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晚上回阿泽家睡的吧。”喻泽就差把眼睛瞪到电话里了,孔安槐甩掉心里的异样进入正题。
“回。”喻润回答的很迅速,没有迟疑。
孔安槐松了口气,对喻泽点点头。
“阿泽只是嘴欠,你知道的。”孔安槐看着喻泽松了一大口气的样子,有些莞尔,说话也不自觉的软了下去。
“嗯。”回的仍然是单字。
相互沉默。
再也没有其他可说的了,孔安槐低头看着自己一直藏在桌子下面握拳的手,说了句再见,就想挂了电话。
快要把手机拿离耳边的时候,她听到喻润在电话那头问:“你晚上睡哪?”
声音有点憋,像是控制不住才问出来的,问完了之后还带着懊恼。
……做贼心虚一样看了一眼一直看着她的喻泽,孔安槐叹了口气:“我回家。”
“好。”喻润先挂了电话。
刚才那通电话,算什么?
孔安槐拿着电话,人在发呆。
“安槐。”喻泽的声音在孔安槐耳边幽幽响起,“你不对劲。”
“……”被吓了一跳回神的孔安槐低头,看着眨巴眼睛看着她的喻泽哭笑不得。
这两姐弟,真的有一模一样的眼睛,撒娇装可怜的时候都湿漉漉的像小狗。
“你不会真跟我弟谈恋爱了吧?”和之前喻润在的时候张牙舞爪不同,喻泽这话问的小心翼翼。
“没。”孔安槐摇头,正好瞥到似乎看穿一切的章天成,莫名的有些心虚。
“你弟弟感情的事你最好别插手。”章天成过来救场,“不然越闹越僵。”
孔安槐没有再听他们后面说的话,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发烫。
喻润刚才,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四章
躲着喻润的这一个月, 孔安槐心里并没有闲着。
那天晚上在走廊上因为错过时机而没有和喻润说的话,一直在孔安槐心底盘旋。
相亲男刘先生那天说的那些大道理事后回想起来, 似乎每一句都可以成为让她接受喻润的理由。
一旦那个自己从小设定的目标变得没那么坚定之后, 喻润种在她心里面那颗小小的躁动种子就开始铺天盖地的蔓延。
七年前, 她拒绝喻润的理由是因为不够喜欢,前路困难太多, 她退缩了放弃了, 可是这七年,她却再也没有对别的人动心过,不会有人知道, 她在创投会上丢失的那个手机里, 满满当当的全是喻润这几年发给她的短信,一条没删, 每换一次手机,她就大费周章的导入一次。
当初的不够喜欢,在经年累月的沉默思念里渐渐的变得厚重。
她并不是对谁都那么心软,也并不是所有男人拉住她的胳膊都能让她觉得仿佛被烫伤。
喻润问她攀岩和她是不是必须两选其一后的态度触动了她,如果他们两个对对方的喜欢, 都超出了她以为的范围,她是不是可以小小的奢求一下, 他们两个在一起,可能不一定会是个悲剧。
她想象中的美好结局,应该有她一直以来希望的安稳平顺岁月静好,也有喻润在岩壁上的意气飞扬。
七年前, 她曾经以为靠着喜欢就可以解决他们之间的所有问题,七年后,她发现自己除了喜欢还多了更多的筹码,事业有成,经济独立以及更冷静的个性。
似乎,具备了披荆斩棘的一切前提,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为自己争一个美好结局?
至于喻润。
在今天这顿饭局之前,孔安槐一直觉得他有生气的理由,所以就算当着她的面甩上门,就算又一次放出狠话,她心里面其实也没有太在意。
她相亲相到半夜才回来,他喝了酒抽了烟,酒意上头有了怒意是理所当然的。
反正她和他有喻泽这个人在,就永远不可能不见面。
她还计划着,等自己心里的那点犹疑也彻底消失了之后,她就主动去找喻润,回答他那天晚上她因为犹豫没有说出口的答案。
但是今天这顿饭局和电话之后,孔安槐心里开始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喻润,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摆好了棋盘诱着她往这个方向走?
