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事还不忘挑挑眉毛自夸了一句:“你家这口子血管细,也就是我,要是别人,一准得给你插歪咯。”
沈寒山听罢连连表示认可:“那是那是,大姐您一看就是科室一号掌刀人,常年戴大红花儿的那种。劳动标兵!人民楷模!”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知道的是在夸人医术精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杀猪厂在开表彰大会呢。
可人护士一点儿也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心里还挺高兴,偏头又对着沈寒山嘱咐了两句,这才转身推着那个工具小柜“哒哒哒”地离开。
沈寒山的手这时随意搭放在吴思思头顶,乐呵呵地目送着护士离开,低头往吴思思的脸上看了一眼,发现这厮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脸上红通通的,鼻子有些堵,嘴巴也帮忙出着气,带动嘴角扯出一点别扭的笑意,看着又可怜又招人疼,像极了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
吴思思这些年一直不知道,沈寒山和她的初次相遇其实并不是在大学,而是他十七岁那年,也在这么一个充满药水味儿的医院里。
沈寒山那时候还是个老师、学校、家长三不管的叛逆学生。
因为成绩好,平日里不乐意好好待学校听老师翻来覆去讲解那些早就滚瓜烂熟的东西,所以时不时地逃课出来,有时上电影院看个破电影,有时找个书店拿本武侠小说看半下午,或者干脆在一音乐酒吧待着,听那些怀揣梦想的人唱唱民谣。
沈寒山挺喜欢那调调的,碰着歌词走心的还会给人送两瓶洋酒,算是鼓励;不喜欢的就“啧”上一声转身走人。
有一回,他和袁晟逃课出来,在酒吧跟人干架进了医院,抱着一张血糊的脸醒来,发现自己躺着的是他老子上班的医院。
沈医生消息灵通得很。
当即就知道自己儿子差点被人开了瓢,气得两眼一黑,放下手里的病例,起身就准备杀过来亲自教育。
可沈寒山那么多年“干革/命”的经验,深谙“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的事实真理,还能怕了他?
穿好衣服,拔腿就往外头跑,连桌上护士留下的那个大鸡腿儿都没来得及啃上两口。
可没想,就这么丧心病狂一人,在路过二楼重症病房的时候,竟然被里头一个姑娘给吸引地停下来了。
吴思思那会儿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哭的时候,五官皱起,成了肉嘟嘟的一个团,有些说不出的滑稽。
她那时候坐在重症病房的床边,下巴磕在床面上,伸手抓着床上病人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头顶,脸上全是湿乎乎的眼泪,轻声喊着:“哥哥,你再摸摸思思的头好不好?”
沈寒山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屋里的一幕,一下子就有些挪不动脚了,站在原地,就跟呆住了似的。
直到有护士过来,看见他问了一句:“哟寒山,来找主任啊?”
沈寒山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指着那头病房里的人,轻声问:“那里面躺着的人怎么了啊?”
护士听他问起,脸上立马浮起一点可惜的情绪,叹着气说:“出车祸了,是个台湾来的男学生,里面那个是他妹妹,也是才从台湾赶过来的。”
沈寒山“啊”了一声,皱着眉头问:“他的伤势…严重吗?”
护士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回答:“都已经脑死亡了。现在正在跟他的家属交涉,希望他们能同意让死者捐献器官。那孩子生前在学校签了器官捐赠协议,可家长好像挺反对的。对了,他的心脏配型好像和你小舅舅特别适合哦。”
沈寒山只觉脑袋“唰”的一下变得一片空白,看向吴思思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别样的同情。
医院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仁慈和残忍同在。
当一个人死去,这里的人更在意的,往往并不是家属的伤心绝望,而是死者留下的那些器官与它所能创造的再生价值。
他们擅长以仁慈的名义将它分割成一个又一个鲜血淋漓的希望,盛放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满足那些还未凋零的生命的执念,又或是,填补那些为了卑微活下去的贪婪。
沈寒山不知道梁主任最后是怎么说动吴家人的。
当天下午,梁从安还是成功接受了吴修的心脏移植。
吴思思第二天跟着父母站在梁从安的病房里,看着病床上神色苍白的男人,脸上只露出一丝茫然与慌张的表情。
梁从安是沈寒山的小舅舅,大了他五岁,因为先天有心脏病,性格一向凉薄,此时看见吴思思,心里竟破天荒地生出了一股亲昵来。
缓缓地抬起手来,看着她喊:“你过来。”
吴思思微微一愣,走过去在梁从安的病床前坐下。
她知道,哥哥的心脏在这个陌生男人的体内,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脸上也没有一点相似的痕迹。
可当他的右手放在自己头顶轻轻拍动的时候,吴思思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温柔。
她张着的眼睛一眨不眨,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满是泪水,颤抖着手,抓着梁从安的袖子,轻声地问:“哥哥,你可以再拍拍思思的脑袋吗?”
