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心也不说话,坐在沙发上,视线追着他,看他拧毛巾,擦桌子,拖地,就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就算做着最琐碎的家务事,周逸的动作也那么从容不迫,优雅好看。林心一边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一边赞叹。
周逸收拾完,又去给林心倒了杯热水,然后在他身边坐下。
“小心,小心……”周逸怕他烫着,出言提醒。
林心听了,送到嘴边的杯子顿住,突然噗嗤一笑。
周逸满眼疑问地看着他。
“小心,小心,这么叫倒很别致。”林心咬住玻璃杯边缘,笑嘻嘻地说。
看见咬在玻璃杯边缘的嫣红双唇下微露的白齿,周逸心中又是一荡。
“周逸……小心小心,这个叫法真的好有意思啊,好像你天天在提醒我别做傻事似的。”耳边回响着林心以前说过的话,周逸笑了笑:“是啊,不是你说让我这样提醒你的吗?”。
他伸手拉住林心的手,手指拨开衣袖,轻轻摩挲着腕上狰狞的疤痕。
手腕上痒痒的,林心把手缩了缩。
“还疼?”
林心放下杯子,摇摇头:“早不疼了,就是有点痒。”
两人没再说话 ,只听见微微的呼吸声。
“你……”忽然两个人同时开口,一愣,又同时莞尔一笑。
林心说:“你先说吧。”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周逸问。
林心没作声。前些天他去查了高考的成绩,只能用“一塌糊涂”四个字来形容。也难怪,在高考的时候,林心跟陈晓却闹得天翻地覆的,能够考好才真是见鬼了。
林灵的意思是林心复读一年,再考一次,但林心却不是很愿意。家里的情况实在不太好,他不想再成为林灵的负担。
林灵为了照顾他总是请假,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卖出过一套房子,加上国内他的医药费换药费还有各种补身体的东西开支也不小,幸好有她男友帮忙,否则就要陷入经济困境。
自从他伤全好后,林灵看他情绪比较稳定,已经搬回去跟男友居住,但家里的开支包括他的零花都还是林灵在承担。
周逸仔细观察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耐心地等待。
“或许,找份工作帮帮姐姐吧。”沉思了好一会儿,林心开口。
“有什么方向没有?说出来,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周逸的眼神中满是关切,表情温柔,林心心里一暖。他笑着说:“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
看见周逸的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知为何,他反握住周逸的手,“不用担心,如果……如果我需要,我一定会找你帮忙,绝不跟你客气。”
周逸这才笑了起来:“一定——”
送走千叮万嘱的周逸,林心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这个人在身边,他就觉得自己像掉进深不可测的温泉,又暖和,又不踏实。
他拿起手机,给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子夜姐姐——”
林心抖了抖,自己原身的声音竟然能这样柔腻,真是听多少遍也无法适应。
“心子,我有事问你。你和周逸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恋人还是朋友?”他单刀直入,不给对方闪避的机会。
“……”
“说话,不许撒谎,也不许避重就轻。”像是看清了对方的盘算,林心缓缓道。
“子夜姐姐……我和他的确只是朋友……“
“混小子,有接吻的朋友吗?!”林心觉得自己就要在发飙的边缘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心子才断断续续地坦白。
原来之前的林心在周逸英雄救美后,就随着周逸去了酒店开房,他心情极其恶劣,又存了报复陈晓的心思,对周逸也有好感,于是打算破罐破摔来个419。
谁知到了最后一步,他却想起陈晓的背叛,忍不住悲从中来放声大哭,扫了周逸的兴致。
可周逸不但没有难为他,还搂着他柔声安慰,哄了他一晚上。
本以为萍水相逢,谁知两人就此牵扯上了关系。周逸时不时地来找他,有时还给他做做饭,带他出去逛逛,他也很喜欢跟周逸说话,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周逸都很耐心地听。
后来林心跟陈晓又大吵了好几次,每次他都哭着跑到周逸那里,周逸也都敞开温暖的怀抱收留他。
但最后一次,林心一高考完就赶忙去找陈晓,却看到陈晓正压在一个少年身上耸动喘息,那少年带着哭音的叫声几乎把他的心撕成碎片。
他哭着跑去找周逸,但周逸这次一反常态,表现得却很冷淡,还凉飕飕地刺了他几句,把他赶走。当时正下着倾盆大雨,他只觉得天地之大,竟没有一个可去之处。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大概是被雨浇迷糊了,他只想摆脱这种无止尽的纠缠,于是在浴缸里用刀划开了的手腕。
林心皱着眉默默地听完,电话那端已经传来轻轻的吸鼻声。
他本身是写这类东西的,自然会自己脑补。
自己是倒哪八辈子霉,摊上这种“温柔宠溺攻情陷执拗敏感受”的狗血戏码?
