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哭得涕泪横流,好不可怜,旁边便有人安慰他:“好了好了,知道你是为了你家公子好,可感情的事情就不是你该管的,你这样说沈姑娘,可不是在拿刀子捅你家公子的心么?快别哭了,跟你家公子道个歉,他平日里待你那么好,肯定不会怪罪于你。”
又劝水溶:“你这小书童也是太关心你了,关心则乱,才会口不择言,你也别怪他了,毕竟他年纪还小,还不懂得世间之事总有太多不得已。”
水溶看着小书童完全脱离自己计划的表演,完全就是颠倒黑白,可他平日里利用小书童“嘴上没把门”的性格特点造成自己“心有所属”的假象,为此很多次都默认了小书童的说法,如今对于自己“心上人”是谁,最有发言权的竟不是自己而是这个小书童了。
水溶虽然很想叫小书童滚蛋,但是他还剩一点儿理智,既然知道小书童来历不明,自然要把他留下来,才能好生盘问调查他的目的和幕后指使者,总之,敢坏他的计划,他绝不让他好过。
只是因为心中恼恨和猜疑,他看着小书童的眼光,简直可以算是目眦尽裂了。
众人不知缘由,还以为他是恼恨小书童说沈姑娘的坏话,都心道这水公子还真是痴情种子,竟是对那沈姑娘情根深种至此。
小书童也是哭哭啼啼的,道:“对不起公子,都是我不好,呜呜,我不该说沈姑娘坏话,呜呜,我……我去给沈姑娘道歉,我劝她回来……”说着抹着眼泪就跑了出去,水溶连声叫他站住,却见他虽跌跌撞撞的样子,速度倒是极快地跑了出去。
看到陆丰拔腿追了出去,水溶才算是稍稍放下心来,绝不能就这样让小书童跑了。
可是这茶楼里的烂摊子,水溶却不知道该怎么解决了,这个时候扯出黛玉来还有用吗?先不提这些人信不信,就算是信了,又如何?只会说他一边勾搭欺骗沈姑娘,一边却想着娶一个门第高贵的妻子,只怕如今觉得他情深义重的一撮人都要反过来骂他假情假意假模假式了。
而且,他做这么多事,不过是为了引出林黛玉,以自己的一片“痴情”来打动林黛玉,博得她的放心,可不是要把她跟风尘女子相提并论来得罪她的。
水溶想来想去,发现自己竟一时之间想不出破局之法,怪只怪他自己前期铺垫得太好,如今被人半路翻转了剧情,竟让他落在套里挣脱不得。
一想到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水溶就觉得一口气喘不过来,心火上升,眼前一黑,竟然晕了过去。
这下,却更做实了他对沈姑娘的一片深情:居然因为沈姑娘拒绝了他而伤心得晕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这个世界上,什么消息传播得最快?小道消息、八卦消息。
几乎只是半天的功夫,水溶跟沈姑娘之间的“爱情故事”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人们对于这种风花雪月的风流韵事最是感兴趣不过,这一传二传的,自然也就越传越离谱了。
心肠好些的只说水溶一时糊涂被迷惑了,但也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把水溶跟沈姑娘之间的那点儿“韵事”描绘得有鼻子有眼的,简直就跟他们亲眼看见的一样。
便是主导了这一切的尉北璀心里也不由得一阵后怕,如果他没有半路截胡,而是任由水溶牵扯到林黛玉身上,是不是如今也有那无聊的人,会把水溶和林黛玉怎么偷偷私会、怎么互诉衷情、怎么迫于权势不得在一起编成一个个惟妙惟肖的故事传播开来,说不定自己也会因为成为那个“横刀夺爱的权贵”而出境一把。
林黛玉本就心思敏感,若真这样成了别人口中的谈资、编造故事的女主角,还不定怎么伤心难堪呢。
也因此,尉北璀对水溶越发地不待见。喜欢林黛玉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她那么美好,但是用这种手段也未免太过卑劣。
如此一来不管林黛玉最后嫁给了谁,水溶都是立于不败之地。要么就是跟他“有情人终成眷属”成就一段所谓的佳话,要么就是嫁给比他身份高的人得个贪慕虚荣、攀权附贵的评价。总不能为了反驳这个流言,而故意让黛玉嫁个身份还不如水溶的人吧?
等水溶被送回宿舍并请了大夫看过后,他恍惚醒来,一想到自己的计划失败,并且所有的恶果都需要自己吞的时候,水溶恨不得再次晕过去。
水溶恨恨地问陆丰,抓住小书童了没有。
一想到自己一直感叹小书童太蠢太好骗,利用他来散播舆论,结果自己才是最蠢最好骗的那一个,居然被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摆了一道,水溶就觉得脸被人打得生疼。
陆丰脸色也很难看,却不得不回答:“那小子跑得太快,转过一个街角就上了一辆马车,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我派人去追那辆马车,只是那车太普通,整个城里相同的马车不下几百辆,而且还不排除他半路上趁着没人注意就下车找地方躲了的可能。”
水家并没有官职兵权在身,水溶更只是一介书生学子,所能用的也不过带在身边的一些护卫随从,又没有搜查权,要在偌大一个金陵城里找一个有意躲藏的小书童,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水溶抓起手边的茶杯就往陆丰头上砸去:“废物!那小子是你找来的,你说,是不是你跟人串通好了故意陷害我?是谁?给了你多少好处?”
