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点头,趁今夜离去也好,如此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何焯从八阿哥处离开后,短暂休息了一下,就连夜离开了康熙的宿营地,往京城找裕亲王去了。
裕亲王如今也算是坚定的八爷党了,从前也就罢了,自从索额图事件后,他就越发不喜欢太子,反而很喜欢八阿哥,认定八阿哥就是比太子强,认定八阿哥温文有礼,觉得八阿哥若为皇太子的话,肯定要比胤礽这个二阿哥更好些。
但这个心思,裕亲王肯定是不敢表露出来的,不过他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因此,在听过何焯所言后,裕亲王一口答应了要替八阿哥出头这件事。
裕亲王沉吟道:“只是这事,本王一人的力量只怕小了些,佟大人也是很支持八阿哥的,既然事关太子,又能解了八阿哥的困境,这件事本王便找佟大人商量一番,由本王和佟大人一道给皇上写密折,皇上必定回重视的!”
裕亲王口中的佟大人,便是佟国维。
裕亲王要找佟国维合计这事,何焯自然是不会拦着的,要告发太子,能多一个人那自然是很好的了。
何况,佟国维与康熙关系匪浅,佟家更是与康熙关系匪浅,有这么一个人坚定的站在八阿哥这边,对八阿哥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何焯委婉的表达了此事要保密不能走漏消息的话,裕亲王笑道:“这个本王明白。你只管放心去给你主子复命吧。这边的事情,本王与佟大人会处理的。”
何焯闻言,便将自己身上带着的物证都给了裕亲王保管,由裕亲王与佟国维处置。
他离开裕亲王府后,倒也没有出京再去追康熙的队伍找八阿哥了,而是直接回了八阿哥府上,派了八阿哥的心腹悄悄出京,去追上八阿哥给八阿哥传信,告诉八阿哥事成,让八阿哥静待消息即可。
裕亲王这边找到了佟国维,佟国维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佟国维与索额图之间还有些私人恩怨,因这一层原因,佟国维比裕亲王更加不喜欢太子,听说有了这个能告倒太子的机会,他比裕亲王还要热心些,甚至决定他和裕亲王的密折由他来主笔。
事不宜迟,在说定此事后,佟国维和裕亲王立时就开始了密折的书写,写好之后,立刻封存在密折匣子里,送往康熙现在的宿营地。
康熙是在走到德州附近时收到佟国维主笔的密折的。
在看过密折上的内容和随匣子送上来的物证后,康熙自然生怒,可这样指控太子的事情,他便是怒极也不能声张。
正如八阿哥所预料的那样,康熙在看过密折和物证之后,也只是知道了九阿哥在同石家三子做生意的实情,即便佟国维在密折中指控太子与石家私相授受营私勾结,但没有实际的证据,便不能如此认定。
即便康熙也有这般猜想,认为太子必与这桩事有关,但没有证据,便不能定论。
可康熙心里的怀疑,到底还是被这封密折给勾起来了,而且,就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其实在索额图被圈禁后,康熙也曾一度怀疑过,胤礽会不会有石家再勾结起来的可能。
可几番观察下来,康熙见胤礽与石家并无太多来往,石文炳及其两个儿子,也同胤礽无甚交集。
石文炳带着他的二儿子庆德好好的在军中,大儿子富达礼如今也不过是直隶省里的一个县令罢了,并无什么特殊优容之处,至于三儿子观音保,那更是不为官的了。
康熙就算没有彻底的放下戒心,但他觉得,石家之于胤礽不过只是岳家罢了,远远达不到索额图在胤礽身边的作用和分量。
可如今看过这封密折和这些物证,康熙才晓得,原来与胤礽私下有来往的,正是他认为的最不可能的石家三子观音保。
既然疑心了,又有了证据,那自然就是要调查的了。
这封密折没有太子与石家三子直接来往的实证,那么,康熙便决意自己来查。
若是真的,康熙再行处置;若不是真的,也是还了胤礽一个清白。
康熙即便生气,却也知道,眼下此事不能声张,还是要等事情查清楚后再来分辨。
