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桑总算插了一句“大嫂,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还一家同心,其利断金”庞氏被郁桂舟临走时还想插手姐姐们的事气得一乐“感情又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了,一个男子汉整日的操心这里里外外的,真是……”
谢荣小心的看着庞氏的表情,见她不像生气的模样,大着胆子把后头的话一并说了出来“祖母,相公还说,在这种大事上,他作为家里的男丁自然有权利得知来龙去脉,帮着把事儿给了了”
“他还…”
“好了,舟哥儿说得对”郁老祖打断了庞氏的话,肯定的点了点头“无论是兄弟齐心,还是一家同心,郁家人都要拧成一股绳子才是,那些家里的小事自然不必提及,但这关乎着舟哥儿两个姐姐的终身大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郁老祖平日里极少开口,通常都是带着郁当家在外头转悠,但他一开口,一家之主的威严就扑面而来,丁氏最是悚这个寡言的公公,心里头那点想法一下就被吓没了。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了大地,还在沉眠中的学子们渐渐苏醒,一阵儿凉风吹过,直把人冻得一个激灵,脑子里的瞌睡刹那就跑了个精光。
同时,一队士卒敲锣打鼓的经过,边敲边高声大喊“起来了,都起来了,给你们两刻钟……”
两刻钟的声音飘荡得很远。
清醒的学子们慌乱的理了理衣摆,往茅房冲过去,郁桂舟也在这杂乱声里被吵醒,眼眸在几缕迷惘后就清明了起来,昨日把他当做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其中两人路过时还敲了敲他的号房门边“快快,小兄弟,要开考了”
“兄台先行,在下待会就来”郁桂舟没同他们一般去抢茅房,反而把带来的清水倒了些出来,扯下了一截布条沾着清水在脸上拍了拍,又吃了些干粮,等肚里有几分饱后,这才去了茅房。
等他回来后,考试的铜锣声恰恰响起。
今日的试卷一共是两张,也是考试的重头戏,其中一卷,名为墨义,从经书中编出许多问题,让学子们用书中原文回答,而另一卷则为策论,考的就是学子临场撰文的能力,若是回答得让考官满意,其他试卷也不算太差,十有八九都能留下个名头。
而这两卷对本次下场的学子们来说,都有些为难。
首先是墨义,看似简单,好似与第一场一般,考的是对四书五经的倒背如流,虽然事实上也差不多如此,但魏国分典、儒两派,经书里的问题到底是出自典派还是儒派,除非对两派经义都有所涉猎,否则越是偏向某一派,越是难以回答那是出自何句。
其次是策论,学子们在撰文时通常浓到情处挥手洒墨,把自己最根本的问题暴露出来,那么问题又来了,你的字里行间里到底充斥着哪一派呢?
郁桂舟根本不用抬头,就知道无数学子陷在了困境里,对他来说,墨义一卷倒还没有难处,郁家的书房里,那些四书五经上的注解通常都盖全了两派主流,他又不偏颇谁,还时常看两方在字里行间里争锋相对的,看得津津有味。
他为难的是策论应该用何种叙述方法写出来,在不得罪两派的时候又能让人眼前一亮,从诸位学子里脱颖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郁桂舟:抬头撑着下巴,思考思考再思考。
学子们:望天望天再望天。
魏君,你是不想选拔人才了吗,你不知道人才在没长大前,还是个需要呵护的宝宝吗?
泪流满面!
第61章 古代穷小子之↑人来
事已至此, 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郁桂舟把策论一卷放在边上,抽出墨义一卷展开, 细细的读了起来, 这张试卷里的问题其实并不难,都是一些典派和儒派惯常的经义,若是对两家注解有了解的人,应该大都能知道是出自何句,除开一些繁复的有争议的问题,泰半问题对通读四书五经的学子们并不难。
高台上,姚、张二人把下方学子们的反应看着眼里, 虽然有不少学子愁眉不展的, 但还是有一些学子在过了最初的为难后,开始做起了题。
“姚大人管辖的渝州府果然是读书人的圣地,也是, 有清河大儒坐镇一方, 这渝州境内遍地书学, 学子们也比他地更加出色”张大人赞赏道。
姚大人虽然走典派路子,但同时也是本地父母官, 自己管辖的地方,学子们越是初中,文风越是浓厚,对他这个府尹来说,也是一项了不得的功绩, 难得见这姓张的说话不带着话中话,姚大人也少了跟他斗上一斗的心,嘴上客气了两句“张大人说笑了,渝州乃大魏的一偶,若说文风最鼎盛的地方,当数我大魏上淮才是,皇城脚下,天子门生,各家大儒坐镇,岂是我等这小地方可比的”
张大人负手而立,遥遥望着正奋力疾驰的学子们,嗤了一句“本官只是实话实话罢了,姚大人不必谦虚,若是姚大人觉得自个管辖这地的确不出众,那本官也无话可说”
“你……”
姚大人气结,他就说这姓张的怎么突然变好了,不再争锋相对了呢,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真是…太奸诈了!
