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手接过送葬人递过来的小盒,打开一看,是它,那枚银质镌兰花图案的戒指。
☆、第二十四章
秦书走了,他走后的很长时间里,我想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晚上我抚摸着他睡过的被子,枕过的枕头,用过的账簿,总感觉他还在我身边一样。秦书,他怎么会死了呢?我们明明不久之前还一起欢乐,一起愉悦的,一起打算要孩子的。怎么会,怎么会一下子就没了呢?
秦书走后,我就从秦家搬了出来。对我来说,秦书就是家,家就是秦书,他走了,我与秦家的缘分就此结束了。我挑了几件秦书用过的东西,又搬回了我与奶奶弟弟居住的那几间小土屋。
听奶奶说,江河已经知道了我活着消息,是弟弟不小心说漏的。我搬回来的第五天,江河就来找我了,奶奶专门带着弟弟出城买菜,把屋子留给了我俩。
又一年没见江河,他长的更高,更壮了,脸庞也熟的不能再熟,此时他穿着一件绿色绸棉袄,英俊爽朗。
我把他请进了屋里,为他倒了一杯茶,他接过去,喝都没喝,直接放在桌子上,看着我,问:“秦家大少爷死了?”
“嗯。”我点点头,看着自己胳膊上戴着的黑凄凄的箍,眼眶又热了。
“歌儿妹,嫁给我吧。” 江河突然站了起来,眼神热切切的,我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这么直接,随口就回了他一句:“不要,我是秦书的人。”
江河急的直皱眉,“可是他已经死了,你还年轻,难道真要为他守寡一辈子?”
我已经被悲伤和痛苦死死的溺住,对我来说,再嫁这种事情根本无法进入我的脑海,我一点儿也不想考虑这个。
“江河哥,你不要等我了,我不想考虑那个,你赶紧找个好女孩子成家吧。”
“不!我绝不另找,我就要你!”江河意外的坚决,“当我知道你已经嫁人的时候,我真恨不得冲到秦家把你抢出来,可我知道我不能,因为我既没有那个能力,更不能打扰你的生活。可是,上天居然让秦书死了,你说,这难道不是上天有意要撮合我们么?”
“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歌儿妹,我要说出我的心里话,说真的,秦书的死真的让我很高兴,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他这个老男人霸占你的惩罚!”
“滚!”我伸手打了他一个耳光,这一记耳光真的很重,他的脸都留下了我的指痕。我转过身,指向了大门,“你,你走吧。”
“好,我走。”江河的眼神与语气依然是那样热切,“不过我还是会等你,无论什么时候,如果有一天你放下了,想通了,就告诉我,我江河,永远期待着那一天。”
有那么一天么?我摸着自己濒死的心,相信再也没有那么一天了。
晚上奶奶回来,问我和江河谈的怎么样,我说,能怎么样呢,就是随便谈几句,没别的。
奶奶不信,说:“怎么会没别的呢?人家江河可是一直喜欢你的,你跟奶奶说实话。”
我明白,奶奶是希望我能够与江河重归于好,可我怎么能呢?秦书尸骨未寒,我就想着另嫁他人,奶奶也太不了解我的心了,我对秦书的爱,怎一个“守”字了得?
奶奶见我不说话,继续打着梆子说:“奶奶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这人呐,总得往前看啊,与其过个几年再看开,不如现在就看开,省的到时候后悔莫及。”
“不会的。”我歪倒在床上,看着屋外那棵光秃秃的没有生机的树,对奶奶说:“我爱秦书,我要守他一辈子。”
我就这样无聊的打发了七年的日子,这七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流泪,感伤,最痛时老想着随他而去。可后来我已经无泪可洒,伤痛也变成了回忆,才知道其实一切也就那样,时间一长,再浓烈的情感都会变淡,就像那棵光秃秃的树,虽然眼下死去,可春天一到,它还是会重生,自然而然的就会继续随着时间的轨迹往前走,然后不断的留下年轮,一圈又一圈。
流浪了七年的心,等它再次回归我的身体,我才发现,世事已变了好多。奶奶更老了,弟弟长大了,我和江河都快奔三了。唯一没变的,就是江河的等候。他一直履行着他的诺言,而我却没能为秦书伤痛一辈子。看来诺言这东西,永远都只是活人之间的专属。
江河如今已是一方县辖的父母官,正值人生得意之时,当年我求李将军给他谋个差事,李将军就让他到身边做了文书。没想到江河勤奋上进,边做事边考功名,居然熬到了这个地步。前个月他捎来信说,朝廷的考核结束,如果不出意外,升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江河在他的来信中这样写道:
“歌儿妹,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季,不知不觉,我已经等候七年。等待此物,到底煎不煎熬,只有当事人方能体会其中滋味。当然,我不是说我已经等的不耐烦,再个七年我也愿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的从那个阴影中走出去,人生,有几个七年可以浪费呢?我不希望你这一生就在空白中度过,人还是应该有希望的活着。”
大雨滂沱,淹盖了整个天地。弟弟穿着蓑衣从外面跑了进来,手上抱着条被子抱怨道:“姐,雨下那么大,你怎么不去收衣服啊?害我湿了一身。”
我愕然,那么重要的东西居然忘了。
那条被子是秦书曾经用过的,还有一个枕头,,也是他的。我每个月都会拿出来晒一晒,没想到居然忘了收了。
我问弟弟:“那个枕头呢?”
