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节,秦恒昔时便曾向建安帝禀报,言道他与温婉两人百首一心,崇明帝垂询之际,温婉一力应允,宁愿为他去国怀乡。
温婉侃侃述道:“便是那一日,臣媳请得了西霞帝君的圣旨,若汤城叛乱,请林源守军全力支持。那圣旨早在臣媳未嫁之时,便送到了沐将军的手上阿恒与臣媳行至林源时,沐将军曾请出圣旨交儿媳瞻仰。父皇便是不信阿婉,也该信如今两国交好,西霞帝君的一番赤诚心意。”
西霞的圣旨竟然早在那时便送到林源守将手中,温婉未雨绸缪,晓得秦怀始终是心腹大患,竟是能未卜先知到如此地步。
望着聪慧如斯的儿媳,建安帝唯有深深的赞叹:“阿婉,你早在那时便开始对秦怀布局?难道你早便晓得他会谋反不成?”
温婉敛礼轻拜,唇角的笑意潋滟无边:“臣媳哪有这般纵世之才?不过是因为牵挂阿恒,才始终对他身边的敌人留意。”
“阿婉,你果真了不起。说一千道一万,始终是阿恒命中有你这位贵人”,长瑞本是冰雪聪明,听到此处全然融会贯通。自己这位弟媳不但一手策划了太子东宫这场好戏,竟早在几月前便已经断了秦怀的后路,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建安帝深深点头:“阿婉,一场弥天大祸被你消于无形,又救汤城附近百姓于水火之中,朕如今十分欣赏恒儿的眼光,他瞧中的果真是人中龙凤。”
温婉浅浅一福,梨涡浅漾间露出复杂又带着些感伤的笑容。
今世的胜利来自前世惨败中吸取的教训,前尘旧事历历在目,若不是前世秦怀叛乱成功,建安帝陨在太子东宫,自己与秦恒又何至劳燕分飞各自西东?
覆辙不能重蹈,如今的每一步都偏移了前世的轨迹,温婉自信能将这一盘棋越下越妙,不仅还建安的海晏河清,也绘出她与秦恒最美妙的前景。
果然不出温婉所料,汤城的战役正式拉开帷幕。这一世的林源守军不是前世里与汤城合兵助纣为虐,而是成为彻底终结秦怀觊觎龙位的克星。
八月中旬,一封军中奏报以八百里加急送上崇明帝的案头,正是林源守将沐将军的亲笔。他已然遵照那道秘旨对汤城出兵,成功地与傅清风歼汤虎于城外。
原来汤虎当日闻听秦怀被囚积香山天牢的消息,他果然救主心切,悍然发动兵变,想要攻打建安都城,以此逼迫建安帝放人。
汤城人马其实并不足五万,汤虎点了三万精锐,号称五万大军,举着清君侧的大旗,污蔑秦恒陷害胞弟,想要直扑京城。
第七百三十三章 夹击
临行前,汤虎妥善安排城中事宜。他谨遵秦怀之命,余了一万多人守候汤城,势必要保住自己的大本营。也是生怕此次举兵不成,日后也好有退居之所。
林源守将沐将军早接了温婉密函,晓得秦怀最近蠢蠢欲动,这些日子时刻关注着汤城的一举一动,并与汤城中的内应保持联系。
汤虎的军队大肆出动,向建安皇城的方向行进。早先埋伏在汤城中的内应立即打出信号,报与林源守将知晓。沐将军第一时间便得到情报,立即点齐了军队。
几万人厉兵秣马,等得便是这一刻。
既是身负崇明帝的秘旨,沐将军自然泒人全速出击。林源城五万精锐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渡两国界河,团团围住了汤城。
汤城早便不是汤虎设想的那般固若金汤,里头预先埋伏着潜龙卫与暗夜的精锐人手,连同秦恒安排傅清风数日前埋下的暗子联合行动,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