“两位大人,两位大人”
眼瞅着两位主考又要开始以来我往了,从属的官员们都下意识退开几步,心里暗自叫苦。
正在这时,从门外走进一名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方正脸,八字眉,他在一众下属考官的期盼下大步走了进来,立在姚、张二人面前“两位大人,帖经试卷已封,两位大人可以批阅了”
被他横插一手,姚、张二位大人果然不负众望的停了下来。姚大人笑道“是刘大人啊”
刘知,渝州主薄,算得上是渝州府尹姚大人座下二把手,一般来说,在当地官员中,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间总会风云诡异的,因为一把手是朝堂任命,是有期限的,二把手是从当地官员混上来的,且在当地经营的年头肯定比一把手长,自身的势力比一个朝堂初初派来的一把手强得多,除了官阶以外,二把手在当地更是能呼风唤雨一些。
只是在姚大人和刘大人之间,却十分平和,算得上主次分明,刘主薄在姚大人面前一向恭敬有加,丝毫不敢造次。
这其中,姚大人师从的那位清河大儒分量实在是重。有他坐镇渝州府境内,刘大人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凭他一个刘家,在清河大儒众多学子面前,委实不够看,身在官场,官有官道,谁都知道退一步海阔天高的道理。
“正是下官”刘大人半低着头,落后几步站着。
“来,刘大人”姚大人朝他说道“进前来看看这下边的一众学子,刘大人认为今年的头名是哪个?”
刘大人却是进前了,只摇头“下官可不敢妄言这些”
“院试里,今年呼声最高的有三位,来自峨山书院的白晖,府学里的顾生,桓县的施越东,两位大人不妨猜一猜”姚大人手指点了几个方向,侧头对刘主薄笑道“听闻那施家的小子就快要成为大人的亲眷了?可真是可喜可贺啊,倒是比本官动作快了一步,可惜了”
姚大人说完,还遗憾似的摇了摇头。
“大人说笑了,谁不知道大人早已有了看中的人?”刘主薄没理会姚大人的打趣,在姚大人手指的其中一个方向看了看,道“也算不得亲眷,是我隔房堂妹婆家的一个小姑娘罢了”
若是让他挑选,他未必会挑施家那半大小子,在今年整个考场,年纪最小的就属这位施越东,听闻学文十分出众,长得又眉清目秀的,这样的人本也是一良配,奈何这小子在人事情故方面颇有欠缺,身上带着年轻人独有的固执,非是能让他纳入旗下的上佳人选。
据堂妹传回的消息,那张家搭上施家,也并非为了别的,恰恰是看中了施越东这点,知礼进退,一心放在书上,没有那杂七杂八的心思,这才搭着关系把女儿嫁过去。
正在这时,张大人却饶有兴趣的笑了起来“姚大人真不愧是当地父母官,连属下堂妹婆家的事都了如指掌,下官真是佩服佩服”
姚大人对这明目张胆的挑拨只是冷哼一声“比不得张大人来渝州没几日,早就把所有情形纳入心里,说起来,张大人这不声不响的,心里头倒装了不少,下官才更该佩服”
“彼此彼此”张大人突然说了一句“说来姚大人乃是名满整个大魏的清河大儒的弟子,其子也应继承了大人无以伦比的学识,听闻大人的公子今年也下了场,正好前一场试考已经墨封,咋们就去瞧一瞧学子们考得如何,若是姚大人见到了令公子的卷,不妨邀本官一同观摩观摩才是”
说完,张大人毫无顾忌的朝刘主薄道“烦请刘大人随本官一同前往才是”
刘大人侧身,手一伸“张大人请”
留下姚大人在原地,脸色青红交加。
渝州府谁人不知,清河大儒的弟子,堂堂府尹姚大人,其子打小不学无术,在读书一道上没有遗传到他爹半点天资,姚大人为了这个独子,那是费尽心机,把姚公子整日撵得跟过街的老鼠一样,好不容易才过了童生试,今年下场,别说明眼人一眼即知,就是小老百姓们听了几耳朵的,也丝毫不看好姚公子能过。
这些传闻,外头沸沸扬扬的,那姓张的还拿这事儿来捅他的心窝子。
姚大人真是恨不得一口把姓张的吃了。
但随后,他又有些气恼自家那不成器的败家子,要不是他不认真读书,他一个堂堂府尹能丢人丢到竟然无言以对吗?