沈寒山站在门外,看着屋里的一切,心里只觉得苦闷。
十七岁的少年,能够体会到的痛苦并不多,谈及社会太年少,聊起感情又太浅薄。
懵懂的感情像是梦里昙花一现的调子,转身即逝。
到最后,他连她的名字也没来得及问,就得到了她和父母已经离开大陆的消息。
这样的经历让沈寒山颓废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也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人物;他也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说,惊艳是与遗憾同行的。
时间总是在用最温柔的方式交给人们最锋利的事实。
好在两年后,他在华音的大门口,又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人。
吴思思一觉醒来,觉得头晕已经没有那么明显,只是嗓子干哑,想要喝水。
沈寒山从外面回来,正巧打开瓶盖递了水过来,看着吴思思一口气喝掉大半瓶,拿出袋子里的粥,轻声告诉她:“早上一直没吃东西,来喝点粥。”
吴思思已经有好几年没被人这么喂过东西了。
看着沈寒山的动作,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来,偏着头小声说到:“我…我自己吃。”
她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一个孩子也吵了起来:“你看那个姐姐都不吃,我也不要吃,我不喜欢喝粥!”
那孩子的妈妈见状立马低声安慰:“宝宝吃点好不好,姐姐等下就会吃的,你看哥哥都在喂姐姐吃了。”
吴思思被说得满脸通红,咬着嘴唇轻声嘟囔:“现在孩子怎么这么不可爱呀。”
沈寒山听见这话也笑了出来,半蹲在吴思思面前,举着勺子说:“还不是你这个大宝宝做了坏榜样。”
吴思思不服气地反驳:“我才不是宝宝。”
沈寒山挑了挑眉毛,凑过去,佯装生气地教育:“谁说的,你一辈子都是哥的大宝宝。来,大宝宝吃一口,乖。”
吴思思听见周围徒然响起的抽气声,此时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沈总:如果我是狍子你会爱我吗
第9章
好在这时那位正直的护士大姐又转悠了一圈回来。
打量着吴思思和半跪在地上的沈寒山,“啧”了一声,一脸嫌弃地开口:“吃什么吃,你家这都打完了,还想待医院里过年是怎么滴。”
说完,直接推着工具柜上来,半弯下身子,毫不犹豫地拔掉吴思思手上的针头,做出一副好走不送的样子。
沈寒山抽着嘴角、露出一脸无语的表情。
吴思思倒是挺高兴的,解脱一般地站起来,低头往外走。
她这会儿睡了一觉,又打过针,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连脚步都稳健了许多。
沈寒山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手里还提着那一碗小米粥,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那护士的不识抬举。
坐进车里,帮吴思思把安全带系上,刚松了手刹,兜里的手机忽然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老太太打来的。
沈寒山有些诧异老太太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电话,毕竟平常这时间段她应该都是在和一群老闺蜜听剧的。
接起来轻咳了一声,笑着问:“奶,怎么了?”
老太太那头听着心情也挺好,张嘴就喊:“寒山啊,你还记得以前谈家和你同学好几年的那个闺女吗?”
沈寒山想了想,脑袋里冒出来两个眼睛一鼻子,有些不确定地问:“谈玥啊?”
“对对对!”
老太太听沈寒山连人家名字都记得,一时越发高兴了,拉着旁边老友的手,一脸有戏的表情问:“你下午有事儿没有啊,陪奶奶出来吃个饭?”
沈寒山一听这口气不对啊,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弄相亲宴。
偷看了旁边的吴思思一眼,见她还是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养神,一时放心不少。
轻咳一声,很是正经地回答:“奶,我下午有事儿,怕是陪不了您啊。”
老太太原本吃饭的地方都想好了,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立马皱起眉头来:“你那公司里的事放一放能怎么的,不还有下面人在吗。就一两个小时你都抽不出来,国家主席都没见你这么忙的!”
沈寒山干脆地叹口气,直截了当地回答:“奶,我跟您说实话吧,我公司里的事儿倒是不多,就是我对象今儿生病了,我得照顾她,不然她一准跟我闹脾气。”
老太太一时还没能消化得了这句话的意思。
眼睛咕噜噜地转了好几圈,等台上老生一声长调“啊”出来,她才一脸诧异地问了句:“你你你薅着对象啦?是哪家的姑娘啊?”
沈寒山见吴思思这时也睁开眼睛、很是不解地看向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笑了一声回答:“不是哪家的姑娘,就我以前处过一人,台湾来的,现在在电视…”
他的话还没说完,老太太那头立马不乐意了,大声嚷嚷着:“什么?台湾人?不行!绝对不行!找哪儿都不能找台湾的!”
