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内静得仿佛只有他的心跳声,无形的恐惧像一只巨手抓住了他的心。
是谁?来的是谁?
没有声音。
来的不是日常管着他的侍卫。
有几万次他想着有人会来救他,可日复一日的,他死了心。
除了陆文涛,他想不出还有谁会来救他。
他幻想过文涛发现他不见了,会试图找到他救了他,可最终的期望都落成了空。
现在到这里来的只可能会是他的敌人。
那么还会有谁?
长乐?不可能。
长乐的气息不是这样,她的气息他再是熟悉不过。
没有熟悉的香味,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
熟悉的嗤笑声从头顶传来,陆文轩的心瞬间就掉入了冰窖,他知道来的是谁了,他想攥手,发现双手被吊着,握拳都难。
他的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若不是他,他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他到底有哪里对不起他了,让他要如此设计陷害于他。
殷情。
就是他,这个在地牢内无数次咒他不得好死的少年。
“陆指挥使,别来无恙啊。”轻飘飘的声音带着嘲弄从头顶传来。
殷情托起他的下巴,如老鹰般阴冷的目光锁在他的脸部,桀桀的怪笑声从他的口中传了出来。
“怎么样?喜欢这里吗。”
短短几日不见,少年已经换上了另一番面孔,邪气而又阴鸷。
曾经在他面前低头的少年,如今正居高临下的俯看着他。
陆文轩很想有骨气的这样回瞪过去,再呸他一口,可他在可怖的目光之下,他顿时失去了所有与之对抗的勇气。
逞匹夫之能,只能让他遭受更多的折磨,如果现在他能说话,他只想扑倒在他脚下,狠狠地求他放过他。
殷情低头紧紧盯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死物,冷笑从他的头顶传来,“今日我来,是来告诉你,陆府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你母亲,你二弟一家,都走了。到如今陆府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现如今我住在这里,我是这里的主人。你完蛋了,你引以为荣的一切都没有了,你巴结长乐,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死菲儿,报应啊,菲儿好好的,你就快死了。”
一阵阵的笑声传来,像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他应该愤怒的,可他并没有。
现在他不在乎了,他只想有一口水喝。他渴求地看着这个银发少年,希望他能发发善心。
殷情从鼻子里哼一声,松开握着他下巴的手,弯腰从水桶里舀了一杯水,泼在他的脸上。
陆文轩像一个濒临死亡的穷徒,近乎贪婪饥渴地吸着从头淌下的水滴。
殷情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讥讽道,“曾经风度翩翩的镇刑司指挥使如今是这样的一副丑样,真该让司卫们过来好好的看一看。”
陆文轩又舔了一口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吸干了嘴角的水滴,干涩的嘴唇有了湿意,好过了一点,整个人也仿佛有了一点力气。
陆文轩抬头殷情那张阴沉的脸,一个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
也许他不用死了,他的眼中闪出希冀的光芒,看着眼前的少年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有活的希望,他为什么要死,他要牢牢抓住这个少年的手,只要能活着就好。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清了清嗓子,直直地盯着殷情,“水…水…我有秘密。”
发出的声音如同石头磨砺一般,但还是完整地把意思表达出来了,他相信眼前之人定然会给他水。
因为他们是同道人,他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一样,这也是他从他手中唯一能活命的资本了。
果然,殷情的眼神变了变,又舀了一杯水,这次直接递到了他的唇边。
陆文轩咬住杯沿,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冰凉的水到了胃里像是把胃穿了一个洞,可喉咙里到底好过了一些,他不顾肚里的冰冷,急急又咽了一口下去,因为太急,差点把五脏六肺给呛了出来。
又一声冷哼声在地牢内响起,笑吧,他不在乎。
陆文轩抬头看他道,“能不能把我的手先放下。”
“我警告你,别得寸进尺,我的脾气可不怎么样。”殷情副视着他,目光像是要吞噬掉他。
陆文轩咽了咽口水,忍住心里的惧怕,看向他,“我手里有长乐的秘密,还有菲儿的。”
刀光一闪,绑着他双手的绳子被斩断。
陆文轩瘫倒在了地上,冷哼声响起,“快说,我可没有时间陪你耗这么久。”
“你答应我,答应救我一命,我就告诉你。”
殷情深深地看着他,用刀柄挑起陆文轩的下巴,锋利的刀锋轻轻一划,血从陆文轩的下巴掉了下来。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第375章 死不瞑目
陆文轩闭起了眼睛,决定拚死一博。
“好,我答应你。”
陆文轩睁开了眼睛,猩红的眼睛里亮光闪闪,“当今圣上是假冒的,是长乐冒了大不韪找了人取代了圣上的位置,把假帝送进了宫。”
陆文轩说完,满意地看到殷情瞬时变化的脸,这样一个消息谁听了不会震憾,那么现在应该换他求他了。
比如说景帝去了哪里?比如说假帝是谁?长乐又是从哪里把假帝给带来的?
