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了决定,王瑶嘉的眉目也逐渐显出一分阴暗来,安玲珑和巴尔士都走了,她也没有在此地多待的想法,自然也转身出了酒楼,上了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府。她一定要好好想想这事,该怎么做才好。
两天后,穆京渐有流言四起,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说是有位大官家的女儿其实不是亲生的,是原戎狄一位身份尊贵的人物,而这个大官,也是戎狄派来的探子!其间语焉不详,然而清楚一点的人都知道,这大官,多半指的就是安严。也不知是怎的,这流言越起越广,已有遏制不住之势。
终于,八月末,有御史大夫于早朝之上向穆阳禀报了此事,并请求穆阳下令严查此事。
御史台向来是可以闻风而奏的,再加上跟戎狄有关,穆阳也不自觉严肃对待了几分,不过此时的他,的确没有往安玲珑的身上去想过。只是先把此事按下,再在散朝后秘密召见了数位大臣,严命其务必尽快破案,若是确有此事,则尽快将戎狄探子捉拿严惩,以儆效尤,若只是流言,则将散布者逮捕。几位大臣领了命之后,当即回府便着手此事,而他们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安严无疑。
☆、揭开
流言的事, 安严和安玲珑都是有所耳闻的,只是安严自诩行的端坐得直,并不畏丝毫,不过因为可能涉及到安玲珑,还是与她长谈了一次。安玲珑却知道这流言的确是直指自己,想办法要压下, 却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行动, 此事已被御史捅到了朝堂之上, 想要制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只得先向安严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表明了态度,尽力不牵连安家。
当然,对此事有所闻的自然不只安家, 谭蔚然和谭悠之也是听说了,不过想起聂冰依所说, 不由觉得讽刺。毕竟这事, 多半还真就是安玲珑的好姐妹, 王瑶嘉所做的。而安玲珑能不能渡过这次的难关, 却难说了。
安玲珑心知流言所说几乎属实,若是顺藤摸瓜查下去,巴尔士再出来捣捣乱, 自己根本就不能否认这些东西。若是直接逃跑的话,却又会连累安严一家,到时候只要有心之人站出来说些什么,一个戎狄探子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所以摆在她眼前的几乎是一个死局。
安家人不愿意逃, 她也只能留下来,毫无挣扎之力。
所以当九月初的时候,有官兵前来安家时,她一点都不意外。领头的士兵拱手告了一声得罪,也便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她只从容地换了一身衣服,一步一步走出安府,被押解着往皇宫而去。
此时正是早朝。
安严立于大殿之中,面对政敌的质问似是波澜不惊,眼神幽深平静,没有慷慨激烈的言辞为自己辩护,只是站在那里,一身气场刚毅不屈,让人一看,便觉得此种人物怎会是那潜伏敌国的间谍?不过却有人冷哼一声,嗤笑一句:“尚书令这是无话可说了?”
他怎的就无话可说了?安严一个眼神扫过去,眼锋犀利,那人气息一弱,却兀自梗着脖子强撑:“尚书令还不说话,敢问是承认了自己便是戎狄的探子了?”
穆阳高坐于龙椅之上,眼底晦暗难分。他做梦都没想到,这有可能是戎狄公主的人,竟然是安玲珑!
不,她不会这么做的。穆阳心底暗道。他有了前世的记忆,自诩对安玲珑的了解无人可比拟,相信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这戎狄公主的身份,或许会是真的,而这个罪名一旦确立,便是他也难以挽回。至于安严……他的确是有些怀疑,毕竟安严声称安玲珑是自己的亲女,可眼下情况却又分明……而他先前已在赵太傅的强逼之下不得已宣了安玲珑前来,若是局面不成,他又该怎样?
“可笑,”安严声音略微低沉,又含着难以形容的讽刺,“不过区区流言谣传,又怎的就证明了我是戎狄的探子?王大人,做事要讲求证据,请你把我是戎狄探子的证据拿出来,我们当堂对质,如何?”
先前那几位领命的大人暗中查访,的确是安玲珑身为戎狄公主的可能性最大,但也真的没有证据可证明安严是戎狄探子,唯一有嫌疑的也不过是他认了安玲珑为女。毕竟这么多年,他也算是兢兢业业,干出了不少成绩,若只凭一言想要将他压倒,难免显得荒唐可笑。
这王大人,也就是礼部尚书王泓,冷笑道:“安大人,要知道空穴来风,这可不是句空话。既然有这样的话,便说明事情有可能就是这样的,毕竟苍蝇可不叮无缝的蛋。与其与我对质,倒不如和千千万万的百姓对质,看看你是否对得起他们!”
