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没见过的指的是郁桂舟和谢荣。
谢荣愣了一下,随即就回了神,笑道:“我这就去,也不知道婉姑姑和书姐儿爱吃些什么?”
“鱼,她爱吃鱼,”郁当家想也没想的回道。他还记得郁婉小时候还是丫头片子的时候,大房逢年过节回来祭祖,他们几个一对上,必然是要抢他的东西,嘴又毒得很,那时候郁家还富贵着,请个会除腥的厨子做几顿饭还是很容易的。
郁家败了后,郁当家时不时还在想,他当初怎就没偷偷跟着厨子学两招呢,好歹也是个手艺不是?
郁婉爱吃鱼,说来还得归功于郁当家的功劳。
“好,媳妇知道了,我这就去瞧瞧有没有新鲜的,”谢荣说完就要朝外走,被郁桂舟喊住了:“我们一起去。”
郁桂舟自然是舍不得小姑娘大包小包的提东西,身为一个男人,怎能见到当媳妇的忙里忙外而袖手旁观呢?
两人一走,郁当家就乐了起来:“这小子,儿媳妇买个东西还非得跟着,真是黏糊。”
“你不黏糊?”郁老祖白了他一眼:“当年也不知道是谁非看上了丁氏死活要娶,娶回来不也黏糊了好些日子?”
郁当家老脸一红,险些没站住,他双眼四处瞥了瞥:“爹,这都啥时候的事儿了你还拿出来说,幸而舟哥儿两个走了,要不我这当老子的脸往哪儿搁?”
郁老祖更是惊奇了起来:“你还有脸?”
郁当家顿时气得胸脯起伏不定,脸颊赤红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明摆的歧视吧!
“行了行了,”郁老祖也给人留了几分薄面,把郁当家赶了出去,让他去城西通知一声郁婉母女。
郁桂舟提着篮子,一路跟在谢荣身后,见她在摊子上不停的转悠,一路上还跟小贩们讲讲价,最后各种菜色都买了不少,等最后到了买鱼的摊子上,她反倒皱起了眉头。
郁桂舟一直沉默的当个搬运工,此刻自觉的上前两步,问道:“怎么了?”
贴心自觉的好男人模样!
谢荣指了指那水桶里都快摆动得累了的鱼,朝他问道:“买哪种?”
原来这小摊上有两种鱼,谢荣一见这个就有些懊悔了,她只顾着听到婉姑姑爱吃鱼就出门了,早知道应该打听清楚,婉姑姑喜欢吃哪种鱼才是?
郁桂舟朝水桶里看,果然见到有两种,恰好摊主刚把来买鱼的妇人送走,笑呵呵的看了过来:“公子和小娘子可是要买鱼?我王小二这里的鱼那是最新鲜不过,都是从河里摸过来的,味轻,这扁的鱼刺多,长不大,这大些的,刺儿大一些,两位看看要哪种?”
随着他的话,那木桶里的几尾鱼响应似的摇头摆尾,溅起地上一片水花儿,郁桂舟拉着谢荣退了几步,对小贩说的新鲜再肯定不过:“那就两种鱼各来一条。”
“好嘞,”摊贩麻利的从桶里抓了两条,过了重,笑呵呵的说着:“客观真是赶巧,你瞧这两鱼共有三斤,九十文银钱。”
郁桂舟点头:“就这两尾了,串起来吧。”
小贩一听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这鱼天生天养,长在河里头,村里也没人吃,倒是拿到城里来卖是一条路子,那河里时常有娃子在里头逮河虾,加上吃的又少,像这大尾的鱼一般有两斤重那还是他运气好才碰着的呢,他一边应道一边拿了一旁放置的木棒朝鱼头上敲了敲,等鱼不摆尾了,这才用草绳穿了递给他们:“客观你拿好。”
郁桂舟和谢荣一人接鱼,一人掏银钱,等把鱼放篮子里装好,小两口正要走,郁桂舟余光撇见那鱼桶旁还有个小罐子,里头像是有甚在敲一样,他随口问了句:“这里头是甚?”