这个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终于被他揭开,陆文轩紧紧握住了拳头,看着殷情不禁有些自得。
“哦?是这样啊。”殷情看着他的表情淡淡的。
只是这样。
陆文轩皱起了扭曲的眉头。
他对殷情的反应突然没底了起来,他不该是这样吗?他不好奇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陆文轩眯起眼睛仔细盯着殷情,觉得他一定是在诈他。
殷情心里确实掀起了惊涛骇浪,陆文轩说出这个秘密,相当于长乐长公主的把柄交到了他的手上,说到底也是想要利用他,对付长乐长公主罢了。
陆文轩心里定然是认定他是恨长乐长公主的,毕竟那只盅在他肚子里,他得一辈子受长乐掌控。
只是可惜他命不久矣,长乐长公主控制不了他。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文轩到底知不知道菲儿是谁?
殷情眼中闪过一丝杀机,被他很好的掩盖了下来。
“那菲儿的秘密呢?又是什么?除了你,可还有人知道她的秘密?”他问道。
陆文轩一手撑在地上,看着他笑笑道,“这你放心,她的秘密这个世上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不过嘛,前提是你把我送出京都,我才能告诉你。”
殷情嘴角牵起了一抹阴森而又邪恶的笑容。
他一步一步向他逼近,“是吗?只有你知道,那太好了。”
好什么?怎么可能会好?
陆文轩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一手撑地,看着步步紧逼的殷情,用力向后退去,“你要干什么?你不想知道菲儿的秘密了吗?”他的全身发起抖来。
死亡的阴影渐渐向他笼罩了过来,少年高大的身影压在他的头顶,像一座大山,牢牢地把他琐住。
陆文轩动弹不得,他害怕极了。
第一次觉得死亡的阴影离他这么近,他不想死,他什么事都没有做成,他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
陆文轩一把抱住殷情的小腿,哭着求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菲儿不是我亲生的,我养了她这么多年,你就看在她的份上,饶我一命。殷情,我没有亏待过你啊。只要你放了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要是我有的,你全拿去,全拿去。”
陆文轩慌的语无伦次了起来,眼泪鼻涕乱流。
殷情一脚踢向他的心窝,只见寒光一闪,一道血柱喷出,陆文轩看到没了头的身躯就这样倒了下去。
只有死人才会闭嘴,既然他知道了秘密,他当然得死。
殷情收了刀,头也不回出了牢房,甚至没有看死去的陆文轩一眼。
等殷情走的远了,陆文涛顶着一张白无常的脸从角落里出来,为了找游荡子陆不宁他在陆府逗留了几日,儿子没找到,今夜刚要出府,却看到殷情沉着脸往陆府僻静处走去。
陆文轩一直不见影子,陆文涛到底抵不住心中的好奇跟了过去,到了这间小房子。
他断断续续地听到他们的对话,陆文轩的声音很糊,他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他攀上了岩上向内望去时,就看到陆文轩的头颅滚到了地上,他的眼睛还睁的大大的。
他不知道当时他怎么下来的,又是怎么躲进了树丛中的。
也不知道他又是怎么出来的。
陆文涛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他全身僵硬,迈不开腿去,过了很久,意识才回来,左右四顾后,撒腿就往二房跑。
陆文涛一气冲到二房,关了房门,拿起桌上的水直往喉咙里灌去,豆大的汗滴浸透了颊背。
深深的恐惧牢牢抓住他的心脏,他火速拿起包袱。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响动,陆文涛把包袱紧紧地抱在胸前,全身剧烈地抖动起来,房门被推开,一个俊俏中面带轻浮的少年走了进来,正是他那个浪荡子陆不宁。
陆文涛瘫在了椅子,陆不宁喝了酒,脸上带着酒意,涨红着脸跌跌撞撞地走到陆文涛身边。
陆文涛不知哪来的力量,一把抓着陆不宁就往外走。
“干什么啊?”陆不宁整个人摇摇摆摆,双手乱晃起来。
陆文涛恨铁不成钢,抬手就抽了陆不宁一巴掌。要不是他,他早就走了,也不会撞见这一幕,这一会他们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这个不省心,就要把自己的父亲害死在这里了。
陆文涛掏心掏肺的痛,他跟着陆文轩做那么多做,还不是都为了二房,都为了这个浪荡子。
陆不宁被抽的酒醒了几分,怪叫道,“父亲大人,你再生气,也不能抽我啊。”
再不抽,被人发现就得没命了。
“随我马上回彬州。”陆文涛道,他没时间与他废话。
“回彬州,我们好好呆在京都,为什么要回彬州。”陆不宁睁大了眼睛。
“你不用知道,你要是想活命,就给我老老实实和我一起回彬州,你娘和你祖母都去了。”
陆文涛的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和难看。
“那大伯家呢。他们去吗?”
