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相信,纵使再艰难痛苦,依然以自己的信念活下来。
黑暗终将会过去,人族会迎来他们的黎明。
夜冷风寒,迟萻却生生地出了一身热汗。
她斩杀无数的鬼怪后,终于一剑拄在地上,粗重地喘着气,耳边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大声的凶兽咆哮声。
见村子里的鬼怪散了大半,迟萻没再理会它们,让村民们回家等待消息,她就要往村口而去。
村口处,映着火光,两只巨大的凶兽正在撕杀,咆哮声震耳欲聋,周围到处都是被它们破坏的屋舍农田和枯萎的树木。
那些从倒塌的房屋逃出来的村民被村长及几个青壮男人引着逃走,以免不小心被波及。
那两只争斗的凶兽中,一身赤红的年兽极为醒目。
迟萻还没跑过去,就被人拦下。
“狰?”迟萻看着拦她的人,皱着眉道:“你干什么?”
狰站在那里,转头对她道:“你最好不要过去。”
迟萻看一眼那两只撕杀的凶兽,心里警惕,面上冷静地道,“我没想过去。”
狰仿佛不相信她,一双琉璃色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烁着奇异的芒色,时不时地看着她,或者是那两只正在撕杀的凶兽。
迟萻手中握着那把桃木剑,小心地后退一步,双眼盯着那两只凶兽之余,也在警惕着面前这只神兽。
突然,迟萻扭身往旁躲避。
只是她的速度仍是快不上神兽的速度,一股大力掀翻她,她的身体高高地飞起,紧接着在坚硬冷冰的雪地上翻滚几圈,撞到一株枯萎的老树才停下来。
浑身剧痛,眼前一片发黑,迟萻不受控制地呕出一口鲜血。
五脏内腑仿佛都移了位,迟萻拽着桃木剑,艰难地爬起来,摸索地往后退,看着朝她走来的高大的黑影,又呕出一口血,才虚弱地道:“狰……你要杀我?”
此时,狰已经化为兽形,在巨大的凶兽面前,人类显得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它低首,用那双铜铃大的兽瞳看着地上孱弱的人类,只要它抬抬爪子,就能轻易地将她撕碎。
“年很快就会解决夕兽,完成你的心愿。”狰开口道,“你自裁吧。”
迟萻忍不住想笑,只是一笑血就吐出来,疼得眼前发黑。
她生生地咽下口中的血,才断断续续地道:“就算我……死了,还会有……其他的人族……人族……是没办法死绝的……你也……不可能……杀死所有的……人族……”
“能拖一天是一天。”狰说道,声音带着哀伤,“其实我真的不想杀你,你是个有意思的人族,和你相处,我觉得很快乐,年应该也是这样。如果你不是人族……该多好……”
它说着,缓缓地朝她抬起前爪。
突然,远处的竹林里火光冲天,传来噼啪的爆响,是竹子被燃烧时的爆炸声音,宛若新年的爆竹声。
迟萻有些恍惚,双眼无神地看着阗黑的天空,依稀想起在上个世界,她和司昂一起守岁度过除夕,听着外面的鞭炮声,迎来一个充满希望的新年……
新年要到了。
迟萻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她的惨叫声被远处的爆竹声和夕兽的惨嚎声掩盖,变得几不可闻。
巨大的凶兽低首看她被血染红的身体,琉璃色的双瞳里露出哀伤的神色,它低低地呜了一声,舌头轻轻地舔去她脸上的血渍,最终转身离开,五条尾巴在夜色中划过一道轻浅的痕迹。
平静的村子热闹起来,爆竹声声不息。
村民们举着燃烧的竹竿,去驱赶夕兽,夕兽被火点燃,终于哀鸣一声,返回东海。
发现夕兽终于被赶走后,所有的人类都发出一阵欢呼声,间夹着竹子的爆裂声响,整个村子亮如白昼,村民们欢喜地奔走相告。
这一晚,被人族定为除夕。
除夕过后,便是新的一年,所有人皆去拜年。
迟萻听着人们欢庆新年的声音,染血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萻萻……”
颤抖的声音响起,迟萻无神的眸子汇入点点色彩,艰难地转头,看到一袭赤色长袍站在那里的男人,想朝他露出笑容,但破败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
年看到倒在血泊里的人,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他试了几次,终于让自己将她抱起。
“药……”迟萻困难地说。
年伸手去摸她腰间用兽皮缝成的包,从里面摸出几粒迟萻平时炼制的丹药,也不管那些是什么,一并塞进她嘴里,发现她咽不下去,就从旁边抓了一把干净的雪塞进嘴里,直到雪在嘴里融化成水后,哺喂到她嘴里。
迟萻困难地吞咽着丹药,直到那药滑进身体里,疼痛到快要休克的身体才好一些,一口气终于缓过来。
“狰!!我要——吃了他!”年双目赤红,凶狠地说。
迟萻伸手摸摸他的脸,喘着气道:“别走……”
年收紧手,将她贴到自己怀里,那心慌到恐怖的感觉才好一些。
远处村民欢呼的声音,和这边的的哀伤凝重形成鲜明的对比,年抱了她一会儿,终于起身,抱着她往白雪茫茫的神山走去。
直到天色微微亮,欢歌载舞一晚的村民们准备来拜年时,发现年已经不见了。
四季交替,又是一年的春天。
迟萻倚靠着窗台,身上捂着厚重的兽皮,吹着和煦的春风,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萻萻,我今天采了三桑,你喜欢么?”鹤童的声音在山谷中响起。
迟萻睁开眼睛,俯看着下面的鹤童,朝他笑了笑。
鹤童突然化作一只白鹤,清啼一声,叼着一株三桑从谷中飞上来,然后落在窗台上,化为一个童子。
鹤童将三桑树交给她,看她高兴的样子,他脸上也露出笑容,说道:“今天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吃珍珠鱼做的饼和汤?”
