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素,是我妄想了。”聂铎的声音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异常艰难,“素素,让我再抱抱你,就抱一会儿……”
聂铎的怀里是那么的暖,那么的宽厚,叶素素眼睛有些发酸,隐隐约约有些不平。为什么不是铎哥哥呢?为什么她要嫁的人不能是铎哥哥呢?
总归只是想想,理智回归,两个人终究是放开了彼此。
聂铎收敛好自己所有的情绪,脸上挂上了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弯腰把刚刚扔掉的匣子捡了起来。匣子已经被摔开,里面放着的三幅画像也滚落到地上。聂铎弯着腰,伸手去捡画像,却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久久不想睁开。可是,想到身后还发呆站在的叶素素,聂铎强迫自己冷静,起身时已经带了笑意,很是自然。
他挑着眉,故意用打趣的语气调侃道:“素素,这里装得是叶家伯父伯母为你挑选夫婿的画像?”
叶素素回过神来,看着聂铎脸上那勉强的笑容,顿时觉得心里酸酸的。她的铎哥哥,不应该这么笑!她的铎哥哥应该是温和的笑,笑容仿若雨后初晴,清风和煦,暖人心头。
她不想看到这样笑容的聂铎,低了头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嗯。”
不过,我已经让余嬷嬷带话给我的父母双亲说这几个都不合适。
叶素素心里默默地想。
聂铎把匣子放到屋子里桌几上,一一把画像展开,认出上面的人,“平郡王世子李律,何少保大公子何恩新,护国将军府嫡长公子陈满……平郡王世子我有幸见过一回,为人光明磊落、刚直不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叶素素急了,跳到聂铎身边,摇头说:“不行,他是我大堂姐的未婚夫婿,我不能横刀夺爱!”
“嗯?”聂铎的眼眸里带了疑惑。
叶素素也不想解释,直接把李律的画像从聂铎手里抢了过来,胡乱地一卷,塞进了匣子里,斩钉截铁地道:“不行!李律绝对不行!这个就不要想了!”
“哦。”聂铎淡淡地应了一声,低头有去看另两幅画像。
“你大表哥陈满……嗯,我和他一起长大,人品自然没得说,但是他是行伍出身,日后一定会继承护国将军一职镇守边疆,陈家宗妇定然只能留在京中主持中馈,夫妻聚少离多,我觉得陈满不是一个好人选。你陈家的那几位表哥,日后也都要上战场的,战场刀剑无眼,皇上又不许女眷随行……”
“聂铎!”叶素素被聂铎说得恼羞成怒,急得跳脚,忍无可忍,终于打断聂铎的话:“我大表哥也是不行的,你就不要想了!”
她恶狠狠地从聂铎手里把陈满的画像抢了过来,连卷都没有卷就直接塞进了匣子里。她大表哥现在已经有了意中人,或许过不久就要有好消息从边关传来。虽然上一世她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位镇守边疆的女将军,但却听闻她是女中豪杰、英姿飒爽,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样的女子,在京城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与她这种柔柔弱弱的姑娘更是天壤之别,陈满就算是这一世不喜欢这位女将军,也不可能喜欢叶素素这样的。
想到这里,叶素素只能无声地叹气。
果然婚事艰难。
聂铎也很是无奈,只剩最后一幅画像了。他拿在手里,盯了半天,开口道:“何恩新,京城第一才子,此人我虽然没有亲自接触过,但是何家家风甚好,有着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家里人口简单,他们家这一房又只有他一位公子。何少保又是三孤之一,与你父亲交情甚笃,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他强迫自己努力地笑着,实际上每说一句话都痛如揪心。其实,这样也好,何家是文臣,百年簪缨世族,家底雄厚,作为文臣新贵的叶家若是能与何家联姻,加上外戚护国将军陈家,错综复杂的联姻,会让叶家在朝廷的根基也逐渐稳固。
他想起今日一早在海棠林,何恩新两耳通红地和叶素素说话,想必他应该也是很喜欢叶素素的吧?或许就是因为他喜欢叶素素,何家才会有要和叶家联姻的意愿……
聂铎的脑子越想越乱,他现在就可以想象到叶素素成亲以后。
她会穿着大红嫁衣,戴着凤冠盖头,坐上何家来迎亲的喜轿,会和何恩新拜天地、入洞房……洞房花烛,她的一切都只属于何恩新。日后,她还会为何恩新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她会同何恩新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她会同何恩新生同裘死同穴……她不会记起曾经有个男人叫做聂铎,更不会知道曾经有个男人想要娶她几乎是想疯了,魔障地想要发疯。
聂铎的心痛得钻心剜骨,几乎痛得他已经无法站直,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谁都可以,唯独他不可以?!
可是,又能怎么办呢?
他可以强行把叶素素掠走,也可以强行让叶家同意这门亲事,甚至他愿意,他还可以带兵直奔京城,让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可是,这些国恨家仇、反目成仇,是叶素素想要的吗?
其实,他所求的不多,他只求叶素素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依旧笑靥如花。即使没有他来为她遮风挡雨,也有人能护她一生平安喜乐……他所求的真的不多,他只要她一生无忧!