陆不宁一问,陆文涛的神色就变得异常的难看。
“孽障,你到底去不去,不去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我走了。”陆文涛竟是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去,去,我去。父亲大人,你等等我。”陆不宁跟上陆文涛。
长乐长公主府,殷情跪在长乐长公主榻前,“属下有罪,请长公主责罚。”
“本就是该死之人,杀就杀了。”长乐长公主下榻扶起殷情,手指在他一头银发之上穿梭,在发尾处又绕了个圈,“派人去把陆府一把火烧了吧,这世上再无陆府。”
第376章 情字伤人
只辉煌了四个月的陆府,弹指间便飞灰湮灭,长乐长公主给外界的说法是新附马承受不住因失职降职,日日醉酒,酒后不小心撞倒了烛台,才引起了大火。
至于民众会不会信,长乐长公主已经不在乎了。
这件事只是一时的谈资,坊间偶有人唏嘘感慨一番,就被新一波的浪潮所吞没,京都最不缺的就是淡资八卦和笑料。
到了九月十五,长乐长公主被景帝请进了宫。
自那过后,朝堂之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长乐长公主掌控在了手中,而殷情做为长乐长公主的宠臣,一直风头无俩,走到哪里,身后少不了阿谀奉承之辈。
就连他属下王强也是跟着水涨船高,走在京都的大街上也被人尊称为一声爷。
可王强脸上阴阴的,实在高兴不起来。自那日送夫人和小姐离了京都之后,殷情变得更为彻底,这世界怕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位镇刑司的指挥使了。
当殷情在镇刑司的屋子里,再一次倒满杯中酒时,王强不由分说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
“大人,你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你这样做,陆大小姐一点也不知道。就算陆大小姐知道了,也没有用。大人,该想着为自己留条后路。”
对他的话,殷情恍若未闻,拍开他的手,继续举起酒杯,一口一口闷头灌酒,王强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他不知道殷情已经来日不多,更不知道长乐长公主在他身上已经下了恶毒的古盅。
他只知道殷情是为了陆大小姐在俯身在长乐长公主身下,忍受着屈辱和不堪。
如今不要说朝中的官员了,昔日镇刑司里的司卫们看着大人尊敬的目光变得古怪而轻视,虽然大人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眼光,可王强看着心里实在难受,大人何苦如此。
何苦摊上这样的难堪,成了世上口中第二个陆文轩。
“我不需要她知道。”
殷情又饮了一口烈酒,灼热的酒漫过四肢五骸,带来一阵暖意。只有这样,他这颗已经冰冻的心才好过一点。
她不需要她知道,他知道她过得好就行,为数不多的日子,他只想好好守护住她,好好地忏悔和赎罪。
虽然他做的事没有人在乎,她也不在乎,他还是想做,想做回前世她眼里的那个殷哥哥。
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殷情看着分明是已经醉了,双眼像是充血的禽兽。
禽兽啊这个字眼最是适合他,殷情笑了起来。
他双手趴在桌上,抬起迷蒙的醉眼看着一脸忧心的王强道,“若是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告诉她。这是我欠她的,我做了很多对不起她的事。”
殷情的面容变得迷离起来,在醉倒前,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初见她的那一日,她穿的像个小仙女,长得也像小仙女,心地更是像小仙女,那么美好,那一天他就把她偷偷地映在了心里。
他的小仙女啊,现在只有在梦中时,她才会对着他笑。
王强看着醉倒在桌案上的殷情,摇了摇头,他上前扶起他,拖拉着把他抬上了旁边的软榻上。
看了榻上的殷情几眼,才轻轻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得不到的爱,也并不是那么美好,就像大人,明知无望,却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冲动,一而再再而三的冲上去,如同扑火的飞蛾。
这情之一字真是伤人。
而宫内外的形势更是严峻了起来,王皇后好不容易盼来了太子,可景帝在长乐长公主面前就如同一个绵羊对着一头狮子,自从十五月圆那日过后,长乐长公主说一,景帝绝对不敢说二。
宫内的人也不是傻的,王皇后包括后宫的几个嫔妃们俱都怀疑了起来。
而在这一天,景帝被太皇太后身边的常尚宫叫到了永寿殿。
太皇太后冷冷的目光睃着低着头的假帝,“知道你做了皇帝为什么处处不如你哥哥吗?”
太皇太后的眼神像一像利刀,直直向假帝刺来。
“那是因为你虽有野心,却又懦弱无用,所以长乐才会挑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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