弟弟说道:“那个枕头下午时被大风吹到了地上,让几只狗给啃烂了,没法捡了,要不,咱们再换一个新的吧。”
这时奶奶也拄着拐杖,颤巍巍的从里屋出来,对我说:“歌儿,换一个新的吧。”
枕头烂了,被子也脏了,或许,是该换一套新的了。
这天上午,听得有人扣门,我出去一看,居然是小赵。
自从我离开秦家,其间就再也没有与那边的人有过来往,后来才知道自从秦书死后,大少奶奶疯癫了好一阵儿,后来病好后就出了山,化悲痛为力量接替了秦书的事业,做了女掌柜,把秦家产业做的更大了。
小赵如今还在秦家做车夫,长一副不老面儿,七年过去倒是一点儿也不显老,再加上穿了一身新衣服,人显得还比以前年轻了几分。
“怎么今天有空过来了?过的好吗?”我问他。
“嗯,今儿个大少奶奶成亲,我有空闲了,就不知道咋得,转悠转悠就到您这儿了。”
大少奶奶又成亲了?这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大少奶奶已经四十岁,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精神。
小赵说道:“男方家是上门女婿,据说是在布店买布时和大少奶奶认识的,还比大少奶奶小几岁呢!”
这和我想的差不多,按照大少奶奶现在这个年纪,除了上门女胥,其他的还真不好找,而且依着我的猜测,这个男子一定在某个方面和秦书有几分相似。
“小少奶奶,您现在过得好吗?容小的说句不中听的话,您老了很多。”小赵仍旧恭恭敬敬的,只是眼神比以前温柔。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鬓边的一小撮白发,对他笑笑:“刚离府时,我还不到二十岁,如今都是奔三的人了,怎么会不老呢?”
“照小的说啊,您呐,年纪还不大,您的白发都是自己愁出来的,您这,都多少年了,大少奶奶都放下了,小少奶奶也就快放下吧。”
我点点头,微笑着对他说:“嗯,大家都这么劝我,我也该看开了。”
小赵仿佛松了一口气似的,说:“听小少奶奶这么说,我也放心了,我真怕您会这么一直消沉下去。”
我说:“好了,小赵,以后你别再叫我小少奶奶了,现在听着怪别扭的,咱俩岁数差不多,你以后就叫我夏歌吧。”
小赵惊讶的看着我,突然站了起来:“你,真的愿意让我这么叫你?”
我淡淡一笑,“有什么不可以的,我早就不再是秦家小少奶奶,你早应该这么叫我的。”
“哎,好。”他做了个深呼吸,大声喊道:“夏歌。”
我赶紧捂上耳朵,“小赵,你喊的声儿太大了,都震聋我了。”
“啥?你耳朵受伤了?你等着,我去找刘二先生!”
小赵说着就往外跑,我赶紧拉住他,真有些哭笑不得,他过了一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的说:“我这人,笨,都没弄懂你的意思。呃,不,是有点紧张。”
“你紧张啥呀,至于吗?”
“你这,突然让我喊你名字,真有些不适应,呵呵。”
我不想为难他,毕竟他叫顺了嘴,早习惯了,就对他说:“要是你觉得别扭,就还叫小少奶奶吧。”
他连忙摆手:“那怎么行,不行,不行,将来你再嫁人,我还叫你小少奶奶,这不是更别扭嘛?”
我摇摇头:“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小赵抠抠耳朵,想了想,说道:“其实吧,我觉得你应该考虑考虑这事情了,你看,你才二十七岁,正是黄昏无限好的时候。而且你要求也不高,我觉得找个和你年纪差不多,至今没娶过媳妇,条件一般但真心喜欢你的男人一起过日子就挺好。”
没想到居然连小赵都来劝我。是啊,他说的对,连大少奶奶都看开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看开呢?
“好,我听你的。”我对他说。
他开心一笑:“这么说,你同意了?”
