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拉诺维奇在操纵屏上找到了火力控制面板,将高角炮的控制改成手动模式,满头大汗地回忆着椎名有栖这一年来在他身边进行的火控调整步骤。他需要将高角炮的指向正对着那颗心脏,确保这一击能百分之一百击中它,决不能有任何偏差。
在高脚炮塔刚刚向右偏转两度时,所有虫族都停止了继续向缪苗攻击,集体转向了衣阿华,似乎已经隐隐感受到了潜在其中的危机。
缪苗也注意到了,她当即停下了斩杀的动作,手指飞快地敲下几个指令,机甲上搭载最后的空对空导弹全部发射,只是这一次不再是用于广域轰击来帮助自己摆脱虫潮的包围,而是只瞄准了一个方位——高角炮前的上空。
在导弹抵达的同时,虫群也扑至了她预判的位置,双方在半空中相撞,产生了巨大的爆炸,火光迸裂,在浓厚的烟尘下,有光在汇集。
下一刻,那道光束冲破了灰烟,直捣向悬挂在半空中的那颗“心脏”。
这个怪物的外壳坚硬无比,内里却极为脆弱,由膜一样质地肉壁构筑的核心就如同它看上去一般的柔软,在脉冲炮的轰击下,瞬间就被洞穿了一个巨洞,里面泛着淡黄色的血浆像是瀑布一样涌出。
周围的虫群集体发出了悲鸣声,尖锐得几乎刺穿了她的耳膜,但是它们却依然保持着行动的能力,在一片悲鸣声中,附着在那些树突状管道上的虫卵也逐一破裂,里面孕育的生物有了破壳的迹象。
缪苗咬牙,翼甲处聚集的光粒子密度上升,她将机枪横在了胸甲前,藉由着还没被虫潮填补的脉冲炮轨迹,将自身化作了穿甲弹,一头扎进了那个巨洞中。
突破了那层肉壁,缪苗发现原先充盈在内核里的血浆已经流干了,而在它的正中央,居然还悬挂着一个酷似茧一样的球体,大小跟她的机甲差不多,通体纯白,散发着淡淡的微光,毫无疑问,那下面的就是他们真正的敌人。
女王蜂。
有什么东西在那个茧中游走。她能感受到“它”要从其中挣扎而出,心中隐隐有个声音告诉她,绝对不能让它从中破壳,否则一切都会变得无可挽回。
终于到这一刻了。
缪苗抬抢对准了它。在她扣动扳机的前一刻,由茧的中心朝她荡开了一阵让她的脑髓都在跟着颤抖的波动,她在这最后关头竟然眼前一黑,还没将最后一击献上,意识被从身体中剥夺了。
……
……
……
“你在干什么?”
缪苗回神时,映入眼帘的是碧蓝的天空,上面是飘着比薄纱还要轻盈缥缈的云雾,她一惊,低下头四处看看,自己竟然站在一片干涸的大地上,这里的场景太过熟悉,她似乎在哪看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而刚刚发声的人,那个声音——
她捂着嘴转过了头。一个个子不高,黑色头发的亚细亚人出现在了她面前,他嘴角还叼着根燃到一半的香烟,眼声中带着调侃的意味,和被掩藏在其下的担忧。
“发什么呆?”
“我……”缪苗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不对,他不该在这里。
在这个认知从脑里浮现出来的同时,蓝天中仿佛落下了一滴水墨,它在一瞬间将天空晕染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原先轻淡的薄云变成了厚重的雷暴云,暴风雨席卷了她的整个世界,连带着将眼前的身影模糊在无尽的雨幕中。
她将双手横在身前,抵御着强风,试图在风雨中睁开双眼去用目光追寻那即将被雨滴熄灭的烟火。
但是终于将双眼完全睁开时,一切又回归了寂静,眼前的情景又变成了另一个地方。
耳畔是嘈杂喧哗的声音,窜入鼻尖的是玉米饼的香气,她怔怔地低下头,眼前是一份塔克饼,中间夹着碎番茄和芝士。
“为什么还不吃?不喜欢么?好吧,我知道很多亚细亚人的确不太能接受墨西哥玉米饼的味道啦。”
棕色皮肤的棕发青年坐在她对面,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的怀里抱着一把小吉他,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
那空灵的声音让缪苗打了个激灵。她一把推开了餐盘,再度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他没有弹过那把叫做尤克里里的乐器,一次都没有,他说过他会她们演奏一次,但他永远地丧失了那个机会。
地面开始崩塌,万丈深渊将她和青年一同卷入其中,缪苗惊惧地看着眼前的棕发青年,他在坠落的过程中依然抱着他的琴,微笑着继续弹奏着。
“把手给我!”缪苗朝他伸出了手,大声吼道,“把手给我!拉住我!”
