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前面的路,他得过去。
这条道儿,离他家最近。
刚要从那三个孩子身边而过。
却听到一低叹,幽深。
“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当真是活该啊、你爹可真是个大贪官、怎么就到了这样一个人身上……。”
他想从跟前而过,却被一个少年猛地撞在身上,手中的药草和蜜饯掉落在地。
蜜饯本是纸盒而封,被他这么一撞,散落一地。
三个孩子里面,两个年纪小的,慌乱的捡起蜜饯,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时而抬头看向那年轻男子,眼神散发着饿狼一般的幽绿。
年轻男子,手掌紧握:该死的难民,他低声暗咒,捡起药草径直离开。
他以为这些是难民,其实也差不多,他们是比难民更为可怜的囚徒。
年龄大一些的男孩,手中握着一颗蜜枣,是刚才偷偷捡起来,他知道从地上捡东西吃丢人,但,若是没东西吃的话,他们真的会被饿死的。
他走到那姑娘面前,“大姐,你吃吧,你肯定是饿了,刚才才趴在地上不起来的。”
蜜饯很香甜,丝丝诱惑着她。
她毫不犹豫,张口含住吃了下去,本能得张口、本能得浑沦吞枣。
“你饿么?给我吃了,你怎么办?”
现在她才明白,已经死掉的她,在另一个人身上重生了。
这个人还是个官家小姐,最可怜的是,管家小姐的爹,是个巨贪无比的大贪官,搜刮民膏,岭南征战不止,她爹却在盛京打着为军队筹备粮草的名义而私自屯粮。
若是被朝廷抄家,男丁理应全部处斩,女子应该被发配边疆沦为军妓,可、不知为何他们姐弟四人竟然在牢狱中被关了整整三年。
之后,莫名奇妙的被放了出来。
大梁明历三十年,他们入狱,经过如蝼蚁老鼠一般的牢狱生后之后,大梁明历三十三年出狱,也就是现在,出狱后,落魄的生活还不如牢狱中。
至少在牢狱中,他们还能分到一些稀饭杂粮;出狱之后,娇贵惯养的官家之女,手无缚鸡之力,在出狱之后,落得被活活饿死的下场。
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多想,刚才吃了一颗枣子,浑身似乎也来了些劲儿,她得带着这群死里逃生的人好好生活下去。
*
雪落的越发大了,站在酒楼窗子上的人,看着被大雪包裹的街道,深情恍惚。
“唐家的那些人可是顺利送了出去?”
说话的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面白无须,浑身儒雅,背在身后的手,交叉握着,他很担心。
“主子说的是唐姑娘和她的胞弟?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等我们到了京城肯定能找到唐姑娘。碍于主子的身份,属下并未安置他们,怕有心人无事生非,毕竟,主子的身份、有些特殊。”侍卫低声道。
“我知道。”
☆、002 我家清贫你家穷,绝配
姐弟四人坐在街头,四处都是白茫茫的雪,晃的人脑仁子疼,两个小的不知愁,只知道肚子饿了,冲着她嗷嗷喊饿。
从昨天醒来就发现,这世道没变,是她变了个人,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不管如何,既然能从土地里爬出来,她就断然不会让自己再被冻死。
起身,跺跺脚,腿脚冻的麻痛,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姐的身子满处冻疮,怕没个一两年不好消除。
“起来动动脚,在我回来之前可别冻死在这里了。”她是看着他们是这个身体的胞弟份儿上。
既然用了这人的身体,就得担下养活他们的责任。前提是,她得有那个能力。
“大姐,我和你一起去吧,你要做啥,我和你一起。”
阿楚转身看着那个少年,倒是听话懂事,可这身子骨一阵冷风都能给吹歪了,“你就在这里老实呆着吧,记住,努力的别死掉。”
她话粗,说的却在理。
努力活下去,别死了。人一旦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前世,好歹在老家有三间破草屋,两亩薄田,加上平日里去大户人家帮工能挣钱,足以混个温饱。
现在,这可是流落街头,没吃没喝没衣服,冻手冻脚也寒心。
*
街口巷弄,阿楚顺着商铺一家家的找着,看能找到一些活来做,这两天饿的狠了,刚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站也站不稳,索性靠在一侧歇歇。
刚从家里出来,手中银钱短缺,再不请来大夫,怕是这家中老母无人照顾了。
母亲未生病时,家中琐事全是她来处理,这一生病,顿时整个家都乱了。
感觉所有都乱糟糟的,男人出门,刚走几步,瞧见雪地边靠着一姑娘。
本不想管,却在瞧见那衣衫下露出的洁白皓腕,有些迟疑。
想他重生之后,前后有三个月的时间,身在军营,加上家境清贫,根本没有见到女子的机会。