小摊贩刚把银钱揣进兜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道:“是数只河虾,我摸鱼的时候顺手捉的。”
郁桂舟顿时来了兴致。他本身就是个爱吃虾的人,到了大魏两年多,谢家村那地方不依山,不靠水,连条小河沟都没有,别说吃虾,就连吃鱼的次数都少得很,还是后来用稻田养鱼的法子这才吃了不少鱼,这般想着,他已经在小罐子身前蹲下了身,揭了盖口一看,见罐子里密密麻麻装了不少,这些河虾个头不大,但胜在还有两嘴肉。
郁桂舟脑子里已经幻象出了好几锅香辣虾了,咽了咽喉头的口水,他非常之大气:“我要了。”
“这虾给我包起来!”
在他话音刚落,又一道声音接着说道。
郁桂舟顿时挑起了眉,居然有人跟他抢虾!作为一个有学识的读书人,郁桂舟根本不屑于用自己的的博大胸襟去跟人在大街上争论,那会有失他读书人的身份。
在小摊贩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把盖子放了回去,一手就把罐子给搂在了手上,转身,面朝着谢荣笑了起来:“媳妇,给钱。”
刘管事做为渝州城刘主薄的下人,得夫人看中,特派他管着采办一事,还赐他姓了刘,平日里,在这城里,哪个摊贩见了他不弯腰讨好,哪个百姓敢跟他争看中的东西!
这还是第一回有人不卖他面子。
为了在随同过来的下人面前不掉价,刘管事当下就对着连眼神都没看过来的这对普通夫妻怒喝一声:“小子,你可知我是谁,这虾我们刘府要了,你最好乖乖识趣,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郁桂舟见谢荣付了银子,这才转头打量了刘管事一行,对他口口声声声称的敬酒不吃吃罚酒嗤之以鼻:“我要是就爱吃罚酒又如何,难不成你一个下人还有权利威胁我一个平头百姓?”
下人那可是有卖身契的,而平头百姓最少也是个良民,谁优孰劣一目便知。
刘管事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虽然他是个下人,但弯腰叫他刘爷的人太多,腰板一挺直早就觉得今非昔比。
就算他是个下人又如何,他至少能仗势欺人不是?
但在大街上被人口口声声下人长下人短的,还是戳中了刘管事藏在心里的那根儿刺儿,提醒着他哪怕如今被不少人口口声声叫爷,骨子里也是个下人。
如此一来,刘管事更是恨得牙痒痒。
他带来的两个下人都是惯常跟着他的,最是会看菜下碟,当下就为刘管事出起头来了:“小子,你少得意,你知道我们刘爷是谁?”
“敬酒不吃还想吃罚酒,这不是拿鸡蛋撞石头,活腻了吗?”
周围的小摊贩们想然也是常见到这一幕的,纷纷小声劝告郁桂舟两个不要跟他们作对,这几个虽是奴才,但背后的主子是刘主薄,仅此于姚大人的大官,平常百姓跟他作对,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吗?俗话说得好,这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郁桂舟没吭声,拉着谢荣听着四周小摊贩们一人一句的劝告,还借着袖子拍了拍谢荣的手安慰她。
刘管事见他不吭,还以为这是知道利害关系了,冷笑一声,朝他伸了手:“拿来吧,年轻人,下次行事可别如此鲁莽,若非家里小姐急着要尝这河虾,你落到我刘爷手里,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不知道你家小姐知不知道这河虾是从别人手里抢的呢?”郁桂舟浑然不在意的提着罐子,随意说道:“只怕依着咱们渝州府大家千金的贤惠,若是知道自己的吃食是下人们威胁利诱从别人手里抢过去的还能否吃得下呢?”
