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屋中总有人声传出,毕竟,大家闷在屋里,总不可能不说话吧?再说了,今日毓庆宫迎来了那么让人高兴的一桩喜事,大家都在兴头上,彼此坐在一块儿议论议论,也是很正常的事儿。
只是,正屋这边太过安静,两边屋子里的女人们就渐渐有所察觉,想着正屋那边怎么就这么安静呢?
奴才们站在门口屏气凝神的不敢言语,她们都在想,这太子妃在屋里是在做什么呢?只是打发人去瞧了,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晓得正屋那边是从里到外都安静得很。
也不知是谁先停住了话头,慢慢的,女人们都不说话了,各自沉默着去干各自的活计,虽说她们不晓得正屋那边为何如此安静,也不晓得太子妃这会儿在做什么,但是,思及太子妃下午说过的那话,她们觉得,她们还是保持安静好了。
省得得罪了太子妃,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毕竟,太子妃是这毓庆宫的女主子,这会儿大家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她们这些侧福晋和格格们,是不得不低头啊。
面上安静,可她们心里却都在想,再熬几个月就能去太子府住了,到了那时,大家住得远,隔的没有这么近,她们也不必被正屋那边支配,到时候想说话也能自由的说话了,这多好啊。
石心玉是绝不晓得她只是单纯写个字,就给侧福晋和格格们带来这么大的压迫感的。
胤礽便是在这样万籁俱静的时刻踏入毓庆宫后院,然后往正屋这边来的。
他今日回来得晚,连晚膳都是在宫外用的。
他和海拉逊带着人在太子府新址那儿转了一圈,又同海拉逊商议了一下初步的方案,便是这么一耽搁,很快就天黑了。
胤礽自是不会亏待了自己,让李元福去选了家干净好吃的酒楼,带着海拉逊便去了,吃饱喝足后,他才放海拉逊回府,他自个儿也就回宫来了。
虽说他如愿以偿了,在看了太子府的新址之后更是兴奋,但胤礽也没失了分寸,没有拉着海拉逊耽搁太久,虽然依着他的意思,他原是想在那空宅子再逛小半个时辰的,毕竟,这可是未来的太子府啊,他在几个月之后将要入住的地方。
一想到这一层,他的心中就抑制不住的激动,便是得康熙多年对规矩的教养,也很难让他压抑住心头的这股子激动。
在旁人跟前都不能表现这股子激动,胤礽多少还是有点儿憋闷的,在前院洗漱更衣后,胤礽就踏入了后院,几乎都不带犹豫的,他直接就往石心玉所在的正屋去了。
侧福晋和格格们那里,他得端着太子的架势,总也不能将真实的自我全部释放出来,何况,那样也并不合适。
而他这些时日同石氏在一处,相处和谐愉快,且在石氏跟前
第29章
胤礽一直都觉得, 石氏给他的感觉,就如同他曾见过的烟雨江南那样, 清新自然,美不胜收。
且石氏又确实是从小在那烟雨江南之地长大的,比之北边的姑娘们,那骨子里就多了江南的婉约温柔的风致,其中的美妙之处, 胤礽日日琢磨夜夜细品, 只觉得比他曾见过的江南风物,还要好上百倍亦不止。
如今眼瞧着这灯下绝美如画的人物, 他倒生了爱惜之心, 竟舍不得发出声响来惊扰那专心习字的人儿, 更怕惊走了这样的美景, 堂堂太子爷, 竟就这么站在原处静立观看了。
因为外界的寂静无声,石心玉早已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一颗心全都扑到了眼前的大字上头, 对于外界的一切, 她都一概不知。
不知胤礽回来, 不知杜嬷嬷与胤礽说话,更不知胤礽这会儿就站在屋中看她写字。
一口气写了十几个大字后, 石心玉才停下来, 长出一口气, 然后, 将笔搁下,用不写字的手去揉捏自己已然有些酸软的手腕子。
她的腕力不差,应付簪花小楷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但写这样的大字,她的腕力就明显不足了。
如此这般练了这些时日,练至如今,她也就只能写二十来个大字而已,比起胤礽的每天一百四十个,那就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
石心玉写字又喜欢一气呵成,所以攒足了力气一口气写了十来个之后,便要歇息一下,她正揉手腕子呢,自然是要从先前那种浑然忘我的境界中出来的,这一出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屋里实在是太安静了。
明明她写字之前还不是这么安静的,那会儿,屋外还有人声,怎么这会儿全没了?
