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人也凑趣地跟着笑了两声,只是季茉然依然像是全没听到一般。季念然又找了些将军府的小事来说,又要不涉及秦家的辛秘免得犯了忌讳,又不能像是在秀恩爱——倒是比应付秦家宗房那一大家子的人还累。幸好林氏很有眼色,也说了些最近京里面的八卦,姑嫂两个一搭一唱,总算把气氛活跃了起来。
中午的席面也是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开的,只分了男女两席,另有奶娘丫鬟带着好哥儿和珍姐儿单独坐一小桌。
午饭后,季念然自带着丫鬟到出嫁前的闺房休息。她在季家没有单独的院子,秦雪歌也不好多在后院逗留,就跟着大老爷往前院客房休息去了。
***
晚上吃过饭,秦雪歌和季念然套车回将军府,秦雪歌喝了酒,也不骑马。小夫妻两个并肩坐在车内,季念然就自然而然地倚到秦雪歌的肩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秦雪歌低声问她。
季念然摇了摇头,把脸埋在秦雪歌的肩膀上,过了片刻才抬头叹道:“只是觉得太太对我真的已经足够好了。”
“哦?”秦雪歌挑了挑眉,“你家出事了?是你……二叔家的妹妹?”
没想到秦雪歌还记得季茉然是季家二房的姑娘。也没想到,就吃这两顿饭的功夫,他就看出了季茉然的不对来。
车窗上的布帘随着车轮的转动轻摆,偶尔也能露出一线外面的景致。从季念然的角度向外望去,刚好能看到一对年轻的夫妻领着一个小女孩儿。看穿着就能知道,他们都不过是还在生活中苦苦挣扎的穷人,但是一家三口的唇边都挂着笑,看起来那样简单而快乐。
车里的两人都沉默下来,他们这样的人家,要比那一家三口富足十倍百倍。但是这样简单的幸福对他们而言,却似乎遥不可及。
☆、第 66 章
三朝回门之后的几天里, 季念然的日子就过得很舒服。
每天早上吃过早饭到老夫人的院子里给两重长辈请安,之后就可以回江雪院休息, 若有什么事, 也只打发丫鬟去山涧院跟大奶奶说一声就完了。老夫人和秦夫人看似都很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 一日两次的晨昏定省,五天里倒有三天派人通知各房免了晚上那次。没几天, 季念然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觉得比在娘家还要更自由些。
秦雪威早就回军营去了,秦雪歌却还闲在家里。皇上和太子许给他十天假,放他在家里好好闲散几天。不过就算放假在家, 他也不好整日在后院厮混。每天早上给长辈们请过安, 就顺势跟着老太爷到前院去,祖孙两个做些什么季念然也并不关心。中午偶尔回江雪院用饭, 更多的还是让小厮过来通知一声,就在前院服侍着老太爷吃了。若是回来吃,往往午饭过后夫妻两个一道小憩一会儿,他就起身到前一进自己的书房里去看书,并不多理会自己院子里的事。
虽如此, 夫妻两个还是一日一日地亲密起来,就连世间那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 也是渐入佳境。
再有祁氏和秦雪玲这两个和季念然同辈的女主子,一个同季念然没什么交集,每天早上见了面对着问个好也就完了。另一个除了偶尔让人过来小小炫富一下外,也没给季念然找过什么别的麻烦, 就是这炫富的举动,也多被季念然一笑置之,并不会放在心上。
主子的日子过得舒心,做下人的自然也开心。这几天流火、授衣为首的几个陪嫁丫鬟脸上也都过了笑模样,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生怕动辄得咎,给江雪院惹来麻烦,或是连累自家主子也被人瞧不起。
十天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秦雪歌的假期就结束了。太子早就不再读书,但是秦雪歌依然要每天进宫,在他身边陪伴。江雪院的男主人既然要每日早起到宫里当差,女主人自然也就多了桩事。
每天天不亮,季念然就要跟着秦雪歌起身,安排早饭打发他出门,再躺回床上睡半个时辰的回笼觉,自己再起床洗漱吃饭准备到正院去请安。对于这桩苦差,季念然虽然心下多有抱怨,却也不敢显露出来,只好在每日午饭之后多安排半个时辰的午睡时间。
这日,季念然刚午睡起来,还没完全醒盹,就有丫鬟进来说大姑娘来访。季念然眨了眨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丫鬟嘴里说的是谁,“哪个?”
