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不做他想,听了康熙的话后,就当真跪安离去了。
而这边,康熙则看着手中的奏折出神。
胤礽如今还赋闲在家, 康熙并没有派给胤礽任何差事,而索额图在经过数月休养后也于两个月前回到了朝堂之上。
康熙的心里,是认定了吏部尚书所呈上的这个奏折中官员调动及考评是索额图背后干预之后的结果。
他压根不信吏部尚书的话,只认为吏部尚书的话不尽不实。
且就算吏部尚书没有说谎,那么索额图, 也是一定在吏部中安插了自己的人手的,否则,这奏折上官员的调动和考评,绝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最后康熙还是照准了这个奏折,一字未改,但是他的心里,却因此对索额图的印象越发不好了。
太子在朝中声望太高,他让太子赋闲在家,希望能渐渐消除太子对朝臣们的影响,但是索额图呢,却利用了这一点,又使手段控制了朝中选官的事情,这是康熙断断不能容忍的。
康熙晓得,现如今索额图同太子已经没有正面接触了,可能私底下还会有些来往,但在康熙这里,康熙认定的是,这次的事,是索额图一手所为,应该跟太子,没有太大的关系。
康熙没有当着吏部尚书的面发作,甚至没有改掉那份奏折,是因他还不由得想起去年的沙穆哈事件来。
眼前的这桩事,和去年的沙穆哈事件何其相似!
倘或这件事非索额图所为,那么,吏部的那些人就更加可恶了。
他们就同去年的沙穆哈一样,是因为索额图和胤礽的缘故,对太子巴结奉承,以至于才有了这样的选官结果的。
究竟是哪种,康熙不想深查,也不愿意深查,但是他知道,不能再任由局面这样下去了,他必须要尽快解决这件事,不能让朝中太子的声望超过了一切,甚至是他这个帝王的声誉。
天下文治武功都该归朕所有,太子不过是储君,声望怎能盖过帝王?康熙心中如是想着。
康熙此时的心思,就又转回了他亲征之时所产生的那个想法上去了。
在得知三阿哥找到了噶尔丹,并且剿灭噶尔丹最后残部时,康熙就有心要在回京后给三阿哥封爵了。
单就直郡王一人,还不足以压制太子和索额图,康熙是不愿意再赋予明珠更大的权力了的,因此,他必得再挑一个阿哥出来封爵,扶持阿哥们,让阿哥们与太子平分秋色,这样,才能压制太子和索额图的势力。
可偏偏回京后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度打破了康熙的安排。
现而今数月过去,康熙缓过神来,想着噶尔丹亲征之时,他尚未给阿哥们封赏,这会儿这件事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
他先前因为荣妃之事迁怒三阿哥,算起来这大半年都没怎么见过三阿哥了,他心中之气早已消了,却如今正有用得上三阿哥的时候,康熙想,也是时候消除一下父子之间的隔阂了。
一念及此,康熙便对梁九功道:“召三阿哥来见朕。”
对于康熙突然来的这样一句话,梁九功先是意外而后便是惊喜,忙答应一声就派人往宫外传话去了。
在梁九功看来,这倒真是喜事一桩了。
这大半年来,但凡三阿哥来请安,康熙都只是挥挥手不见,只让三阿哥在乾清宫外磕个头就走,现如今康熙主动要求见三阿哥,不管是因着什么,梁九功都觉得,康熙约莫是对三阿哥改观了,三阿哥的日子,也应当能够好过起来了。
三阿哥倒是没有梁九功这般乐观的心思,他来见康熙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可等三阿哥见到康熙之后,却全没有他先前所想的那般紧张与忐忑,康熙对他的态度很温和,甚至与他说话全程都含笑。
康熙对着三阿哥浅笑:“老三,春日里发生的那桩事情,本就不是你的错。朕那时因为伤心,便有些迁怒于你,叫你这些日子受了不少委屈,这都是朕的错。如今,朕想明白了,也晓得了你的心思,日后,朕不会再为这件事迁怒于你。咱们父子,就当做这件事从未发生过,还同从前一样,你觉得可好?”