林心这小子年纪不大,本事倒是不小,把那么一个看起来不错的男人搞得予取予求的,他怎么看不出这小子好在哪?
“我跟他……就是这样了。”对面的林心一噎一噎地。
“你们在一起时,”林心咬了咬牙,问了下去,“是怎么相处的?”
“吓……?”对方听起来不太明白。
“就是……到底有多亲近?”林心只好把话说白些。
“除……除了最后的一步……都……都做了。不过……都是他主动,我……我躲不开……”结结巴巴的声音体现了声音主人的心虚。
什么!?
林心只想骂娘。你玛玩暧昧的家伙都是爱玩弄感情的家伙,合算这两人都不是啥好货。
不过回想起那个可以溺死人的温柔的吻,他又暗叹了口气。也难怪这小子,连他这个多年修炼的白骨精不也被吻得心醉神迷。
“没有别的了?让我再发现你瞒着我,你小心……”
“真的没有了,你相信我,子夜姐姐。”对方急急忙忙地说。
“哼。”又想起一个事,林心说:“你高考成绩泡汤了,我得帮补一下你姐姐。文是我写的,写文和版权的收入,你想办法给我打到你自己的卡里来。”
对方连声答应,林心放下手机,看了一下,1小时25分56秒,打了这么久,难怪耳朵都发烫了。
☆、to be or not to be,这是一个问题
自从得到这个身体之后,这是林心第一次这般仔细打量自己这张脸。
皮肤白皙,面容娇嫩,眼睛晶亮,眼角微挑,唇形饱满嫣红,在少年的柔软中带着微微勾人的气质,一幅雌雄莫辨的模样。
“一副小受样,难怪这么招人。”他叹了口气,放下抚着自己的脸的手。
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但就这样下去吗?抱着双臂,靠着窗,林心陷入了沉思。
现在的状况很是复杂,他一直没有好好理清思绪。
究竟是做林心还是延续梓烨的人生?
从肉身上他是林心,一个敏感柔弱的年轻人,除了一副还不错的皮囊,几乎一无所长。有个渣男前男友,和其他男人玩暧昧。
从心灵上他却是梓烨,好胜要强,能力出色,努力要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的女人,对伴侣钟情专一。
但似乎无论要单纯地去做哪个角色,似乎都已经不可能。
用梓烨的心去活林心的人生,那将会是一幅什么景象?