沈寒山不知道老太太对台湾人的偏见打哪儿来,以前也没见老太太提过。
但现在到底不是开口劝人的时候,只能随意地应付几句,半哄半骗地挂上了电话。
吴思思见电话挂掉,这才很是不高兴地开口:“你怎么跟老人家乱说啊。”
沈寒山这下又换回了平日里的臭不要脸,笑嘻嘻地回答:“我怎么了啊。姑奶奶,我都二十七进二十八的人了,找着个对象报备报备不过分吧。”
“但我们还不是那关系啊!”
吴思思低着脑袋轻声喊,沉默一会儿之后,又咬着嘴唇问:“沈寒山,你…真的要和我谈恋爱啊?我的意思是,那种真真正正的谈恋爱,不是我两以前那种畸形的关系…”
沈寒山被她问的一愣,抬起右手放在她的头顶重重地揉了两把,若有所指地问:“吴思思,你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你自己啊?”
吴思思没有说话,因为她自己都回答不上来。
沉默地看着窗外不断路过的人和风景,心里一时慌乱极了。
如果再早个几年,吴思思其实还挺乐意相信爱情这玩意儿的,毕竟还小,看韩剧都能掉几滴猫尿呢。
可今时到底不同往日,她已经二十六了。
只身一人在北城飘荡了几年,没有家人,没有背景,眼看几个知心好友各自有了家庭,她最终成为了被落下的那一个。
这个世界上的人总是太忙了。
没有人想知道你加班回家时,踩着末班地铁走出空荡站口的那一刻,为什么看着自己的影子哭了。
也没有人会在意,逢年过节的万家灯火里,其实还有那么形单影只的一个你。
与感冒同时出现的大抵永远只有鼻涕,你独自捂着被子抵抗高烧的那一段心酸往事,说出来矫情,咽下去委屈。
这或许就是每一个飘在大城市的人,在灯火通明的夜色下,一段无关紧要的内心孤寂。
吴思思这几年变了不少。
她不能再像十八岁那样,无忧无虑地做她的吴家大小姐;她也没有办法再像那时单纯无知的自己,可以毫无畏惧的和一个男人上床。
她对沈寒山有好感,或者说,她能从他身上得到很长一段时间缺失的安全感。
但这安全感到底是暂时的,有一天她还是要还回去。
毕竟,她很难相信,一对曾经的床伴会发展成真正恋人的关系,这在她的认知里,是很难发生的事情。
沈寒山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不然他一准要抓住她的胳膊大喊“你个傻逼!”
跟在她身后,一路沉默地进了楼梯。
等吴思思打开大门脱下鞋子,沈寒山才终于猛地一把将人扑倒在了墙上,低头吻住她的嘴唇,右手握住她的腰侧,把人弄得气喘吁吁,沙哑着嗓子开口问:“吴思思,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以前…有没有一点,哪怕是一点点的喜欢过我?”
吴思思看着眼前男人的眼睛。
那里映着自己的模样,或许还有过去两人曾经拥有过的一些欢愉,真实而荒唐。
茫然地点点头,轻声回答他:“有。”
沈寒山得到这个回答,终于又一次笑了起来,他在吴思思的面前总是爱笑。
抱住怀里的人,咬着她脖子上的肉,恶狠狠地告诉她:“这就够了。有你这点儿喜欢,老子一辈子就交待给你了。你以后要是敢招惹别人,我就弄死他。”
吴思思感到唇上重新覆盖的温度,如履薄冰的内心竟渐渐变得踏实起来。
像是一块儿封存已久的地,未经允许便被人拿着锄头毫不留情地开垦,每一寸每一亩都写着沈寒山的名字。
两人抱着亲了一会儿,眼看着就有点擦枪走火的意思。
沈寒山也知道吴思思的病还没好全乎,不会真禽兽到这会儿就对着她发情。
但他也不想浪费现在的气氛,二话不说把吴思思面对面抱起来,低头用牙齿扯开她胸口的衣服,跟只猫似的舔着那里皮肤,双手包住她两块肉感十足的臀部,嘴里发出低哑而满足的声音。
吴思思被他弄得全身发烫,也不知是高烧还是羞的。
听门口响起铃声,瞬间回过神来,喘着气推开身上的人,小声说:“有人…来了。”
沈寒山皱着眉头,心里把门外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依然没放开怀里的人,走过去,抬起左手直接就往大门的把手上伸。
吴思思被他吓得半死,想着这人从以前开始就是个臭不要脸的。
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把领口的两颗扣子重新扣好,理了理头发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把门打开,刚想说话,眨眼就那么猛地愣在了原地。
沈寒山看见她突然绷直的颈部肌肉,不禁也抬头看了一眼,一时双眉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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