三阿哥受宠若惊,连忙对康熙道:“儿臣不敢。儿臣理解皇阿玛的心情,儿臣从未怨怼过皇阿玛。但凡皇阿玛所言,儿臣都会照做的。”
“这样就好,”康熙笑道,“别说天家父子了,就算是民间父子之间,又有哪个是不闹些矛盾的呢?闹矛盾都没有关系,只要能和好就行,咱们父子之间,也不记仇的,更不需要计较这些了。你能体谅朕,那就再好不过了。”
“现如今,朕也好了,老三,你放心,先前因那件事耽误的对你的封赏,朕心里都是记着的。过些时日,朕自会给你封赏,以贺你找到噶尔丹剿灭其残部之功。另外,朕也会给随着朕出征的阿哥们以封赏,这原本也是他们该得的,也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三阿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康熙一脸和煦的望着他笑,他心里的那些话,倒是不好出口了,干脆全部都咽了回去,最后一垂眸,只能对着康熙谢恩,多谢康熙对他的厚爱和体恤。
三阿哥的这个态度,康熙还是非常满意的,如今想着前事,又瞧着三阿哥这个恭顺的样子,他心里觉得,三阿哥还是很听话也很孝顺的,这样孝顺听话的儿子,正是最好用的了。
康熙心情又好了些,就含笑又问弘晴如今如何了。
听三阿哥说弘晴也要办百日宴了,康熙便笑道:“那倒不错,朕还未见过弘晴呢,听说老四家的弘晖也要办百日宴了,这两个孩子生的日子近,年岁也相差不大,朕也未瞧见过弘晖,正好,到时你们府上办了百日宴,朕也去瞧瞧热闹!”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三阿哥又能说什么呢?康熙要去,三阿哥自然是要隆重相迎了。
只是,三阿哥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纳闷,他弄不清楚康熙究竟为什么对他转了心思,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又开始对他好起来。
因为之前建府的时候,三阿哥也算是对康熙的手段有了一些经验和心得,这会儿康熙突然对他施恩,他这心里的阴影就冒了出来,生怕是康熙又起了想要用他来打压太子的心思。
于是,三阿哥在康熙放他离开乾清宫时,悄悄的找梁九功打听,想要知道康熙在找他来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发生,又或者,康熙为什么就突然又对他好了起来。
听完三阿哥的话,梁九功就笑了。
“阿哥多心了。万岁爷这儿压根没出什么事儿,奴才估摸着,万岁爷是自个儿心思转过来了,最近啊,万岁爷的心情确实是好了许多的,对阿哥也没有之前的那些误会了。阿哥可千万别多想,这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呢?万岁爷是心疼阿哥,万岁爷既然想对阿哥好,阿哥受着便是了。万岁爷是阿哥的亲阿玛,难道,还能害了阿哥不成么?阿哥听奴才的,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也就是了!”
梁九功是康熙身边贴身伺候的人,他的一席话,彻底打消了三阿哥心中的疑惑,三阿哥也就歇了要去探查一番的心思,想着这大约是康熙真的从那件事中走出来了,不再迁怒于他了,如此想着,三阿哥也就放心多了。
他想,只要不是要用他来打压太子就好。
三阿哥被康熙宣召入宫的事情传开了,倒有不少人议论,猜测这是康熙又开始待见三阿哥的信号,就这个猜测,京中还是有许多人不信的。
直到康熙去了三阿哥和四阿哥府上,分别参加了弘晴和弘晖的百日宴,众人这才开始明白,康熙因为荣妃对三阿哥的不待见,算是真的过去了,父子俩重修旧好,又如从前那般和乐融融了。
不管旁人如何想,石心玉瞧着这事儿,就总觉得这事儿不寻常。
她瞧了一眼榻上熟睡的儿子,为了不吵醒儿子,她特地压低了声音问同样盘腿坐在榻上的胤礽道:“爷,皇阿玛这是何意?突然对三阿哥和四阿哥示好,又去参加弘晴和弘晖的百日宴,这难不成,又是故技重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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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故技重施?”
