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欺瞒你。”景茂庭极为沉静。
“即使你在欺瞒,你也有能耐若无其事,能掩饰的天衣无缝。”
景茂庭常声道:“莫再胡思乱想,茵茵,你不能因为你的胡思乱想而猜忌我。”
“那你去查,查明父皇和母妃中煤毒的真相,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只要查实是场意外,我就向你认错,永远的相信你。”
“如果查实是荣妃所为呢?你就认定荣妃是受了我的逼迫或是裹挟或是怂恿?”
舒知茵语声薄凉的道:“对,只有你深不可测,一直在运筹帷幄,能偷天换日。”
景茂庭的眸底一沉。
“你敢去查吗?”舒知茵盛气凌人的看着他,几欲要看穿他。
景茂庭慢慢的摇首,道:“我无法查。”
舒知茵蹙眉,“为何?”
景茂庭意味深长的道:“很多事情一旦开始,就会变得复杂,不受控制,难以收拾。”
这时,忽听到正殿传来沈皇后的声音:“齐老,听说皇上今日未上早朝?”
沈皇后的话音刚落,舒知行谨慎的声音响起:“因何只有齐老一人,父皇呢?景茂庭呢?”
听闻皇帝驾崩了,紧接着,便是悲壮的哀哭。
刺耳的哭声中,景茂庭看尽她眸底的冰冷,握着她的肩,温言道:“你先回府等我。”
舒知茵不语,从他怀里挪开,事不宜迟,她要去找李嬷嬷了解情况。她脚步轻快,身影绝决,漠然的经过沈皇后和舒知行。当她迈出正殿时,景茂庭郑重其事的道:“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臣已查实,皇上和荣妃是意外中了炭炉的煤毒。”
听到他的定论,舒知茵的心里咯噔一下,脚下顿了顿,深吸了口气,眸光骤然清亮。她继续向前走,四下寻找着李嬷嬷。
眼看着福国公主走出正殿,在暗中等候的李嬷嬷跟随其后,在僻静之处,唤道:“公主殿下,请留步。”
舒知茵回首,定睛望着李嬷嬷,这位在皇宫里颐指气使了二十余年的嬷嬷苍老憔悴了许久,“李嬷嬷。”
李嬷嬷的目光慈祥而满怀关切,道:“奴婢是想跟公主殿下说一句话。”
“嗯?”
“以后公主殿下如果难到什么难事,尽管找齐老和齐夫人,他们会帮您护您。”
闻言,舒知茵只是点点头,随及开口道:“李嬷嬷,我有些事想询问你,请看在父皇和母妃的在天之灵,告诉我实情。”
“您问。”
舒知茵环顾下四周,示意随从们退远,问道:“父皇和母妃中了煤毒,是意外吗?可有离奇蹊跷的疑点?”
李嬷嬷悲痛的叹道:“寝宫的门窗被紧闭,通风的天窗下有个凳子,凳子上有鞋印,是荣妃娘娘的鞋印,已被奴婢擦拭掉了。”
舒知茵心中惊疼,果然是母妃?!
李嬷嬷长长的叹息,泪水模糊了双眼,皇上对荣妃毫无防备爱得深沉,荣妃怎能这般狠心。
舒知茵轻问:“当年,母妃入宫为妃时,你可曾负责选妃事宜。”
“是奴婢全权负责。”
“那时每位妃子都要验身,母妃可是完整之身?”
李嬷嬷一愣,见她很严肃,便坦言道:“不是。皇上有吩咐奴婢特殊对待荣妃娘娘,因荣妃娘娘进宫前已与他私定终身。”
舒知茵正色问:“母妃的身子可像产过婴儿?”