聂家不可能永远偏于西南一角,终究有一日,南郡聂家会掀起血雨腥风,会扰得天下大乱。
或生或灭,都只在一瞬之间。
所以他不能自私,不能把叶素素也拉进聂家的这场漩涡里。他只要在远方看着她,偶尔得到关于她只言片语的消息,知道她过得很好就好。
眼角的一滴泪,滑落了出来,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叶素素还在专心致志地听着聂铎分析何恩新,思绪却已经飞到了九天云外。
上一世,因为她的无知和愚蠢,害得何恩新前途尽毁,最终抑郁而终,英年早逝,她是真的对不起何恩新的。
如果这一世何家真的想要和叶家联姻,或许嫁给何恩新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如果何恩新是她长仪郡主的仪宾,那么大公主长乐定然不敢继续打何恩新的主意,更不敢为难身为何恩新妻子的她。
叶素素想,或许她可以嫁给何恩新,救他于水火之中?
好像这个主意也是不错的。以大公主长乐对何恩新的喜欢和算计,何恩新除非娶一个大公主长乐不敢动的姑娘为妻,否则他的妻子绝对会被大公主长乐处处刁难的,甚至……会发生一些龌龊难堪的事情。
倒不是她思想邪恶,而是上一世大公主长乐在何恩新重病之后,就淫乐无度,还曾效仿过山阴公主刘楚玉,半真半假地在赵从嘉面前说过,“我与太子,虽是男女有别,但都是皇家骨肉。你们后宫美女数以万计,而我只有驸马一人。事情不公平,怎么到了如此地步呢!”
当时皇上病重,赵从嘉身为太子监国还未登基,却软弱无能,任人摆布。尤其是对大公主长乐,不知何缘由,身为太子的赵从嘉对大公主长乐一向只有妥协,无论大公主说什么,他都答应,简直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就连这话一出,赵从嘉竟然真的效仿宋前废帝刘子业给大公主长乐送去了三十名名伶!
当时,叶素素听闻此事时目瞪口呆,更让她震惊的是,皇上皇后竟然无一人反对。皇上当时重病,无暇顾及已经出嫁的大公主长乐,也无可厚非,但是身为中宫之主、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竟然也任由大公主长乐如此荒唐!
那时,叶素素已经因为赵从嘉的事情很少进宫,所以听闻之后也只是替何恩新不平罢了,却并没有插手。如今想来,上辈子何恩新真的是被她害惨了,不仅英年早逝,还绿帽盖顶。
叶素素想得出神,后知后觉地发现聂铎的神色不对。她不由地伸手去拉他的衣袖,你紧张地问道:“铎哥哥,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身体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你不要站着,快点过了休息。”
叶素素二话不说,就把聂铎扯到了罗汉床上,拿了大迎枕让他靠在上面,还不嫌弃地要亲自弯腰替他脱了长靴。
看着动作生疏却依旧努力照顾他的叶素素,聂铎的视线陡然间模糊了起来,心口越来越疼了。
他不应该留在这里的,他应该离开这里的。他越是留在这里,就越是留恋这一份温暖。
他低头敛眉,伸手握住叶素素的手腕,阻止她替他脱靴,“我没事。”
叶素素不相信,见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声音还带了嘶哑,更是担忧不已,“铎哥哥?”
聂铎放开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发顶,望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灵动清澈,心头更加的难受。他说:“我没事,真的没事,你放心吧。”
他说完,终于强迫自己避开叶素素的目光,开口道:“素素,我要回去了,我出来这么久,手下人会担心的。我这几日就会离开京城回西南,骊山院毕竟是皇家园林,我离开时,就不过来和你辞行了。”
骊山院虽然是皇家园林,于他而言却是如入无人之地,算不得什么危险的地方。但是,他不能再来了,他怕自己再一次见到叶素素,会忍不住不舍她,会忍不住自私地使用野蛮手段将她掠走……
叶素素心里也有些不舍得聂铎,可是一想到聂铎在骊山院里,四周又都是皇家侍卫,她也确实不放心,忍不住叮嘱他:“铎哥哥,你走的时候一定要把假胡子带上,如果遇到了那些巡逻的侍卫千万要躲开,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嗯。”聂铎整理好衣袍,站了起来,望向叶素素,道:“我走了。”
“铎哥哥,请保重。”叶素素微微低了头,还是有些不放心,絮絮叨叨地开始叮嘱他:“铎哥哥,我听闻西南多潮气,你一定要照顾自己。朝政上的事情我不懂,我也不好给你出主意,但是我听我父亲曾经说过,现在皇室赵家势弱,藩王林立,错综复杂的各势力都在极力维持一个平衡,一旦有人先鹬蚌相争,定然有人得力。我不懂聂家在这关系里算是什么角色,但是铎哥哥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做了鹬蚌,成全了他人。”
她还想到了上一世势力极大、逼得大原国颜面尽失的镇南王。按照镇南王的封号,估计也是从南面崛起的藩王,可能会危及聂家的势力,她犹豫要不要提醒一下聂铎。可是,她除了知道这一个封号,其她什么也不知道。叶素素仔细回忆,镇南王真正崛起大概是在四年后,也就是她十八岁左右,那时候大原国以南是个什么局面呢?