“大姑娘。”丫鬟又重复了一遍,她这才明白过来,竟然是秦雪玲来了。
“哦,这可……”她掩下一个小哈欠,又指使流火去倒杯茶来给她醒醒神,“……是稀客,你们把她请到碧纱橱里坐吧,我等下收拾好了就过去。”又木着脑子想了想,“让石斛过去陪着说说话,不要怠慢了她。”
进来传话的小丫鬟自得了命令出去安排,季念然喝了两口流火倒来的茶水,授衣又带着柔桑将她簇拥到妆台前,围着给她重新梳头上妆。待收拾好了,才带着两个大丫鬟往西边碧纱橱里去。
秦雪玲身上穿着粉红底子白色花卉纹样的对襟褙子,月白色长裙,头上戴着一对赤金宝簪,颈上挂着人物瓜果纹样的项圈,腕子上笼着一对赤金镯子,显然也是特意装扮过的,正站在柜子前,手里拿着一个什么东西把玩。桌上摆着茶水,还有各色点心瓜果,石斛站在一旁,脸上的笑意里隐约透着为难。
季念然走得近了,才看到原来秦雪玲手中把玩的,正是祁氏送给她那个小八音盒。她显然还没有搞明白这个盒子内的玄机,两只手不停地摸索盒子外壳上的珠宝,却没有发现机关所在。
石斛轻咳一声,她才抬起头来,发现季念然正站在碧纱橱门口,眼角含笑地看她。那目光很平静,没有什么穿透力,秦雪玲放下手中的八音盒,若无其事地回身走到桌前,仿佛她刚刚并没有私自把玩主人家的屋内装饰。“嫂子。”她腼腆地笑了笑,“雪玲不请自来,打扰嫂子休息了。”
季念然摇摇头,掩下眼底的疑惑。秦雪玲刚刚表现出的,同她在长辈面前表现出的完全是两个样子,显然,她往日在长辈面前一直戴着面具,但是什么人能做到长年累月地戴着一张和本我完全不同的面具生活?
“是我贪睡,让妹妹见笑了。”季念然也走到桌边坐下,笑着问,“妹妹中午怎的不在屋里歇歇?”刚一说完,又反应过来这句话说得好似不欢迎人家前来做客一般,她又带着歉意地看了秦雪玲一眼,有几分不好意思,“也不是不欢迎妹妹过来,只是……”
秦雪玲抿着嘴笑了笑,“嫂子真是快人快语。”她转过头细细打量这间碧纱橱,“嫂子这间屋子倒是布置得很别致。”
“大体还是母亲和大嫂让人布置的,细微处也多是我身边的几个丫鬟安排,我并没有出多少力。”季念然一边解释,一边也在观察秦雪玲。小姑娘环视这间屋子的时候,眼底喷薄而出的羡艳丝毫都没有遮掩,也没有瞒过季念然的眼睛。
“我整日在房里,也是做做针线,无趣得很。”秦雪玲像是忽然又戴上了那层面具,小心翼翼地看了季念然一眼,见季念然没有什么反应,又嫣然一笑,“所以就过来找嫂子说说话。”
季念然不懂她这样反复作态是为了什么,只好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那还要多谢你了,你过来找我,我这里也能热闹些。”这话就像是在说,她的日常生活也很无聊一般。
果然,秦雪玲眸光一闪,唇边的笑意都顿时变得神秘起来,“可见嫂子这里没什么事了,大嫂那边就忙得很,我偶尔过去也都不敢多坐,怕耽误了她的事。”
这话说得直白,但是也就是这样直白的话才最不好接,又不好胡混过去,只好摆出坦然的态度,“长嫂如母,大嫂忙些是疼下面的弟妹们呢。”这个态度本身就无懈可击,季念然也不怕有人到祁氏那里去传话。既确定了祁氏名正言顺的管家地位,又表达了对她辛劳的感激,若是祁氏为了这句话来找她麻烦,那可成了笑话了。
秦雪玲了了季念然一眼,叹了口气,又换了话题,“大嫂也确实是家里最不容易的人,要管着这么大的将军府,咱家虽说人口少,但是下人们拉拉杂杂,还有祖父、大哥的那些同僚弟兄们,总也不能省心。”她若有深意地看了季念然一眼,“她又最要强,总想着大哥是嫡长,她的孩子也要是嫡长才好……”说到这里,她像是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失措地看了季念然一眼,犹豫地闭上了嘴巴。
季念然缓缓垂下眼皮,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掩住眼底的冷笑。这秦雪玲看着老实,在长辈面前就像一只小鹌鹑,总恨不得没人注意到她才好。实际上?这小姑娘怕是每一个毛孔里都长满了心眼子,可笑的是又那样急躁,生怕自己这低劣的“挑拨”不能落到实处。
不过,她也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探一探将军府众人的底。
她和气地笑了笑,好似刚刚秦雪玲并没有失言,只是恰好说到了一个很大众的话题,“大嫂嫁进来总有两、三年了吧?大哥成亲又晚,她想着早些要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她就想是闲聊一般,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
“已经有三年了。”秦雪玲笑了笑,“其实,当年祖父和父亲都是二十五岁往上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大哥这个年纪,在咱们家里并不算大。”
“祖母和母亲可都催的很急?”她明知故问,又在心底盘算着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打探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
“祖母和母亲都不怎么在这件事上说话。”秦雪玲摇了摇头,像是突然打开了话匣子,“祖母虽说很是希望家里人口能多起来,但是也总说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她老人家又最听祖父的话,从来也不说往儿孙房里安排丫鬟什么的。倒是母亲,在大嫂过门的第二年提过一句给大哥纳妾的话,被大嫂给推了,就再也没提过了。”
“哦?”季念然神色一动,“我前两天还问过院子里的管事妈妈,怎的你哥哥院子里连个大丫鬟都没有,妈妈们说是祖父的主意,我还当她们在搪塞我。”
秦雪玲笑了两声,“她们哪里敢搪塞您呢?两个哥哥从小都是祖父亲自教养长大的,再多也不过是祖母院子里的人在管,母亲很难插上手,也因此,母亲以前还管管家,自从大嫂进门,她每日里做得最多的,就是在小佛堂里为大哥诵经祈福。”说起秦夫人来,她的语气有些怪异,就连季念然都分不清里面蕴含的是孺慕还是嘲讽。
“所以……”季念然拖长了语调,试图分辨出秦雪玲说这一番话的用意。
“大嫂把大哥看得很紧,有她在前面挡着,还有母亲那不耐烦俗事的性子,更不会管二哥院子里的事。前几年,二哥在外面的名声不大好……”秦雪玲说着,目光就悄然落到了季念然身上。
季念然在心底冷笑一声,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了!
