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桑桑说:“我不用你照顾,我是医生,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她又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待在船舱里。”
韩毅看看她。
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乖巧得不行,让他巴不得能时时刻刻都把她揣在身边,放在眼皮底下,这样才能彻底安心。
他又嘱咐:“如果有事来找我,船上的破规矩不用管。”
程桑桑知道她的韩叔叔上了海警船当船长后,已经很克制地少说粗口了。与以前当货船的船长不一样,现在是肩负着国家的重任,守卫南海这片海域,维护和平。
程桑桑应得爽快。
“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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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气象台重新播报了天气预报,台风的级别加重,即将在晚上登录H省沿海。根据台风的走向,只要一晚第二天便会经过南海海域,刮向太平洋。
韩毅指挥船员加固船舱内的所有设施与设备,并亲自检查了每一个部门,后厨的角落也没放过。
海洋不比陆地,恶劣的气候会令海洋上的每一条船只身陷险境,稍有差池便极有可能落出翻船甚至性命堪忧的下场。
检查到医务室的时候,除了韩毅之外,蒋立军也在。
船员去检查医务室里的桌椅,刚伸出手时,韩毅就说:“我来。”
“是的,船长!”
韩毅亲手加固桌椅,放药箱的柜子也一一加牢,仿佛与舱壁合为一体。韩毅动手的时候,程桑桑和霍铭都站在一旁。程桑桑担心被别人看出韩毅对自己的特殊对待,说了句:“我看挺稳的了。”
韩毅测试了一番,说:“必须再加一层,医生的安全措施得做好,你和霍医生至关重要。”
他说着,又让身边的船员递过木板。
蒋立军亲自代劳,将木板地给了韩毅,然后瞥了程桑桑一眼,眼里的警告意味相当浓厚。
程桑桑领悟得出蒋立军的意思,很配合地挪过了头,一侧首却不小心与霍铭的眼神碰了个正着。霍铭素来冷漠的脸没由来多了一丝深邃的神色,在她和韩毅之间打着转,兴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扭头就走出了医务室。
没多久,韩毅就搞定了医务室里的所有加固。
程桑桑说:“辛苦船长了。”
韩毅说:“明天的台风不用担心。”
程桑桑弯下眉眼,点头。
蒋立军重重地咳了几声。
程桑桑明知故问:“轮机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有点感冒了?明天台风要来了,你可千万不要生病了。”
蒋立军瞪她一眼。
“我身体好着呢,从来没生过病。”
一转身,他屁颠屁颠地跟上韩毅,又往一层甲板走去。程桑桑仔细想了想,忽然发现除了夜里之外,似乎白天里只要有韩毅在的地方,身后都有蒋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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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气预报说台风明天经过,但下午这会儿海面上已经刮起风来。风浪无情地拍打着船身,幸好所有设施加固了,此刻仍旧固若金汤。
全船人员都在等候台风的到来。
程桑桑疑惑过,吃午饭的时候问坐在附近的海警与海员们。
为什么不能避开台风?等台风离开后再回来。
当时他们沉默了下,这么回答她。
“普通百姓可以避开,但我们不可以。这是我们的岗位,上了船的那一天开始,守卫南海就是我们的职责。”说这话的海警年纪看起来不大,可能二十三四还不到,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理所当然,仿佛已经刻入了骨血里。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那一刻,程桑桑忽然就体会到了那一句话的含义——你看不见黑暗,是因为有人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用生命挡住了黑暗。
无论看多少爱国电影,听多少爱国故事,都没有亲身体验那么深刻,在大多数人看不见的地方里,有那么一小群人,他们年轻又青春,却有一颗为祖国报效的心,正用他们稚嫩的身躯去守卫祖国海洋的疆土。
程桑桑为韩毅上船,可是却在这里有了新的人生感悟。
尽管知道会有危险,可她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她感到自己的血液在沸腾。与以往在医院里的每一天不同,她现在在期待和她的韩叔叔的每一个明天。
程桑桑看着窗外的风浪,有些出神。
在安静的医务室里,她时常思绪飘飞,一来是因为霍铭太沉默,二来是太闲。
巡航维权的一个月已经过了五天,她在医务室里不是整理药物,就是在看书,偶尔有人过来医务室,也都是霍铭在负责。程桑桑倒是希望这样的状况能够一直维持下去直到任务结束。
不过遇着台风天,容易感冒。
下午的时候,已经陆续有几个海员过来拿感冒药。入夜后不久,蒋立军也过来了。霍铭去了吃饭,医务室里只剩下程桑桑一个人。蒋立军似乎极其不待见她,问:“霍医生呢?”
程桑桑说:“吃饭去了。”一顿,她就察觉到了蒋立军的不妥,问:“你哪里不舒服?”