李嬷嬷又是一愣,说道:“是产过一名婴儿,男婴,在奴婢抵达江南寻她入宫期间,男婴刚出生不久,不幸夭折了。荣妃娘娘悲伤过度,时常失落痛哭,进宫两三个月后,心情才有所好转。”
舒知茵喃喃自语道:“我真的有个胞兄。”
李嬷嬷神色一变,她出生当晚的事又浮上脑海,且就成为秘密吧,道:“奴婢告退了。”
眼看李嬷嬷转身而去,满发白发,步伐蹒跚,舒知茵心中不忍,这皇宫里已不是她的容身之处,道:“李嬷嬷,请随我回景府。”在景府里,为她养老送终。
李嬷嬷欣慰的笑了笑,道:“不了,奴婢要去侍候皇上和荣妃娘娘了。”
舒知茵一怔。
李嬷嬷挥挥手,道:“公主殿下,您慢点儿,加点儿小心。”
舒知茵鼻子酸楚,掩面转身走开,她走得很慢,泪水夺眶而出,一步步的走出了皇宫。
这天下,在一夕之间就变了。
舒泽帝因意外中了煤毒而驾崩,太子殿下舒知行灵前即位,登基为皇,尊皇后沈氏为皇太后,太子妃齐氏为皇后。
舒知行登基为皇之后,第一道圣旨就是提拔景茂庭为丞相,典领百官,辅助新皇治理国政,在新任大理寺卿上任之前,兼管大理寺。第一道口谕是,迎金谷公主回京。
第78章 风波起
舒知茵在景府里等了景茂庭两日,仍不见景茂庭回府,每日只有侍从传回话:景大人在皇宫中负责先皇的丧事葬礼事宜以及辅助新皇治国,无暇回府,留宿皇宫
因怀有身孕,她无法进父皇和母妃的灵堂,只能遥祭。她久久的独坐在窗前,不自觉的蹙起眉,沉重抑郁之感如影随形,她迟迟难以接受父皇和母妃已不在了。而景茂庭一直未归,她的心情更为低落,整个人似被密封在浓烈的悲恸里。
第三日,景茂庭依旧不归府。舒知茵对传话的侍从道:“告诉景大人,请他明日回府一趟。”
第四日,景茂庭仍然未归。舒知茵不愿只是心绪不宁的等待,傍晚,她乘着马车出府,径直前往皇宫。
自德清门进入皇宫时,福国公主的马车不再像以前那样畅通无阻。马车被宫门侍卫拦下,侍卫上前询问道:“福国公主可有皇帝宣见进宫的文书?”
如锦一诧,道:“没有。”
侍卫的态度强硬又不失恭敬道:“不知福国公主是为什么事情进宫?需卑职先行禀报,经得准许之后方能入宫。”
如锦瞠目,公主殿下可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已然失效?
舒知茵宠辱不惊,泰然的示意车夫把马车赶到宫门旁边,停在不影响其它车辆出入之处,神色如常的道:“我要进宫见景大人。”
侍卫应是,快步前去通报。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侍卫回道:“景大人非常繁忙,福国公主请回。”
舒知茵心中泛疼,神态自若的道:“请再次通报,我想进宫见一面皇上。”
又是等了一个时辰,侍卫回道:“皇上日理万机,福国公主请回。”
如锦见公主殿下被如此冷落对待,偷偷的抹眼泪。舒知茵的眸色薄凉,望了望冷森的宫墙,淡然的道:“回府。”
马车缓缓的返回景府,车厢里的舒知茵一阵阵的不适,孕吐感很强烈。
“夫人,喝点水。”如锦见夫人的脸色苍白,次次作呕,连忙把泡的酸梅水递过去。
舒知茵连喝数口水,含着一颗酸梅,闭目小憩。胸腔里空凉空凉的疼,就像是无以为寄,无以为栖,单薄轻微的飘浮着,孤零零的无依无靠。她下意识的抚捂着小腹,掌心下的跳动,使她油然而生出坚强,为母则刚的坚强。
将要到达景府时,如锦忽见如瓷出现在前方,惊呼:“如瓷姐姐?”