内应斩杀守城兵将,直接打开城门,林源守军长驱直入,那一万余名的守军大多数还在懵懂之时,便丢了栖身之所。
前后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沐将军便将汤城一举攻破,并在城门楼插上西霞的旗帜。沐将军整顿了一下军队,留了两万人在城中善后,他亲自带领三万人的队伍出城夹击,要与傅清风来个瓮中捉鳖。
此时汤虎尚在领兵前进的途中,他领着三万人马走出不过二三十里地,行至青云山下茂密的紫竹林旁,正与傅清风率领的官兵狭路相逢。
官兵以逸待劳,长弩短弓高高架起,择了地势高远之处埋下滚木礌石。汤虎的人马打从此地经过,官兵斩断绳索,滚木礌石带着尖刺轰隆隆滚落,先冲乱了先头部队的阵营。林中又是冷箭簌簌而出,直直射向汤城军队。
汤虎心知中了埋伏,仗着武功盖世,并不想轻易认输。
他一声令下,命士兵支开盾牌,遮蔽如蝗的羽箭。自己则打马上前,在一片硝烟与灰尘里举目四望,探看对方的虚实。
眼见官兵从他的左右两翼与正前方成扇形包抄过来,旌旗随风招展,整齐的马队后头又是秩序井然的步兵,似是密匝匝望不到头。
官兵铺天盖地,远超自己的三万之数,且又是早有准备,想来已然掌握了自己的行踪。如此一来,愈加说明京中的秦怀岌岌可危。
汤虎惊讶之余,整个人惶惶不安,一颗心沉沉下坠。
当日议定这天衣无缝的计划,由秦怀与康贵妃在京中斡旋,先控制了建安帝与秦恒,再由他带领手中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回京城,与城中一部分投靠秦怀的禁军与金吾卫联手,江山易主指日可待。
如今显然形势逆转,自家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算计其中。瞅瞅那漫山遍野的官军,汤虎深深怀疑自己能否杀出这一条血路。
其实傅清风手上并无那么多的官兵,生怕走漏风声,他仓促间不过调动了区区万人的军队。只是这一万人依着九宫八卦的方位排列,位置立得极妙,令汤虎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似黑云圧城。
汤虎瞧着对方帅旗上高悬一个傅字,尚在惊异京中并没有姓傅的将军,却见官兵之中一匹红鬃烈马闪出,上头端坐着银盔银甲的傅清风。
认得这位秦恒的手下,并未听过他有什么过人之勇,汤虎心下稍宽,忍不住举着马鞭哈哈大笑:“你不过是太子东宫的门客,入了金吾卫没有几天,也敢自称将军,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汤虎轻轻一夹马腹,催动身下赤黑的战驹,挥动着两杆板斧便向傅清风冲去,想要擒贼先擒王,灭去官兵的锐气。
傅清风毫不胆怯,亦拍马迎上。他手中长枪上红缨飒爽,甚是亮眼,手腕只轻轻一抖,长枪便如灵蛇出洞一般,直直刺向汤虎的心口。
汤虎侧身闪过,左右手同时发动进攻,左手板斧砍向傅清风面门,右手板斧却拦腰斩落,挟着千钧之力,往傅清风身上砍去。
斧头来势凶猛,隐隐挟着风雷之势,傅清风毫不慌张,他身姿飘逸,往马鞍上一俯,躲过头顶的斧头,手中长枪刺出,抵住汤虎拦腰砍来的大斧,铁制的枪头刺在板斧上,叮得一声轻响,两人各自佩服对方的神力,都后退了两步。
