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土地上的人儿,大多都已为人骨。唯有一具,是几个时辰前刚放下来的,平平静静的躺在地上,身上的衣物都还整洁着,没有被这翻卷的泥土掩盖上痕迹。
雨初下的那会儿,半山腰的那条小径上,才走出一人,撑着把暖白色的纸糊小伞,渐行渐快渐无迹。
看到乱葬岗的那道平躺着的身影,微微动容,他倾身上前,在她肩头的那道伤口上做了些清洁的工作,并不急着缠上纱布。再看看她,面上的肌肤毫无血色,像个死人,就真的只是个死人。
来人不假思索倒出了一颗圆润丹药,轻轻将其塞入嘴中,“药圣先生的百毒丹,希望有用吧。”他自言自语般轻喃,只见得身下之人身体略微颤动了一下。
他心中大喜,却闻得远处有脚步声靠近,是山脚下的那群人,他们赶来了。
他起身,撑开纸伞,就要离开。
“南梨,是你吗?”
南梨心中大骇,顿住了身形,身后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传来。他回身,带着最后的一分希冀,去看荒草上的少女。
少女的双眼紧紧闭着,眉头紧皱,脸上的汗水混着雨水,落到了地上,消失不见。
他转过身去,白色的身形缓缓被黑夜吞噬,和那雨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彼时,山的那头,渐渐冒出几个人头。他们在荒地里进行着地毯式地搜寻,像在找寻着什么遗落的珍宝。
——
洛青眉毛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她怀疑,自己是被救了回来,经过反复确认后,才敢大着胆子睁开眼睛。怕会对上干娘的生魂,或者是皇后。
“你醒了!”惊喜的声音带着几分熟悉的音色,洛青瞬间清醒过来。看向说话之人,她不由得大惊失色。
“叶莘,你不是回南方老家了吗,怎么会在这?”
叶莘平复下心里的激动,缓缓舒了口长长的气,这才静下心来,回答洛青的问题:“全城被封锁了,任何人都出不去。现在连进城也不行了。我那日还没到城门口就被人给拦了下来,是虹大人。”
“虹景。他人呢?”
叶莘脸色忽的明朗起来,绘声绘色道:“虹大人去给王爷报信了,他还让我好好照看小姐,不是——王妃。”
洛青皱眉,不悦道:“我已不是王妃,那称呼,别再提了。”
“不是,王妃……小姐,虹大人给你请过大夫,那大夫说你已有了身孕。虹大人此去报信,其中也包括了此事。”
什么!洛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随即紧皱起眉头,越皱越深。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
他们所安身的地方渡到了城外的一个农舍家里。主人是刘恒安插在城外的眼线,经由虹景临走时的安排,一家人对洛青颇为照顾。
洛青借口去田间走走,中途打听到了阿宝的坟冢,居然出奇的近。那人言说阿宝曾在这儿度过的余生,洛青不疑有他。在她心里,阿宝至此都是个勤俭之人,在此度过余生,确实没有什么好猜道的,只是遗憾,易生哥不能回来看她了。
去殡仪之家借了些香烛和纸钱,洛青轻装上路,去看望干娘,那是必须的。
不到五天,大批的人马南风过境般,从北边的草地赶回了长安。以刘恒为首的,数千骑兵攻入城中,不费吹灰之力,偌大的城宫一夜沸腾。到了白天,硝烟散尽,无论是以皇后为首的势力还是*,纷纷倒戈,只因了一纸从未央宫中搜寻而出的圣旨。
拥刘恒为帝的呼声不绝于耳,待到呼声渐退,城外西山的篝火燃尽。古道之上的骏马奔驰,下乡返京的道上,重新汇聚出了四五之流。
新帝即位四年,刀光剑影的年代,渐渐远去。人民和乐,百姓安康,四野的蛮夷收回触角,缩进了蛹里。
长安城,未央宫中,黄袍加身的男子伏在案上,静静看着大臣们呈上来的文书。看罢,合上,丢到一边,他缓缓揉了揉太阳穴。一如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写下了那纸休书,同样的心境,烦躁与不安。
四年了,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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