闻声,舒知茵掀开马车窗帘,只见如瓷挥手让马车停下,而如瓷的双颊上赫然有两道血痕,正流着鲜血。
如瓷奔至,对如锦和车夫道:“带夫人去翠屏湖畔逛一逛。”
“发生了何事?”舒知茵紧盯着如瓷的脸,她脸上不仅是两道锋利的伤口,满脸通红,布满了清晰的掌印,俨然是被狠狠的掌掴了。
如瓷不答,背过身隐藏住受伤的面容,催促车夫道:“快去。”
舒知茵命道:“回府!”
见状,如瓷一把将车夫从马车上拉下,自己坐上去,赶着马车调转马头,与景府渐行渐远。
舒知茵脸色一沉,可想而知的问:“是金谷公主?”
“是。”如瓷绕至一处安全的巷子口。
金谷公主刚回到京城,便兴冲冲的来景府找舒知茵。如瓷在府门前执守,金谷公主对两年前的那次掌掴一直铭记在心,今非昔比了,她抓住如瓷就使劲的掌掴,掌了个痛快,打得累了还不解气,又拨下簪子在如瓷的脸上划了两道才算解气。
舒知茵命道:“如瓷,赶马车回府。”
如瓷把马车停驻,跪向车厢里,求道:“金谷公主正在府里肆意妄为,求夫人暂且避一避。”
金谷公主此次敢明目张胆的来景府耍威风闹事,定然是有胞兄皇上撑腰,故意激怒夫人,如锦也赶紧跪求道:“夫人有孕在身,别与她计较,身子为重。”
几乎是短短的两日,本是风光无限的景府,因景大人不在府中,仿佛成为了无人问津的孤岛,门庭冷清。京城的权贵心知肚明,福国公主的荣贵已不复以往,如瓷如锦也很清楚。
“有人欺我的人,闯我的府宅,就是在挑衅我冒犯景府,我岂能躲避。”舒知茵冷静的道:“你们不用担心,尽管回府,我自有应付她的法子。”
此时金谷公主正在恣意嚣张的破坏园林,命人直接砍伐掉那棵千年古海棠树,如瓷不敢让夫人回府,怕夫人看到府中被摧毁的景象而动怒,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如瓷劝道:“夫人不要理会她,等大人回来了再讨个说法。”
舒知茵扬眉,道:“如瓷,你的胆劲呢?你何曾如此畏首畏尾!”
如瓷悲哀的叩首道:“夫人,新皇登基了,景大人四日未回府,形势不一样了,奴婢求夫人忍一忍。”
形势是不一样了,金谷公主势必成为了舒国最荣贵的公主,但是,忍?舒知茵眸色一凌,看向如锦,不容拒绝的道:“如锦,你赶马车回府。”
如锦重重的叩首,委屈的道:“奴婢也求夫人忍一忍,等大人回来了就好了。”
忍得一时,难道要忍一世?况且,她一时也不高兴忍。舒知茵的眸色凛然,起身便要走着回府。
如瓷和如锦赶紧拦在车厢口,如锦哀求道:“万万不可啊,您若不是有孕在身,奴婢们肯定支持您回府。您现在有孕在身,奴婢害怕金谷公主故意口不择言的激怒您,动了胎气就大大不妙了!”