近日随将军回府他也得了几天时间看望家中老母,若是能借此机会寻得一个媳妇,倒是不错。
微微上前,瞧着那瞪眼怒视他的姑娘。
“你作何瞪着我,我又不曾得罪你。”这姑娘长得甚是好看,巴掌大的小脸,镶嵌着一双明眸,樱唇带肉,微微嘟起。
他瞧不出这姑娘为何生气。
“身为男子不知避嫌,大刺刺的瞧着我作甚?快走开,别坏了我清誉。”她是害怕,害怕这个身高马大的男人,若是想欺侮她,岂不是信手拈来。
“只是看看就坏了你清誉,若是我带你跟我回家,那你岂不是要嫁给我啊?”他说着眉眼带了笑意。
“你敢?”她怒嗔,眼神很努力想瞪的他离开。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谁,他可是上阵杀敌的威猛大将军,虽说是前世的身份,但这股子戾气还在。只是现在这身体刚好年幼,还未成长成前世那种凶神恶煞。
“你在挑战我的底线。我现在带你回家,你就知道我敢与不敢了。其实你不用抗拒,你一个流落街口的女子,身边还跟着三个弟弟。我家境清贫,只有我和老母二人,索性你就跟了我吧。”
男人说着,伸手提起她的肩膀,让她站起靠在自己胸口。
“你怎么知道我有三个弟弟?我们之前可是认识?”这个年轻男子,瞧着倒是不坏,只是嘴上说的话太过于露骨。
不管是前世农女身份的她,还是现在嫡女身份的她,都不曾和陌生男子亲近过,有些抗拒。
“不曾认识,瞧着喜欢。你仔细想想,若是跟我走,我就带你回家;若是不跟,我扶你起来,你就离开。”他是不讨厌这个姑娘,至少长的肤白貌美,衣衫虽是褴褛,身段却姣好。
尤其是这般柔若无骨的靠在他身侧。
“我若跟了你,你能给我们吃的喝的还有衣服穿?”农门之女,到底是单纯了些。
纵然有前世三十年的人生经验,对于男人,她是一片空白。
但现在,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对他这个人心动,而是对他说出的条件心动。
刚才,她可是知道了,什么叫举步维艰。
这小姐精贵的身子,她当真不会使用。
“吃喝用不能说不愁,却能让你现在不挨饿受冻。”
“我知道,其实你家是穷,娶不上媳妇,索性就捡了我回去,对么?不过,你让我跟你回去也成,我那三个弟弟都得一起。”她试探性的问。
因她瞧见这男子虽是样貌周正,长相不俗,衣衫袖口却带了补丁,想必家里条件也不是多好。
这是捡了一个,附赠三个?男子皱眉,想着,家中的存量能否够他们吃上一顿饱餐。
若真是这一个女子,他十分乐意,偏生还带了三个拖累的。
低首,瞧她被冻的嘴唇发紫,眼眸睫毛上面沾了白霜,皮肤娇嫩却冻的冰凉,莫名的心疼了下。
“成,带着你三个弟弟,跟我走。我允诺你的,若是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们姐弟四人的。”
“那好,我便跟你回去。”
终于,暂时算有了温饱。
*
少年站在一侧,左右等着,不见大姐回来,面上落了几分悲戚。
双胞胎其中的一个,脸色苍白,瘦的双眼深深凹了进去,瞧着憔悴不堪,他走到少年身边,拉着他得衣服,“倾哥,你说大姐真的会回来吗?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所以借着出去找食物的理由,偷偷的走了。”
“不会的,大姐才不会这样,要是不愿管我们,早在牢狱中就不会护着我们。大家护着我们可是受了不少苦。”
“我知道大姐为我们大家受苦了。可是,大姐一直不回来,我担心大姐没找到吃的,自己却走丢了,再者万一被人贩子绑走了呢。”双胞胎之一,唐言桦语气虚弱的说道。
他自娘胎里出来便有病,是个精贵的搪瓷人,碰不得打不得,就是做错了事,也只能嘴上说他两句。
“大姐没有跑掉也快饿死了,她看着比我们三个还瘦,刚才走的时候说让我们努力别饿死了,我看她不是饿死就是冻死了。”
双胞胎另外一个,唐言毅,也是最小的男孩。脾气不好,有些暴虐,语气恶毒,说的话总是想让听的人揍他一顿。
在他们三人力争的时候。
阿楚和某男,从前面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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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3 这姑娘当媳妇正好,够贤惠
“我没冻死也没饿死,我把自己卖了给你们换了吃的,你们要铭记在心。”阿楚走了过去,瞧着他们说完又道,“这些衣服先穿上,你们跟着我走。”
阿楚瞧着眼前的三人,是这个身体的弟弟,可不是她的。
上辈子被家人伤的那么深,这辈子,她最怕的便是兄弟姐妹这种东西了。
“终于有衣服了,我先穿上,我要吃的,我还要喝热水……。”两个小的争先恐后的说。
倒是唐言倾站在阿楚身边,低声关心的问,“大姐,你把自己卖了?卖到哪里去了?我们还能赎回来么?”
