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 郁桂舟也很无奈。要不是原主不思进取, 荒废了书本,他用得着在这短短一年之中读完几十万字的文言文?
这种夜以即日,不眠不休的感觉还是当年高三读书那时候, 想不到竟然还有机会再重温一次, 可如果给他选择, 这卵疼的还是别来为好。
想想,他只能苦笑着说了一声“学生会努力的”
郁言不置可否, 突然又问了另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郁川是你父亲?”
这下,郁桂舟不是愕然了,根本就是心里万马千军的奔腾。
这语气,怎么像认识他爹?
郁桂舟突然想起早前在善水厅时,景秀才开过的玩笑, 说他们祖宗说不得是一家的话。
那一句笑言在如今这诡异的话里反而显出了几分真实,但同时,郁桂舟也觉得可能性不大,哪个亲人久不见面不是痛哭流涕,或者各自谈谈人生,会有这种高高在上压根不想搭理你的亲人?
当然不排除有亲人之间背景相差巨大,一方富有,一方贫穷。
“按郁家族里的叫法,你应该叫我一声五叔”郁言平静的放下茶盏,微微抬额,是似在等他喊人。
“五叔?”郁桂舟没有难以接受,只是难免觉得不可思议。
就是突然参加了一次诗会罢了,还牵扯出了郁家的人。从他穿过来后,一次也没听郁当家提起过其他郁家人的事,可郁家书房里的那些书又不是作假,以他们两口子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是自己挣钱买的,他早就怀疑那些书的来历了,如今见到了郁言,他想他或许知道了答案。
“你父亲没跟你说过郁家的事?”郁言肯定的说道,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他还是这样懦弱”
这个他自然是指郁当家。
郁桂舟想起那个沉默寡言但很能干的郁当家,簇着眉心,有些不悦的反驳“我爹是个很有担当之人,勤勤恳恳的养家,供我科举,从来没说过二话”
郁言嘲讽之义更甚“那是因为他知道不用功读书下场会如何,比如他?”
郁川当年得父母宠爱,别说考科举了,被惯得只认识几个字,这样的人若只生在富贵家里,养他一辈子也不是甚大事,偏偏郁家没能一直富贵下去,对只会吃喝玩乐又身无一技之长的富家公子哥可不是天崩地裂。
否则也不会带着妻儿老小躲到这偏僻的乡下不是?
听出了他里的不以为然,郁桂舟跟着冷笑两句“就算他以前再浑又如何,不会读书又如何,至少没让妻儿饿死,如今安安分分的劳作,用双手吃饭,这样不会读书又如何?”
读书并不是唯一的出路,若不是读书人位置高,他也不想读这个书!
“你又知道他没饿死妻儿?”郁言盯着他“你的两位姐姐呢,你的弟弟呢?”
郁桂舟双眼蓦然放大“你说啥,什么姐姐弟弟?”
郁家不是只有他一根独苗苗吗?
“呵”郁言双眼在他脸上打量片刻,见他神似不想说谎,也有些纳闷了“你不知道自个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
郁桂舟摇摇头。
若有,原主的记忆早就告诉他了。
郁言把这事放下,板着脸告诉他“你的两个姐姐如今都嫁人生子了,过得不甚如意”
郁桂舟跟着问道“还有个弟弟呢?”
“那小子”郁言说起郁小弟脸上破天荒的带了几分笑“你弟弟比你聪明多了,当年失散时还带着你祖父祖母找到了我爹,虽说给不了太好,但平平安安的活着”
郁桂舟听他话里的失散、祖父祖母等字眼,猜测当年到底出了何时,让一家人各奔东西,这些年来毫无消息?
他问,郁言没答。
回去的路上,郁桂舟想着这事,也没想出个头绪,谢荣安静的跟着,没有打搅到他。
等郁桂舟决定直接问郁当家才发现谢姑娘一路跟着不停的走,脸颊都被太阳晒红了,白嫩的脸细细密密的沾了不少汗滞,嘴唇都干瘪了不少,立即拉着她往阴凉的地方走“这天要暗下来之前的光最是刺人,怎么也不躲躲?”
谢姑娘笑了笑“我不累”
郁桂舟瞪她一眼,彻底被打败“行行行,你不累,我累,就当是陪我歇一歇”
谢姑娘笑眯眯的点头。
见她心情好,郁桂舟也敢使劲逗人了“知道你见了小泽心情好,也没见你见到相公时日日对我多笑笑”
谢姑娘在他时不时的不正经下已经不会动不动就脸红心跳,不知所措的了,舔了舔干固的嘴皮,认同的点头“是啊,小泽又长高了些,他说送给方家的面膏极得她们欢喜,连带的方家那师傅们教他的时候也更认真了”
看她欢快的脸庞,郁桂舟也舒心了几分,手掌下意识在她脑袋上摸了摸“那些面膏容易得很,你时不时拿些给小泽让他去做做面儿也挺好的,方家人才会拿他当回事”
尤其,谢泽不过十一二,送去方家的时候年纪更早,这般大的娃娃能做啥,不过是些简单的杂活,让他能在方家混口饭吃罢了,如今年纪大了些,能跟着学做些小物件,这些都简单得很,那些真的大件肯定连碰都不让碰的,谢泽的情况又跟其他送去学手艺的不同,纯粹是谢婆子求着送过去的,家里头也没人为他撑腰,一直这样吊着人,让他给方家当牛做马的也不是不可能。
郁桂舟让谢荣这个当姐姐的送面膏过去,也有两层意思,一来还些人情,毕竟大家都不是富户,方家当年能收留谢泽确实算得上救了一条命,二来也是告知方家一声,谢泽身后不是没人给他撑腰的,莫要把他当劳力使唤。
谢荣攀着他的胳膊,仰起的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今儿是泽哥的不是,说话有些让人生气,你莫跟他一般见识好吗?”
