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年那十名殿试者,命运各自不同,或身死,或丢官,或高升,或安然。其中最具有传奇性的,自然是那名叫安严的。他是殿试前三中唯一一个外放官职的,也是唯一一个从云州刺史这正四品的官直接进为正三品的吏部尚书,而外放比起任职京都的同级者向来是算低一品的,如此一来,他便是直接升了三品,在整个穆国历史上都是少有的。随后的几年内,更是又连升两品,成了正二品的尚书令,统管六部,风光无限呐!
且不说其进官的速度吧,单论其身世,也是颇富传奇。安家本是云州大户,安严本人更是名动一方的才子,却遭奸人陷害,家破人亡,整个安家上下,唯有安严与其夫人肖氏逃得了性命。而安严隐姓埋名数年,暗中搜集罪证,又于殿试上大放异彩,最终功成名就,也顺利除掉了仇家。
安严的名声在百姓中一直很好,不止因其性格刚直,还因其与夫人的伉俪情深,膝下几个孩子都乃嫡出,一房妾氏都未曾有过。不过可能是老天弄人,两人曾育有一子一女,儿子却在当年逃亡路上夭折,女儿也是失踪了去。
所幸如今,那个失踪的女儿却在十数年后的今天,被肖氏撞见,那肖氏只一眼,便认出当年孩子失踪时身上所带的信物,再一对时间,滴血试亲,一一都对的上号,当场便认了女儿,两人在街上便控制不住的痛哭,看得周围一众人等,皆是唏嘘叹喟。
由此,安玲珑正式入住安家。
安玲珑迅速在脑中过了一遍目前已掌握到的讯息,起身笑道:“走吧,随我去母亲那里请安。”
安千泠是在游廊上碰见安玲珑的。
见到这个从小听说,但直到半月前才见到的姐姐,她其实是很好奇的,这姐姐,到底如何?
她福了福身,脸上微红,稍有些滞涩地开口:“大姐。”
安玲珑自然不会对这么个小姑娘,自己的“二妹”抱有什么敌意,反而略带一点亲热地迎上去:“二妹何必这般生疏?虽然我也不大习惯,但咱们毕竟是嫡亲的姐妹,不必太过规矩了。姐姐还有很多事要向妹妹请教呢。”
安千泠再不过只是一个十二出头的孩子,听见大姐的话,脸不禁更红了几分。
“走吧,咱们去向娘请安,三弟想必早已在娘那里候着了。”
安玲珑方才来到安府半月,明面上这半月时间是在学习一些礼仪,实际上,她却是恶补了一番朝堂上官员的资料,以此方便选择能为她所用之人。
在做女汉子的那些年里,安玲珑也是习过武使过毒的,因此来到月恒大陆的十几年里,她也是练过拳脚功夫,虽武艺不达顶尖,但也尚佳,撂倒几个大汉尚不成问题。毒理略通,称不上高手,但防身也算够用。
她知道,若要寻回大哥,必不会简单。因此,她需要发展起自己的势力,而光她一人是决计不够的,从前在林家没有机会,如今来到安家,必是要加紧自己的步伐了。
她暗中观察了几日,含蕊、含蕾两个丫头暂可堪用,不过能力忠诚尚待评估,也罢,如今的情势,先把这两人用着,倒也够了。
心思流转之间,姐妹二人已转过游廊,来到了灵逍苑。
灵逍苑是安夫人肖问灵的居所,是府中最大的一座院子。安玲珑则是住在一早便留着的玲珑阁里,二小姐安千泠则是在佑绿斋中,三少爷安隆瀚是在承方居中,其中,以安玲珑的院子与灵逍苑最近,而承方居则离正房最近。
安玲珑携着安千泠步入灵逍苑正堂,果见肖氏已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旁边还坐了个小男孩,一脸的不安分,屁股左扭右扭的,早已是坐不住了。
那男孩一见两人,圆溜溜的一双眼立即绽出光芒,不顾自己两条小短腿,飞一样的冲下来扑入安千泠怀中,叫道:“阿姐,你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小bug,改了一下
继续为基友推文咦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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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氏
安千泠被撞地往后退了两步,才吃力地接住自家三弟。
安隆瀚将脑袋埋进安千泠怀中好半晌,才想起了另一人。他有点羞赧地转过头,不甚流利地开口道:“大姐姐。”
安玲珑不在意地笑笑,往前踏了一步,微微福身:“娘。”
肖氏已放下手中茶盏,点头笑道:“好,好!你们两个皮猴子,就该多向你们大姐学学!”