陆丰连忙跪下:“绝没有的事!二爷,陆丰对您忠心耿耿,绝不可能故意陷害二爷!那小书童……”
陆丰当初按照水溶的吩咐,找了好几个天真不谙世事又喜欢碎嘴的十几岁的少年,那个叫陆洲的小子,明明是水溶自己看过、考察过才留在身边的,平日里也是他与他相处最多,自己则经常在外面办事,更是无从得知小书童的底细了。
只是这话陆丰是不敢说的,只能道:“是属下失职,识人不清,还请二爷责罚。”
水溶也知道这事不可能全怪在陆丰头上,但是他心里实在是太过恼火,穿越至今,他所谋求的一直都顺风顺水,如今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那种被人愚弄的耻辱感搞得他快要发疯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一个出气筒撒撒气。
水溶咬牙道:“给我找,我们的人找不到,叫‘复辟党’在金陵的暗部一起给我找!哪怕把金陵城掘地三尺,也要把陆洲那个混账王八蛋给我找出来!这个局我一定要破!”
陆丰有些犹豫,水溶算计林黛玉,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拉拢林如海的一个手段,便是失败了,也算不上损失重大,再做别的打算也不是不可以。
再说了,找回小书童,对于破如今这个局也并无多大用处,更何况小书童身后必然有人操纵,真让复辟暗部对上他们,万一有人失手,这金陵城的诸多布置只怕就会有暴露的危险。
如今复辟党发展其实并不太顺利,没一份力量的积累都来之不易,为了一个小书童,暴露暗部真的值得吗?
陆丰想劝,可看水溶咬牙切齿的愤恨模样,他到底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点头应是,退下干活去了。
如今水溶正在气头上,他若敢违逆他的意思,自己绝讨不了好儿。
外人都以为水溶风度翩翩、谦谦君子,但是他跟了水溶这么多年,很清楚他骨子里是一个多么自私、阴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都可以被牺牲的人。
死道友不死贫道!比起暗部来,自然是自己更重要一些。不管暗部损失也好,金陵的布置被打乱也好,自己只是个遵从命令行事的小随从罢了,何必过问太多。
在陆丰的吩咐下,复辟党在金陵的暗部成员便开始发挥能量,开始寻找小书童的下落。
而小书童在哪里呢?却是落入了斗一手里,正要按着尉北璀的吩咐将他送回训练营“回炉再造”。
小书童听到自己可能两年都出不了任务,简直如丧考妣,哭着喊着要见尉北璀求情。
恰巧柳湘莲那边有消息传来,尉北璀便一起见了他们。
柳湘莲传来的消息,正是陆丰传达的要他们寻找小书童的任务。
尉北璀先是一愣,继而大笑,道:“这还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由此可见,水溶一定是跟复辟党有关系,甚至可能整个水家都是复辟党的高层人物。我本来毫无头绪,如今他倒是自己撞上门来了,这条线索太重要了,斗一,立刻传回京城,告诉父皇和大哥。”
“是!”斗一应道。
化名陆洲的小书童,代号斗二十一,是尉北璀手下暗卫之一。
此时二十一眼巴巴地看着尉北璀,哀求道:“二爷,你看我多少也算立了一功了吧?能不能饶了二十一这回,不要把我送回训练营?我保证下次再也不犯错误了!”
尉北璀看着他:“那你说说,你这次哪错了?”
二十一挠挠头,苦着脸:“属下不知,二爷说属下哪错了就哪错了吧。”他觉得自己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呀。
尉北璀给他点提示:“为什么在一开始要帮水溶散播谣言,把众人对他心上人的猜测引向我们的院子?”更准确地来说是引向林黛玉。
二十一却很茫然:“那是因为我要博得他的信任,自然要做一些符合他期望的事情。”
尉北璀冷笑一声:“你可知道你这样做,有可能会让一个清白无辜的姑娘陷入百口莫辩的泥潭?”
“那……”二十一还是挠头不解,“有那么严重吗?不就是有人喜欢她吗?又不会少块肉……”
眼看着尉北璀的脸色越来越沉,二十一越说越没底气,渐渐收了声,可还是觉得委屈。他只是想更好地完成任务,至于会不会牵连到别人,那关他什么事呢?更何况只是不痛不痒的一个传言罢了,能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还是说女人就那么矫情?
尉北璀看了斗一一眼,问道:“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吗?”
