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素雅富丽。”齐汀驻步于凉亭下,打量她坐着的玉榻,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制,刻有祥云牡丹凤凰,精美至极。目光一转,她高贵脱俗的身姿映入眸中,轻轻渺渺的,似要御风而去。
舒知茵微微笑着,纤指轻执起酒杯,问道:“见我何事?”
“闲清园的山泉水不过如此?”齐汀惊讶的道:“景兄说,那泉水堪为天下第一泉。”
舒知茵挑眉,道:“天下第一泉又如何,我说不过如此就是不过如此。”
“说的是,公主说的都对,在下五体投地的赞同。”齐汀讪讪的笑着,迎着她明亮冷静的眼眸,从袖中取出一个瓷药瓶,双手呈上道:“这是景兄研制的药,专为缓解酸疼,昨日见公主的双腿疼得寸步难行,在下特为公主送来。”
舒知茵使了个眼色,如锦将药瓶接了过来,她打开药瓶闻了闻,有一股不好闻的药味,她轻皱眉头,道:“他懂医?”
“他懂得草药的作用。”齐汀道:“他主持修建闲清园时,劳工常行山路,双腿累得酸疼,他便研究出一个药方,涂抹在酸疼处,可极大减轻酸疼感,仍需休养,但能舒适些,非常奏效。公主殿下试试便知。”
这药,是景茂庭昨晚连夜骑马回闲清园取的。
舒知茵将药瓶握在掌中把玩,细瓷药瓶摩挲着指腹,心底轻轻泛起涟漪,道:“何妨一试。”
齐汀喜悦的取出另一样东西,双手呈上,道:“这是景兄调制的桑葚酒和梨花酿的配方,味美无穷,也请一并试试。”
舒知茵接过如锦递来的宣纸,她看着恢弘大气的字迹,优美端正,很赏心悦目,她字字阅过,问:“他懂鲜果与酒的特性?”
“对,对,对,”齐汀直言道:“公主殿下喜欢桑葚酒和梨花酿,便投您所好。”
舒知茵猛得盯向他,问:“是谁投我所好,你,还是他?”
齐汀犹豫了片刻,讪讪笑道:“景兄。”
舒知茵笑了,笑声悠扬,道:“他怎么不亲自来投我所好。”
“他珍惜他得之不易的名声和权势。”齐汀嬉笑道:“在下觉得他是视名声为妻,视权势为子。”
“可以理解。”舒知茵笑意渐敛,“他的年轻有为,肯定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对,对,对,他自幼就勤奋好学。”齐汀特别佩服景茂庭的博学多才并学以致用。
舒知茵缓声道:“所以他要攀附好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表现出应有的忠诚。”
齐汀一怔,小心翼翼的道:“您还在为闲清园中他顺应太子殿下的挑拨而生气?”
“我不生气。”舒知茵说得轻描淡写,“他为了前程,效忠依附于太子,顺太子的意,讨太子欢心,无可厚非。”
齐汀喜道:“说的好,在下就知道您宽宏大量,会体谅他的难处。”
“我不体谅。”舒知茵语声漠然的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承担结果。”
齐汀愕然。
舒知茵随手将配方递给如锦,命道:“试一试。”
“是。”看到齐汀的愕然更甚,如锦不禁偷笑,齐汀当然难以置信,公主就是这样的人,她对景茂庭不生气,但也不体谅,却还会愿意试一试他提供的配方。
舒知茵好整以暇的问道:“他还让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
“没有了。”齐汀想了想,道:“昨晚,是景兄要求太子妃和在下证实您的传闻是谣言。”
“我知道。”
“散布谣言的事与景兄和齐家无关。”
“我知道。”
看到她的神色平静,似乎知道,似乎无所谓,又似乎是不以为意,齐汀一时语塞,在琢磨怎么能替景茂庭多美言几句。昨日,她对景茂庭实在冷漠,就像是以前无视景茂庭的存在一样,甚至更甚。
舒知茵饮了杯酒,眼睛澄亮,宣布道:“齐汀,忘了我曾说过让你娶我。”
齐汀惊声:“啊?”
“我不想让你娶我了。”舒知茵随心的笑了笑,“愿你迎娶的妻子容貌美丽,身姿曼妙,乖巧可爱。愿你此生能一直做闲散体面的官。愿你能一直这么好。”
齐汀耸耸肩,摸了摸鼻子,感慨道:“公主的心思真是瞬息万变到令人措手不及啊。”
舒知茵笑而不语。
她就那样温温和和,大方,大气,没有锋芒,从容中透着坚定,有一种凌空的尊贵。她不是在试探,只是通知。齐汀深呼口气,顿觉轻松许多。她跟那些玩弄权术之人一点也不一样。
这时,如瓷来报:“西域进贡的贡品到了京城,正在府外候着,奉命由公主先挑选再入皇宫。”
舒知茵道:“无花果全留下,其余不留。”
“是。”
闻言,齐汀笑嘻嘻说道:“景兄也喜欢吃无花果,能不能让在下带些回去给景兄?”