石心玉心里觉得奇怪,便转身想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她这一转身,就与身侧静立正凝眸看她的胤礽对上了眼。
“爷?”
石心玉愣了愣,而后忙放下正在揉手腕子的手便迎了上去,“爷什么时候进屋的?怎么也不出声呢?”
“爷怎么不让外头的奴才通报一声呢?臣妾怠慢爷了。”
她专心致志的写字,对外界之事一无感知,也不晓得胤礽在这儿看了多久,竟也不出声。
这般默默的态度,可不像胤礽素日的性格呢。
“刚回不久。见你写字这么认真,认真的样子又这么好看,不忍心扰你,便站住看了一会儿。”
胤礽勾唇一笑,伸手去牵起她写字的那只手,然后替她揉手腕,带着人直接走到书案前,在圈椅前坐下,十分熟络的将石心玉抱在怀中圈着,调整好两个人都觉得最为舒适的姿势后,胤礽才一边给石心玉揉手腕子,一边去看书案上的那些字。
石心玉的力气自然是没有胤礽大的,她给自己揉手的力道太小,效果也并不好,不过略微解解酸痛罢了。
但胤礽就不同了,他从小到大练字,写到手腕子酸疼的时候数不胜数,怎么揉手腕子舒服他最有经验了。
这会儿一上手,就显示出专业人士的专业来,石心玉被他颇具章法的一揉搓,很快就觉得酸软的手腕子恢复了些知觉,比之方才舒服多了。
她被胤礽圈在怀里侧身坐在他身上,一抬眼就能看见他英武的侧颜和那带着青胡茬的下巴,看着看着,她心头也不知为何竟渐渐热乎起来,瞧着胤礽如此呵护她又毫不吝啬夸奖她赞美她的模样,心头不由自主泛过丝丝甜意。
胤礽看石心玉才写的字。
那些字墨迹未干,都摊在书案上晾着,胤礽瞧来瞧去,倒是越瞧越心喜,连连点头道:“练得不错,再如此练过两年,你的字,也能及上爷的三分了。”
胤礽将石心玉所写的几个好些的字挑出来放在一边,又将剩下的那些字不好在何处,同石心玉讲了一遍。
石心玉认真听了,暗暗记在心里,想着下回再写时便要注意些。
实际上,石心玉还觉得胤礽那话说的有些水分。
便是她如今的这个水平,再如此练上两年,也未必能及得上胤礽的三分,若说两分还差不多。
胤礽可是十几年的积累沉淀,她又哪里能在两年里就能承袭他的形质风骨呢?能学到一点皮毛都是极好的了。
毕竟,她自个儿的簪花小楷也还未能自成一派呢,像胤礽这样堪当书法大家的水平,比她的境界深多了。
胤礽见石心玉认真倾听的模样,还有那双清澈晶莹又透亮的眼眸,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喜欢。
石家是真心把她养得很好,她在某些方面的性子真心纯净的犹如一汪清水,而偏偏在大事上,或者说在做太子妃的方面,又极其有担当,老练的就跟个掌家多年的家主似的。
胤礽从前觉得,这样两种互相矛盾的特性是根本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的,可偏偏事实如此,这两种矛盾的特性,还真就出现在石心玉身上了。
石家从接到赐婚圣旨的三年前起,就开始培养石心玉如何做一个太子妃,而在石心玉年满十岁后,石文炳的福晋就开始训练她如何做一个掌家女眷了,听闻,家中事宜,石文炳的福晋他他拉氏都会让石心玉参与决策。
持续了几乎有□□年的打磨和训练,才将石氏磨练成如今的这个样子,而偏偏这些打磨和训练,竟没有磨掉她原本的性格,没有磨掉她心内的热忱与纯真,这真的是十分难得的。
胤礽对她了解越多,便越发觉得,他真是得了一块儿美玉,一块近乎于完美的让他爱不释手的美玉。
不然的话,若换做旁人,又有哪个嫁了人的嫡福晋或是侧福晋,会这般沉迷于写字,听人讲写字,会如她这般乖巧又认真的呢?