迟萻笑问:“有珍珠鱼?”
“有的,大人说今天要去南海弄点珍珠鱼。”顿了下,他又道:“当然,大人听说狰跑那边去了,决定去看看。”
听到这话,迟萻有些无奈。
这次,狰真的惹火年,年在神兽中发布追杀令,只要向他汇报狰行踪的神兽,他都不吝于奖励,然后亲自去追杀狰。
狰现在被年追杀得像条丧家之犬,连章莪山都不敢回,到处东躲西藏,迟萻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
“他活该!”鹤童说到狰,就一脸气愤,“他明知道你是大人的祭品,还敢对你出手,大人迟早有一天会吃掉他!”
迟萻脸上的笑容微敛,心里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现在还能活着,也多亏当初狰手下留情,虽然她不知道最后狰为什么没有下手,但狰确实是不想杀她的。只是这一次,她受伤太重,虽然救回来,但是寿命却缩短了,只剩下几年好活。
至少比上个世界多了几年,也不亏啦。
迟萻苦中作乐。
不过她这种苦中作乐,在鹤童看来,却显得极为可怜。原本人类的寿命就短,和神兽漫长的寿命无法比,更不用说迟萻现在只剩下短短几年的寿命,几年在神兽眼里,一个零头都不止,如何不让年愤怒?
傍晚,年带回几条南海的珍珠鱼。
年先去汤泉洗去一身的异味和风尘,方才回到房里,搂着迟萻,摸摸她苍白无血色的脸宠,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迟萻朝他露出温暖的笑容,“其实我的身体已经好得很多了,只是看起来脸色比较苍白罢了。”
那么多灵草灵药砸下去,连很多太古时期的灵药都让她吞了,能不好才怪。
只是到底伤了底子,于寿命有碍,没办法补回这两种。
“是么?我今晚检查一下。”年呢喃着说道,大手探进兽皮抚摸她的身子。
迟萻被他摸得身体发软,对上他变得幽暗的瞳眸,头皮发麻,觉得晚上可能不太好过。
果然,夜色降临时,鹤童和迟萻吃完珍珠鱼后就收拾东西离开,而那男人开始剥她的衣服。
迟萻抱着肚子哼哼道:“刚吃饱,不想动。”
男人将脸埋在她有胸前亲吻,“你躺着,我来动。”
迟萻:“……”
那怎么可能?她又不是木头,被人这样那样地折腾,还能安心地躺着。
最后迟萻仍是被他折腾了半宿,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红润,眉目含情,眼尾添上一道瑰丽的粉红色。
忍不住亲吻她的眼睛,非常喜欢她如此模样,只有他才能看到的样子。
他掐着她的腰,将她搂到怀里,那跨坐的姿势,交合的肢体,亲密地相连,无比的淫荡羞耻,让她不敢抬头看他,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
可他却非常喜欢这动作,往往都要折腾得她求饶才罢休。
迟萻索性就赖在他怀里,由着他折腾。
反正时日也不多了……
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活不久后,迟萻对这男人非常纵容,虽说这不是自己的错,但每次看到他一双眸子哀伤地看着自己,还是挺心虚的,有一种自己将他抛弃的错觉。
或许是错觉!
“萻萻!”他含着她的耳珠,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你不应该走……”
迟萻被他捣弄得脑袋放空,没有听清楚他的话,直到她累得不行,瘫在他怀里睡去。
他低首看她的睡颜,目光变得阴鸷,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睡颜,久久没有闭眼。
等迟萻再次醒来,就对上一双阴戾的双眼,吓得一个激灵醒来,接着就发现他还在她的身体里,一直没有拿出来,那饱满肿胀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
“醒了?”他慢条斯理地问。
迟萻盯着他的眼睛,木木地点头。
然后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一边顶弄一边盯着她的脸,那阴森森的目光,盯得她浑身发毛,忍不住问道:“年,你……怎么了?”
