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两人四目相对。
因为胡子挡着,叶素素看不清他的容貌,这一次却看清了他的眼睛。漆黑如墨,静如沉水,看不出一点情绪。
男人只与叶素素对视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朝着刚刚说话的那人点了点头,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给了回应。
叶素素还在发愣,只觉男人的手臂又是一紧,身下的马也动了,他们出发了。她被男人稳稳地固定在怀里,即使是侧坐在马背上,也没有多么不舒服。
四周都是林子,他们的马行走的并不快。让叶素素奇怪地是,刚刚还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人和马,竟然一瞬间就消失了似的,藏匿的无影无踪,但是她清楚地知道他们应该就在周围不远处藏匿着,根本就没有离开。
叶素素被困在男人的怀里,不自在地挣扎了一番,忍不住小声问他:“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男人低头看向她,勒着缰绳的手没有挪动半分。
叶素素大胆地望向他的眼睛,拿出了身为郡主的气势,鼓起勇气命令他:“送我回去!”
男人看着她,眼神变了变,似笑非笑,许久之后,轻声地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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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天色依旧昏暗,行路之上,并不见火光冲天,应该是离起火的溪山别院很远,远到以至于根本就看不见火光。
越向前走,叶素素越觉得自己被骗了,这根本就不是回溪山别院的路!
她气呼呼地转头去看身后的男人,他依旧是纹丝不动地搂着她,双手拉着缰绳,带着她骑马向前赶路,因为脸上盖满了胡子,看不清表情。
他刚刚明明答应她送她回家的,现在却依旧我行我素、继续赶路,简直就是个出尔反尔、不守信用的小人!
叶素素气急,忍不住开始挣扎,想要从马背上跳下去。男人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意图,双臂一紧,先她一步将她固定在怀里,稳稳地将她钳住,语气中带了些无奈,轻声训斥她:“别闹。”
被困得一动不能动的叶素素正要反抗,忽然周围林子消失,前方出现了一块开阔的空地。男人勒着马停了下来,纵身一跃,跳下了马。
他站在马下,朝着叶素素伸手,张开了双臂,也不顾她挣扎,直接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叶素素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骂道:“喂,你……”
“聂铎。”
“啊?!”
被打断的叶素素愣了一下,就听到那个男人开口,“我是聂铎。”
原来他是在介绍他的名字!
叶素素恍惚发愣间,男人又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前走去。身体猛然腾空,叶素素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就搂住男人的脖子,生怕自己掉了下来。
叫做聂铎的男人似乎对叶素素的此种举动很是满意,脸上的胡子动了动,似乎笑了。
叶素素依旧是气呼呼地瞪着他:“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男人抿了抿唇,收敛起笑容,却没有说话。
他抱着叶素素一路向前,进了一个矮墙小院子。院子里有几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农,战战兢兢地跑了出来,指了院子里相对最好的一间茅草房,结结巴巴地说:“军、军爷,就、就是这间了……”
聂铎点了点头,抱着叶素素大步流星地朝着那间茅草屋走去。他步伐极快,即使怀里抱了个人,也丝毫不当回事,极其轻松。
他走到屋子内,把叶素素放到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
叶素素身上裹着斗篷,缩了缩脖子,一骨碌就爬到了床里,警惕地盯着他,满眼戒备。
屋子里没有烛灯,只有外面洒进来的月光,很是昏暗。聂铎看着床上的人,没有继续向前靠近,只是说:“这里没有侍女,那边有水,要洗漱自己去洗漱。”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叶素素团膝坐在床上,静坐了很久,才鼓起勇气站了起来,慢慢地下了床。
不是她动作不快,而是她实在是快不了。之前在大火里逃跑时,她在山路上一阵狂奔,后来又在林子里漫无目的的跑,她一向是娇生惯养的,哪里跑过这么多的路,脚上的绣鞋都磨出了一个洞,双脚也起泡了。
因为一直处于戒备中,她刚刚还不觉得多疼,可是聂铎一离开,她忽然放松了下来,顿时就疼得她眼泪直流。
她吸了吸鼻子,找到茅草屋里的那一盆清水,简单地给自己擦了擦。那盆清水并不太凉,但也不是温水。大原国百姓多过得清贫困苦,是不可能像他们京城贵族时刻都留着灶台炉子备着热水的,那些烧火的柴竹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够穷人吃好几顿饭。现在的情况下,能有一盆清水,已经不错了。
叶素素洗完之后,发现原本干净的清水变得黑乎乎的,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的脸上手上竟然不知何时沾了那么多黑灰。也难怪沾了灰,溪山别院着了那么大的火,怎么可能不沾灰?
所以,刚才聂铎朝着她的脸颊伸手,是想要替她擦脸?