安千泠撅撅嘴巴,也是上前行礼:“娘安。”
复又嘟囔了一句:“娘坏,就宠大姐,哼!”
安隆瀚也跟着撇嘴:“娘坏!”
姐弟俩这一举动可算逗坏了肖氏:“好好好!就我坏,你们都是顶好的!”
安玲珑站在旁边,看着这三人笑闹,微微失神。
大哥,你在哪里?
肖氏眼尖,注意到安玲珑的失神,再加之心中疑惑,方开口赶人:“行了行了,你们俩先回去吧,娘有事跟你们大姐说。”
安千泠和安隆瀚草草行了个礼,一溜烟便冲出正堂,不知去哪儿玩儿了。
肖氏敛眉,对着安玲珑道:“随我来吧。”
肖氏领着安玲珑行至内室,屏退了下人,再亲自闭了门窗,方转过头,温声道:“安姑娘,我想我可以叫你珑儿吧。”
“自然。”
肖氏又拉了安玲珑坐下,柔声说:“珑儿,我知你绝非等闲之人,否则恩公不会向我们提出这样一个条件。当年恩公救我与夫君一命,按理说恩公的要求我们是断然不该拒绝,夫君他性子素来刚直,加之恩公又是我穆国的云侯爷,他定是不会怀疑你的身份的。但是——”
肖氏的目光骤然凌厉:“我希望你能保证,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情,绝不会伤害到夫君!”
她眉眼微转:“否则……呵!”她没有将话说完,只是抿起的嘴角骤然划出一个冷艳的弧度,尽是杀气与威胁,全然不见了人前那温婉贤淑的风度。
安玲珑却是粲然一笑,大大的杏眼都给眯成了条缝:“夫人请放心,玲珑自是知道玳瑁肖家的威名。夫人且不必担忧,玲珑要做的事情自不会伤害到你们一家,不过是前来寻一故人而已。”
肖氏一惊,为何安玲珑会知她玳瑁肖家?!
是的,这代国和冒国曾经有过短暂的合并,人们称其为玳瑁,而统治玳瑁的那个家族,便是肖氏的本家。后来肖家家主去世,几位嫡子为争夺家主之位不惜损耗肖家内部势力,从而导致肖家统治力减弱,玳瑁帝国一夕崩塌。然虽如此,肖家的实力仍不可小觑,待新一任家主继位,整个肖家的力量就开始由明转暗,直至隐世不再为世人所记。但这绝不表明,肖家已然没落,毕竟,暗处的根,能延伸到地下多长,无人能够想象。
这肖氏,就是肖家女儿。
当年劫难来得突然,她从肖家带来的势力一时与她失去了联系,肖家本家的力量太过遥远,是以纵然肖家势大,也未来得及营救,才轮到洛云嫣成了安氏夫妻的恩人。
虽已出嫁,不得随意动用本家力量,但她若拼着被族规惩处,想要杀一个人,绝对不成问题。
肖氏眯了眯眼,打量了安玲珑几下,仿佛在评估其可信度。终于,她幽幽叹了口气:“罢,我信你。”
她突然又笑了一下,眼睛中隐有一丝怀念:“当年我初遇夫君,他眼睛里面的光,和你的一样坚定而璀璨。”
“那么,夫人,”安玲珑嘴咧得更大,“现在是我需要你的帮助的时候了。”
她们谁都没发现,窗外立了一位男子,中年模样,站得笔直刚毅,他背着手,一袭流云纹的蓝袍带了一份洒脱和豪迈,大步离去。
他轻笑自语:“这就够了。”
……
“帮助?”肖氏蹙眉。
安玲珑露出一口白牙,颇有两分自得:“是的。想必夫人也很想我早日办完自己的事情离开,以减少我威胁到安大人的安全的可能,既然如此,您对我小小地帮助一下又未尝不可呢?”