年沉默一会儿,才道:“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你这样叫没什么,整个世界都有什么啦。
迟萻仍想试探一下他是不是恢复记忆时,他低头吻过来,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住。
一场晨间运动直到午时才停歇,迟萻累得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有嘴巴能说话。
年抱着她去汤泉泡澡,将她洗得干干净净后,才将她抱回来,端来鹤童准备的午餐喂她,当她当成一个需要人照顾的病人。
迟萻心里有些无奈,虽然她是病人不错,但还没有病到需要人喂食的地步。可是每当对上年的目光,就忍不住自动闭嘴,由着他了。
反正,她也没有多少时间,由他高兴吧。
想到这里,迟萻心里也有些难受,但却并不是很难过,毕竟她心里清楚,死亡不是唯一的终点,而是另一个开始。
可是对于没有记忆的年来说,她死了,就是唯一的终点,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她。
难得一个悠闲的午后,迟萻犹豫片刻,仍是问道:“年,如果我死了,你……”
年端着酒爵喝酒,瞥她一眼,说道:“你死了,我就沉睡。”
他的存在,为她的归来苏醒,为她的逝去沉眠。
迟萻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里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靠在他怀里,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握,仿佛如此就能与子偕老。
不知从何开始,人族开始有过年、拜年的习俗。
他们将每年最后一天定为除夕,会在门前挂红布,燃烧竹竿,发出爆竹的声响,以此来吓走曾被年赶走的夕兽。除夕后的第一天,定为新年,同亲朋好友拜年,给小孩子压岁钱,驱赶走一种叫岁的鬼祟。
又是一年的除夕,大氏村过年的时候,迟萻和年回来过一次,和村人们一起过年。
时间慢慢地流逝,迟萻在这个世界活到二十五岁时,终于感觉到大限将至。
生命的最后,她靠在年的怀里,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年不负她所望,琥珀色的眼眸变成一种魔魅的紫色,宛若一个神魔。
这是恢复记忆的司昂,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脸,低首吻她,在她耳边用温柔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萻萻,下个世界别死那么早,我会生气的。”
迟萻:“……”
迟萻死后,年将她葬在神山的腹地里,然后他叮嘱鹤童几句,选择重新回到当初沉眠的地方,再次陷入沉眠。
而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醒过来。
直到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人族在这片神州大地繁衍生息,渐渐成为这片大地的主人,而神兽的踪影渐渐消失,成为传说。
第41章 妖精国度
炙热的阳光, 无垠的沙漠,没有尽头的徒行, 绝望在这片沙漠中笼罩。
迟萻舔舔干躁的嘴唇, 沙漠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汗水从额头流到眼角,带来一片咸涩的疼痛, 耳边是士兵吆喝驱赶奴隶的声音,还有偶尔夹杂着的一种巨大的鼻息声。
一群衣衫褴褛的奴隶在沙漠中徐徐前进,看不到尽头的黄沙滚滚, 侵蚀着人们心中的希望。
迟萻用被束缚着的双手擦去眼角的汗水, 不用照镜子,此时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现在这张脸有多脏。不仅如此,身上的衣服同样也是脏兮兮的,布满血渍和污秽, 还有很多磨破的痕迹, 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同样布满伤痕, 有擦伤、鞭伤和其他的伤。
她现在……似乎变成奴隶了?
迟萻睁开眼睛时, 就发现自己被束缚着手走在沙漠中, 周围还有一些和她一样的人,都是穿着又脏又破的衣服, 仿佛好几个月没有清理过一样,憔悴虚弱地在沙漠中徒步行走。
他们身后,是两个骑坐在巨大的蜥蜴背上的人,看他们的穿着, 有点像古罗马时代的士兵的服饰。
迟萻初来乍来,还没有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更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整个人都是懵的。
因为情况不明,她也不好作出什么反应,只好先默默地感受一下身体里的情况,发现这具身体现在情况十分糟糕,虚弱得快要撑不下去。
如果撑不下去,会被后头骑在巨蜥背上的士兵毫不客气地挥鞭子驱赶,直到真的死亡,会被他们冷血地抛弃在沙漠之中,最后成为秃鹫的食物。
迟萻先前醒来时,就看到一名士兵鞭打一个走不动的奴隶,最后奴隶被鞭打死亡时,那士兵说了一声“晦气”,就将之抛尸在远处,他们还未走远时,就发现天空中有秃鹫的身影徘徊,不出意外的话,那尸体会成为秃鹫的食物。
这种事情,在沙漠中屡见不鲜。
迟萻不想吃鞭子,也不想成为秃鹫的食物,一边走,一边默默地运行《混元心经》,利用修炼出来的丝丝内力,修补这具身体的伤,以便自己支撑得久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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