若不是,那刘家千金自然不会做这种有损名誉的事儿,若是,被人传出去,只怕这深闺里的小姐也要被人议论了。
刘管事眼见他轻飘飘的就把话给抬到了事关自家小姐的名声上,直恨得不行,但他还是知道分寸,咬牙切齿的替刘小姐洗刷冤屈:“小子说笑了,我家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岂会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
郁桂舟这才抬眼正视他:“既然你家小姐是个再贤惠不过的人儿,那做出这种没有分寸的人岂不是你这个奴才自作主张!”他目光如炬:“就你一个下人,也胆敢对本秀才公呼小子,且不知你哪儿来的大脸,就凭你这一点,本秀才也能拉你去府衙,让人打你二十板,治你这失言之罪!”
郁桂舟的疾言厉色让刘管事三人都大惊失色。
“怎么,不像吗?”郁桂舟理了理衣摆,漫不经心的说道:“虽说穿得普通了些,但本秀才自认一身气度还是你这种人望尘莫及的,刘爷也不过如此,一双狗眼看人低,看到了别人,却没低头看看自己罢。”
作者有话要说: ╭(╯ε╰)╮又打不开网页,只能用手机发了
第90章 荆棘路(二十三)
半晌, 刘管事忍着气儿憋出了几句:“秀才公好厉害的牙口!奴倒是佩服得很, 不过秀才公可知,在这渝州城里, 读到秀才位儿的公子们比比皆是, 可他们再厉害,也不过是个秀才罢了!”
“哦,”郁桂舟随口一句:“那也总比一个做奴才还喜欢舔着脸招摇撞市的瞎眼狗强吧?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
他突然回过了神,问了句:“你方才说你是哪家的奴才来着?”
刘管事警惕的看着他,先前一时大意就提了小姐两个字就险些扯到了名声上头,今儿要是把主薄大人给报出来,指不定还要牵连大人呢?
别看主薄大人平日里端着中规中矩的脸, 可一旦让人传出他丁点不好, 作为下人,头一个就吃不了兜着走。
刘管事想了想,决定还是先退一步, 他恨恨的瞪了瞪郁桂舟, 皮笑肉不笑的:“公子难得的人才, 不知是何方人士,目前在哪儿歇脚?”
郁桂舟已经懒得理会这恶奴, 反正那几人如今是翻不起风浪来了,他扯着谢荣就走,末了还回头嚣张狂妄的回了句:“府学,有本事你来找我?”
刘管事果然被他的态度气得四仰八叉的,身后两个刘府下人一人一边扶着他:“刘爷, 别气儿,这小子就是故意气你的。”
“就是刘爷,这不过是个秀才公,就张狂得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了,咱们以后有的事机会收拾他。”
都道宰相门前七品官,他们虽只是主薄大人府的下人,但刘主薄在这渝州城内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区区一个秀才,整个渝州就有数百之多,又有何惧之有?
如今且让他得意一时,过了这众目睽睽之下再商议也不迟?
刘管事在两人的劝慰下,心里这才好受了些,对让他如此丢脸的郁桂舟那更是恨到压根痒痒,刘管事挥开了两人,顶着四周意味不明的打量,灰溜溜的逃回了刘府。
且不提刘管事等人的小心思,这头郁桂舟和谢荣提着篮子往客栈赶,路上,谢荣时不时朝身边瞥,一副欲言又止的,看得郁桂舟发笑:“怎么了,这副表情,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谢荣这才小心的吐出方才起就一直压在心底的话:“方才那几人,相公为何要与他们对上?”
郁桂舟的为人她是知道的,向来温和,在外也不爱提起自己的功名,且方才相公对那几人的态度,可是十分的狂妄。
这与他平日里的做派实在是相去甚远。
郁桂舟淡淡的解释:“自然是有原因的,”这些他无意多谈,免得让小姑娘胆战心惊,徒增她的烦恼,只道:“为夫方才那些话可有气势得很?”
其实他想问的是这样一副狂霸酷帅拽的模样,小姑娘有没有心跳加速,沉迷在他散发的荷尔蒙里不可自拔?