“况且,这桩交易里,您不一定会吃亏。”她笑得更甜。
“你要何种帮助?”
“很简单,”安玲珑此时的笑到颇有几分当年洛云嫣诓人的味道,“一个效忠我的暗卫,一间属于我的铺子,另外,含蕾和含蕊。”
肖氏也笑了:“你是要一批属于自己的人吧。答应你也未尝不可,不过,你说的不吃亏,我可没看到啊。”
“夫人到时便知。”
肖氏思忖半晌,终于颔首:“如你所愿。”
“必不让夫人失望。”
……
午后。
天空颜色湛蓝,只一丝浮云悠悠拂过,余一点阴凉。阳光晒得正猛,几乎毫无保留地倾洒在大地上,热得蝉儿无精打采地叫,失了往日的节奏。
女子卧在贵妃椅上,一方帕子半蒙了脸正小憩着,旁边站了两位侍女轻轻地给自家主子打扇。
女子懒懒开口:“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含蕾恭敬道:“主子,夫人的信已送出去了。想必不多时,人便会到了。”
安玲珑闻听此言,喉咙里咕哝了一个“嗯”字,又沉沉睡去。
不多时,一穿着流云纹蓝袍的中年男子大步进来,含蕊赶紧推了推安玲珑,低声道:“主子?老爷来了。”
安玲珑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安严正立在自己旁边,仰头咧嘴一笑:“爹。”
安严滞了滞,想来还不太习惯突然多了个女儿,纵然他一直对外是说自己失了个女儿的,但事实怎样,他最是清楚不过。他语气温和地开口:“珑儿,八月十五的中秋宴,皇上邀请了所有正四品及以上的大臣携家眷入皇宫赴宴,你意下如何?可是要去?”
安玲珑眯了眯眼,又绽开一个笑容:“自然是去了,爹。”
她轻声道:“谢谢了。”
安严反皱皱眉头:“珑儿,你是恩公托付给我们的人。如今恩公不在了,那你也算是我们家的恩人,只是认你为女儿罢了,实在不必你来言谢。”
他摸摸安玲珑的头,温声说:“况且你到我们家也已半月有余,我知你不是什么居心不良的人,是真的在把你当作女儿疼爱的。”
“有什么需要,告诉爹娘,我们自当助你。”
☆、宫宴
八月十五,中秋。
皇宫,乾华殿内一片灯火交映,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众人皆是衣冠楚楚,觥筹交错,偶有说笑,端的是一个金碧辉煌、大气优雅。
安玲珑着一身浅绿色洒花暗纹的宫装,头上插了一只缀着流苏的银簪,脸上略施薄粉,打扮可谓已是素雅至极,此刻,她正坐在大殿略微靠后的位置,有一颗没一颗地剥着葡萄吃,眼睛却偷偷瞄向前面首座。
首座的位置已然坐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是当朝帝王穆阳。此人一双桃花眼,眼底有光芒吞吐,看似多情实无情,明明一张风流俊美无俦的脸,却硬是带了三分阳刚之气,看起来更加令人捉摸不透。
安玲珑暗自打量着座上皇帝,只觉得这张脸实在熟悉,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此人。
还来不及细细思索,殿外一声太监的唱报响起,骤然打断了思路:“宁亲王府世子到!”
