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玲珑点点头,低声道:“我和穆简暂时也不好留在这里,我们先下去了,你的人准备好了的话,直接来找我们即可。”说着,便转了身下了城头,穆简看了下面战局几眼,又对着谭蔚然指点了几句,便也跟着安玲珑下去了。
谭蔚然目送着两人下去,转头去看底下战局,手里却还拽着那块布没有还,她还想再看看这上面的字迹,或许能找出些端倪来,看看到底是谁递了这样的消息出去。
却听见有急切的脚步声。
还有士兵奇怪的声音传来:“苟大人,您这是来干什么?”
之后便是一个黑色斗篷的人影飞奔而来,一下子便冲至谭蔚然身边,一把夺过了那布条,颤抖着双手打开看了片刻,由喉咙里挤出一种极其沙哑古怪的笑声:“桀桀桀!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顿了片刻,一字一句从牙齿里挤出来一个名字:“洛、云、嫣!”
若安玲珑和穆简还在,定然会大骇此人说出来的这个名字,可惜之前苟冉上来时匆匆忙忙,与他们擦肩而过,谁都没有注意到对方。而谭蔚然是不知道洛云嫣这个人是谁的,她只注意到了那拿着布条的一双手,有着与男人声音完全不相符的一双纤细白嫩的手,细看下来竟是像极了女子。
苟冉看了片刻,终于察觉到谭蔚然并不掩饰的视线,连忙将布条丢在地上,将自己的手缩进了宽大的袖袍里面。假装淡淡地瞥了一眼谭蔚然,道一声:“我下去了。”便又顺着楼梯下去,掩饰着自己的不自在。不过心里那种夹杂着狂喜和愤恨的情绪仍在,心里暗暗思忖着计划,满腹心事地离开。
谭蔚然拾起那布条,满面的复杂。
吩咐的人已经准备好了,她叫住了领头的那一个,将布条塞在他手里,嘱咐要交给安玲珑,随即又回到了城头,继续督战。
……
河水滚滚。
有船从水上过。
船夫专心摇着船桨,船舱里躺着聂荣康几人,几个士兵守在外面,望着桂城的方向,心有担忧,却怀企盼。再等上一会儿,船只便能抵岸,等到将聂荣康护送至淞南,他们便能回去战斗,为保护穆国出一份力。
然而就在此时,远处突有一舟追来。此舟速度极快,也不大,上面站着好几个劲装的黑衣人,手持长刀,正死死地盯着前面这只载着聂荣康几人的船。见距离渐渐近了,猛地一提气,便从那舟上一跃而起,向着载着聂荣康的这只船而来,手中长刀成下劈之势,转眼间就要将这几名士兵劈成两半!
果真有刺客来袭!
那几名士兵一见,连忙也举起自己手中武器抵挡!可惜,不管是比武器的锋利,还是比武功的高低,这几个士兵是无论如何也拼不过巴尔士这一等人的。是以这一击虽然被打断,但他们也都是脚下一晃,加之又是在船上,几乎要摔倒。巴尔士等人见状又是将剑一横,就要抹了几个士兵的脖子。士兵们虽然武艺不及巴尔士等人,然而也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所以向后一仰,险而又险地躲开了这一次袭击,与巴尔士等人陷入了缠斗之中,不过看其形势,落败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情。
果然,不过两招过下来,那些士兵便已抵挡不住,眼看着是要落败了,而百招内,必然身死陨落。正当士兵都心生绝望之间,却又听见有一声女子娇喝传来:“巴尔士!”
安玲珑同穆简赶来了!
谭蔚然安排的人一来,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启程,向着淞南的方向飞奔而来,终于在这金河的河边看到了不远处船上几个打斗纠缠的身影,安玲珑心中有些急,一看见那几个黑衣人便大喝了一声“巴尔士”,却没曾想所有的黑衣人听见这一声,身形都不由一顿,也为那些士兵赢得了一点喘息之机。
安玲珑看着黑衣人身形顿住,登时就明白过来——这些刺杀聂荣康的人还真就是巴尔士他们!
想及此,她的内心也涌起一点怒火,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三分无力,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巴尔士是她的自己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锅。。发布时间设置错了
☆、身殒
他们刚刚抵达一处小码头, 船只还是不少,只是没有什么人罢了——如今战争纷乱,老百姓可不敢随意出门。是以,穆简当机立断便跳上了一只船,安玲珑和其他几个为他们引路的士兵也赶紧跟上来,穆简解了绳索, 便同士兵们划船奋力朝江心去, 因着心里着急, 划船的力道不小, 速度也格外快,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便接近了载着聂荣康的那只船上。
穆简足尖一点, 便借力落在了那船上,一脚便踹在了一个黑衣人的手上, 那黑衣人只觉得手上一痛, 手中长刀便飞了出去, 落在了穆简的手里。而安玲珑也跟着施展轻功飞了过去, 却没有参与到打斗中去,而是朝着船篷里而去,查看了一下聂荣康的情况, 便守在了船篷外。
说到底巴尔士并没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自己身上也流淌着戎狄人的血液,若非必要,她不愿意跟他们刀剑相见。
至于穆简, 也多少顾虑了这一层,虽然夺到了长刀,却也没有杀伤黑衣人,而是用刀背与他们拼杀,也正因着如此,一时间也难将所有人击退。
巴尔士见状,一个眼神示意,所有黑衣人便围到了穆简身前,招招犀利,逼得穆简也不得不全力抵抗,不过也没有要杀了穆简的意思——若真杀了穆简,安玲珑定然与他们决裂,而这样的场景,绝不是阿斯兰或者巴尔士很愿意看到的。眼瞧着别的黑衣人缠住了穆简,巴尔士自己手中长刀起落,便杀死了其余的士兵,提着绯色蔓延的这一柄刀,径直走到了安玲珑身前,低声问:“公主殿下?”意思不言而喻,他在请安玲珑让开。
安玲珑却是平静地摇摇头:“聂荣康不能死。”半点都不退步。
“公主!”巴尔士眼睛泛起一点猩红,神色相当的急切,还夹着少许的恨铁不成钢,聂荣康是她的谁?要这么护着他?