从前以为傅清风不过只会些花拳绣腿,汤虎满心轻敌之意,全然想不到这年青人竟是技艺超群。汤虎勒转缰绳,重新打马回来,第一次正眼打量傅清风,到似是今日才真正相识。
身为秦怀手下第一员大将,汤虎的臂力在国内少有人及。傅清风翩翩书生之姿,却生生以枪封住了他的斧头,让汤虎的惊惧更添了一重。
若过不得傅清风这关,还谈什么对秦怀千里驰援。汤虎重振精神,对这昔日这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更起了杀机。
傅清风却是不骄不躁,手中长枪舞动,如银龙一般,他不与汤虎较量力气,而是每每从匪夷所思的方向刺向汤虎,一次一次迫得汤虎回身自救。
汤虎急得哇呀呀大叫,却满身的力气无处使,感觉这一仗打得尤为憋屈。
两人你来我往,眨眼间便战了十几回合不分胜负。傅清风并不与他恋战,向后头作个手势,又是一批批弓箭手羽箭射出,汤虎前头的步兵们便倒了一片。
汤虎并未想到出城不过二三十里便会遇伏,心上有些轻敌,士兵们仓促应战,本就失了先机。待后头防护部队上来,拿盾牌抵挡箭雨,队伍早被冲散。
汤虎眼见自己这边吃了亏,他又久攻傅清风不下,生怕造成更大的伤亡,赶紧下令后队变前路,先撤回汤城再做打算。
后队方才变成前队,逃了不过十余里地,却见前头尘土飞扬,另一队官兵浩浩荡荡,从汤城方向冲自己杀奔过来。
前有豺狼后有虎豹,汤虎大惊失色。他凝神看去,却发现这些官兵穿得是西霞的戎装,当先一人横刀跃马,正是林源守领沐将军。
第七百三十四章 游湖
沐将军白衣金甲,胸前五缕黑髯飘洒,本是儒将一员。
他催动坐骑,拍马直逼汤虎。汤虎手中板斧一指,大喝道:“姓沐的,如今两国交好,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如何敢越界行凶?还不速速退回界河之外!”
西霞官兵势如流水,浩浩荡荡涌来。沐将军马缰轻轻一勒,嗤笑道:“与西霞交好的是彼国皇帝陛下,又不是你这等叛国之贼。本将军奉旨协助建安擒拿叛贼,你仔细往前头看,汤城再不是你的天下,还不赶紧下马受死。”
汤虎举目望去,此时遥遥能见汤城上头飘扬的旗帜。那旗帜紫缎黑边、上绣五颗金光闪闪的星辰,正迎风呼啦啦作响。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汤城已然异主,那城门楼上插着的竟是西霞的国旗。
汤虎的士兵们瞧得汤城已失,军中一片哗然,多数慌了手脚。汤虎大声呼喝,勉强约束住了自己的手下,心底的惊悚却愈演愈烈。
诚如温婉所说,暂插西霞国旗旨在打击汤虎的军心,西霞对汤城并无觊觎之意。这一招攻心计用得极好,汤虎手下果然军心不稳。
老窝被人一锅端去,那一万余人大约早做了俘虏。情知今日便是自己的死期,汤虎哈哈大笑,将板斧横在身前,策马便向沐将军冲去。
沐将军的军队势如猛虎,眨眼便与秦怀的军队厮杀在一处。汤虎将板斧抡圆,片刻间与沐将军厮杀了几个回合,丝毫未占到上风。
后头傅清风的追兵渐至,前行无路、后退无门,汤虎的手下早已军心动摇,无论汤虎如何约束,依旧有人望风四散逃命,大多数人直接做了两军的俘虏。
一小部分与汤虎负隅顽抗之人,都被沐将军与傅清风两军合一,杀了个丢盔弃甲。汤虎到是条汉子,他宁死不降,与傅清风和沐将军两人战在一起。最后前心中了傅清风一枪,又被沐将军拦腰砍做两段。
汤虎的尸身直停停跌落在马下,砸起飞扬的尘土。他的战马稀溜溜一声暴叫,独自落荒而逃。