她想了想,只好拉着聂铎含糊不清地说:“铎哥哥,还有一件事,我曾经听过一个预言,四年后大原国南面会有一位藩王崛起,不管是真是假,铎哥哥要防着一些。”
她细细地叮嘱他,不管能说的不能说的,只要她知道的她都告诉他,聂铎的眼睛又快要模糊了。他曾经手刃靖王府上下百余口,曾经率领聂家军斩杀蛮夷三万余人,风风雨雨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经历过,可是却没有一件如叶素素的细声叮嘱让他泪如雨下。
叶素素抬眼看了一下屋子里的窗子,天色已经要暗了,她抿了抿唇,不再说了,免得耽误了聂铎的行程。
聂铎来无影去无踪,就像他这几次出现在叶素素的身边时,总是悄无声息。直到他消失了许久,叶素素才确认,他是真的走了。
不知为何,她觉得身心俱疲,步履极慢地走到桌几前,把那三幅画像都收拾好装进了匣子里,这才喊了乐竹和香竹进来收拾。
乐竹和香竹收拾好屋子,一侧头就发现叶素素靠在床边的小榻上,手里拿着一个话本,神情怏怏不乐,明显是在走神,因为话本都拿倒了,叶素素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乐竹比香竹胆子大一些,更有主意一些,索性上前提醒:“郡主,长乐大公主刚刚派人传话,说明日要在骊山院里办花会,男宾一席,女宾一席,隔湖而坐。”
这件事今日大公主长乐提过,叶素素差一点忘了。
她有些不耐烦,不满怒道:“好端端地避个暑,嫌热还来不及,办什么花会?她身为公主,却想一出是一出,她要办个花会,自己不用出力,院子里的这些人却都要陪着她!”
她现在是越看长乐越不顺眼。
乐竹和香竹两个人纷纷低头,默默地听着自家郡主发牢骚,皆不敢出声。
主子一句话,奴婢跑断腿。
大公主长乐心血来潮,要第二日办花会,这些在骊山院里伺候的奴才们就是连夜不睡,也要把花会热热闹闹地办起来。
叶素素第二日便不得不出席花会。
大公主长乐见了叶素素,立即热情地迎了出来,挽了她手臂,亲密无间笑着道:“素素表妹,你可来了!我和你瑛儿表姐都等候多时了。”
陈瑛儿站在长乐公主身后,言笑晏晏,好个喜庆。她说:“素素表妹大概不知道吧?这花会是大公主特意为你接风洗尘办的。你这次没有随着太子殿下和大公主的车马驾一起来,还晚了许多时日,大公主都想你了,所以特意于今日选了个临水之处办个花会。乘凉赏荷,临池而立,微风吹拂、荷香沁人……”
叶素素笑了笑,笑得言不由衷。
上一世,她是跟着太子赵从嘉和大公主的车马驾一起来的,那时根本就没有什么接风洗尘的借口,大公主不也办了花会吗?
她觉得有些无趣。
这些人虚假的实在无趣。
大公主长乐还凑到她耳侧,小声与她嘀咕:“赵从嘉为了想要见你,还想坐到女宾这边来,让我一口回绝了。不过,素素表妹你也不要失望,我安排和赏花游湖,等下得了机会,你们可以在游湖那边的花亭里见一见。”
她说完,一脸暧昧地朝着叶素素笑,笑得叶素素极其不舒服。
她们正说着话,安慧郡主姜如萍来了。
她依旧是昨日的那番模样,下巴扬的高高的,一脸傲气。相互问好之后,大公主边和姜如萍随意地说起话来,叶素素懒得理她们,坐在乐竹她们铺好了软垫的石椅上,无精打采地看着湖边的花草。
水面如镜,青雾缭绕,湖里层层起伏、错落有致的荷叶比湖边的花草更耐看,静谧沉默不张扬,深谙为人处世之道。
叶素素正看得出神,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人也在看湖里的荷叶。
是一直沉默寡言的周碧秋。
她坐在离叶素素不远的一个凉亭里,并不像别的姑娘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只有一个人带着一个伺候的丫鬟,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既没有喝茶也没有吃糕点,目光一直落向湖面。
这样安静的女子,并不讨人厌,或许因为对于叶墨轩心思的猜测,叶素素竟然还有些喜欢周碧秋,也对她更感兴趣了。
周碧秋很快就发现有人在看她,她下意识转头,与叶素素的目光对上了。叶素素朝她盈盈一笑,周碧秋也礼貌般地遥遥见礼,却没有过来拜见的意思。
叶素素索性自己主动起身,朝着周碧秋所在的凉亭走去。
周碧秋只好上前见礼,叶素素一把挽住她的手,把她拉了起来,笑吟吟道:“周姐姐不必客气,还望姐姐就当我是妹妹。”
周碧秋脸色一红,眼睑下垂,低声道:“郡主抬爱,小女怎敢?”
15/107 首页 上一页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