俗话说舅子就是丈母娘的一道虎牌令箭,虽说丈母娘没了,但这小舅子确实不是省油的灯,牙口还挺利索的“我跟他能置啥气?他小孩子家家的”
要他说,谢泽这样挺好的,活泼机灵,有主意。这样的人在世道上才混得开,不容易被人唬骗了去。
见他真没放在心上,谢荣心里一松,看了看天色“光已经暗了不少,咋们早些回去吧,免得爹娘担心”
郁桂舟自然同意,携手站起来,拉着小姑娘的手,又叮嘱了句“近日家里估摸着有大事,你恐怕要不得闲了”
如果那祖父祖母以及两位姐姐、弟弟的事属实,郁家恐怕要把人接回来才是,家里多了那么些人口,难免要起一些小摩擦,他是郁家子孙还好,谢荣这就又加了一层女眷压着,也不知其他的人性子好不好相处?
还有家里那外祖和丁家的姑娘也在边上不安分的盯着呢?
郁桂舟真是想想就头疼,这头还有一摞子书在等他头悬梁,另一头,家里的琐事总是没完没了的找茬。
力不从心啊!
也是这一刻,郁桂舟突然觉得古代的男主外,女主内也有一定的好处,比如人情往来,家长里短,吃喝拉撒有人打理得妥妥当当,确实为男子们少了许多烦恼。
“我不怕吃苦受累的”谢姑娘见他面上神色凝重,正经的强调着自己的作用。
郁桂舟失笑“我自然知道你的性子”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衣摆,把两人的身影渐渐拉长,前方的斜阳余晖正暖,树木沙沙的在风中耦语,竟是难得的安宁平和。
当最后一丝光线落寞后,在谢家村郁家大门边不断有人伸着脑袋朝外打量,神色有几分焦急,不时朝门后喊一句“还没见到人”
不知里头的人说了啥,门边那道窈窕的身子剁了剁脚,小声嘀咕“就知道吩咐我,自个不知道出来守啊”
丁云瞧了瞧天色,面上开始不耐起来。都要黑尽了,这表哥咋还不回来,他不回来也不知道捎个信,这瓦黑瓦黑的,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害怕啊?
正要关门时,耳里突然听到了脚步声,没几下,两道身影就出现在她眼里,丁云在黑暗中的脸仿佛劫后余生一般“表哥,你咋才回来?”
“小心脚下”郁桂舟牵着谢荣,低声的提醒她,等走进了门才淡淡的道了谢“真是劳烦表妹了”
丁云鼓着脸,嫉妒的看着被小心呵护的谢荣,门一关就埋怨起来“嫂子也是,都不知道提醒下表哥要早些归家,姑姑和姑父都等着呢,还有祖母,大家伙都在等你们”
这姓谢的真是没用,自个男人也不知道提点提点,让他们跟着担惊受怕,生怕遇到打家劫舍的了。
谢荣一听这么多人都在等他们,心一慌,下意识没注意丁云这话有些欠妥,回了句“是我的错”
她知道,要不是为了自个,相公也不会在路上歇了阵儿,以至于耽搁了不少时间,回村时天都黑尽了。
何况,让长辈们著急担忧总归是他们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谁猜正确了的?
第42章 古代穷小子之↑委
郁桂舟眯起眼, 轻轻拍了拍谢荣的手, 在路过丁云身边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老大, 你可算回来了”丁云的惊呼一响起, 丁氏等人就听到了,等郁桂舟过了大门后,就见丁氏等人站在堂屋下,含笑的看着他们。
郁桂舟心里一热,下意识的承认错误“爹娘,外祖,是我不好, 今日参加诗会耽搁了不少时间”
“没事, 没事,那是正事”
“回来就好,进屋吧”
“表哥这话说得”跟在他们身后过来的丁云听到郁桂舟把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心里就不舒坦了“听外头的婶子们说, 那同样参加诗会的谢地主家的儿子太阳还挂在天边呢就已经回来了”
都是一样的, 人家既然回来了,郁桂舟为啥没回来, 这中间,唯一的变数就是郁桂舟多带了个谢荣一起。
所以,分明这姓谢的就是祸根头子,而表哥还包庇她。
她这样说,其他人也想到似的把目光放在了谢荣身上, 丁氏更是沉了脸,语气不善的责问谢荣“可是像小云说的那般,是你挑唆老大这时辰才归家来?”