傅清风清点受降的士兵,又命人清扫战场,妥善善后。两人各为其主,他到敬重汤虎的义气,不忍这样的勇士暴尸荒野,也命人一并将汤虎的尸体掩埋。
当时插上西霞的大旗只为动摇汤虎的军心,如今两军取得辉煌战绩,胜局已定,沐将军遵守承诺,还汤城于傅清风的人马,带着西霞士兵陆续撤出汤城。
傅清风本来心内一片忐忑,生怕沐将军乘人之危,如今见沐将军行事磊落,敬重他的同时,心间又对西霞崇明帝君尊崇了几分。
两人在界河边上拱手告辞,沐将军自己带着西霞的军队撤回林源,同时向崇明帝报告了这次战役的大获全胜。傅清风则接手汤城事务,飞鸽传书向建安帝及秦恒汇报了汤城的战事。
事隔不久,温婉亦从建安传回了信件,拜谢崇明帝金口一诺,助建安肃清反贼。又写道秦怀联合康家妄想弑君篡位,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早已被建安帝废为庶人,如今囚在积香天牢渡过余生。
信的最后,温婉提到秦怀此次叛乱,是与苏光复的人互相勾结。建安皇城曾发现有千禧教的踪迹,余孽依然未能除尽,为了天下和平大计,建安也要出一份力,清查千禧教在建安的残余势力。
崇明帝捏着这封信叫了个好,当日与温婉的约定即解了建安之乱,又削弱了千禧教的势力,如今三国同仇敌忾,千禧教越来越无处容身。
如今九月再望,离着边城飘雪已然不远,他再传老尚书许三年觐见,加上几位阁老和夏钰之,再次议及对靖唐关的最后一击。
八月荷花香气渐渐散尽,虽然不再接天映日,却有莲藕鲜嫩肥美,再加满园丹桂飘香,愈加沁人心脾,更增添了中秋佳节之前的喜气。
桑榆胡同旧侍郎府中笑意连连,又迎来了刘氏与鲁氏两位客人。
早先为陈芝华做媒时,这二位便与慕容泠约下,要在夏日迟迟的季节赏一赏陈府的满池荷花、更有崇明帝亲手设计的水榭。
七月间慕容泠持柬相邀,约了两人夫人以及亲家沈氏夫人前来盘桓。
不过几日,鲁氏便下帖还席,连着刘氏家中儿媳诞下长孙,又有大理寺卿沈大人府上小女出嫁,再有沈氏夫人约众人登高望远,众人热热闹闹凑了几回,如今到成了年长一辈里头难得的好姐妹。
慕容泠素日清高,不喜与人往来。如今自己敞开心扉,到觉得这几位夫人个个心直口快,都是值得一交的人物。
眼看陈府里白莲藕成熟,慕容泠命人踩藕制下新鲜的藕粉糕,又采撷了金黄的丹桂做些点心,再约两位夫人前来游湖。
陈家受宅园逼仄的限制,那一泓清波并不大,妙在沿岸修建了土山、水榭、并一处稻花掩映的一进五间小院,处处自成风景。
几人乘坐画坊走走停停,柳氏夫人坐在船头分花拂柳,摘下新鲜的莲蓬,再剥去外皮、剔去莲心递到婆母与两位夫人手上。
行至水榭树屋,众人弃舟登岸,在铺了葛黄色扎染粗布的藤椅上略事休息,早有梅妈妈领着一众小丫头上来添茶,再摆下攒盒与果碟。
新煮熟的桂花黑芝麻汤圆氤氲着热气,在雪白的汤汁里浮浮沉沉;酥油炸过的桂花糕上洒着糖霜与玫瑰花瓣,独有的清香格外动人。
果子亦是自家后园成熟,大粒的紫葡萄晶莹欲滴,新熟的蜜桃绿红相间,林林总总码了几盘,瞧着格外新鲜。
梅妈妈笑吟吟向众人行礼问安,脸上浅浅的沟壑似被笑容抚平:“启禀夫人,方才姑爷送了二姑奶奶回门,道是晓得今日府中宴客,特意来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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