于是,康熙将佟国维送来的密折又收了起来,放到密折匣子里,又给在江宁的曹寅写了一封密旨,令曹寅秘密调查太子与石家三子之间的关系,让曹寅查清之后速速上报。
这份密旨写好后,立时就有专人送往江宁去了。
八阿哥何焯佟国维裕亲王甚至康熙等人都以为,他们行事隐秘,不会为外人所知。
然则殊不知,他们的种种行动,皆在胤礽和九阿哥的掌握之中。
九阿哥得了确切消息,便来同胤礽报信。
“二哥,有消息了。皇阿玛有密旨送往江宁了。不出意外,定是给曹寅的。肯定是让他彻查二哥同石家的关系的密旨。”
九阿哥道:“二哥,你当真要如此做吗?你现在要是反悔了,我修书一封去江南给观音保,别说是曹寅了,就是皇阿玛亲自去查,也是查不出什么来的!二哥,你当真要把你同石家的关系用这种方式告知皇阿玛吗?”
胤礽闻言淡淡笑道:“既然都决定了,又已经布置好了,怎么可能反悔呢?”
“何况,我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是很期待的。”
九阿哥忍不住道:“二哥,可是我很担心你啊!”
就算是都布置好了,九阿哥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这心里头就止不住的担心。
他们这是在兵行险着,是真真的在拿他二哥的前程去赌啊。
胤礽看了九阿哥一眼,站起来走到九阿哥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眸光坚定道:“老九,不必担心,事情既都安排好了,便不会出什么岔子的。你看,事情的发展,不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么?”
胤礽微微勾唇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你要相信你二哥,相信这件事,我能处理好。何况,按照我们先前的布置,不过是有惊无险,再大的风波都会过去的。我们已有最坏的打算,不会出事的。反而事情闹大了,才会对我们有好处。只要我们掌握主动权就好,不是么?”
胤礽确实都布置好了。
否则,观音保同九阿哥的账册,那般隐秘的物事,又怎么可能会落到何焯的手里呢?
从张明德开始,胤礽就在布局了,往后的一切,看似是八阿哥在主导全局,而实际上,都是胤礽在暗中引导,胤礽是要以自身为诱饵,让八阿哥一步一步走入他布置好的圈套中来。
好让八阿哥尝一尝,那登高跌重的滋味。
胤礽的从容淡定让九阿哥也渐渐平静下来,九阿哥想想,他们布置了这么久,人事全都安排好了,确实是不会出事的,唯有就是……他二哥接下来得受点苦了。
九阿哥想了想,才望着胤礽道:“二哥,你放心,我会做好我分内之事的。无非也就是这几个月了,我绝不让你的苦心白费!”
第155章
既然胤礽暗中放了水, 那么, 接到密旨的曹寅自然是查到了康熙想要查到的东西了。
曹寅知道事关重大,也不敢声张,更不敢对此事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生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就得罪了康熙或是太子, 只能在密折中将客观事实呈述了,然后附上他查到的证据, 一并送往康熙所在的宿营地。
康熙接到密折的时候已经到了德州了,康熙在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便索性在德州住下来,打算停留一些日子。
康熙看过了曹寅送来的密折,自是十分震怒。
“梁九功,去将太子给朕找来!”
根据曹寅呈上来的密折和证据,显示胤礽和九阿哥确实同石家三子观音保有勾结,九阿哥同观音保在江南做生意, 赚取银钱, 然后,用这些银钱在江南士子文人们之间周旋,以期替胤礽维护江南的舆论和名声。
让康熙愤怒的, 不是九阿哥做生意,而是九阿哥同石家三子勾结, 是胤礽这个皇太子与石家三子的勾结!