“不能。”舒知茵笃定的道:“此后景府有任何所需,公主府不会有需必应。”
“为什么?”齐汀震惊不已,难道她要因为太子殿下而跟景茂庭决裂?势不两立?
舒知茵目光一垂,道:“他已没有资格。”
齐汀急忙道:“景兄他……”
“我要进宫了。”舒知茵打断了他的话,和气的道:“你如果愿意,今日可以在府中仔细逛逛,见识见识何为集江南景色之大成。此后,莫再来。”
齐汀愣住,公主也太冷酷了,干脆利落的靠近,同样干脆利落的疏远,爱屋及乌,憎屋及乌。
如锦习以为常公主的性子,伸手示意道:“齐少爷,这边请。”
舒知茵不再多看齐汀一眼,命道:“备马车进宫。”
齐汀识趣的离去,暗自为景茂庭惋惜。
望着齐汀走远的背影,舒知茵眼帘一合,神情中浮现复杂之色,命运无常,她必须守护好自己的命运。
药瓶始终在她手里握着,她再次打开药瓶,深深的闻了闻,让侍女为她将药膏涂抹在双腿与双足。药膏所涂之处,只觉阵阵凉意自肌肤下渗出,初感不适,渐渐的,凉意渐轻,酸疼感也减轻,确实舒适不少。
她乘上去皇宫的马车,临行前叮嘱道:“速按配方制两坛桑葚酒和梨花酿。”
当舒知茵带着无花果到平乐宫时,荣妃正踩着凳子剪石榴枝。她坐在树边的竹椅上,为母妃剥去无花果的皮,将果肉放在白瓷碗中。
荣妃见女儿来了,目光柔和温暖,遣退侍女后,轻道:“你昨日去了闲清园?”
“去了,认识了齐汀。”舒知茵无事般的笑了笑,“惹了一些谣言,不过,已被太子和景茂庭当众证实为假。”
“谣言是太子故意散布?”荣妃的心神难宁。
舒知茵慢慢说道:“他总是自作聪明的掩饰。”
“齐汀为人怎样?”荣妃摸了摸女儿的头,希望女儿尽快找到能保护她的如意夫君。
舒知茵诚然道:“他很好,是个好人。”
荣妃露出开心的笑容,道:“何时向你父皇请旨赐婚?”
“他不合适。”舒知茵坚定的道:“孩儿不能嫁给他。”
“为何?”
“他没有主见,在形势所迫之下,他不仅无法护孩儿周全,还会连累了他。”
荣妃相信女儿的眼光,眸中尽是担忧,道出了最不愿面对的无奈之举:“嫁给许元伦吧。”
舒知茵诧异的道:“嫁给许二哥?”
“许元伦一定能护你周全。”荣妃温言道:“他是许国的二皇子,是你皇祖姑的嫡孙,许国与舒国已修百年睦邻,许国皇室中一团和气,你嫁给他很合适。”
舒知茵失笑道:“他一直待孩儿如妹妹,怎会娶为妻。”
“他并非待你如妹妹,去年他来游玩之际,察觉到你的处境,曾向我表态有心娶你。”荣妃轻轻叹息道:“我实不情愿你远嫁,事到如今,唯有远嫁。”
舒知茵拧眉:“可是孩儿一直待他如兄长。”
荣妃握住了女儿的手,发自肺腑的劝道:“写信邀请他前来,你以待他为夫君的心态与他相处,可能你会发现他很合适你,好吗?”
“好,孩儿试试。”舒知茵不想拒绝这天底下最关心她的母妃,亦想给自己一个机会证明,她的命运是否只能通过嫁人而改变。试过之后,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终将不悔。
第15章 惊喜
三伏天,天气炎热如烤炉,酷暑难耐。
每日勤于朝政的舒泽帝决定在巧夕节过后,前去妙春山行宫避暑,皇后嫔妃、皇子公主、王公重臣皆同行前往。这是他自登基以来,初次离开京城,只因荣妃一句:‘妙春山的日出很美,臣妾多想皇上也能看到。’
巧夕节是舒国的传统节日,在这天,出身名门贵族的公子闺秀们聚于紫屏园,戴着面具面纱,挥墨赋词,弹琴咏唱,女红编织,武功切磋,得心应手的才艺随兴展示。园中热闹非凡,有人是为寻求姻缘,有人是为比拼才艺。最令人津津乐道的是常有才子佳人在此相遇相识并结为夫妻,比如当朝的太子和太子妃。
傍晚,舒知茵才乘着香车宝马抵至紫屏园,她近几年常来闲逛,为发现与众不同的人和难得一见的才华。
紫屏园是皇家园林,唯有每年的巧夕节,宫廷才特设盛宴,供达官显贵的子女们自由的出入游玩。园外有衙兵巡逻,园门口有礼部的官员把守,但凡进园者都要验明身份。
马车停稳后,如锦跳下马车,亮出‘福国公主’令牌,官员恭恭敬敬的让行。因设有规矩,随行的侍从们均不得入内,如锦很守规矩的止步。
舒知茵一袭艳红裙纱,戴着雪白帷帽,款步走进园中。
园中熙熙攘攘,有戴着面具的公子在案前挥墨,有戴着面纱的少女在猜灯谜,折扇轻摇,香帕拭汗,林里抚琴对诗,亭下举杯共饮,矜持的攀谈,神秘的身份,一派欢乐自在的景象。
她刚走出几步,便呼吸一顿,她瞧见景茂庭在阁楼的二楼临窗而坐。多日不见,他冷峻的风采依旧。他竟有空在此?她咬了下唇,硬硬的收回视线,脚步轻快的朝着人群中走去。
坐在景茂庭对面的齐汀惊喜的嚷道:“她来了!”