他还在拨弄着琴弦,仿佛听不见她的声音。而她不知道何时已经停停止了坠落,整个人诡异地悬浮在了半空中,眼睁睁看着他被黑暗吞噬。
她伸在半空中的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握住。
缪苗痛苦地闭上了眼。
随即,手心突然传来的温暖触感让她再度一怔。
“苗苗?”不知何时在眼前出现的鹅蛋脸的少女握着她的手,“你还好吗?脸色那么糟糕。”
“……”
“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我们不是朋友么?”
缪苗眷恋地回握着少女的双手手,那是双白皙又细腻的手,交握的手心之间是能坚强起来的温度,她就是依靠着这份温暖度过了最难熬的严冬。
舍不得放开,不想放开,但是想起来了,这双支持着她度过极冬的手,也早已被风雪灼出了瘢痕。
缪苗含着眼泪松开了少女的双手。
随着手中的那份温暖消逝,周身的情景再次转换起来,她回过神时,已经身处在一个空荡的剧场里。
红色的椅子,墙壁上投射着淡黄色的灯光,她是唯一的观众,坐在最前排的正中央。
帷幕渐渐拉起,站在台上的银发少女穿着一声黑色的蕾丝洋装,夸张的裙撑,缠绕在银发之中的鲜红色玫瑰花和她的双眼相映着,美丽得就像是画里走出来人偶一样。
“我这样穿,你会觉得好看么?”
缪苗拭去了眼角的眼泪:“嗯,很好看,很适合你。”
“苗,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她眨了眨红宝石一样瑰丽的双眼,冰冷的声音下却有着淡淡的暖意,“我很喜欢哦,这种在大部分人眼里不正常的洋装,我很喜欢哦。”
“那以后,”缪苗朝她露出了微笑,“也请继续这样穿你喜欢的衣服吧。”
少女点点头,捻起了繁复的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裙下层层叠叠裙撑和蕾丝的边角若隐若现,那一头娟丽的银色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
最后,旋转停驻,裙摆落下,少女提着裙角,躬身在她面前行了个谢幕礼。
缪苗鼓着掌站了起来,散场的钟声响起,她转身向剧场的出口走去。
每当她的指尖快要触及门把时,再一眨眼,它又会变得很远,她不知走了多久,那段不足二十米的距离却怎么也无法拉近。
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耳边传来了轻轻的叹息,有人突然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去吧。”那个人在她耳畔低声说道。
缪苗一个激灵,转头倏然对上一对绿玛瑙色的双眼,下一刻,她被那双眼睛的主人狠狠推了一把:“快去吧,只有你能救得了他。”
她被推得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撞到了门上,勉强稳住了双腿。
再转头的时候,身后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剧场已经消失,那两个人也消失不见了。
缪苗只好打开了门,独自踏上了最后这条,看不到尽头的走道。
一开始她的步伐还很平稳,但逐渐地,她的脚步急促起来,她不知疲惫地、发了疯一般地向尽头奔跑着。
还有未完的事情等待着她,不能在这里停步不前,到底是什么,她想不起来了,但是那是她一定要做的事情。
走道的墙壁、地板、天花板,突然都变成了走马灯一样的胶带,空间也开始扭曲。
一个又一个她认识的人的面容在上面闪过:
“缪苗,这样叫你会不会很奇怪?”
“之前那件事情,对不起。”
“我相信中队长,不能在这里输给看不见的未来。”
“中队长为什么要跟我们在一起呢?”
“中……队、长……你没事吧?”
“拜托啦!中队长这一次就放过我吧!看在同区的份上!”