他觉好笑,便是喜欢她的这股子赤忱。
且,也喜欢她不是刻意做作出来的乖巧是如此的合他心意。
一念及此,胤礽只觉怀中女子是越看越让他喜欢,便匆匆停了话头,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便亲了上去。
直到两人呼吸都有些乱了,胤礽才放开了她。
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再进行下去,他就忍不住要把怀里的人给吃了。
要换做平日里,他要想吃,直接就给吃了,可自从有了小儿啼哭这层阴影之后,他便不愿随意再吃了。
这会儿几个孩子又没睡熟,要是进行中再给他来一嗓子,他下半辈子的能力还要不要了?
思及于此,胤礽觉得,还是后半夜再把人吃了比较痛快。
后半夜最是安静,小孩子们睡沉了,哭闹也少,那时候干这事儿合适。
胤礽默默想了想,决定明儿再去找海拉逊谈一谈,看看建府的工期能不能从三个月缩短成两个月。
他是真心想快点搬出去的,反正不管怎么说,时间越短自是越好的。
石心玉被亲的面色绯红,喘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就坐在胤礽身上,贴身坐着,胤礽能有什么样的反应,她会不知道么?
跟胤礽相处了一段时日,她倒也历练出一些来了,面色发红发热颇有些害羞,却不再发窘了。
见胤礽忽而停下来什么都不做,只默默抱着她平复心绪,她便猜到,胤礽这般,便还是那夜二阿哥的哭声给闹出的阴影。
她自是不会主动去勾他,故意移开目光也不去招惹他,却正好瞧见书案上放圣旨的那个匣子,她便转头去看胤礽,打算说说话来转移胤礽的注意力。
她问胤礽康熙给他的圣旨是否要让人送到他前院那里去放着。
胤礽对这个倒是无所谓的,漫不经心的道:“不必送去前院,便先放在你这儿吧。”
被石心玉这么一打岔,胤礽的目光在掠过那装着圣旨的匣子后,忽而就想起先前存在心里头的一个疑问来。
那会儿他虽心有疑惑,可奈何正主儿不在跟前,寻不到人问,也只能作罢了。
现而今正主儿就在眼前,屋内便只有他们两个人,倒是正适合问这话的。
胤礽的目光转回来,落在石心玉的脸上,他开了口。
“玉儿,我且问你,惠妃领着大福晋来给你道歉,你为何不见?”
石心玉没料到话题的走向居然一下子绕到这儿来了,但她也未如何,依旧镇定答道:“臣妾夜里没休息好白日头疼,那时已经歇下了,不方便见客,便没有见惠妃娘娘和大福晋。”
这话,也不知胤礽信不信啊。
但不管胤礽信不信,她的话都这么说出去了,肯定不能临时改换说辞啊,便只能一言到底了。
胤礽挑眉,圈着她人的手臂紧了紧,才道:“托词!”
“玉儿,你这话骗得了旁人,你以为还能骗得了我?”
胤礽道,“再者说了,便是惠妃和大福晋,也未必就真信了你这一听便知瞎编的鬼话!”
“赶快同爷说实话!”