景茂庭不动声色的饮着杯中泉水,压下心头的狂乱。
“她看到你了?”齐汀察觉到她看了过来,并有短暂的定住。
景茂庭不语,放眼巡视而下,目光紧跟着她的身影。
齐汀百无聊赖的托着腮,景兄两个多月没见过她了,料想到她会来,便早早的等着。她终于来了,他就这样坐着?沉默的远观?
舒知茵四处闲逛,赋诗猜字谜足够精彩,却难有耳目一新的。
逛了一圈,她没有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便要离开,径直朝园门走去。在一个拐角处,忽然有个少女跟她撞个满怀,少女手里的杯中水有半杯洒在了她的裙摆上。
少女赶紧道歉:“小女子失礼冒犯,请见谅。”
舒知茵甩了甩裙摆,眉头一皱,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少女,没有追究,快步从少女身边绕过。
正走着,忽然见远处的人群在骚动,纷纷的涌向一处,好像是有什么新鲜的事。刚才撞到她的少女也奔了过去,少女一边奔着,杯中的半杯水一边洒着。
惊喜的称赞声此起彼伏,舒知茵好奇的垫起脚尖探头张望,只见拥挤的人群在朝这边挪动,她走近几步,目光所及之物令她惊讶。
在湖岸浓郁的柳荫下,六只可爱的梅花鹿在拉着一辆精美花车,花车上按颜色的深浅有序的堆满数十种花朵,花车的四周挂着一圈用百合花编的花篮。
随着花车的缓缓移动,四溢的花香随风流动。懂花的人,才知这满车的鲜花都是极品花卉。
真是有趣!
舒知茵不禁赞叹,是谁的花车如此特别,梅花鹿光滑的细毛像绸缎一样,鲜花热烈而缤纷,沁人心脾。
围观的多是少女,这辆花车太能触动少女的芳心,她们的欣喜若狂都流露在眼神里,纷纷为梅花鹿让路,情不自禁的跟着花车,看这美丽之物往什么地方去。
眼看梅花鹿走近,舒知茵朝旁边挪了挪。梅花鹿仿佛被唤醒了般,加快了些脚步,朝着舒知茵走去。
舒知茵一怔,当她准备避让时,六只梅花鹿忽然温驯的在她面前驻步。
众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那位身着艳红色裙纱的女子,花车赫然停在了她的身边,她是花车的主人?
舒知茵诧异的打量着花车,百合花编的花篮里竟然各摆放着一盏牡丹花型的琉璃灯,做工很精致,花车的每一处细节都赏心悦目。
还没容她探究花车的来历,便听到不远处又传出阵阵的惊喜声,人群顿时沸腾了。
只见突然出现四只白天鹅和四只黑天鹅,散步的姿态极为优美,羽毛发亮,排成一队慢悠悠的走着,脖子上各挂着一串晶莹的珍珠项链。懂珍珠的人,已发现珍珠项链的每一颗珍珠都价值不菲。
人群自觉的为天鹅让路,不出意料,这群美丽优雅的天鹅,也停在了舒知茵的面前,围在她的脚旁。
艳羡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涌汇在舒知茵的身上,纷纷猜测着她是何人。她气质高贵,帷帽遮住了她的容貌,拥有满车的奇花、漂亮的梅花鹿和优雅的天鹅,一定是不俗之人。
舒知茵若有所思的看着天鹅,难道是他?一定是他!她立刻望向人群,逐一的扫过他们的脸,细细的分辨。
忽然间,她的目光扫到了景茂庭,他挺拔的站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如冰雕。她心中一颤,将目光移开,继续搜索。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在这时,清亮的笛子声自人群外响起,众人遁声看去,是一位身着竹青色衣衫的少年,身形修长,容貌清秀俊雅,气质非凡。他手持竹笛,手指骨节分明,正在吹奏极悦耳极需功底吹奏的名曲‘春和景明’。
随着笛子声起,四周的喧闹声骤停,皆沉醉在音色丽润的曲子里。
看到吹笛少年时,舒知茵笑了笑。
一曲终了,在缭绕的余音中,少年从容的走到舒知茵的面前,透过薄纱,凝视着她眸中的笑意,便随之笑笑,沾沾自喜的朗声道:“这些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请笑纳。”
闻言,众人一惊,好看的花车和好看的天鹅都是这位好看的少年送给这位女子的礼物?这位好看的少年是谁?
“许国的二皇子?!”一位戴着面具的少年认出了许元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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