虽然密折中并没有显示胤礽同石家另外的人有联系,曹寅也在密折中明说了,胤礽只同石家三子有关, 同其他人并无干系,但在康熙眼中,胤礽这样,就已经是与整个石家勾结在一起了。
康熙忍不住在想,索额图倒了,胤礽这是迫不及待的再给他自己找一个护身符么!
在康熙的眼中,胤礽与石家的勾结,就等于是对他这个皇阿玛的背叛。
他不反对皇子阿哥们同自己的岳家亲近,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可以理解,可是,太子与别的皇子阿哥不同,太子同石家就不能如此亲近,太子同石家亲近勾结,这表明,胤礽是不信任他这个皇阿玛,而且,这样下去会出乱子的。
康熙只要一想到太子与石家勾结已有几年,而他直到现在才发现此事时,他的心中就不免升起寒凉之意。
还好石家在江南,若是在京城,俨然又是一个索额图矣!
可是,康熙也可以预见,如果再这样任由石家发展下去,只怕石家给太子的助力,会比当年的索额图还要多。
最重要的一点,这是太子主动与石家的勾结,这一点,让康熙极为在意。
胤礽在听到宣召时,就知晓是曹寅的折子到了,他倒是一派从容淡定,觐见康熙时,神情也丝毫看不出半点慌乱。
自父子俩几年前谈过索额图的问题之后,有些话说开了,反倒没有最开始那等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了。
胤礽已然冒犯过康熙,康熙也算是知道了自己这个儿子的性情,如今知晓这样的大事,他在最初的生气愤怒之后,在见到胤礽的时候,反而不如他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生气了,倒是能同胤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只是康熙的脸色神情并不好。
“你还有老九跟石家三子之间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的吗?”
胤礽眸光沉静:“皇阿玛都已经知道了,还要儿臣说什么?”
胤礽的平静态度让康熙拧眉:“你难道不该对朕解释一下吗?你为何要这样做?”
胤礽望向康熙:“皇阿玛想听儿臣的解释?”
康熙没答,只定定望着胤礽,那意思就是要听。
胤礽道:“好,既然皇阿玛要听儿臣的解释,愿意给儿臣这个说话的机会,那儿臣就把心里话说了。”
“儿臣要九弟和石家三子做这些事,是因为儿臣没有安全感。索额图出事后,朝中无人护佑儿臣,儿臣每日身心难安,只能让九弟与观音保联系,让他们来帮助儿臣,只有这样,儿臣才有安全感,才能睡得踏实。”
胤礽这话,康熙不爱听:“朕早就说过了,你无需依靠任何人,朕会护着你的。即便没有索额图,朕也会护着你的!你是大清的皇太子,朕百年之后,你将登基为帝,怎么可能会没有安全感呢?有朕在,谁都不能伤害你!你何须做这些多余的事情!”
胤礽似笑非笑道:“皇阿玛,怎么到了现在,您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当初,您说过,您所仰赖者唯天,所倚信者唯儿臣。那个时候,儿臣是将这话当真了的。儿臣那时想,儿臣就算拼尽这一生的力量,也要好好跟随皇阿玛,将这大清江山治理好。儿臣那个时候,是全心全意的依赖皇阿玛信赖皇阿玛的,可是皇阿玛您呢?您却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防备儿臣了!那句话,也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您说索额图结党营私,又深恨于他,无非是因为他替儿臣向皇阿玛争权,所以皇阿玛恨他。可之于儿臣,索额图实实在在对儿臣很是维护。他没有做过伤害儿臣的事情。可皇阿玛您呢?您扪心自问,您就真的爱护儿臣了吗?”
康熙闻言怒道:“朕难道不曾真心爱护你吗?朕差点就把心都掏出来给你了!”