胤礽挑眉笑道, “爷都大半年不上朝了,也不办差了, 完完全全是个赋闲在家的皇太子,对皇阿玛没有半分威胁, 皇阿玛又故技重施什么呢?就是索额图, 自两月前重返朝堂后,也是安静收敛得很,除了手头上的差事, 多余的事情一概不做, 就连手头上的差事也是揣摩皇阿玛的意愿去办的,可以说是十分的勤谨恭敬了。爷和索额图事事都按照皇阿玛的意愿做了, 皇阿玛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胤礽笑看着石心玉将话说完, 然后, 又垂眼去瞧榻上他那熟睡的小儿子。
瞧着四个月大的小儿子睡得十分香沉的模样,胤礽的目光越发柔软爱怜, 情不自禁就俯身去亲了亲小儿子光洁柔嫩的额头。
想起小儿子之前吃饱了睡不着躺在那里吐泡泡的模样,胤礽不自觉就勾起唇角,自从有了小儿子后,他倒觉得在家赋闲不是什么难熬的事情, 天天陪在心爱的小儿子身边,看着小儿子一天一个变化,对胤礽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胤礽想到这里,就直起身子抬眸去看石心玉, 想要同她分享一下这种心情,哪知目光落在她脸上时,才发现石心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那心思一看就不在儿子身上。
胤礽就笑道:“还在琢磨皇阿玛的心思?”
不等石心玉答话,胤礽又笑道,“玉儿,其实你无需如此担心,就算皇阿玛真是故技重施,又有什么关系呢?皇阿玛若有动作,我也自有对策,不必如此发愁的。其实,早先我就想明白了,只要我一日还是皇太子,皇阿玛就不会放弃找人来制衡我权力和势力的心思,无非只是我这个皇太子是否被压制的问题罢了,想通了这个,也就无妨了。朝堂权势,无非就是浮浮沉沉。我这个皇太子啊,就是个活靶子,只要一日不变化,总会有这些事儿发生的,所以啊,只要我自个儿的心不乱,这些都不是事儿。”
胤礽说这话的声音略大了些,石心玉第一反应就是去瞧小弘晞,怕胤礽声音太大吵醒了小弘晞,胤礽见她如此,当即就望着她无声笑了起来,还自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表示自己接下来说话会注意些,不会再那么大声了。
石心玉见胤礽如此,轻叹一声,轻手轻脚的起来,绕过小弘晞的身子,到胤礽跟前与他并排坐着,才望着胤礽悄声笑道:“爷如今倒真是看得开了。既然爷如此说,那臣妾也不琢磨了。索性往后看看,皇阿玛究竟想做什么,等时候到了,自然也就知道了。”
胤礽笑着点了点头,也悄声与石心玉咬耳朵。
“玉儿,之前亲征噶尔丹的封赏皇阿玛都还没给过,如今,皇阿玛也算是从那件事里头缓过来了,之前拖着三阿哥的封赏迟迟不下,所以其他人也就拖着了。目下皇阿玛既然与三阿哥重修旧好,多半也是为了这封赏之事,毕竟要再往下拖着,那就是一年了,总归是不好的。所以眼前这件事,不过是个信号,过几日,就等着皇阿玛下旨封赏,也就是了。”
石心玉一听,才晓得原来是为了这么一回事,过后,她又兴致勃勃的让胤礽猜一猜康熙会如何封赏之前随征的有功之人,胤礽笑着摆手说,这个就太难猜了,他是不猜的,反正横竖过几日也就知道了,也不用去猜。
夫妻俩这里正说着话呢,可巧小弘晞睡醒了,小弘晞刚睡醒,连眼睛都还未睁开呢,就开始哼哼唧唧起来。
胤礽倒也不慌乱,十分熟练的将小弘晞抱到跟前来,同石心玉配合着给小弘晞换尿布,这孩子睡醒了之后就尿了,然后换了干净尿布,这孩子就不闹了。
因睡前才吃过,小弘晞睡得时间也不长,醒了之后也不要吃的,就睁着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胤礽和石心玉。
石心玉逗他,他就咧着嘴笑,听着那奶声奶气的笑声,胤礽忍不住就过去将小弘晞抱在怀里,又好生亲了一回,逗得小弘晞咿咿呀呀的哼哼,才望着石心玉笑道:“爷特别想听他叫爷一声阿玛。”
石心玉闻言就笑:“晞儿这么小,还不会说话呢。便是要叫爷阿玛,那还得等几个月才行。”
胤礽点点头,笑道:“嗯,也对,那爷就多教教他,也好让他早些开口,别让爷等的太久了!”
