和将士,一眼也不肯多看我!”
许晚晚翻了个白眼:“尹大夫,王夫人,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前天火急火燎为你满城搜罗石榴的是谁喽?这又不是有大棚一年四季养殖的时代,你倒也会折腾王宽小伙子。”
“什么大棚?”尹小荷转念又一挥手,不以为意,许晚晚稀奇古怪的词汇经久不息,她也见怪不怪,随即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李大哥生一个白胖小子?千金也行啊。”
许晚晚哑然,她能说,因为早年坑爹的际遇,能否有孕一切看天意了吗?
尹小荷默了默,许晚晚的身子,她是最熟悉的,多年来她帮着调理不少,怎会不知其中愁绪?这一问,竟是自己唐突了。
“诶呀,急什么,我这不是马上就有小侄儿了吗?”许晚晚伸手去抚那半凸的圆肚。
两人调笑一阵,许晚晚又觉得困乏,尹小荷临走前还是不放心,硬是给她把了一脉。
这一脉,叫尹小荷目瞪口呆。
“你......”
许晚晚心中着慌,生怕自己又中个什么莫名其妙的毒:“怎、怎么了?”
尹小荷眨巴眼,嘴角眉心露出欣笑:“你有身子了!”
“......啊?”许晚晚痴傻了一般,怔怔的瞪着眼。
“啊什么啊,作为大夫,我要郑重的告诉你,你有身孕了!”尹小荷轻敲了一下许晚晚的脑门。
许晚晚从恍惚中惊醒,不可置信,脱口就是一句:“你不会诊断错了吧?”
被质疑医术的尹小荷忍无可忍:“你当我是你这半调子哪?”
“......也是哦......那、那怎么办?”
尹小荷几乎风中凌乱:“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告诉李大哥,然后安心养护啊。”
许晚晚点点头:“此话很有道理,不过他两日前出发去北境,一时半会儿,连飞鸽传书也回不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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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的京都到了夜间甚为繁闹,有搭台唱曲儿的,点灯吟诗的,饮酒助兴的,直道“宝马雕车香满路,一夜鱼龙舞”,全然不似川成县那般有着乡村静寥。
许晚晚在这样迷离璀璨的夜景中,被李钧彦带着,不知不觉来到一处近郊。
远离喧嚣的街道,她听从李钧彦的吩咐闭上眼,由着男子将她小心翼翼的带去一方空旷的缓坡上。
“可以了。”李钧彦温润的声音自颈间传来,他环抱着许晚晚,轻手拂过她微隆的腹部,眼底满是平生的温柔。
许晚晚依言缓缓睁眼,入目恍若一片流火群星,美的不似在人间。
高缓的坡面上,燃起了大大小小,不尽相同的孔明灯,它们背着西风渐次升腾,于广袤的黑幕中亮起一片彩舟,幽亮的光火恰如星河鹭起,画足难图。
许晚晚被这番绝伦的景致弄得哑口无言,实在是语言匮乏,一时竟想不出美好的词汇来赞赏,只觉得想出这个点子的李钧彦实在是厉害,一夜之间开了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了。
许晚晚目不暇接的仰看天际,李钧彦却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她。
而在坡面的斜下方,谢远与何义相互挤在一簇灌木丛中,探眼看了又看。
何义抓耳:“怎么还不抱在一起......”
谢远瞪他一眼:“你眼花了?爹爹不是在后面抱着娘亲了吗?”
何义却哼哼:“我说的抱,又不是这个抱......”
谢远白了他一眼,不再与这个风流胚子说话。
要不是因为他一个人分身乏术,实在无法做到一次性点燃这些孔明灯,他才不会考虑让何义帮忙呢!
不过,何义倒是仗义,除却他早些时候对娘亲的心思,现在长了两岁,那份思慕之情终于得到化解,不再执着了。
何义能来这里帮忙,目地与谢远的一样,都是想让许晚晚能更开心一点。
不过他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想他平日里也挺会撩妹,怎么当初就没有想出这一招来俘获女子的芳心呢?
良久,许晚晚终于注意到男子的目光,难得含蓄一次,害羞问道:“夫君怎么这般看着我呀?”
她是希望李钧彦能就着她的话夸一夸她,比如“我眼里只有你一个”,再比如“因为你在我眼中比灯花更美”这之类的话。
谁知李钧彦根本无视了她的问句,道:“今日是你的生辰。”
许晚晚很难想象,这样的李钧彦居然会想出如此浪漫别致的方法来庆贺生日。
“老实说,这漫天的孔明灯是挺好看,不过......”许晚晚歪着脑袋睨他:“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李钧彦的耳根居然染上一片红:“不是......是郭简的主意。”
......好一个郭军师,上懂横扫千军之道,下懂撩妹哄人之流,很抢手,很强势。
“你不喜欢吗?”李钧彦低声问。
许晚晚闭了闭眼睛:“喜欢,不过,比起这些,我更希望看见你每次回来都能毫发无伤。”
李钧彦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颇为愉悦:“等北境前线稳定,我就回来带孩子。”
许晚晚瞪大眼:“什么,难道不是回来陪我吗?”
李钧彦差点语塞:“当然也是回来陪你。”
许晚晚“哼”了一声:“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回去川成!”
李钧彦哭笑不得:“你这是连孩子的醋都开始吃了?”
“谁喜欢吃醋了,我更喜欢吃酸的......”
“今早的酸辣蛋花汤还有一些,回去再......”
“你怎么说风就是雨,呆头呆脑的,你那些属下知道你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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