“是吗?”安严也笑了,“怪不得我府上的人还有传王大人府上的某位宠妾,与管家有一腿呢。的确,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王泓看见安严眼中微微的失望,只觉得喉咙一噎,知道是自家与安府的多年情谊已经到此结束了。可是自己年龄渐大,若再不往上爬一爬的话,恐怕这辈子也就止步了。若是自己能扳倒安严,尚书令的位置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加上自己女儿的劝说,他如何能不意动?其实自己最开始回那一句话时,心中还是有些许愧疚的,可是安严这张嘴可是恁的毒,可算是把他给气坏了,居然说到了自己那一房宠妾身上,他昨儿个已经将那贱妇填井,今天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些心情,这人居然将自己带了绿帽的事情直接给广而告之,实在是气死他也!不过这下,确实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只能愤愤不平地瞪着安严,恨不得用目光将其戳穿。
两人争辩到此时,安玲珑也已到了。
有太监匆匆过来在穆阳耳边低语了一句,见穆阳微不可查地点头,当即高声道:“宣,安玲珑觐见!”声音拉得有些长,在殿里回荡。
接着,便有官兵带着安玲珑上殿。
安玲珑今日穿的是一身藕色的缂丝裙,衬得她肤色白皙,眉眼恬静,只是那两道粗眉又横添两分英气,这样的外表,若说,是个外族人,倒的确是有可能。她一步步地踏上大殿,不似是待审的“犯人”,平静得好像只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不禁让人侧目。
“臣女安玲珑,叩见吾皇。”安玲珑拜倒在地上,声音清亮。
“大胆罪女!你可知今日宣你前来所为何事?”立即有人寒声道。
安玲珑声音淡淡:“想必是为前些日子的流言一事。”
“既然你知道,为何还不谢罪?”
“有何证据?臣女乃父亲的女儿,却走失了多年,若是认错了孩子或许还说得过去。可是大人是从哪一点得出,臣女是戎狄公主,而父亲又是戎狄探子的呢?区区流言,不足为信。臣女本以为流言可止于智者,却没想到哪怕我穆国人才济济,却仍有愚笨之人立于朝堂,实为天下羞啊。”几乎与安严一样的表情,冷淡中透露讽刺,可是结结实实地嘲讽了一顿这些相信流言之人,就连穆阳的脸色都难看了一瞬。
当即却有官员又站了出来:“若只是流言,我们自然不会随意相信。可如今,却并非没有证据,或许说尚书令大人是戎狄探子有些牵强,可你,的确不是安大人亲女!”
“哦,是吗。”安玲珑心中有一点紧张,莫非他们真的找到了什么东西?不,不可能的。难不成洛云嫣还会落下什么东西不成?
那官员向着穆阳一点头,穆阳身旁的太监立即会意,高声道:“宣,孙氏觐见!”
当即又有士兵带着一老妇进来。那老妇形容邋遢,看起来也瑟瑟缩缩地,一被带进来,士兵松手,登时整个人都站不稳了,脚下瘫软,当即便趴在了地上,勉强做了个叩头的动作:“拜……拜见吾皇……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也颤抖得不像话。
安严一见这老妇,却是惊得说不出话,你你我我地抖了半天,最后气得面容扭曲,颤着手指指向这妇人:“你……孙氏……你竟然还活着!”因为良好的家教,他才没有在大殿上当场飚出脏话来。
那孙氏老妇微微一抬头瞥见安严,登时吓得软倒在了一旁,像只虫子一样蠕动着身体想要逃跑,却浑身提不出力气,只嘴里支吾着:“不……不要杀我……不……少爷……”原来这孙氏,竟是安严年少时的仆从!
“我安家上下数十口人,有谁待你苛刻过?你这……你这贱人竟联合外人,悄悄在厨房里下毒,害了我幼弟的性命!这么多年,我竟不知你还没死!”说着安严向着腰间摸去,想要拔剑当场将这孙氏就地正法!
“安大人且慢!”却有声音阻止!
安严不禁慢了一瞬,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大殿之上,别说之前说的那一通已经不合礼法,就是自己想要拔剑杀人,也得手里有剑才行——毕竟按照规矩是不能带剑进殿的。此时他回过神来,突然意识到这孙氏被找了出来,带到这殿上,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官员上前一步,向着穆阳一拱手,方才娓娓道来:“这孙氏乃是当年云州安府的仆人,联合了其仇家企图毒害安府满门性命。安大人当年搜集罪证扳倒了仇家,这孙氏却侥幸逃得了性命,隐姓埋名回了老家生活,我们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了这孙氏的消息,将其捉拿。孙氏这等恶仆行径,按律当斩,但在其伏法之前,还想再问她一个问题。”
那孙氏哆哆嗦嗦地点头,眼泪鼻涕都给“按律当斩”四个字给吓了出来,她算是知道自己这条老命到今天已经是活到头了,只是这些大人还有问题要问她?
“元启二十七年,安家出事的那一年,你说,安夫人可曾有孕?”那官员朗声问道。因为安严对外的宣称是安玲珑出生于元启二十七年的七月,若元启二十七年时,肖问灵不曾有孕,这个孩子,自然是假的!
孙氏一愣,这不就是这几位大人来见她之时问的问题吗,是以她没有什么犹豫,赶紧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曾……”
作者有话要说: 空穴来风 的本义其实是比喻消息和传说不是没有根据的,科普一下
感谢
太害羞投了一颗地雷
☆、死罪
不曾!