☆、第 67 章
秦雪玲显然是抱着目的前来, 并且不达目标誓不罢休。纵使季念然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询问秦雪歌被传克妻的事情,但是她还是暗示了几句这件事是祁氏的手笔之后, 才心满意足地告辞出了江雪院。
临走前, 还不忘那眼睛瞄着矮柜上的八音盒问季念然, “嫂子,大嫂送你的这样东西你研究明白了没有?”
季念然懒得理她, 正巧这时有早上跟着秦雪歌出门的小厮回来传话, 她就接着这个机会,敷衍地说了句“明白了”,然后带着丫鬟把秦雪玲搓弄出了屋子。
站在堂屋里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才皱着眉头让人把跟着秦雪歌的小厮带了进来。说来好笑, 秦雪歌与父兄不同,走的更偏向于是文官的路子, 但是身边的小厮却一脉相承地以一些流传很广的名刃为名。今天回来传话的这个,就得名纯钧,还有常跟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得名湛卢。
两名小厮年纪都不大,平日也只在第一进院子里走动, 正房还是第一次进来。季念然不好在卧房套间里见他,就让丫鬟把他带到书房里来, 她坐在书桌后,纯钧站在屋子正中,周围还有丫鬟,也算不上越礼。
秦雪歌让纯钧带回来的话也简单, 不过是今晚怕回来得晚,让季念然自己先吃不用管他。若在平时,恐怕季念然还要决定秦雪歌多此一举——这点小事哪至于让心腹小厮特地跑回来传话?但是今日听了却觉得心底尤为熨帖。
她轻笑两声,面色也柔和下来,“你等下可是还要赶回去?”
“怕是爷那边还要人伺候。”纯钧局促地垂着头,“奶奶可有什么话要小的帮忙给爷带去的?”
这小子也算机灵,但是季念然就算此时有满腹的话要告诉秦雪歌知道,也不会挑个外人过去传话的。很多话,还是要夫妻间亲口说出来告诉对方,才不会变了味道。
她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换了个话题,“二爷可是还在宫里?”
“用过午饭就跟着太子往东宫去了。”纯钧对秦雪歌的行踪一清二楚。
季念然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快回去伺候二爷吧,就说我知道了,请二爷专心办差,不用惦记家里。”纯钧得了回话,好似也松了口气,见季念然摆手,就跟在丫鬟身后出了正房。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季念然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踱回东次间坐下,支着胳膊出起神来。流火和授衣在一旁看着,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自家小姐心里有心事了,但是却不确定,该不该出言给小姐解闷分忧。
季念然愣神愣了半天,倒是自己先回过神来,一扭头,就看到两个大丫鬟目带担忧地看着自己,倒是蓦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俩怎么了?”她又往四周看了看,疑惑地问:“是府里发生什么大事了?”
两个丫鬟都忙摇头,又试探地问,“看您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季念然沉默地摇了摇头,显然不愿多说。流火转了转眼珠,瞬间想到一个主意,“姑娘。”她摆出旧时称呼,“姑娘怕是还没怎么看过前一进院子吧?不如过去转转?”
前一进院子有什么好看?不过一间小厨房、两间下人休息的屋子、再有就是秦雪歌自用的书房并一间小卧房罢了。
这个主意不能说好,却恰到好处地合上了季念然的心意。她嗔笑着睨了流火一眼,半点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有些犹豫,“前面那些屋子不都是二爷身边的小厮在打理?我这样冒然进去,恐怕不大好吧?”
“他们恨不得您天天去的才好。”流火抿嘴笑道,“我听湛卢说,二爷早就吩咐过来,若是您那天腻味了,想去前面书房寻些书看就由着您进去。他们也早就准备好了,哪知道您一直没提过这事,他们也失落得很。”
“这书房里是有什么东西特意等着我去看不成?”季念然笑着问了一句,不待流火回答,就主动穿鞋下地。
江雪院说是有两进院落,却好似寻常人家的三进院落拆掉了第一进一般,前一进也是五间正房,不过耳房只有一间。秦雪歌像是更喜欢阔朗的屋子,五间大屋,只在东边阁出一小间暖阁来充作卧房,其余皆不打隔断,中间放了一张大书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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