“他不能死,更不能死在咱们的手下。”安玲珑还是那句话,聂荣康是跟她没什么关系,可眼下南疆战事危急,需要聂荣康主持大局,再者,护送聂荣康的事是谭蔚然一力担下的,若是中途出了什么事,难保会怪罪在谭蔚然的身上,弄不好,这杀身之祸便成了谭蔚然的了,而罪魁祸首,是她安玲珑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免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谭蔚然时,这小姑娘一脸的阴森凉淡,笑容如鬼魅般向她承诺:“一个……活命的机会。”不由暗自嘀咕了一句:“这次……可是我在给你挣一个活命的机会。”随即淡淡仰脸看着巴尔士,一点都不动摇。
巴尔士急红了双眼,却又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公主可真是急坏了他。他实在是不理解,明明是他戎狄的公主,却这般地护着穆国的两脚羊们,难道真的是生恩不如养恩大吗?穆简此时也渐渐占了上风,随时都可能冲出重围。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有一道软糯冰凉的女声响起:“不能死在你们的手下?那便让他死在我的手下好了。”
有一纤细女影,立在船头处,向着船篷处慢慢走来。
正是萧茹涵。
此时她一身的白衣素缟,表情冷淡凉薄,一边走,一边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来。
“萧茹涵,果然是你!”安玲珑有点惊讶,却又有一种意料之中的笃定,毕竟聂荣康中蛊,不是南疆的手笔,就是文轩或者萧茹涵干的。而文轩一贯无厘头,但也不太可能会冲着自己人下手,那么,便是萧茹涵的可能最大。
萧茹涵停了一下,歪着头看看安玲珑,整个人都没有一丝人气:“是我,又如何?”慢条斯理地用袖子擦了下匕首,又向前走来:“你,让,或是不让?”
安玲珑莫名地觉得浑身僵硬,说实话,萧茹涵跟他们一直是似友似敌的关系,她也没有把握能够顺利拦下萧茹涵。现在萧茹涵手持这么一把匕首,气势冰寒,似乎想杀聂荣康到了极点,却让人很不理解,说到底,她与聂荣康并无仇恨,为什么会对他杀心浓重至此?不过哪怕是这样,她也不打算后退。若真要比武功,萧茹涵绝对不如自己。
可是这里,不止有一个萧茹涵。
安玲珑只满脸警惕地盯着萧茹涵,却忘了还有一个武功远高于自己的巴尔士在这里。只见萧茹涵和安玲珑对峙着僵在那里,巴尔士却突然上前,虚晃了一招后便双手猛地往前,一下子便制住了安玲珑,不顾安玲珑的挣扎,直接回头一个眼神甩给萧茹涵,叮嘱一句:“动作快些。”萧茹涵肯定一点头,随即便握着匕首一步一步往船篷里而去。
穆简听得见外面的声儿,只是的确抽不开身来。巴尔士的手下缠他得紧,让他根本没办法对萧茹涵出手。
萧茹涵一步一步走向船篷,似乎是故意放慢了节奏,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去,直看得被束缚住的安玲珑心焦,然而她也没办法对巴尔士下狠手,一切好像就只能这么胶着,眼睁睁地看着萧茹涵从自己身边走过,看着她一刀刺入聂荣康的心脏,将他杀死。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变故陡生!
萧茹涵正好经过安玲珑身侧,巴尔士和安玲珑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也就是在此刻,她突然一个转身,反手就要将匕首刺入安玲珑的身体中!
噗!
利刃入体的声音。安玲珑被束缚着,在看到萧茹涵要刺中自己之时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弓腰后踢,想要将她手中匕首踹飞,然而她却感觉得到自己的脚落了一个空,紧接着便被人猛地一拉。她条件反射地一闭眼,等待着利刃入体的剧痛,却没成想听见了男人的闷哼声,再睁开眼,眼前赫然是一截刀尖!
巴尔士竟在最后的关头和自己掉了一个个儿,替自己挡下了这一刺!
轰!