蒋立军狐疑地看着她。
程桑桑说:“我有医生执照,你放心,普通外科的病我还是能看的。你要我不信我,我去把霍医生叫回来。”说着,程桑桑起身,恰好这会有个风浪打来,船身摇晃了几下,程桑桑扶住桌面稳住了身体。
她面不改色地说:“你先坐一会。”
蒋立军粗着嗓子说:“不用了,你看就你看吧,反正是小病死不了,庸医也能治好。”
程桑桑想起他今早还说自己没生过病,现在就啪啪啪地打脸,而且还打脸还打得毫无感觉。仿佛也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蒋立军说:“明天来台风,我不能生病,生病会模糊判断力,影响合作。”
程桑桑说:“你还没病到这个程度,最多就只是发点烧而已。”她给他一个温度计,说:“量一量体温,如果发烧了吃点退烧药和发炎药,晚上睡一觉,以你的身体素质明天就能好。”
随后,蒋立军量了体温,果然和程桑桑说的一样,是有点发烧,喉咙也发了炎。
程桑桑给他开了药,正准备拣药的时候,轮机部门的三管轮跑来找蒋立军,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蒋立军就跟着三管轮离开。程桑桑拣好药后,霍铭吃完饭回来蒋立军仍然没回来,她索性送去轮机部门。
未料轮机部门忙得很,似乎哪里出了点小问题,蒋立军正忙着指挥,见到程桑桑摆摆手就说:“把药送我房间。”忙得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哦……”
程桑桑应了声。
船上的男人在海洋待久了,大多都不爱说话,而且偏宅男属性,大大咧咧的,房间钥匙就直接给了程桑桑。程桑桑待的时间长了,也习惯了海员们的个性,径直往蒋立军的房间走去。
房门一开,险些没把程桑桑吓一跳。
海警船上的所有舱房内都布置得差不多,程桑桑也不是没见过其他海员的舱房,但蒋立军的很不一样。
怎么说呢?
她见过宅男迷国外女团的疯狂,屋子里全是女团们的海报与周边,电脑和手机桌面打开来通通都是女团们的壁纸。而蒋立军的房间也差不多是这样,只不过唯一不一样的是,人家迷得是女团,蒋立军房间里的则是她男朋友。
第五十九章
程桑桑听到自己的心脏在噗咚噗咚地跳着,此情此景忽然冒出无疑是极具视觉的震撼力。
办公桌上有一层玻璃面,夹缝中全都是韩毅的照片。玻璃面上还有揉成一团的桌布,显然是平日里用来遮人耳目的。她低头凝望夹缝层的照片,大多都是偷拍的角度,从地方和摄像日期看来,应该是之前韩毅在T市培训的那几天。
偷窥狂、变态、神经病……
瞬间在程桑桑的心中,蒋立军被打上三个可怕的标签。
程桑桑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如何处理,如果是个女孩子还好,偏偏是蒋立军。也是这个时候,程桑桑身后响起一道刺耳的摩擦声,是鞋子和船板剧烈擦过的声响。
她转身望去。
是蒋立军。
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惊慌模样,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喉结也在不停地上下滚动,此刻正站在舱房门口,傻愣傻愣地看着桌边的程桑桑。
“你……”
他想问程桑桑看到了什么,可是眼前的场景已经说明了一切。
程桑桑往后退了一步,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蒋立军伸出手,说:“程助理。”
程桑桑又往后退了一步。
蒋立军改口:“程医生,我可以解释的,请你不要误会。”他往前走了两步,顺手关上了门。舱房门一关,程桑桑的心都吊在了嗓子眼里,她不动声色地问:“解释什么?我什么都没看到。”
“不不不,你相信我,我不是变态,也没想对你做什么,关上门只是为了好说话。”
程桑桑正要开口,蒋立军又急急忙忙地说:“我知道变态的开场白都是这样的,但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变态,我……我……”他瞬间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见程桑桑整个人的身体已经贴到了墙壁上,他举起了双手。
“我真的没有恶意,你听我解释。”
程桑桑不动声色地说:“你说。”手已经插进医生袍的兜里,里面有个巴掌大的对讲机,是韩毅留给她的,有专门对接韩毅的频道。不到必要时刻,程桑桑都不打算用它。
蒋立军抓了抓头发,仿佛有点苦恼,又有点难为情,过了好久本来因为发烧而不太好看的脸色渐渐憋出了一抹绯红,连带着脖子,一溜儿地爬上耳根,整个人都红通通的,配着本来就黝黑的皮肤,乍一看还有点像发霉的桃子。
“我……我……”结结巴巴的。
程桑桑说:“是男人就爽快点。”
“我是船长的脑残粉!”他吼了出来,话音一落,脸又更红了。他顶着一张黑红黑红的脸,说:“我粉船长十年了。”说着说着,他整个人就兴奋了起来,疾步走到桌边。
桌子底下有个保险柜,他当着程桑桑的面就输入密码,打了开来,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带锁的铁盒子。
他似乎有点犹豫,看了程桑桑一眼,最后还是毅然从枕头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铁盒子。他如数家珍地说:“这是我P的海报,这是我当年收藏的报纸,这是航海杂志里对船长的专访,还有还有……”
程桑桑看着这些泛黄的纸,有些目瞪口呆。
蒋立军似乎没有察觉到程桑桑的情绪,此刻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你不知道船长当年多威风,当年多少海运公司为了船长抢破了头,海员们都仰慕着船长的风采,以能与他共事为荣。船长带领着海员们穿越最险恶的航线,击败最凶狠的海盗……啊!他是个真正的勇士,他是西方的波塞冬,他是我们东方的龙王,他是海洋的神!”