“那个臭小子,要是敢给我考砸了,看老子不抽他”最后,姚大人只得长叹一声,气恼的甩了甩长袖,随着张、姚二人而去。
在考场上,一位自觉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年轻男子翻来覆去的捏着卷子,整张脸的皱成了包子状,一边嘀咕“这些破题到底谁出的,会不会出题啊,出这么难的题是不想让人考秀才了吗,要是让我以后做了主考官,我才不这样小气呢,也不知道那位郁兄弟如何了,为人温润幽默,只是跟我一样,不够努力,不够勤奋啊”
被人念叨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郁桂舟已经把所有答案都写在了草纸上,有不对的地方,还在错字上划了一笔,在旁边又添了添,草纸上密密麻麻的,郁桂舟仿佛看不见一样,继续添添减减,等一张草纸都没了可以下手的地方才停了下来,他自觉的捡起草纸一一看了看,看到有不对的,又拿着笔在上头划几笔,到看完后这才满意的罢了手。
“呱呱”刚落笔,肚子就唱起了空城计。
郁桂舟看看天色,斜阳已正,午时了。他从篮子里拿出一盒带着碎屑的点心和着清水快速的吃下,待肚子有了饱意这才停了手,待重新研过笔磨后,才整整齐齐的抄录在卷面上。
等抄完,吹干了卷面后,郁桂舟丝毫没有停顿,把策论一卷打开,认真读着考题。
他先前一直纠结撰文要怎么写,在默读墨义的时候,他突然想到,经书里并非只有典、儒这两派的经义,只是这两种是主流罢了,还有一些非主流的小众经义,虽然没有这两种这般有辨识度,但世人还是能接受,也不会太出格。
策论是大魏从秀才到进士必考试卷,考题也是由简单繁复到刁钻古怪,如,今次秀才试里,或许是由于有两位主考的原因,题目也在这两位之间打转。
问:古有十家九流,百家争鸣,而今两家鼎盛,为何?
这题说简单,也很简单,随着朝代更迭,诸子百家也在时光里慢慢消亡,传承遗失,从十家九流里沦落到两家香火繁茂,是必然,也是气运。
刁钻的是若此次科举只有一个主考官,那只要打听清楚主考官的派别,那在后面一通乱夸,怎么也能刷刷脸,但轮到两个不同派系的考官,若是说多了一派,另一派也不会高兴,这其中的度,一个没把握好,就要把人得罪,再则,万一把握好了度,主考官觉得此子左右逢迎、心术不正又该如何?
郁桂舟真有种仰天长叹的感觉,这还只是个秀才试啊,要是以后的举人甚至进士,那他们的考题得刁钻成什么样?难怪能成为举人或进士的寥寥无几,只能怪时人太过耿直,直接得罪了主考官。要不是此次考试太重要,郁桂舟都想效仿现代,直接在论题后边写上两字:吃了!
可能如何,写吧。
在他绞尽脑汁的时候,场中有一人奋力疾驰,思路如同泉水涌入一般,挥手洒墨,豪气万千,洋洋洒洒写了好长一篇,待写完,他捡着试卷快速的阅览了一遍,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赶在黄昏之前,郁桂舟终于写完了最后一句。
在供人歇息的一角,他又见到了那个说他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学子,这次他远没有清早那副着急的模样,整个人显得很放松,跟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学子低笑着打趣,见到郁桂舟,头一句就是“郁兄弟,你考得如何,唉,咋们都是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人,不过这次考试我仿佛打通了穴道一般,思绪翻飞的,早就交卷了”说完,他还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唉,你们不懂这头一个交卷的感觉,仿佛整个考场就我天资最高似的,那号房又小得很,完全不够让我展露,所以只好来这儿待着,都待了好几时辰了”
简直够了!
郁桂舟自觉已经很低调了,然而就因为这份低调,怎么每每都把他看着他们中的一员,什么不够努力,不够勤奋,他是这样的人吗,这人简直太不会说话了。
那学子见他脸色有些臭臭的,还以为他考得不好,不由安慰道“郁兄弟,你别担忧了,咋们男子汉大丈夫,考一次考不上,就考两次,考两次考不上,那就考第三次,人生这么长,总有一次能考上的”
……
这到底谁家的学子,知不知道这样的人在世道上活不过三天!
郁桂舟扶额,放弃了跟他正常沟通,随口问道“看来姚兄这次定能考上秀才了,恭喜恭喜”
“郁兄弟这话我爱听”姚未顿时双眼发亮了起来。
郁桂舟好容易才挤出一个笑“既已交了卷,不如姚兄说说你当时的思路吧?”
围着姚未的人一听,也附和着让他讲讲。
“既然你们要听,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吧”姚未清了清嗓子“我是这样写的,当我见到那后面的两家鼎盛时,顿时脑海里就涌现出了无数夸赞词,我全用一家上头去了”
场面顿时一静,好一会才有人结结巴巴的问道“那…那然后呢?”
“然后?”姚未白了说话的人一眼,给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自然是全朝典派上夸,夸得我都脸红心跳的,贼不好意思呢”
说归说,但姚未还是瞬间翘起了小尾巴。
有人忍不住提醒他“今年主考的可是有两个考官,你全朝一个上使了,不是得罪另一个了?”
“我也没办法啊”姚未摊摊手“只有使劲的夸典派,踩低儒派我才能好好的过日子”他仰天做了个忧郁的表情。
有什么办法呢,家里有个走典派的爹,有个走典派的爹的师傅,而且那爹还是个当主考之一的,他要想不挨揍,不是只能抱着大腿不撒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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