是有人被轰飞的声音。穆简被黑衣人围攻,可是心里也记挂着安玲珑这边,在看到安玲珑险些丢了性命时心头不由重重一跳,一时间手下的力道也失了准,一掌直接轰飞向着自己袭来的黑衣人,便要往着安玲珑的方向冲过去。
这时身后也响起了一阵惊呼:“大人!”是那一群黑衣人,当他们听到利刃入体的那一瞬间纷纷都回过头来,却见到了巴尔士胸口被贯穿的这一幕,不由都惊到。也顾不得有兄弟被穆简轰飞,也都纷纷冲过去将萧茹涵和巴尔士几人围住,不让她有机会逃掉。
萧茹涵却是神情惨淡,看不出喜怒来,手还握着那柄匕首,似乎也愣在了那里。
巴尔士忍了片刻,终于还是“噗”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整个人也有些支撑不住,委顿在地,抓着安玲珑的手也松了开来。安玲珑顾不得其他,连忙将巴尔士扶着,整个人险些失了方寸,显然是也没想到巴尔士会为她挡下这一击。巴尔士攀住安玲珑的手,眼神却向着萧茹涵瞥去,一字一句艰难道:“为何……要杀公主?”
“没有理由,我失败了,就是失败了。”萧茹涵惨笑一声,一张脸失了血色,却并不说理由。
“大人,快别说了,我们先想法子为你治伤!”有黑衣人忍不住出声道。
巴尔士却努力摆摆手,断断续续开口道:“不,不必了……没用的……你们……在我死后……要保护好公主…别再逼她……我是一个戎狄的勇士……”一拳捶在自己胸口上,全然不顾这样会让自己的伤势更重。他知道自己受了贯穿伤,甚至连自己心脏被刺破的声音还在耳边轻响,此刻自己伤处血流汩汩,他知道自己不能活着回戎狄了。
“我……要回去……”巴尔士的目光逐渐放空,仿佛依稀间还能见到十几年前的戎狄,昔日草原大漠,牛羊骆驼,夜半牧歌,大笑篝火,曾经的繁华,是他做梦都想回去的一幕。或许正因此,他复国的愿望是那样的强烈,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可如今自己即将身殒,他才终于明白,多年前的那个梦,早已破碎。公主不愿参与,自己却强逼着她,甚至将她送入牢狱险些丢了性命。而自己的一生,似乎也都葬送在了这样一个黄粱美梦之中。
怪不得当初可汗死前,只对自己说了两个字:“放下。”
如今他终于可以,也不得不放下这一切。死前,他只想回到故土。
他慢慢阖上眼睛。却觉得脸上热热的,似是有泪水流淌。
安玲珑强忍着眼中的热气,最开始她与巴尔士是不大对付,尤其是这人总寻思着把自己绑回去完成他的复国大业,可自从他义无反顾前来相救之时,她也把他当做了自己人。她原以为自己和巴尔士之间,总有一个人会妥协对方,而她希望那个人是巴尔士,却没想到这一天,来临得如此突兀。
☆、渡过
感受着巴尔士的温度逐渐冷去, 安玲珑霍然站起来,手中一柄胡刀直指萧茹涵。那是阿斯兰手下的人专门打给她的,自从发现了自己的那一天就开始制作,后来由巴尔士交给了她。之前与巴尔士对峙,她没有用武器,可现在面对着萧茹涵, 她却不再犹豫。
所有的黑衣人也跟着将目光转向了萧茹涵。
萧茹涵依旧苍白着一张脸, 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似是有些害怕, 两脚微微颤抖,却喃喃低语了一句:“师傅,我尽力了。”说着整个人向后一仰, 便落入了水中。
哗啦。
有水花四溅。萧茹涵纤细的身体,便沉入了水中。却是惊住了周围一片人。他们如何都没有想到, 萧茹涵会自己跳进了金河里去, 是还有什么后招吗?可他们盯着河面看了半天, 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眼见着自己所在的船只飘远,几人终于回过神来。
巴尔士还倒在那里,伤处流出来的鲜血有些已经干涸。安玲珑默默看着他的尸体, 良久,终于开口。
“你们带着他回戎狄吧,”安玲珑转头看向几个黑衣人,“他是戎狄的勇士, 不应该埋骨异乡。”
“可是公主……”黑衣人明显还有犹豫。
“你们不用来保护我了,我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娇弱女子,”安玲珑继续道,“我不是个称职的公主,你们便当没有我这个人吧,回戎狄去,那里才是你们和他该待的地方,我的事,我会自己解决。”
此刻对岸隐有呼喝声响起,想来是接应聂荣康的人到了。安玲珑推了一把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那黑衣人咬咬牙,低头道了一声:“还望公主保重自己!”便回身抱起巴尔士,向着自己原来的那只小舟跃去,其余人见了,也便纷纷跟上。
安玲珑与穆简对视一眼,此时要走已是来不及了,不过还好,他们原本乘的那只小舟上的士兵还在,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于是干脆抄起船桨,向着河对岸划去。
靠岸时,他们已偏离原本的码头相当一段距离,毕竟先前那一阵打斗,原本的船夫已经被吓得一头扎进水里,不知道游到哪里去了。没人掌船,这只船自然只能顺流而下,慢慢地与对岸的码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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