斗一惭愧地低下头:“属下失职!”二十一生性凉薄,有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倾向,他总怜他年纪小,又想着不安排过于危险紧要的任务给他,总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如今看来,他的心性还不够成熟,确实需要回训练营重新磨炼其心性心智。
二十一见斗一都低头了,虽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没错,但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二爷,我错了,你别怪一哥,你要打要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含糊。”
尉北璀叹了口气,蹲下身看着二十一的眼睛,道:“我知道,你嘴上说自己错了,却还是不服气的。因为你觉得一个女孩儿的名声,怎么都比不上自己的任务重要,你的任务是接近水溶,博取他的信任,所以为此做什么你都没有意见,更准确地来说,你根本没有动脑子去想这么做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所以我说,你不合格,不仅仅是因为你牵连了无辜的人,更是因为你做任务不会根据情况判断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是一根筋地去达到目的。”
“可是我们现在不是知道水溶就是复辟党的人了吗?”
尉北璀继续道:“虽然这次你阴差阳错地引出了水溶的破绽,可是这是在我翻转水溶的阴谋之后得来的意外结果,并不能作为以后行事的准则。如果按照你原本的做法,把脏水泼到林姑娘身上,你知道现在的结果会是怎么样的吗?首先,你失去了利用价值,水溶根本不会把你留在他的身边,他信任你是因为你蠢、你碎嘴、你守不住秘密,是可以被利用的人,但是他绝不会把你当成一个可以倚仗的臂膀、得力的心腹,所以你永远不可能接触到他真正的秘密。而水溶牵扯到了林姑娘,感情动人也好,舆论迫人也好,他有很大的几率可以娶到林姑娘——林如海的女儿,以后不管是利诱也好、或者利用林姑娘威逼林大人也好,他也有了一定的机会让林大人为他们做事。如果真的让他成功了,大尉朝就会失去一名忠诚的、能干的臣子,而他们就会得到一个极大的助力。至此,你还觉得,随便损害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是无关痛痒的事情吗?”
二十一张了张嘴,哑口无言,终于垂头认错。
“还有一点,”尉北璀见他认错,终于站起身,语气略微轻松了一点,“如果让他成功了,简直就是给爷的追妻之道上铺了满满的一层荆棘啊。”
“啊?”二十一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尉北璀。
尉北璀朝他挤了挤眼睛,道:“林姑娘那么好一姑娘,爷去抢回来做你们的女主子可好?”
二十一这下子才真的想哭了,原来他差点儿撬了自家主子的墙角啊!早知道是这样,打死他也不敢拉林黛玉下水啊,还要趁水溶那家伙睡着时敲他几记闷棍才行,让他癞□□想吃天鹅肉。
而且再想想尉北璀之前的分析,以及水溶计划的后续,我靠,还真是给尉北璀铺了一条荆棘追妻路啊。如果林如海不肯把女儿嫁给水溶,而是嫁给尉北璀,岂不是要被人说成贪慕富贵、卖女求荣?万一林大人舍不下这个脸面,他家主子不就娶不到心仪的林姑娘了吗?
二十一哭丧着脸被斗一拎出去,安排人送他安全离开金陵。
斗一摸摸二十一的头,道:“二爷也是为你好,有很多事情并不像你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别总耍小聪明,这世上比你精明的人多着呢。而且你年纪还小,多在训练营里待两年,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二十一点头应是,又偷偷好奇地问:“二爷跟那林姑娘……”
“早着呢,”斗一一脸冷酷的表情,“咱家二爷还有得磨呢。”
斗一心中腹诽,说什么把人林姑娘抢回来给他们做女主子,这话有本事你去人林姑娘面前说啊,有本事你在人林姑娘面前别露怯啊,有本事你在人家跟前别那么熊啊……在我们面前说得霸道,有个屁用啊!
再想想自家主子在林姑娘跟前的熊样,出过的丑,斗一表示,没法看。
第五十九章
说起来,尉北璀当真不是一个低调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若是换了旁人,譬如这次阴差阳错挖出水家跟复辟党的关系一事,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跟他家父皇、太子大哥讨赏了,绝不含糊。
可是这件事情的起因——帮助黛玉免除被水溶捆绑构陷的事情,即便他暗地里帮了那么大忙,他却半点儿要跟黛玉解释邀功的心思都没敢起。
不过到底是怕林黛玉担心,他还是叫人将“水溶和沈姑娘的爱情故事”给传到了薛燕的耳朵里——总要叫黛玉安心才是。
却说自打薛燕跟黛玉撒泼之后,得知黛玉有水溶这么个“仰慕者”所做的一些事情后,薛燕的心中就满是不安。
这次出门游学,对黛玉来说是难能可贵的,但对薛燕来说,又何尝不是?
本来一切都好好儿的,那尉馨芳虽娇气了些,但跟黛玉关系也算得上和睦,却因为水溶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的介入,竟似染了死仇一般,尉馨芳不管怎么说都是王爷亲女,加之几个兄长都极疼爱于她,若她视黛玉为眼中钉,处处针对,对黛玉来说总是一桩□□烦。
更何况,如果真的传出水溶与黛玉的闲话来,却极容易让人诟病于黛玉的品行。说实话,暗中爱慕黛玉的人并不少,但像水溶这般明面上什么表示也没有,一派清风霁月,甚至黛玉都不曾见过他几面,就在暗地里铺垫酝酿这许多的人,还真是闻所未闻,让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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