我点点头,拿出了江河写给我的那封信,“不瞒你说,我有个青梅竹马,这是他写给我信,信上就是那个意思,但我一直犹豫,没有给他回信。今天听了你的一番话,我觉得是该给他回信了。”
小赵听完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想了好久,他才问:“你的这个青梅竹马,他,条件怎么样?我觉得虽然你要求不高,但至少他也应该达到我这条件,能够让你温饱吧?我虽然是个车夫,可我勤劳肯吃苦,养活一家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说:“他现在是个小县官,挣得不多,我想应该可以养活我这一家吧。”
事实上,江河这些年,一直在接济着我们。
“县...县令大人啊!”小赵楞了一会儿,向我拱拱手:“那,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去送宾客回家,就走了...告辞了啊。”
送走小赵,我走到书案前,拿出纸笔,给江河回了信。
☆、第二十五章
伴随着第二段婚姻的到来,我的人生仿佛又迈向了新的开始。不知不觉我与江河已经成亲五个月了。
江河一如之前所预料,顺利的升了官,从县令变成了知州,昨天他正式和新任的县令做了交接,很快就要去州上了,为了表示庆祝,奶奶特地做了一桌子宴席,有我,江河,弟弟,奶奶,还有江河的娘。
江河的娘亲现在并不喜欢我,一来因为之前的事,二来因为我是个寡妇。江河向他娘提出要娶我的时候,江河娘急的暴跳如雷,联合了一大堆亲戚好友来劝他,向他施压,还甚至以断绝母子关系为要挟。幸亏江河意志坚决,否则我和江河根本不可能。
席间,江河一直显得神神秘秘的,直到最后,他才站了起来,大声的对我们说:“我已经决定了,要在州上买两套房子,一套给弟弟和奶奶,一套我和我娘还有歌儿妹住,大家觉得如何?”
我知道,这本来是他要给我们的惊喜,可江河的娘却很不高兴,拉着脸说:“买房子?还两套?你是多有钱?”
“娘,我有积蓄…”江河小声地说。
“有积蓄,那有积蓄也得细水长流啊,再说…”
说到这儿时,江河娘瞥了我一眼:“这娶媳妇是娶一个,还是娶一家?”
奶奶赶紧向江河说:“我们故土难离,不去了,不去了。”
其实我知道奶奶是很想跟我们去的,她年纪大了,很害怕孤单,每次我回来探望她她都会希望我多住几天,要知道在七年前的时候,她可是从来不会这样的。
吃完饭,我偷偷的和江河商议,要不我就留下来吧,奶奶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江河没有同意,稍稍想了一下后对我说:“要不这样吧,我去拜托那位新县令,让他给你弟弟谋个事情做,他不小了,应该能照顾奶奶,然后我再把之前咱家的丫鬟桐儿留下来,让她和你弟弟一起来照顾奶奶。”
我担忧的问他:“这样行吗?”其实弟弟才十四,长得又不高,孩子气还十足。
“怎么不行,就这样定了,而且还有桐儿,还不放心?”
江河看了看日头,“时候不早了,你和咱娘回家去吧,我县衙还有事,晚上才回去。”
奶奶貌似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一个人躲在厨房偷偷的抹眼泪,想到以后估计很难见到奶奶了,我心里不由得一酸,拉住即将出门的江河,对他说:“要不我再留一晚吧,以后就不常回来了。”
“不行!”江河拒绝了我,看了一眼供桌上秦书的牌位,一把反拉住我,说:“听话回家,我答应你,以后还经常回来。”
我就这样被江河拉回了家,期间奶奶都没有出来送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眼泪模糊了眼睛,还是离愁封锁了喉咙。不过我知道奶奶她一定在心里为我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程又一程。
第四天我们就出发去了州里,在路上颠簸了半个多月,总算才到达了目的地,这么远的路程,再想回去是很不容易的了。
州里不比县里,地方很大,人也更多,形形□□,不过还是以穷苦人为多,我们刚一进城,就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跟着马车跑。我和江河娘看着可怜,就从窗口递出去几个铜板。没想到这一递,却把其他的乞丐也引了过来,还把马车都围住了不让走。最后还是州衙派人来把他们强行撵走才作罢。
一到目的地,江河就去了衙门安排事情,我与江河娘一起收拾新家。新家是一坐两进的院子,带一个小花园,距离江河办公的地方很近,据说是当地的一个富商送的,还外加两个杂役两个丫鬟。两个杂役是本地的农民,两个丫鬟一个叫桃子,一个叫木秋,也都是本地人,她们的父母惨遭饥荒,没办法就把她们姐妹卖了。
这两个丫鬟我喜欢桃子,并不喜欢木秋,桃子诚实,做事踏实。而木秋却处处偷懒,油嘴滑舌的,鬼的很。所以在分人的时候,我把桃子要到了身边。而江河的娘倒是挺喜欢木秋那股机灵劲儿,就把她留在了自己身边。
到了傍晚,江河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过来了,他显得很高兴,还喝了点酒,几口喝完了就把我往床上拽,我看看外面正扫院子的桃子,红着脸对他说:“这是干嘛呀,还没到晚上呢,让人万一看见了怎么办?”
江河醉意颇浓,脸上露着喜色,说道:“美人儿你就从了我吧,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我马上什么都能有了。”
16/19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