*
时光匆匆,转眼便是新年。
元月初一,照旧又是康熙领着后妃众臣,携皇太子和太子妃来奉先殿祭祖的日子。
跪在阶下的众人也就罢了,唯有跪在奉先殿门槛内外的两个男人,在看到自己跟前放着的褥子时,都不约而同的想起去年发生在奉先殿前不愉快的那一幕。
胤礽对于旧事,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并未多想,只微微一哂也就罢了,跪下去之前,先扶了石心玉一把,看着她跪好了之后,自己才跪下去的。
倒是石心玉,虽然也想起了去年之事,但她跪下去后,忽而发觉自己膝盖下的褥子是热热的,这一下也就顾不得去想什么去年的旧事了,直接转头就带着疑惑看向胤礽。
她的眼中,是无声的询问。
爷,为什么臣妾的褥子是热的?
胤礽见她望过来,淡淡一笑,趁着众人不注意,他才低声道:“让人给你的褥子里做了点手脚。跪的时间长了你会冷,这样热热的,坚持的时间长些。也舒服些。便是皇阿玛也没有这样的待遇,你别声张,也别叫旁人看出异样来。”
胤礽心里一直记着石心玉去年晕倒的事情。
去年晕倒是因为有孕,但他当时抱着石心玉所感受到的冰凉的手脚和身子,也给胤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石心玉在南边长大,南边冬日潮湿,却没有京城这般冷,石心玉最是怕冷,而且又刚生了孩子没多久,他舍不得石心玉再冻着,于是,就悄悄命人在褥子四角里添了热热的暖炉,让石心玉在这大半个时辰里能跪的舒服些。
后妃众臣,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便是皇阿玛和他这个皇太子,跪着的也都是没有加料的褥子。
这可是胤礽的一片心意呀。
石心玉心里甜蜜蜜的,也趁着众人不注意,给了胤礽一个笑,低声道:“谢谢爷。”
胤礽冲她一笑,还来不及说什么的时候,就听见礼部尚书说吉时到了,康熙就在里头开始祭祖流程了,胤礽也就不再说话了,转过头来,正襟跪着,一脸沉肃模样。
康熙方才看见褥子想起旧事就心潮起伏,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下的圣旨,康熙的内心就平静下来了,,紧接着听说吉时到了,康熙也就抛开那些杂念,心无旁骛的开始了祭祖的流程。
将该说的话都说完了,约莫也就大半个时辰过去了,康熙站起来了,转身走到奉先殿的门前来,没出来,只是站在门槛里头,瞧着外头跪着的胤礽、后妃、众臣。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所有人,最后落在他的那群儿子们身上。
众人倒是有些不明所以,不晓得为何礼部尚书不叫起了,但上头不叫起,他们也不敢起来,就那么跪着,心里正疑惑的时候,康熙望着他们开口了。
康熙的声音平稳而沉肃,即便广场人多,但在寂静无声的环境中,他一开口,哪怕是跪在最后边的大臣,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去岁正月,朕带着诸皇子阿哥们出征,诸皇子阿哥们在外都有所斩获,朕回京后,诸事繁琐,一年都未顾得上给皇子阿哥们封赏,朕倒不是忘了,朕心里一直存着这事儿,只是因为春日那桩事情,心中烦乱,才一直未能决断。旁的皇子阿哥们也就罢了,这其中所受牵累最大的,便是朕的三阿哥。三阿哥之事不决,朕也难以给阿哥们封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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