“卖给我了,恐怕不能赎回去了。”男人不喜被忽视,在旁边插嘴说。
“大姐、你怎么就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啊。你、你可记得,姐姐是有婚事在身的,你怎能把自己卖给其他人。”唐言倾拉着阿楚,躲到一边小声说。
婚事?这个她确实没记起来。
“管什么婚事,被抄家之人,你觉着还会有人回来娶我么?再说了,若是想娶我,早就来了,何必让我们等那么久。
我若是不卖了自己,我们四个人都得在这里活活冻死饿死。方才,我出去想找点吃的,却被人当成乞丐,企图放狗咬我。”
这事,她本不想说的。但现在她的说出来,她说了什么事不能默默承受,得让着几个小子知道,她为了他们,算是仁至义尽了。
“对不起大姐,是我没看清眼前局面。罢了,像姐姐说的,即使有婚约在身,也不会与我们家结亲了。”现在他们唐家落得这般境地,想来那人也不会再娶姐姐了。
正巧姐姐忘记也算好了,当初本就不该答应这桩婚事得。
“嗯,认清事实,现在我们先解决温饱问题。”这下,应该能吃上热饭菜了。
*
他本是出去抓药的,却在路上捡了四人,最为重要的事没做成。
“你既然知道家里的路,就先带他们回去。厨房锅里有吃的东西,你们先吃,我去给母亲抓药。”
“好,你先去吧。”他离开也好,省的在一起尴尬。
一路上,四人结伴而走,顺着道路往巷弄深处的人家去。
“这破房子,一看就是贫民窟,我小时候听下人说过,这里最穷了,是京城最穷的地方。”唐言毅小声嘀咕,瞧着不满意啊。
“大姐,这里好脏了,我们以后真的要在这里住么?”唐言桦靠着阿楚问,又不敢大声的反驳。
“你们觉着我们现在去哪里合适?要是你们有合适的地方,我跟着你们走?”阿楚站住脚步,回身看着两个双生子,眼神冷厉。
“小桦、小毅不要乱说,大姐能找到一户人家收留我们已经不容易了,你们要知足。”虽然他也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总比在外面街口冻着强。
有的吃喝有的穿住,他们该是知足了。
阿楚继续往前走,心思不定,就这么把自己卖给一个人,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这个人是否是个骗子?
现在回想刚才,有些后怕。站在门口,犹豫须臾。这一脚踏进去,怕就真的成了这家的媳妇了。
“大姐,我们进去啊,外面冷的很,进去吧。”唐言桦小声问。
“进去吧。”她唉声叹息一声,不知今后是否后悔这个决定。
重生之后,那夜,她想过很多重新生活的画面,却不曾想过,会把自己卖给一个人,不要钱,只求得温饱体面的活下来。
*
从医馆拿了药草,掂量了下手中的银子,顿了下,问那抓药草的小童子。
“可有治疗冻疮的药膏?”
“有是有,不过贵的很,要二十文一小瓶。”小童子瞧着男人解释。
“嗯,拿一瓶给我。今日大夫还是不出诊?”他继续问。
“大夫有些时日不出诊了,这雪下的大,咱们走过去怕摔了跤。呐,这个是冻疮膏给您,每日早晚一次,轻的话三五日就好了。”
“多谢。”那姑娘手上的冻疮可是三五日好不了的。
年轻男子提着药草,又从旁边的点心铺买了一些蜜饯。
明明腰间的钱袋子都瘪了下去,他偏生不知柴米油盐贵,还去买什么蜜饯。
等他到家的时候,瞧见多日不生火的厨房有了烟雾气儿。跨进门顺手关上,到了厨房,瞧见她在烧火。
男人嘴角扬起甚是满意。
这姑娘带来当媳妇正好,瞧着贤惠。
阿楚简单的烧了些热水,他们几人擦拭了下脸,又用家里仅存不多的米粮煮了粥,好在还有一张薄饼和几个干硬的馒头,她全都放在锅里蒸了下。
厨房里面内侧,囤积了几棵大白菜还有白萝卜,她一并拿来,炒了一个白菜萝卜。
等她做好的时候,特意去了主屋,站在门外,喊了句,“我做好了饭菜,要给你端进去吗?”
“都进来,你和你的弟弟们一起进屋吃饭。”
“没事,你在屋里和你母亲吃,我和他们在厨房。”
听到她的声音,年轻男子从屋里撩开门帘出来,“我说过,买了你是当媳妇用的,你还没见过母亲,过来见见。”
“这就要见母亲?”她愣在原地,眼睛瞪大,惊愕万分。
男子瞧着她的瞪大的眼睛,促狭笑她,“怕什么,我之前不是对你说过。”
“先吃饭吧,我去端饭过来。”她才不想见什么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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