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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枝红杏纸上春——许乘月

时间:2017-10-19 18:26:27  作者:许乘月

  她以为自己可以足够镇定,面带浅笑为他送行;她以为自己可以温柔且冷静地对他说出,我会一直在,等你凯旋。
  她以为,自己根本不会担心。
  可当真的事到临头,她才知那有多难。
  她的内心远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强大与坚固……
  可从今往后,她会学。
  过了今日,她会努力让自己也像个战士一般,无忧无怖,冷静自持地,微笑着,目送她的英雄远去的背影。
  李崇琰汗湿的额角轻蹭着她的面颊,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温声沙哑地安抚道:“不要担心。”
  顾春在他怀里缩成小小一团,软声轻喘,带着调笑的恼意,颤颤道,“我才……不担心。若你不回来,我正好买一堆斯文俊秀……唔!”
  李崇琰恶狠狠轻咬了她的唇,“我起誓,定会平安回来……到时你就等着被绑好,三天别想下榻。”
  这世间,许多事,总要有人去做。有些离别,总要有人承受。
  两人都知道此刻缠绵的调笑所掩盖的,是不舍与忧心的痛苦,是义无反顾的职责所在。
  不必说破,他们懂得彼此。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终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感谢大家一路陪伴!让我们明晚继续相约!非常、非常地爱你们!
  (好怕明晚都没人理我了,瑟瑟发抖,故作坚强地擦泪.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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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捉虫) ...
  虽说李崇琰正在腊月初四夜就上了团山, 赶赴漠南青原, 可宜州的一切并没有乱。
  在他临行前的安排下, 燕临奉命领兵加强了宜阳城的警戒,卫家家主卫丹华也作为副将协助;叶逊主持州府官学;宜州各地大小官署照常运作。
  到腊月初五那日,顾春以定王妃的身份通令宜州全境:即日起行国丧之礼,禁宴饮、舞乐十五日, 官吏服丧七日方除,其余一应事务照旧。
  半年前定王府初初建制时,京中曾派来一些人, 名曰协助各方面事务。这帮人自到宜州后便被李崇琰闲置, 心中早有怨气,可又忌惮李崇琰沙场威名, 一向只能腹诽。
  如今李崇琰不在宜阳城,他们自是逮着机会便抱团反击。在高姑姑的起头下,这帮人纷纷发出了激烈的反对之音, 表示先帝驾崩乃国之大丧, 按祖制应“斩衰三年”。
  所谓“斩衰三年”,是大缙丧制中最长的一种, 意味着三年之内不开文武官考、在职官吏需三年寒食、不行婚娶、日日致哀思之礼。
  当初顾春在团山时,虽因不是屯军军籍, 许多事不能插手,可她自十六岁起便是叶家指定的最终备选人。
  即,若遇屯军主力战败覆没,她将代表叶家与司家旁支合作, 力保本寨的老人与孩童安全撤离。
  所以,叶逊曾教过她,在危机关头该怎么“守”。
  政务上的大事她虽不懂,可眼下该怎么做,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一旦如那帮人所言,行“斩衰三年”之礼,宜州的许多事务就都要为这丧制让路,等同于让所有官署无所事事停摆三年,那是不可想象的后果。
  于是顾春力排众议,相对折中地选择了十五日丧制。
  高姑姑激愤之下以向顾春请辞做威胁,顾春痛快允准,放她离开宜州自行安置。
  顾春的这一手让高姑姑下不来台,只能悻悻拎包袱走人,回中原投奔儿子去了。
  ****
  光化帝丢下一道懦弱无力的临终口谕便骤然薨逝,留下朝堂乱象纷呈。
  腊月初六,冯星野在京中的暗线传讯到宜州:宁王阵营已实质上将长公主软禁,监国诏令甚至出不了内城。
  至于平王,向来就比宁王更加激进生猛,如今五万府兵集结原州,将原州几大出入重镇围个水泄不通。
  奇怪的是,面对这般兵临城下的态势,坐镇原州的云安澜却并未立刻做出反击。
  “这武安郡主,她在想什么?”燕临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顾春奇怪地瞥他一眼,转头先对路过的一位侍者交代:“你待会儿若见着德叔,烦请转告他,让人将府门之内的灯笼也换成白色。”
  这几日德叔里里外外忙得不可开交,这种细小的枝节上并没有注意太多。
  那侍者自是领命而去。
  燕临没好气地撇撇嘴,叹道:“中原闹成一锅粥,满朝大小都在热火朝天围着那龙椅打转,谁当真在管国丧这件事了?就咱们老实。”
  “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更对,我只知这样做至少不出错,”顾春笑笑,边走边道,“如今全天下都盯着定王府,不给人抓住把柄,就不会轻易被拖下水。”
  她要为李崇琰争取时间,让他可以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专心打掉嘉戎。至于之后他要怎么做,待他凯旋归来,自不必她再操心。
  她想了想,又对燕临道,“你也不用费心去猜武安郡主在想什么,她按兵不动自有她的缘故,咱们暂且帮不上手,就不要添乱。既殿下让你加强宜阳防务,你就专注此事,旁的事等他回来再说。”
  她话说得简单,燕临仔细一想,这其中的道理也真就这么朴素,于是也不再多言,点头离去。
  ****
  腊月初七,冯星野再次匆匆而来。
  顾春坐在书房的椅中,支着下巴侧头笑道,“真奇怪,你明明遮着脸呢,我怎么总觉得能看出你满脸着急上火呢?”