叶素素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洗好之后,转回屋子,发现聂铎并没有回来,她悄悄地松了口气,脱了鞋子,爬到床上。木头床十分简易,幸好上面铺了被褥,看起来有些旧了,但是很干净。
屋子里并没有烛光,月光很弱,叶素素缩在墙角,因为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又跑了那么远的路,她实在是又累又困,迷迷糊糊地就睡了过去。
茅草屋的木板门被推开,“吱呀”地响了一声,却没有吵醒床上的叶素素。聂铎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手掌里握着一只巴掌大的白色瓷瓶。
他走到床边,看见叶素素一头倒在枕头上,半倾个身体,正趴着睡个香甜,忍不住惊讶了片刻。
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些恨铁不成钢,“没心没肺。”
他把手里的小瓷瓶放到床头,轻手轻脚地把趴在床上的叶素素翻了个身,又拉过被子,盖在她的身上,小心翼翼地帮她掖好被角。
叶素素睡梦里被动来动去,似乎有些不舒服,眉头皱得紧紧的,但是却依旧没有醒。
聂铎的目光盯着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想了想,欺身上床,坐到一侧,单手隔着被子轻拍着她,柔声说道:“睡吧素素,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又搂又抱又是同床,心累……
男主:嗯。
感谢我家西子姑娘投的雷,么么哒!
☆、05上药
聂铎斜倚在床头,手掌隔着被子,一下一下,轻拍着叶素素。大许是困极了,他眯了眼睛,缓缓地躺在叶素素身侧,最后头搭了她的枕头边缘,也睡着了。
如墨的夜色渐渐退去,窗外天色泛白,却还不到天亮的时候。
有人轻轻敲门,“铎爷?”
床上原本睡着的聂瞬间警觉,眼眸犀利,神色骇人。他微微侧头,看向身侧睡得香甜的叶素素,唇角的弧度不自觉地翘了翘,迅速地收敛了浑身的杀气。
他把手从叶素素的被子上收了回来,翻身下床,大步走到门口,打开茅草屋的门。
门外占了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手里端了一盆热水,缩着脖子,歉意地说道:“铎爷,您要的热水。这农户家里竟然一点柴竹炭块都没有储存,手下人临时去寻的柴竹,耽误了时间。”
聂铎淡淡开口,道:“无妨。”
说罢,伸手去接那随从手里的那盆热水。
那随从见铎爷亲自伸手过来接,惊讶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避开了他,战战兢兢急忙道:“铎、铎爷,您不必亲自沾手,您告诉属下送到哪里,属下送过去就是了。”
“不必。”聂铎言简意赅,伸手接过水盆,直接转身关门,毫不留情。
刚刚负责端水盆的那个随从吓得腿都软了,他的同伴从旁边悄悄地跑了过来,手脚麻利地拖着他就走。
两个人离那间茅草屋足够远后,端水盆的随从才松了一口气,手拍胸脯,好像刚刚死里逃生、大难不死一回,“吓死我了!”
他同伴抬脚毫不客气才就踹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个猪脑子,铎爷屋里有女人,你还敢端着水盆往里闯?!是嫌命长活够了吗?!”
被踹的那人满脸委屈,可怜巴巴地说:“我刚刚不是一见到铎爷,就紧张的什么都忘记了吗?对了,我听闻一向凶神恶煞的铎爷是不近女色的,据说当初谢公子的妹妹都脱了个精.光,铎爷连眼皮都没抬,怎么现在铎爷屋里就多了个女人?唔……”
“你给我闭嘴!这种谣言能胡乱说吗?若是你这话传出去,别说铎爷,谢公子就能要了你的命!这可是毁了人家谢姑娘的名节!”