胸中突然涌起一种叫做“惶恐与害怕”的情绪。人只有面对未知才会惶恐,面对患得患失才会害怕。
他叹了口气。
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林心很明白。归根结底,自己还不肯甘心放下“梓烨”的过往,还不肯接受自己已经成为林心的现实,尽管嘴上对那个“梓烨”说得漂亮。
先求生存再求发展,先从生活、感情上都独立,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他轻轻攒起拳头,深深地呼出口气。
在上次更H之后,停更文一段时间的子夜大大又开始更文了。文字一贯地干净优美,不亏了“纯爱”的名头。只是……H不再出现了。
下面的评论又是一片狼嚎,打滚的、哭喊的,都叫着肉肉肉肉。
林心无奈地轻叹。他现在刻意去挑战H的心思倒淡泊了许多,死过一回,他突然对人生似乎又多了一层了悟。
人生在不停地被各种东西绑架——生活、亲情、爱情、赞誉、功名利禄……在死的那一刻,那些一直追逐的都不过如幻梦一场。
他当初,何尝不是为了别人的期待,企图强迫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
是的,他原以为他不会写H,现在他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那样赤果果地将两个爱人之间最美好、最私密的东西纤毫毕现地展示给别人看。
有些美好,只能私密地享有。一旦暴露于大众眼前,就像变了质的红酒,除了激起生理反应,完全品不出美感,搞不好还要闹肚子。
情到浓处,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他也不会刻意回避。但为了所谓市场的要求,硬生生地撕开感情那层保护膜,让一片肉色暴露在阳光下,那他觉得自己跟个熟肉铺的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摆脱了“梓烨”框框的子夜,似乎可以活得更率性些。林心写完新章的最后一个字,嘴角露出了微笑。
“嘀嘟嘟嘟——”
林心一手捧着柠檬水,一手拿起手机,屏幕上“周逸”两个字在跳动。
他皱了皱眉。自从上次的暧昧过后,他没想好应该怎么处理和周逸的关系,所以干脆“凉拌”。每次周逸来电话,他都以“刚找到工作,比较忙”为借口,推掉对方的见面邀请。
这样的确不太好。周逸脾气温柔,对他也极好,这样存心的躲避,傻子都能感觉到,想必对方不会太好受。
但这个温柔如水的男人,总让他感觉到一丝深不可测。他就像一个平静水面下暗藏的漩涡,太靠近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像陈晓那样雨打雷鸣都放在面上的,倒好对付。
铃声还在耐心地跳动着,似乎他不接,就一直这样响下去。
他按下通话键:“喂——”
“小心,你在家吗?”那么好听的声音,那么温柔的语气,耳朵都要怀孕了——林心脸都微红起来,心里直骂自己花痴。
“嗯。”
“开门,我在你家门口。”
“?!”林心一惊,赶紧跑到门前,打开门。
周逸白色休闲衬衣配着磨白的牛仔裤,袖子松松地挽着,比平常多了几分洒脱和自在。他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笑意,手里提着一袋东西,水淋淋地,不时还发出点爬抓的响声。
“我看大闸蟹肥了,给你带了一些。”
人都上来了,还巴巴地送来了东西,总不好给赶出去。林心暗叹口气,接过他手里的袋子:“谢谢,请进。”
周逸进门后,马上抢过袋子往厨房里走,袖子往上撸撸高,熟门熟路地要开始做饭的样子。
林心走过去,把他拉出厨房,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给他递上杯茶:“周逸,你坐着吧,没有让你出钱又出工的道理。”
说完,自己走进厨房,哗啦把袋子里的东西倒进池子。里面除了蟹还有一袋青口,个头中等,新鲜得很。点火烧水,蟹和青口刷刷干净。蟹扔进大锅里蒸,林心一边用力摁住锅盖,一边听着里面蟹搔刮锅盖的声音,心里念着阿弥陀佛。
这时另一口锅也热好了,青口倒进去,随即倒入一瓶白葡萄酒,锅中一阵白烟,登时一股酒香扑鼻。
一边留神听着锅里的水声,一边切姜丝,切蒜茸,切辣椒,再切两片柠檬。
蟹这么蒸着就好。
倒出青口,滤出酒汁,热锅下蒜茸和辣椒和柠檬,再倒入酒汁和椰奶,最后淋在大盘里的青口上,顿时浓郁的香气四溢。
周逸靠在厨房的门边,看他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像做过了一千遍一样毫无滞涩,脸上不禁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会儿桌上就摆上了一盆鲜香浓郁的蒸青口,还有几只大红螃蟹。
林心摆上浸着姜丝的陈醋,看着周逸:“要不要喝点酒?”
周逸笑:“你有吗?”
林心摸了摸脑袋,四处翻了一下,竟然翻出了一瓶红酒。
“红酒不配海鲜,不过将就着喝吧。”他把红酒递给周逸。
“??”周逸眼神带着疑问。
“开酒啊,难不成让我来开?”林心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以前在家里,开酒全是老公的活。
周逸的笑意更深,接过酒找工具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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