如果没有那天早上那个意外的吻,她似乎也迟早会走到这个方向。
他不是在逼着她和他谈恋爱,只是按着节奏给她施压,让她自己慢慢想通。
喻润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喜欢他。
这样的认知让孔安槐脸红到又想要原地爆炸。
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纠结,晚上喝的酒,夜里做的梦,孔安槐回家路上开车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这下,真的,太丢人了。
喻润,真的,太坏了。
***
和喻泽回到家,喻润还没有回来。
喻泽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想拾掇着孔安槐打电话问问喻润行踪。
若换做平时,孔安槐一定会边打电话边嘲笑喻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但是今天,孔安槐开了家里的门,侧身示意喻泽进门。
她需要问问喻泽和喻润这么多年来为什么水火不容,她也想要知道喻润和喻家到底因为什么闹到现在有家归不得。
她以前就好奇,但是一来没有立场二来尊重好友隐私。
现在心里面最后一丝犹疑也因为今天晚上的饭局烟消云散,孔安槐想自己踏出第一步。
至于那位重逢之后就拿自己当诱饵逗弄她的喻润,她决定等她把所有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再告诉他自己的决定。
这人太坏,孔安槐有些牙痒痒。
***
跟着孔安槐进屋的喻泽,心情忐忑。
刚才吃饭时她问的话被章天成强行打断,但是她心里还是知道,孔安槐和喻润可能真的有些不对。
她们两人的合伙模式,外人看起来似乎应该是咋咋呼呼的她占着主导地位,下意识的会以为,她是发号施令的人,而孔安槐则是执行命令的人。
但是实际上,很少有人知道,她其实很怕孔安槐。孔安槐冷静起来会六亲不认,民宿至今大部分大方向的决策,都是孔安槐一锤定音的,并且从来没有失败过。
多年同学室友加上合伙人的关系,她非常依赖孔安槐。
所以回想起之前在饭局上争一时之气说出来的话,她现在开始有点手足无措外加莫名心虚。
尤其是看到孔安槐又跑到酒柜里拿酒之后,她突然就有了风紧,扯呼这样的落跑心情。
“说说你不允许我和喻润在一起的理由。”孔安槐细长的眉眼瞥了一眼想要悄悄挪到门边的喻泽,好笑的看着她立刻站直立正,“刚才吃饭耀武扬威的,现在摆出这张心虚脸给谁看?”
喻泽忿忿不平外加委屈兮兮:“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要调侃喻润吃下了那一筷子朝天椒而已,哪知道他一开口我就情绪失控了。”
“而且谁知道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啊!你是不是朋友啊!诱拐我弟弟这件事情居然不告诉我!”说到最后声音又大了起来,估计是想起来如果这两人在一起,她居然还是男方家长这样炫酷的身份,腰杆不由自主的挺直。
“我有这个打算,不过还没有真的在一起。”孔安槐递给喻泽一杯酒,没好气,“便宜你了,家里最贵的一瓶酒。”
喻泽接过嘿嘿笑,没在一起就舍得开这么贵的酒贿赂自己,喻润似乎魅力挺大的。
“说吧。”孔安槐坐在沙发上摆了个舒服的坐姿,打算促膝长谈。
“其实这事没什么好瞒着你的。”喻泽跟着埋进沙发,“当年宿舍里郑雁青她们问起来的时候,我只说了一部分,后来另外一部分就一直没机会说,加上除了和你,我们寝室四个人聚少离多,我也就再也没提。”
“我们家有遗传病史,双向情感障碍也就是俗称的躁郁症,每一代都会出一两个躁郁症患者,但是因为这病遗传概率很小,发病是不是真的有遗传因素都还存在争议,喻家是个大家族,得病的比例不高,所以大家都没有特别当回事。”
“但我们家运气最差,目前喻家确诊有这个病并且活着的只有一个人,就是我爸。”喻泽晃晃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另外一个没有确诊但是疑似的,就是我弟弟喻润。”
“你也知道我爸爸是H大物理系教授,有一定社会地位,也有一些社会影响力,他在我们很小的时候曾经发过病,我记得当年我和喻润都只有六岁,喻润背唐诗的时候错了两首,我爸爸就突然掀桌子暴跳如雷,喻润当时就站在桌子边上,被桌上的东西砸到头,脑震荡,送到医院的时候吐得一塌糊涂。”
“医生合理怀疑家暴,我妈坚持声称是喻润自己贪玩撞到了桌角,事后甚至没有向喻润道歉,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后来我爸因为这件事开始求医吃药,他属于轻度,就医之后哪怕偶尔发作,也很少再伤到人。”
“这件事我家后来谁都没有再提起,大家都以为小孩子受到了惊吓过一阵子哄一哄也就忘记了,但是我和喻润却一直记得清清楚楚,喻润就是从这时候开始,不爱听家里话,哪里有麻烦往哪里钻,和家里关系慢慢恶化的。”
六岁,孔安槐看着酒杯里的红色液体出神。
“喻润叛逆的太早,十二三岁就经常在外面打架闹事,性格暴烈,情绪容易大起大落,我妈妈一方面担心喻润是不是遗传了我爸的病,另一方面又不想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看精神科吃那些药,为了让喻润发泄过剩的精力,她让喻润跟了一位退役运动教练学长跑,但是没想到,这位教练退役之后爱上了攀岩,喻润成了他第一个徒弟。”
“阴差阳错吧,喻润和他师父越来越亲,和爸妈却越走越远,不过当时我和他之间关系仍然很好,我一直觉得,当初要是背唐诗的时候错的那个人是我,被打到脑震荡的人是我,可能喻润不会像现在这样,读书只能读到高中毕业。”