谢荣在众目睽睽之下,脸色有些发白,嘴唇轻抿着“不是这般……”
“行了,这是审问犯人呀?”郁桂舟哪见得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如此,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对丁云这个挑拨离间的厉声喝问“这是我郁家,表妹的手是不是伸得长了些,谁给你胆子让你责问你嫂子了,我何时归家自然是我的事,由得你说三道四的!你这样嘴上没把门的安心让郁家鸡飞狗跳是吧?”
“表哥,我这是为你好”丁云十分委屈。
“好个屁”她还委屈上了?要脸不“只要表妹别无事生非的就好,既然要做客就得有做客的样子,安安分分的,表妹说是不是?”
郁桂舟都把话说到这份上,都差不多明示她不要打鬼主意,小住一段时间就回家找妈去,若是要出幺蛾子,他也不会客气了。
丁云没接这茬,只对丁氏撒娇“姑姑,你看看表哥麻”
郁桂舟长叹一声,就知道,这番话白说了,人家丁大姑娘压根就不领情。
丁氏安慰了丁云两句,颇有些复杂的看了郁桂舟二人一眼,没在揪着不放,只道“快些进来吧,大晚上的”
就只字不提了。看得丁云心里都快急死了,这姑姑是咋会事,靶子都递到跟前了居然就没后续了,平日里看着不是挺威风的吗?
你倒是拿出当家主母的威严来啊!
丁母悄悄捅了捅丁云,示意她别在上蹿下跳了,她的闺女她清楚,丁氏不是个息事宁人的人,突然之间熄了火肯定是有文章的,反正以后机会多的是,还怕挤不走谢家那小姑娘?
丁云嘟了嘴,压下心里的不满,跟着进了堂屋,等众人吃了饭,郁桂舟把郁当家叫走后,没了外人,丁云也不怕被人听见,不满的说道“奶,你为何不让我在跟姑姑挑几句,本来姑姑火气就上来了,趁此机会让姑姑教训教训她不是更好?”
丁母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那场上的弯弯绕绕你没瞧见?”
丁云是真没瞧见,理直气壮的委屈上了“啥弯弯绕绕我咋知,反正这当婆婆的压着媳妇不是天经地义?”
就如他们丁家,她娘和几个婶子平日里闹得再凶,被丁母一压,谁也翻不起大浪。
不说别的,当婆婆的可是有权让儿子休妻的。这女人谁不怕这个,没人愿意当弃妇,出了门子,天大地大的怎能过下去?
“看着不像”丁母虽然看不见丁氏的表情,但离得近,丁氏那瞬间身子的僵硬还是感觉到了,想来她闺女也是在衡量要不要计较罢了。
“奶,你最有脑子了,还得你亲自出马”丁云拉着丁母一桶撒娇,被惯了迷魂汤的丁母很快就败下阵来,满口答应了,只末了拍拍她道“你先听着你表哥的话,咋们不动手,等我理清了你姑姑的态度再说”
丁云虽然不满意,但也知道,目前这样却是最合适的。
另一头,郁桂舟把郁当家带到了书房,父子两落座后,郁桂舟把今日诗会的事一一说了,等说到那出现的举人老爷姓郁,叫郁言,字明之时,郁当家罕见的瞪大了双眼。
郁桂舟一见,知道郁言说的没错,至少他和郁当家绝对是熟人。
“事后我在那狄掌柜的住处见到了他,这位郁举人说我应唤他一声五叔”郁当家失魂落魄的看着郁桂舟的嘴一开一合,伴随着这些突然出现的人,从前的一幕幕又浮现在脑海里,犹如昨日“他问了我如今读到了何处,最后,他还说了一个消息”
“啥消息?”郁当家问。
郁桂舟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他说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两个姐姐如今都嫁人了,只是日子过得不甚满意”
郁川一下站了起来,着急的追问“那桑儿呢?”
郁桂舟眼眸闪了闪“他过得还行”
在古代吗,男子总是要比女子的境地要好上许多。
“总算有消息了,总算还活着”
郁桂舟目瞪口呆的看着墙角的身影,他猜过郁当家听到消息激动,会高兴,但没想到他会走到角落去独子哭泣。
都说男子有泪不轻弹……
这当爹的哭得稀里哗啦,当儿子的总不能干看着,只能走到上边,当个知心儿子“爹,你别哭了,这不是好消息吗?”
不是应该给他科普科普,那姐姐弟弟是从哪来的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爹失态了”郁当家难以收场,拉着郁桂舟的手臂不停跟他念叨“老大啊,是爹对不起他们啊,你祖父祖母,你两个姐姐和才四岁的弟弟,就那样给走散了,八年了啊,我连想都不敢想”
谁说不是呢,古代交通不发达,这一出走,一失散,或许就是一辈子的事。
他把郁当家扶起来坐下,开门让谢荣端了热水过来。水一来,他给拧了一帕递了过去“爹,你给我说说当年都发生了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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