如瓷赶紧接道:“奴婢已请景大人的侍卫进宫向景大人通报金谷公主擅闯府中一事,想必景大人会很快回府,夫人不用着急回府。”
突然一阵孕吐感袭来,舒知茵不适的坐下,轻抚着胸口。
如锦递上酸梅水,道:“如瓷姐姐说的是,夫人不用着急回府,且等着景大人回府撞见金谷公主在府中撒野。”
舒知茵拧眉,她已想好怎么对付金谷公主,见贴身侍女紧张担忧的神情,知道她们是真心相待,此刻的身子又颇感不适,孕吐感一阵一阵的很强烈,胸闷而疲倦,便顺势说道:“好,我正有点困意,想睡会。”
如锦和如瓷松了口气,将轻裘棉被铺在车厢的软榻上,扶舒知茵躺着歇息,又为她盖上外袍。
舒知茵半躺着,瞧着如瓷受伤的脸颊,道:“如锦,赶马车去善医堂,为如瓷看伤。”
“不用了,夫人,不用了。”如瓷一点也不能在这种时候给夫人添乱,生怕滋生新的事端,无所谓的道:“奴婢相貌平平,本就不在意皮相,这伤口无碍,最多半月就能结疤。如果夫人嫌弃,奴婢多涂些胭脂水粉遮住就是了。”
“我怎会嫌弃,”舒知茵笃定的道:“伤口还是要看的,这笔帐,也终是要算的。”
“嗯!”如瓷道:“不过,不用赶马车去,相隔两条街就是善医堂,奴婢穿过小巷不远就到。看完伤之后,奴婢去看看景大人是否回府了。”
“也好。”舒知茵缓缓地闭起眼帘,双手下意识的捂着小腹,不多时就入眠了。
夜幕降临,如锦焦急的在马车前踱来踱去,方才如瓷来过一趟,道是景大人尚未回府,而金谷公主仍在府中等着福国公主,颇为得意的等着要跟福国公主正面交锋。
终于,如瓷奔来了,如释重负的低声道:“她走了。”
“夫人嗜睡,还没有醒来,我们慢慢赶马车回府。”如锦轻声说着,蹑手蹑脚的坐上马车。
如瓷极慢的赶着马车,不免唉声叹气,府中的奇花异草多被残忍的摧毁,花园中一片狼藉,夫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马车入府,直接驶到寝宫殿外,如锦和如瓷相视一眼,进马车厢里将夫人抬入寝宫。
“嗯?”舒知茵迷迷糊糊的醒来。
如锦道:“奴婢们扶您到床榻上睡。”
舒知茵睡眼惺忪的问:“大人回府了吗?”
如锦咬着唇,语声微弱的道:“没有。”
舒知茵心中一沉,在床榻上翻个身,身心皆不适的继续睡去。
翌日清晨,舒知茵梳洗之后,刚要踏出寝宫,如锦事先轻声提醒道:“夫人,那棵古海棠树……”
“被砍伐了?”舒知茵语声薄凉,眸色凉如秋水。
“是。”如锦委屈的低着头,尽管昨夜将府中花园收拾了一番,百余株花木被毁,那棵千年古海棠树更是无法恢复成原样。金谷公主太过狠辣,那可是一棵活了一千年的古海棠树,郁郁葱葱,生命力极其旺盛,何其无辜,却惨遭无情的砍伐。
舒知茵深吸口气,面上的悲痛之色一闪而过,换上的是冷静,道:“备马车,进宫。”
“是。”如锦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
“嗯?”
“夫人出府时,能不能不经过花园?”
舒知茵不语,迈出寝宫,顺其自然的经过令她引以为傲的花园,满目疮痍,触目惊心,她用十余年的时间逐渐完善的精美花园,毁于一旦。毁的不仅是花园。
她步伐轻快的走着,将花园的每一处都尽收眼底,一步一步像是穿在荆棘丛里,苦难就在脚下,她迅速的踩过,背影决绝而凛然。
马车出了景府,在德清门又被拦下,舒知茵掀开马车窗帘,正色的道:“请通报皇上,我有重要的事,今日一定要见到他。”
舒知行正坐在御书房外的凉亭下翻看奏折,听闻舒知茵一定要见到他,他玩味般的一笑,道:“朕很忙,过两个时辰再去回报,如果她还在宫门外,就让她来见朕。”
这时,景茂庭阔步而来,因多日不分昼夜的操劳,冷峻的神态中难掩疲惫。
舒知行起身迎出两步,很随和的示意他坐在对面的石凳上。
景茂庭端坐着,跟舒知行相对而坐,沉静的道:“启禀皇上,先皇的丧事葬礼臣已详细的筹备完毕,头七过后便可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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