两个人正在你推我搡,忽然院子里传出一声女人惨叫,紧接着是轻轻地哭泣,还隐隐约约能听到女人时不时娇滴滴喊着“疼……”声音虽然不大,可惜院落太小,茅草屋的隔音又不好,整个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连守在院子外面的那些侍卫都不自觉地红了脸,缓缓地别过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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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屋内,叶素素睡得正香,聂铎从门口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他把水盆放到床边,低头弯腰,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并不算热。他起身看了看窗外已经渐渐亮起的天,时间并不算太早。
聂铎转身,又在屋子里寻了一块干净的帛布,放到水温水里蘸湿,直到帛布也变得暖呼呼的,才从水盆里捞出来拧干。做完这些之后,他大步朝着床上的叶素素走去,坐到床尾,一手握着帛布,一手掀开了叶素素脚边的被子。
被子之下,叶素素穿着罗袜的两只小脚露了出来。因为昨晚跑了太多了路,她的罗袜黑一块白一块的,狼狈不堪。
聂铎没有犹豫,伸手轻轻地握住她的脚踝,把她的两只罗袜都脱去,瞬间叶素素小巧精致白皙粉嫩的两只小脚就露了出来,只可惜她的脚心里有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泡,直接破坏了这种美好。
聂铎握着她的小脚,动作轻柔,极其仔细地把她的两只小脚都擦了一遍。
叶素素可能是太困了,温热的帛布轻柔地擦过她的脚心时,她不仅没有醒来,反而还舒服地哼唧了一声,弄得聂铎简直是哭笑不得,却又拿她没办法。
帮她擦好了脚,聂铎拿过之前带进了的那个巴掌大的白色瓷瓶,打开塞子,放到了一侧,之后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浑身漆黑,刀刃如光,锋利无比,看起来就是十分的名贵,显然是世间难得的好兵器。
聂铎随手点燃了茅草屋里仅有的油灯,火苗昏黄晃动,摇摇欲坠。他拿起匕首,一点都不在乎那么名贵的匕首被火烤了。下一刻,他一手牢牢地抓住叶素素的脚踝,另一只手握着匕首,动作干净利索,几乎眨眼之间就把叶素素脚心上的几个水泡戳破。
“啊!”还在睡梦中的叶素素顿时就被疼醒,两只小脚奋力地蹬踹,幸好聂铎似乎早有防备,先她一步控制住她,让她不至于乱踢到匕首上受了伤。
水泡处理结束,聂铎也不管叶素素如何哭哭啼啼娇滴滴喊疼,径直地拉着她的小脚,低着头一点一点地帮她上药。
巴掌大的白瓷瓶里装的是药粉,那些粉末洒在叶素素刚刚被挑破的水泡上,火辣辣地疼,疼得叶素素忍不住开始掉眼泪瓣,一边哭还一边可怜兮兮地求着聂铎:“疼……疼……”
聂铎抬头看了一眼叶素素,见她的小脸全是水渍,被油灯晃得锃亮,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叶素素听得清清楚楚。
她正疼得要命,没想到他竟然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在笑!
叶素素顿时就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别过头,倔强地咬了嘴唇,也不肯再喊疼了。
聂铎见她这副模样,抿了抿唇,收起了笑容,脸上也再没有其她的表情,只是低着头专心替她上药。
上药的过程里,叶素素的两只小脚几次想要挣扎逃跑,都被聂铎的大掌蛮横有力扣住,根本就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叶素素委屈极了,她原本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儿家,如今被人是又搂又抱,还被人摸了脚……她日后可怎么嫁人啊?!
她好不容易躲开梦里的那个“墨素牡丹,天命皇后”的命格,可是却落到了这样个境地,清白没了,家也回不去了……
越想越委屈,加上有心试探聂铎对她的容忍程度,叶素素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聂铎正在给她上药的手顿了顿,只当她是因为上药疼的,刻意放柔了声音哄她:“乖,上好药就不疼了。”
叶素素根本就不理他,一边自顾自地哭个不停,一边隔着胳膊偷偷地打量聂铎。她哭得有些狠了,鼻涕眼泪稀里哗啦地往下淌,连往日里女儿家的仪容教养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剩下满腹地委屈如泄洪一般发泄。
聂铎似乎有些手忙脚乱,笨拙地想要安抚她又无从下手,只得加快了上药的速度,最后上好药后,扶着她的肩头,哄她说:“乖,上好药了,不疼了。”
叶素素扭着身体,倔强地甩开他的手,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就蒙住头,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聂铎站在床边,盯着床上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叶素素。她还在哭,蒙在被子里的身体一抽一抽的,显然是哭得很伤心。
他有些不放心她,索性欺身上床,拉下她的被子强迫她把脑袋露出来。
叶素素两只圆圆的大眼睛哭得通红,狠狠地瞪着凑过来的聂铎。
聂铎抬手,似乎想要把她擦脸上的眼泪,可是手伸到了一半就收了回来。
他哄她:“乖,不疼了。”
叶素素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喊道:“我要回家。”
聂铎毫不犹豫地点头:“嗯。”
叶素素依旧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她根本不信。
聂铎却说:“我送你回家。”
叶素素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转头面前墙,眼睛闭的紧紧的。
聂铎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应该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但是看着叶素素显然是不想起床,他也没有强行叫起叶素素,索性就让她继续睡。
他把床上蘸了水帛布放到了水盆里,端着水盆转身走出了茅草屋。
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床上的叶素素睁开了眼睛。
她的面前是茅草屋的墙,很是破旧简陋,但是却还干净,应该是主人家经常打扫。
叶素素仔细回忆她的梦,梦里的她并没有去过叶家的溪山别院,也没有遇到过这个叫做“聂铎”的男人,昨晚上的经历也没有在梦里出现过。
她动了动脚,脚心还是火辣辣的疼,是聂铎帮她上的那些药粉蜇疼的。
对于聂铎,叶素素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复杂的。
在那个不怀好意的外族大汉面前,聂铎不惜撒谎救下了她,又带着她一路到了这里休息,甚至还给她受伤的脚上药。面对她刚刚故意试探的蛮横哭闹,他也没有生气,甚至还轻声轻语地哄她。他竟然能容忍她胡闹到这样一个地步,这让叶素素很是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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