想了想,还是算了,反正问了也是白问,小姑娘又听不懂,最多回他个懵懂无辜的眼神。
“有。”谢荣肯定的回他。方才他变脸那一幕,实在是吓人一跳。
得了这个字,郁桂舟顿时满意了,连脚下的步子都轻松了许多,两人穿了几条街,进了房舍,他们到时,郁婉母女已经到了,正陪着郁老祖父子在石桌上喝起了茶,见他们进来,顿时拘谨起来。
“来,舟哥儿,孙媳妇,”郁老祖忙招呼着他们,指着郁婉母女道:“这就是你们婉姑姑和她闺女书姐儿。”
郁婉母女脸上都带着几分不自然,郁桂舟看了过去,朝他们微微一笑:“姑姑,书姐儿。”
谢荣也跟着喊了声,接过了郁桂舟手上的菜篮子,道:“我去做饭,你和祖父、爹陪姑姑聊吧。”
“好好好,”郁婉见他们也是好相处的人,脸上也是一松,听谢荣要去做饭,顿时也说道:“我也去帮忙。”
“不用的姑姑,我一会就好的,你就坐这儿吧。”谢荣怎么可能让第一回登门的郁婉在灶房里跟着忙前忙后,当下就拒绝了,又看了看陈书这个小姑娘,当下把菜篮子搁在灶台上,回房翻了盒红枣糕点出来,放到陈书面前,摸了摸这个瘦小的闺女头发,柔声说道:“吃吧,先给你垫垫肚子。”
“这怎好使得,快收回去,”陈书一听郁婉这话,顿时就把粘在香气软糯的糕点上的目光侧过了,看得谢荣心下也是不忍,又把盒子朝陈书身边推了推:“吃吧,这就是给你的。”
她看着郁婉:“姑姑也是,几块糕点罢了,书姐儿莫非在这儿还吃不上?”
“就是,婉姐儿,你就是太客气了。”郁老祖打断了郁婉要出声的反驳,朝陈书笑呵呵的说道:“书姐儿,别管你娘,快吃吧。”
陈书看了看郁婉,又看了看郁家众人,见他们都满含笑意的看着她,唇边不由露出个笑意,这才抬手捏着一块糕往嘴里塞。
见状,谢荣就自顾去一旁灶台上忙活去了。
郁婉看陈书小心的捏着糕点吃,心里就莫名的堵。若不是跟了她这个无用的娘,又怎会这些年连块糕点都吃不上,唇边几不可闻的溢出一声叹息,耳边却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娘,你也吃。”
她回头,见陈书枯黄的小脸上笑靥如花,举着手把糕递了过来,那香甜的气息钻入鼻尖的时候,郁婉顿时所有委屈都涌上了心头,眼泪刹那就掉了下来。
“娘?”陈书不懂好好的,她娘怎么就哭了,她无措的看了看四周,眼里惊慌失措:“祖,我娘……”
郁老祖叹息一声:“书姐儿,让你娘好生哭一场吧,待她哭过就没事了。”
他是过来人,最是知道若是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迟早有一日,人是会受不了的,就像郁婉一般,心底压了太多的东西,一日一日的生生把自己催成了老妇,这母女两人的样子,就是说是祖孙也是说得上的。
陈书对郁老祖的话还是有几分信的,虽说看她娘流泪还是无措,但心底却不会再惊慌不安了。
就如同郁老祖所言,郁婉哭了一阵儿就消停了,哭完,她的精神状态竟然是格外的好,整个人看着不再是死气沉沉的,连苍老的皮相都年轻了几分。郁老祖等人顿时放心了下来。
“恭喜姑姑了。”郁桂舟还打趣的说了一句。
郁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擦了擦眼,嗔了一句:“这喜从何来?”
“自然是宛如新生,犹如拨开了层层迷雾,这难道不是喜事儿?”郁桂舟故作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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