“再后来,喻润十六岁那年暑假,我在外面上补习班,回家的时候被邻居通知我爸肋骨骨折住院,家里一片狼藉。”
“到医院的时候,喻润不知所踪,我爸还在手术,我妈在接受医生问询,那个场景太熟悉了,医生又一次怀疑是家暴,而我妈妈坚持认定是我爸自己摔伤。”喻泽看着孔安槐语气平静,“但是在这次之后,我妈就带着喻润四处求医。”
“几家医院得出的结论都不是躁郁症,这件事情他们三人也没有再提,但是我知道,应该又是喻润和我爸起了冲突,导致了我爸骨折。”
“因为这件事,喻润和家里的关系更加疏远,高三那年他告诉我们不会考大学打算专业攀岩,我爸那天几乎同他决裂,而我和他的关系也变成了这样,我爸因为喻润骨折入院这件事是我心里面的刺,拔不掉。”
“作为喻润姐姐,我赞成你和喻润交往,你向来对他很好,喻润也向来喜欢你。”喻泽拉住孔安槐的手,“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希望你考虑清楚,虽然确定他没有躁郁症,但是他一直有失眠的毛病,而且,就算几率非常低,但是躁郁症仍然有遗传因素。”
“安槐,如果你只是有这个打算还没有付出行动,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喻泽声音打着颤,“我没有办法给你建议,但是我相信你的冷静,你考虑清楚的结果,应该都会是最好的。”
☆、第三十五章
孔安槐一直没出声。
送走喻泽之后,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看着客厅里小夜灯柔柔的黄色光亮。
这盏夜灯她选了很久, 和这间屋子所有的装饰一样, 全是她一手操办的, 大到家具小到碗筷, 都是一点点从各国市场淘来的, 她有轻微的收集癖,喜欢屋子里满满当当的。
如果和喻润在一起, 夜灯似乎就不需要了, 他晚上怕亮, 孔安槐低低的叹了口气, 而且他似乎有洁癖, 当年在他宿舍就发现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的井井有条, 干净到她站在中间就觉得不自在。
生活上有许多点需要磨合, 多一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她以前猜想过喻润和喻家闹僵的原因, 甚至想过喻润是不是真的不是他们亲生的,结果想象中的狗血永远没有现实中的狗血来的让人震撼。
她想到过年时被赶出家门的喻润, 没带外套却仍然记得带钱包, 正月南方隆冬的天气, 坐在马路牙子上低着头双手冰凉。
她想到她几次拒绝喻润,喻润最后的反应都是一言不发,他脾气不好, 容易生气,但是真的气起来的时候就只是定定的站着,实在气急了会掉头就走。
原来,他只是怕自己无法控制情绪,他是不是也害怕,自己会和喻杰涛一样患上躁郁症。
喻家父母对喻润的态度一直偏颇,家里的两个孩子,偏心的太厉害,会读书听话的那个孩子,宠成了掌上明珠,叛逆敏感的那个孩子,管教不了就干脆抛弃。
所以和喻泽不同,她对喻润和喻杰涛之间的纠葛并不太久纠结,喻泽没看到事件全部,而她,比喻泽更相信喻润的本性。
晚上九点,喻润仍然没有回来。
孔安槐给喻润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拧着细眉纠结了一下决定放弃微信选择短信。
喻润并不喜欢二次元,孔安槐搜过他的微博账号,粉丝数十几万,更新周期大概是一个季度两条,还基本都是转发岩事。
编辑短信花了孔安槐很多时间,在确定心意后她连拿着手机看到喻润这个名字都能感觉到自己脸上微微的热意。
跟他说让他早点回家似乎很奇怪,说喻泽很担心他想让他早点回家又无法表达自己的焦虑,咬着嘴唇纠结了很长时间,才发成功一条,内容是:早点回来,我和喻泽都很担心你。
点击发送成功后,她又开始盯着那条信息的状态,始终都是未阅读。
孔安槐又开始焦躁的抠沙发垫子上的流苏,她一开始以为喻润不接电话是因为还在气她相亲这件事,完全没想到他居然连短信都不看。
那就是在忙。
晚上九点多了,他会在忙什么?
中途又哄走同样焦虑跑过来求安慰的喻泽,孔安槐心不在焉的洗澡换衣服,心不在焉的打开电视,还无意识的翻了一遍本地新闻,重点还特意放到了今天有没有交通事故有没有人从山上摔下来的意外事故上面。
……
意识到自己在担心什么之后,孔安槐本来就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担心过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的喻润一个在外面是否安全,她和喻泽一样,想的都是他一个人在外面那么多年,一定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喻润应该,一直都很孤独吧。
他身边似乎连一个会对他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一个晚上都心都闷痛闷痛的孔安槐忍不住拿起手机又打了一个电话,这一次,只响了两三声就被人接了起来。
孔安槐并没料到整晚了无音讯的喻润会接电话,吓得一下子瞪圆双眼,差点因为心跳加速挂断电话缩回沙发。
“怎么了?”喻润在电话这头只听到一阵乱七八糟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眉心微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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