程桑桑:“……”
蒋立军又说:“他是我信仰的神,不是他我不会进入这个行业,不会当上轮机长。你不知道我在培训基地见到船长的那一刻心情有多么激动。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在得到船长的任何信息了,没想到他就出现在我面前!真人!真!人!”
程桑桑:“……”
蒋立军的眼睛像是夜里最亮的一颗星:“我当年还粉过船长和飞跃号上的轮机长。”他指着一张新闻报道上的老照片,“就是薛副局,当年都没有CP的说法,我蒋立军可是走在时尚的最前沿。圈地自萌多年后居然有机会见到萌的CP,死而无憾!”
程桑桑干笑了一声,说:“看……不出啊……”
很快的,蒋立军又说:“不过薛副局发福了,他已经配不上船长。”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不停地给别人安利自己偶像的脑残粉,并且竭力卖安利拉人入坑,提起自己的偶像时,他那张黑红黑红的脸激动得泛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男朋友有个脑残粉,该怎么办?
程桑桑在思考这个问题。
蒋立军终于意识到程桑桑的沉默,从脑残粉的人设脱离出来,他克制地严肃起一张脸来,伸出一根手指:“帮我保密,以后我罩你。”
见程桑桑不说话,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加入我的阵营,我……”他一脸肉痛地说:“如果船长和他女朋友分手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
程桑桑也伸出手指。
“第一,退烧药现在吃,睡前再吃一次。其他药一天三次,隔四个小时。第二,”她的手指轻叩桌面,又说:“饮食尽量清淡,至于你说的保密,可以,但第二条就不必了。”
以她家韩叔叔的直男思维,要是知道蒋立军曾经萌过他和薛正平,可能会气得把蒋立军扔进海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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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桑桑离开蒋立军的舱房后,想了想前几天蒋立军对自己的态度和虎视眈眈的眼神,现在终于明白那是一个脑残粉扞卫自家偶像的表现。都说顶级脑残粉相当于大半个丈母娘,现在看看蒋立军,果然不假。
程桑桑摇摇头,回了医务室。
有海员过来,告诉程桑桑和霍铭夜里的注意事项,让两人记住逃生的集合点。海警船上配备了六艘救生船,每一艘都在对应的位置上,倘若发生严重的意外便弃船逃生。
程桑桑昨夜已经听韩毅重复了两遍,现在海员一说,她又听了第三遍。夜里睡觉前,她再次检查了每一个角落,怕东西掉了,通通都锁在了柜子里。
舱房里的单人床也是加固了的,右边有一条长扶手。
先前两人做爱的时候,程桑桑老是不小心碰到扶手,白皙的手背磕出了一片淤青,当时她心底还在嫌弃这条扶手,但今夜入睡的时候,这条扶手给予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半夜两三点左右,柜子里的物品轰隆隆地作响,仿佛有了生命似的,恨不得能撞开柜门重获自由。
程桑桑被吵醒了。
她睁开眼的时候,船身摇晃得厉害,外面风浪拍打船舷的声音比以往还要响亮。忽然间,外面轰雷作响,一个巨大的浪打来,船身倾斜到了一个刁钻的角度,程桑桑被甩出了床。幸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扶手,过硬的身体素质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柜门也松开了,里面的物品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
程桑桑有点眩晕。
忽然地面上发出好一阵滋滋滋的声响,程桑桑定睛一看,才发现揣在口袋里的对讲机也被甩到了地上。她刚捡起来,又一个风浪打来,船身将近六十度地倾斜。
砰咚一声,程桑桑的脑袋砸到了墙上,疼得她闷哼了几声。
对讲机被甩到了对面的桌上。
地上还有个化妆包从柜子里摔落出来,听到里面瓶瓶罐罐的碰撞声,用脚趾头想也猜到肯定要碎一大半了。不过此时此刻程桑桑无暇关心化妆包里瓶瓶罐罐的存亡,她只想把对讲机重新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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