  冯星野满心焦灼,没心情与她打趣,只急急道:“殿下临行前命我向武安郡主送信,可原州的各大通路皆被平王围了个水泄不通,信送不进去。”
  若云安澜迟迟等不到李崇琰的消息,误以为双方联盟破裂,那即便她自己不动摇,只怕也压不下原州军的斗志涣散。
  一旦平王拿下原州,便相当于打掉长公主最后一道屏障,如此一来,等李崇琰结束与嘉戎的战事回师中原时,只怕龙椅上坐的人就是平王了。
  这就是冯星野焦虑的原因。
  “前两日燕临才说,都兵临城下了,武安郡主居然没有动静,这很奇怪,”顾春指节轻叩桌面,竟与李崇琰平日里的动作一模一样,“她是在忌惮什么?”
  冯星野长叹一声:“原州毕竟是长公主治下的地盘,这几年又是云安澜在打理,她自不愿看着原州生灵涂炭。再说,原州军打过的上一仗,已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今军心士气早已不是当年……”
  顾春摇摇头,蹙眉看向冯星野:“不对,即便如今的原州军已不是当年那般,可云安澜是个胸中有大志向的人,不会如此畏首畏尾。”
  冯星野不惯被人盯着看,连忙扯了兜帽自上而下将脸遮得只剩一张嘴:“有消息说,驸马可能在平王手上,或许武安郡主是顾虑她父亲的安危?”
  “挟持云定兴?呵,像是平王做得出来的事,”顾春想起花四,便知平王是个有许多下作手段的小人,“哎,对了,我记得从前我看过一本杂书,依稀有些印象……云氏是有府兵的吧?”
  “你平日都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啊,连这也知道?”冯星野嗤笑一声,点点头。
  顾春也懒得解释,只拿指尖抵住下巴,盯着桌面沉吟片刻,忽然有些明白云安澜为何不动了。
  “……她在等云氏的府兵!”顾春轻拍桌面,吓了冯星野一跳。
  她自顾自地点点头,接着说,“她与李崇琰结盟,却并未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李崇琰身上,云氏的府兵是她的后手。只是她年纪尚轻,云家或许还未将府兵兵权交给她。”
  冯星野顿时也豁然开朗了:“云氏府兵的兵权应该在她父亲云定兴手里,如今云定兴被抓,她一时调不动云氏府兵,又怕以原州军如今的战力,不能一举完胜平王,所以才按兵不动!”
  顾春点点头,面色转为凝重:“这样一来,咱们就必须将李崇琰的打算告知云安澜,否则她误以为李崇琰单方撕毁盟约,又无法调动云氏府兵,只怕当真要绝望到军心涣散。”
  云安澜必须撑住的,否则平王上位后,大缙天下将彻底笼罩在新学之下。
  冯星野急到想跺脚:“可是消息不但进不去,还出不来!我安插在原州州府之内的暗探是最顶尖的,比我更擅隐藏行踪,可这几日,里头的消息全都出不来。眼下我手上能收到的,全是外围的边角消息。”
  “我去吧。”顾春端了手边的茶盏,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可她的双腿在桌案之下隐隐发抖,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可别添乱了!”冯星野哪敢让她冒这个险。
  “我是在原州出生的,十几年前原州被敌军大军压境时我都出得来,如今我自然也进得去。”顾春咬了牙根,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坚定的。
  她拼命回想着当年出城的线路。
  时间久远,许多细节已有些模糊,好在当年出城时她也九岁了,并非全不记事的年纪。若能亲自重回故地,应该能找出当年出城的那条隐秘路径。
  事态紧急,此事又不能轻易委托给信不过的人,冯星野是实在找不到靠谱的人商量,今日才会来见顾春的。
  见顾春一脸笃定,他便脱口道,“那我陪你同去。”
  “不行,你手中放出去的许多暗探都是与你单线联系的,”顾春缓缓吐出长气,冷静地指出,“若此时你离开宜州,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两人再三斟酌后,由善易容的妙回春带两名王府护卫,与顾春一道启程去原州。
  冯星野惴惴不安,将自己的暗探令牌交给顾春以备不时之需,又吩咐妙回春,为保证顾春万无一失,待她寻到当年那条可隐秘出入原州的通路,便由妙回春进原州面见云安澜。