肖问灵根本不曾在元启二十七年时有孕, 也就是说,他们根本没有安玲珑这一个女儿!
岂不是说,这安严一家与安玲珑联手编制了这样一个谎言,蒙骗了所有人?
大殿上哗然一片。
安玲珑的脸色有一点难看,这孙氏的话,算是将一切都击碎了。就算没办法证明她是戎狄公主, 但若是有心人运作一番, 或许一个欺君之罪的帽子都能扣在自己头上。自己恐怕是难逃了, 但如果可以, 她得想办法让安府脱罪!
正要有所行动之时,却又听见安严冷声讽斥:“这等背主恶仆的话,也足以让人相信?何大人, 若只用孙氏的话便想将一个戎狄人的帽子扣在我们头上,也太牵强了吧。”
何大人微笑摇头:“若只是孙氏一人的话, 或许不足为信, 但是我们找到的证据, 可不止她一人。”
“哦?”安严眉毛一挑, 便等着。
“宣,王瑶嘉入殿!”又是一声唱报。
这下可真的是惊到周围一片人,与安府或者王府关系还不错的人都知道, 王瑶嘉与安玲珑可是一对好姐妹,先前王瑶嘉的父亲,礼部尚书王泓发难职责安严时,有些人脑子里还在想这两家的关系可算是破裂了, 饶是两家的夫人与孩子一向交好,以后见面也恐怕是尴尬了。却没想到,这王瑶嘉也变成了证人,要置安府于死地!
随着唱报声音渐渐隐去,也便见到了一个袅娜身影娉婷而来,正是王瑶嘉。她向着穆阳跪下一行礼,刻意在拜倒时露出自己一段优美的天鹅颈。可惜,穆阳却是看也不看,冰寒着一张脸好像随时都可以爆发。
“臣女王瑶嘉,叩见吾皇。”
“起吧。”
何大人看向王瑶嘉,向着穆阳的方向又是一拱手:“陛下,这才是臣等找到的最有力的证人。”又转向安玲珑和安严的方向道:“若说孙氏是欺主恶仆,说的话或许有假,那王小姐可是安小姐的好友,两人之间也无利益冲突,她说的话,总做不得假吧。”
安严一滞,这何大人说的话的确有理,他也找不出什么漏洞来,没办法反驳,不过也的确没想到连王瑶嘉也成了证人要置他们于死地,但是想想王泓,整个王家都与他们撕破了脸皮,再来一个王瑶嘉落井下石也不是没有道理。
安玲珑却是攥紧了自己的拳头,指甲险些都嵌进了肉里。她一张脸都白了两分,险些气得笑出声音来。她的确是没想到啊,这最致命的一击,竟来自王瑶嘉,想起来这流言,说不定也是王瑶嘉给放出去的。毕竟,知道此事的人极少,而最有可能干这个事情的,不是巴尔士,就是王瑶嘉。谭蔚然虽然也知道,但她若是要做,自然不可能等这么久,手段恐怕也不会这么阴柔,而应该是雷霆一击,让自己再无翻身之地才对。实在是没想到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算是着了道。然而此刻她必须装作没事人一般,即使被打倒,也要姿态挺立。
“王小姐,说说你知道的吧。”何大人温和地道。
王瑶嘉快速瞥了一眼安玲珑,眼神中隐有歉疚不安,但又极快地隐去,只是低着头快速而小声地道:“我那日约珑姐姐出门,吃饭时却见一个戎狄人前来找她,珑姐姐把我支开,我有些害怕那个戎狄人对珑姐姐做什么不好的事,就趴在门上偷听,却听见那个戎狄人竟然叫珑姐姐为公主,还提到了什么复国大计,要狠狠撕下穆国的一块肉来云云。那个戎狄人还问珑姐姐什么时候回去,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开战……我,我听到的就是这么多……”说到后面声音也变得嗫嚅起来,她咬咬唇,努力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兔姿态,又抬头瞥了一眼龙椅上的穆阳,却见他神色冰寒,对她的话都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穆阳不知听没听见,那些大臣却是都听得真真切切。大殿上再次炸开了锅。
复国?戎狄准备好开战了?
其中有胆小者,想到那血腥的战争场面,竟忍不住两股战战,看向安玲珑的目光里不禁又多了两分谴责愤恨,这戎狄魔女,竟然还想掀起战争?!
何大人听了,满面严肃,眼神中带了敌意和斥责:“安玲珑,你究竟还有什么话可以解释!”
安玲珑惨然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流言可以伪造,证词可以胡编,你们若认定了我戎狄公主的身份,那我便是吧。”美人绝色,神情凄然,苍白着一张小脸,一双杏眼里隐有水色泛出,怎不叫人怜惜?这也是安玲珑现在能想到的办法了,或许这苦肉计,能够有些用处。
“不过,爹爹……尚书令大人确乎是无辜的。试问他入仕十余年来,可曾做过什么对朝廷不利的事?他兢兢业业多年,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可能是戎狄派来的探子?”眼下,只有先将安严保下,安严若是安然无恙,也定会想法子帮她,到时候才有可操作的机会,将王瑶嘉两人的证词推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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