随着这唱报声一响,便有男子嗒嗒的脚步声传来。
只见一眉目英挺的男子缓步而来,这人一张刀削似的脸庞,一双丹凤眼,剑眉斜插入鬓,脸部线条道道都是刚毅,端的是一副大气凛然的模样,然此人体态并不见雄壮,略微显瘦,个子极高,只那步子间自有一股贵公子的闲散气质,倒是削弱了这副相貌所带的肃杀之气。
这世子啊,乃先皇穆石的弟弟宁亲王穆山的嫡子,名唤穆简。
当年宁王妃王珂与宁亲王可称琴瑟相和,恩爱缱绻自是不必说了,这宁亲王更是一房妾室都没有,可谓是羡煞了京城的女子,两人成亲不过半年,宁王妃便有了身孕,然而好景不长,那王珂在生产之时难产,发生了大血崩,胎儿虽侥幸存活,但这王妃,到底是没熬过去。
自此之后,宁亲王始终没有续弦,至多不过听了当年太妃的劝告,纳了几房妾室,却没碰过几次。倒是这曾经也算风流潇洒的宁亲王,再不见了昔日光鲜亮丽,整日将自己关在王氏生前所居之处里,连那王氏用自己命换来的世子穆简,也不管不问。
直到太妃亲临亲王府,用几个巴掌狠狠打醒了自己的儿子,宁亲王才勉强振作起来,开始上朝,不过对待自己的世子穆简,宁亲王却显得格外冷漠,像是把王氏的死归因于自己亲生的儿子上,不仅不理,甚至有所恨意。
不过太后对这穆简很是喜爱,常将他召进宫里来,尤其在三年后皇后病逝,太子穆阳丧母后,太后更是常将穆简宣来,与太子堂哥玩耍。靠着太后的庇护,穆简才完好的成长起来。
按理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绝不应待这个不是嫡亲的孙子这般好的,可她偏对这穆简比亲孙穆阳还宠。曾有自认聪明的人道是太后高妙,拉近了穆简,日后宁亲王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举动,连亲儿子都反对,还能闹出什么风浪?又曾有人道是太后心慈,可怜这小世子才对他这么宠。还有一些传言称这小世子是妖孽转世,迷了太后的眼,才如此得宠。
昔年太后闻言,只淡淡一笑,拨弄了下指甲,道一声:“眼缘罢了。”
然这穆简长大,那模样虽有其父的影子,性子却是南辕北辙,非是说其整日不学无术,相反,这穆简文治武功样样都学得很好,只差如今帝王毫厘,若不是其没有称帝之心,只怕这穆阳登上皇位的路程,还不是这般顺利。令人无语的却是他这散漫的脾气,实在很难办好件事儿,令皇帝失望,令朝臣担忧啊。
显然,在场的众大臣和不少的夫人小姐都是见过这宁亲王府的世子这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早已见怪不怪。
只有安玲珑抬头一看,竟惊得愣住,手里捏的葡萄却滑了下来,掉在了裙子上,溅上几滴汁水,她却毫无所觉,只是眼睛死死盯着那朝内殿走来的男子,眼里已经溢出泪来。
哥、哥哥!
穆简的这张脸,正是哥哥的面容啊!
那穆简,是哥哥?
想想洛云嫣的性子,安玲珑便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恐怕她想要带走哥哥,还是件难事儿。
思绪翻转间,那穆简已行入内殿,恭恭敬敬地向穆阳行了个礼:“臣弟来迟了,还望表兄不要怪罪。”
“你这小子!哪天若是准时来了朕的宫宴,朕才要惊讶呢!”穆阳笑骂了一句,才让穆简落座,“行了行了,你下去坐吧,今儿可是中秋团圆啊。”
穆简行了谢礼,转头便坐在了皇帝下面左二的位置,可见其身份之尊贵和与穆阳的兄弟感情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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