石心玉蹙眉想了想,特别认真的望着胤礽道:“好吧,臣妾同您说实话。”
她道:“臣妾就是不喜欢大福晋,不想见她,还在生她那日的气,臣妾打定主意不要原谅大福晋,所以才不肯见她和惠妃娘娘,便编了这话让杜嬷嬷去同她们说,好拦住她们的。”
石心玉十分真诚的看着胤礽的眼睛,心想,这下他总该相信了吧?
第30章
“不喜欢大福晋所以不想见她?还打算不原谅她?”
胤礽似笑非笑的望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人儿, 他显然是不相信石心玉这等说辞的。
不过, 胤礽并不打算现在就拆穿石心玉的说法, 他瞧着石心玉那露出十分真诚而眼底却有点点闪烁的眼眸看了一会儿, 才又开口笑道:“好吧,爷姑且先相信你这话。”
他道:“玉儿,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 你定是知道的。若按你所说, 因大福晋的行为得罪了你,你便不肯见她, 也不要她的道歉,还不肯原谅她, 甚至连惠妃的面子也不给了, 那你可知道, 你不但得罪了大阿哥和大福晋,便是连惠妃也一同得罪了么?”
“虽说现而今, 皇阿玛于后宫之中偏宠那些年轻的嫔妃,对惠妃这些个资格老的嫔妃也不要她们侍寝了, 但她们毕竟陪伴皇阿玛日久, 又生有皇子阿哥, 在皇阿玛跟前的体面尊荣还是有的, 你如此对待惠妃, 就不怕皇阿玛知道了对你不满, 觉得你度量太小, 德行配不上这个太子妃的位置么?”
“再有, 你此举得罪了惠妃,就不怕将来她伺机报复你?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她当真有心报复,岂不是后患无穷么?”
胤礽笑道,“玉儿,以你的性子,这件事,原不该是这么处置的。”
这人儿处事公正,又最是周全,瞧她身边的那个杜嬷嬷就知道,有那般伶俐周全的奴才,主子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他就不信她没有想到他说的这些后果。她定是想到了,只是因为什么缘由,才让她没有那般周全。
所以她那话,分明便还是说的瞎话哄他罢了。
胤礽也不着急,笃定了石心玉在说瞎话后,只一条一条的将心中疑问说出来,摆在她的跟前,诱逼的她无路可走,无瞎话可说后,这藏在心里的真心话,自然也就出来了。
胤礽如此犀利发问,倒是真将石心玉给问住了。
她原就没想那么多,更不晓得他为何如此在意这个问题,在她看来,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怎么认真搪塞几句,就愣是过不去了呢?
石心玉无法,默默瞧了胤礽一眼,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爷说的都对,这些后果臣妾当时都已想过了。若臣妾自己要明哲保身,这样做自然是上上之策,可若臣妾真是那样做了,又将爷置于何地呢?臣妾是爷的妻子,不论出了何种事情,臣妾都是要同爷站在一起的。于此事,爷尚未表态,且从外间传言来看,大阿哥实在是太过分了,爷都未同大阿哥在明面上和解,臣妾又怎样擅作主张与大福晋和解呢?”
“而且,若是臣妾同大福晋在惠妃的见证下和解了,那便是在逼爷了。臣妾想,到了那时,爷纵然是不肯,也只能同大阿哥握手言和了。臣妾那会儿尚不晓得爷的心思,便不能陷爷于这样的被动局面中。”
这大约是二人成婚以来,石心玉首次当着胤礽的面,如此剖白自己的心思了。
虽说并未将所有的心思说出来,但能说出这许多来,也是实属不易了。
要知道在面对胤礽的时候,石心玉还从未说过这么长的一串话。
见石心玉破天荒与自己说这许多话,胤礽还是很高兴的。
瞧她眸光莹亮清澈,神情恬静,一看便知,她这话才是出自真心肺腑,不似之前那样在说瞎话。
而且,石心玉话中字字句句都是在言说她为他着想的心思,尤其是那句臣妾是要同爷站在一起的话,颇让胤礽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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