胤礽苦笑道:“儿臣小时候,皇阿玛确实是真心爱护儿臣的,这一点,儿臣之间铭感五内,从来都不敢忘记。也正因为如此,在儿臣渐渐长大后,皇阿玛对儿臣的数度打压,儿臣都忍了下来。儿臣相信皇阿玛的真心,但是在儿臣长大之后,在皇阿玛的心里,儿臣变成了皇太子,其次才是儿子的时候,皇阿玛的真心,也就藏在帝王之心后面了。”
胤礽这话,康熙无从反驳,只因这话,是实实在在说出了他的心思的。
沉默片刻,康熙才开口沉声道:“朕打压你,那是形势所迫。你身为皇太子,就该体谅朕。何况,朕确实是护着你的,这些年以来,朕又何曾真的伤害过你?朕对你,还是信任的。”
胤礽闻言依旧苦笑:“皇阿玛,您对儿臣的信任,那是对皇太子的信任,不是对儿子的信任。您是帝王,是大清朝的皇帝,做任何事情都是从您自己的角度出发的,您所认为对的事情,在儿臣这里,不一定都是对的。儿臣体谅您,可儿臣不能接受。您的信任,儿臣不敢信,不管是作为儿子还是作为皇太子,儿臣都不敢信您了。”
胤礽定定望着康熙道,“大阿哥和明珠谋害儿臣,皇阿玛不杀他们,只将其圈禁。前些年,更是放松了对大阿哥的圈禁,致使大阿哥再度魇咒谋害儿臣。张明德之事,八弟涉嫌其中,张明德曾进言要刺杀儿臣,这事八弟亲耳听过,可皇阿玛只是杀了张明德而已,八弟不过闭门思过不领差事而已。在皇阿玛的眼里,儿臣的性命大约是不值钱的,便由得他们如此谋害诬陷。”
“皇阿玛,您知道吗?您的所行所为,就是对儿臣最大的伤害!企图涉嫌谋害儿臣的人您不杀,不重重处置,这等于是告诉所有人,您根本就不看重儿臣这个皇太子,哪怕是诬陷谋害过儿臣的人,只要皇阿玛心里喜欢,就可以免了这人的死罪!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若是有心思,只管来谋害儿臣吗!”
“这样的形势局面,您让儿臣如何有安全感?!”
胤礽一吐心声,只觉心内畅快无比。
这些话,憋在心里也有些年了。当初索额图事发,他就想说了,可那会儿一心为救索额图,也知道若说出来时机不对,他不能节外生枝,因此忍着没说。
且他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便是天翻地覆,在没有完全的准备之前,是不能随口乱说的。
因此,才一直等到现在。
现如今万事皆备,他将一切都安排布置妥当了,也终于能够将心中积怨一吐为快了。
康熙如鹰般锐利的目光锁定胤礽:“你这是在质问朕?”
胤礽道:“儿臣不指望能从皇阿玛那里得到认同。儿臣心中积怨已久,不吐不快。”
“皇阿玛为打压儿臣,从前抬举大阿哥,后来又抬举众阿哥,到如今重用八阿哥,这期间,发生了多少不利于儿臣的事情,皇阿玛心中最是清楚,因为索额图,也因为皇阿玛所抬举之人的打压,儿臣白白担了多少不利于儿臣的名声,皇阿玛可有仔细想过么?”
“儿臣是皇阿玛亲自教养长大的,儿臣是大清的皇太子,大清的皇太子难道不该爱惜名声,不该爱惜羽毛么?皇阿玛如此打压儿臣,儿臣承担了这些不好的名声,这京城之中,儿臣的名声便时有波动,天子脚下,朝堂风向瞬息万变,可大清幅员辽阔,疆域广大,这不好的名声传了出去,儿臣又何以自处呢?”
“江南重地,儿臣不愿意自己在江南士子文人们中间的名声不好,不愿意他们被朝堂倾轧所蒙蔽,在江南经营一下自己的名声,这有什么不对?难道,儿臣这个皇太子声名狼藉,才是皇阿玛愿意看到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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