无数记忆的片段,开心的,悲伤的,或是真实的,或是被她意识虚饰过的,在她身边逐一回放。
她的脚步并未因此停下,跨过了所有记忆的汪洋,她终于站在了走道的尽头。
深呼吸一口气,缪苗推开了最后的门扉,从中倾泻而出的光芒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却没有回避自己的视线,在双眼终于适应了亮度后,一切豁然开朗。
在看清楚面前的一切时,她终于将一切都想了起来。
熟悉的战列舰舰桥,熟悉的控制台,熟悉的他。
一个高大的金发青年,站在控制台前面,回头看着她,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如同结了冰的湖泊,他身后的的玻璃璧外,是战火纷飞的空域。
“尤拉……”她惊喜地走上前,却突然顿了顿,看着他陌生的表情,她终于明白了什么,“不,你不是他。”
金发青年完全转过了身,直面着她,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缪苗也举起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的枪,枪口对准了他熟悉又陌生的脸庞,眼神有些动摇:“原来是你。”
她扣下了扳机。
……
在幻境中扣下扳机的同时,意识也终于回归到了身体之中。
缪苗的眼神恢复了焦距,她流着眼泪,嘶吼着,对着洁白的茧接连打出了几发激光,然后将已经过热的光束枪扔到一旁,弹出了臂甲上的粒子刀,捅向了它。
一刀又一刀,直到将里面的生物捅成了烂泥,那个发光的白茧彻底暗淡下来,她也没有停下攻击。
没有了工蜂,所谓的女王蜂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它还没有破茧,就永远地死在了里面。
直到最后,缪苗也不知道它的真正形态究竟是怎样的。
她也不想要知道。
因为随着她的捅刺飞溅而出的液体,是那么的鲜红,就仿佛是从人的身上流出来的一般。
最后,她将□□扔下,驱动着机甲从这个主人已死的内核中离开,回到了在外等待着她的战舰上。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在最后一刻感受到了,茧下的生物直到生命的尽头都在试图着冲破束缚着它的屏障。
它最后想要前往的,是尤拉诺维奇所在的方向。
***
巢穴级外。
联合舰队已经乱做了一团,缺乏了精神力屏障,离巢穴级最近的第一第二舰队所有舰船机能停止,舰船内的演算系统和通讯频道全线失灵,别说继续攻击,就连撤退都做不到。
所有空战机师又返回了最前线,竭力守护着己方的空域,和虫群缠斗厮杀,保护着这些已经瘫痪的战列舰。
忽然的,一切都被暂停了,每一个在场的机师都在那一刹那,感受到了一股振动以巢穴级为圆心,如同波纹一般扩散开来。
所有虫群随着那圈无形波纹的扩散,僵死在了原地,光线级腹部酝酿的白光也暗淡下来,紫绿交间的甲壳迅速变成黑色,再一眨眼,它们像是已经燃烧殆尽的木炭一样,身体开始崩塌成黑灰。
它们的母巢也突然裂开了,像雏鸡破壳而出,或是花蕾突然绽放,从它的顶部,突然出现了数条裂缝,每一条宽度几乎有数百千米,裂缝越来越宽。
先是最外面那层“地壳”,它已经被先前的炮火轰击到千穿百孔了,如今就像是蚜虫啃噬过一样,分成了好几瓣剥落。
纪伊号内的灯光又亮了起来,原先瘫痪的系统开始恢复正常运转,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到的椎名有栖捂住嘴喃喃:“它在羽化么?”
“它是在凋零。”通讯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运作,布莱克的脸突然出现在她身前的操纵屏上,“认真去见证它的最后一刻吧。”
“花瓣”一层又一层地打开,被掩藏在里面的东西也逐一展露,蜂窝一样的表壳上还残留着密集大小不一的虫卵,它们在刚开始还散发着微光,在完全暴露在真空中后,微弱的光芒逐一熄灭,随着先前的虫群们化作了灰烬,如同花粉一般四散开来。
最后那颗燃烧中的“心脏”,连同之前强硬闯入其中的衣阿华号,也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没有人目睹到“女王蜂”的真正形态,它已经消融在那颗火球的中央了,他们唯一见到的是,残败不堪的衣阿华号舰身突然亮起了微弱的蓝光,原本已被抹去的友军反应取代了一直是他们梦魇的红点,再度出现在了雷达盘上。
而那艘至始至终奋战在最前线的战列舰,开始向他们缓缓归航。
在战列舰的后面,那颗内核也终于燃尽,失去了心脏的巢穴级以昙花一现的速度绽放,又以比那更快的速度彻底化作碎光,彻底消散在了无垠的宇宙里,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第159章
半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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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吐槽!这毕业典礼都是什么鬼!
LZ【楼主】:今年的荣誉毕业生演讲你们在听么?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亚力克斯·博纳尔到底是谁啊!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什么鬼!凭什么他是荣誉毕业生代表人!
1L【匿名】:吐槽点是那个吗兄弟!!重点难道不是都这种情况了我们居然还要办毕业典礼么?(坐在位置上的我茫然地听着这些又长又臭的演讲)
2L【facepalm】:1L说到重点了, 我都在军队混到了中尉军衔, 居然还要回来参加劳什子的毕业典礼?有毒。
3L【匿名】只读了一年书,剩下三年都在前线火拼, 战争结束了才发现自己原来TM还算个在校生?!(手动再见)
3L【匿名】:你们不好好听演讲, 来水论坛没问题么?
4L【自古3L出ky】:ls说得好像你没在刷似的。
5L【唔噗噗】:我这一排坐着的都在玩终端,毫无压力。
6L【匿名】:赫尔文是四年制嘛, 战争结束弄个毕业典礼卖卖情怀呗。
7L【匿名】:太奇葩了。
8L【匿名】:社会社会。
9L【波多尔干红】:乐观点,一年读书三年社会实习,简历好到爆炸有没有,这下连工作都不用找了,大家都已经被调遣到正式部队了。
10L【匿名】:我希望我永远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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