  顾春向来不是个逞能的人,对这个方案自然点头应允。毕竟如今原州战事一触即发,她手无缚鸡之力,若贸然涉险,运气不好的话不但见不到云安澜,还有可能落入平王手中,成为李崇琰的负担。
  腊月初九,顾春与妙回春及定王府两名侍卫一道易容改装,悄悄出了宜阳城,走水路直奔原州。
  ****
  漠南青原这一仗打得极其漂亮。
  因冯星野早早在嘉戎安插了暗探,对对方的动向几乎了如指掌,团山防线可说是以逸待劳。
  加之团山屯军在整军之后焕然一新,又有李崇琰这个曾在南境上所向披靡、经验丰富的主帅坐镇,嘉戎大军才在漠南青原冒出头,立刻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团山的战士们自来打的都是规模极小的阻击围歼,这是数百年来第一次整军团成建制的正面作战。
  经过了数百年漫长时光,团山少年们心中依然有明光冲天的血气与烈火;他们始终没有忘记,他们的背后,是他们要守护的家国。
  青山作证,这些年轻人没有辜负他们先辈的期许,与数百年前那群人同样悍勇,同样无畏。
  或许他们的姓名不会留芳青史,甚至终将无人铭记,可那一刻,他们就是国境上击不垮的血肉城墙。
  那个冬天里,漠南青原上的昭昭日月,都见过他们披肝沥胆、执戈浴血的英勇模样。
  他们虽无开疆拓土之功,却有护国卫民之业。
  与他们的先辈,同样光荣。
  此战共歼灭来犯国境的嘉戎主力近四万。
  团山屯军中军主将叶盛淮、副将叶行络、左军主将江瑶联手,生擒嘉戎主帅公叔端、主力悍将牟吉。
  之后,嘉戎残部在团山屯军右军主将卫钊的追击下,一路狼狈溃窜,最终退回自家国境。
  腊月廿二清晨,当团山屯军带着冲天血气出现在屏城时,城中百姓才知漠南青原上刚刚结束了一场鏖战。
  这支队伍浩浩荡荡一路自屏城开往州府宜阳,满身血污与未散尽的烽烟之气,却不见半点疲态。
  神采奕奕,冲天的虎狼英姿。
  有好事者见状,自然加油添醋地口口相传,人人都如曾亲临战场般,将这场原本无人知晓的大捷讲得绘声绘色。
  这样的消息自然传得很快,当李崇琰带众人抵达宜阳城门下时,已有许多百姓自发出城相迎。
  那些质朴热情的笑脸,那些发自肺腑的感激与崇敬,是团山的姑娘小子们曾梦寐以求的。
  定王李崇琰,带着他们,拿到了他们曾渴望而不可求的光荣。
  接下来,他们将坚定跟随他,奔赴中原,那里有他们的下一个战场。
  ****
  漠南青原大捷后,李崇琰已向众人说明中原局势。
  无须如何誓师,初经大捷,豪情正高涨的众人纷纷表示,可不必休整,直接千里奔袭原州,杀平王府兵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大军停在宜阳城外,等待冯星野向李崇琰秉完各路消息之后便出发。
  冯星野将所有消息说完后,抖抖索索向马背上的李崇琰呈上一个锦盒。
  打开锦盒的一瞬间,李崇琰的眸中立时闪出嗜血的光芒。
  那是小小一束头发,以细细红绳圈着的一束头发。
  一旁马背上的隋峻探头一看,心下既惊且疑。“这是……谁的?”
  李崇琰抿唇,一言不发,动作徐缓地将那锦盒死死扣住。
  “三日前,平王的人送来的……”冯星野低着头,弱弱答道。
  而在此之前,冯星野在中原的各条暗探线,都已查不到顾春的下落了。
  连与她同去原州的妙回春及那两名王府侍卫一道,失踪。
  见李崇琰抿唇沉默,隋峻便出言相询:“平王可提出什么条件吗?”
  冯星野闷声道:“那人带话说,平王请殿下,勿出宜州境。我已将人扣下,听候殿下发落。”
  此刻的李崇琰没有心思追究事件的来龙去脉,也不去问是谁让顾春离开宜阳城的。
  他只是沉默闭目,遮住陡然泛起的满眼血雾,脑中飞速计量着。
  身后是烽烟犹在的猎猎战旗,是大捷凯旋的虎狼雄狮。
  他与这些同袍们浴血近一月,守住了宜州一方安宁,却没能护住他心爱的妻子。
  “殿下。”隋峻哑声发紧,等待他的决策。
  李崇琰倏地睁眼,墨玉眸中是凌厉决然的锋芒:“先锋铁骑随本王先行出发,步兵尽力跟上,立刻奔袭原州!”
  ****
  就在李崇琰领兵于漠南青原上与嘉戎鏖战之时,平王也向原州军吹响了号角。
  虽说云定兴被平王挟持在手中,云安澜又暂时调不动云氏府兵,可原州军底子毕竟在,云安澜也不是轻易束手待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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