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失误让缪苗刚才抢人的气焰霎时又蔫了下去。
在她又要焉成干白菜之前,尤拉诺维奇紧紧地回握住了她手, 立场忽然对调了,尤拉诺维奇带着她一个大幅度的旋转,又跟上了音乐的节奏。
缪苗最初没反应过来,脚步都有踉跄, 但少年纤细的手臂坚实地托住了她, 定神后的她很快也追上了他的步伐。
刚才发神时心里想的竟然是:原来尤拉诺维奇真的能一本正经地跳华尔兹。
这跟最初印象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尤拉诺维奇的动作是那么熟练,跟速成的她有着本质性的区别。不真切感油然而生, 但脖颈处所感受到的温热的吐息又在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切切实实正在发生的事情。
舞曲已进入后半,他们也转至了舞池的中央。
“头发,怎么被剪掉了?”率先开口的是缪苗。
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开场白。尤拉诺维奇原本预想缪苗会责问他, 但结果她最后却将关注力放在了和重点完全不搭边的地方。
这个白痴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在哪?
“这种事情怎么样也无所谓吧?!”被自己爷爷按着去剪头发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跟她说。
“当然有关系。”缪苗认真地凝视着他的双眼:“因为我很喜欢尤拉的头发啊。”
“……白、白痴!”那就再留长不就好了。他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然后问:“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布莱克带我来的。”缪苗犹豫道,“你还记得他吗?”
“你居然是跟他来的?!”尤拉诺维奇忽然急躁起来,“那渣滓都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缪苗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她顿了顿,又找回了一些底气,“还不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告诉过我。”
尤拉诺维奇被她这声控诉噎住了,沉默了片刻,语调恢复了冰冷:“你没必要知道这些。”
缪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随着最后的尾音落下,开场舞正式结束,两人相对而立。
“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尤拉诺维奇说。
***
在舞曲结束前就已经行至舞池边缘的布莱克背着手优哉游哉地观察着舞池内的两人。
很好,气氛不错。明眼人都能看得出那小崽子内心肯定一阵狂喜,板着张脸都不能掩饰住他身后高翘起的尾巴,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是来砸场,但两个人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公然在老毛子眼皮下抢人。他所做的,其实只是让缪苗来煽动尤拉诺维奇而已。
瓦西里再厉害,也不能掌控尤拉诺维奇本人的意志。只要缪苗能让尤拉诺维奇“一哭二闹三上吊”,老毛子也不能真的关他一辈子。
进展应该是顺利的,但布莱克却发现缪苗的神色不太对劲,尤拉诺维奇也一样。
靠,这事情可不能就这么黄了!少女,给力点啊!直接把那只奶猫就地办了行不行!
开场舞结束后一般会留有一段时间间隔给宾客们互相交谈,想要继续跳舞的可以留在场上寻找别的舞伴,而寻觅到新友的也可以一齐退下到一旁继续絮叨。作为中心的尤拉诺维奇肯定不出片刻又会被人群包围。
布莱克疾步走到弦乐团前,若无其事地踹开了原先的指挥,还不忘先拿走对方手上的指挥棒,敲击着身前的谱架,清了清嗓子:“别停,我们继续。”
这是一支被雇佣来的乐团,其成员还没见过有人能如此厚颜无耻,但一想到能参加这个晚宴的人肯定都是非富即贵,只能敢怒不敢言。
布莱克抬手了,他翻了翻乐谱,都是些圆舞曲:蓝色波瑙河,春之声……优雅舒缓又无趣。
于是他把乐谱一并扔到了刚刚被他踹开的指挥脸上。
“华尔兹太无聊了。”他朝跟前的乐团打了个响指,“来首探戈吧!”
***
缪苗心情复杂地端视着尤拉诺维奇,那句“这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着实伤到了她。
非得说的话,这事情的确跟她毫无关系。她只不过是他的在校同学,再攀点关系往深处说,是朝夕相处大半年的室友和搭档。这些身份里,没有任何一个能给她立场站在这里对他进行诘责,她甚至本来是没有资格站在这个地方的。
缪苗这才发现,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自以为是地将自己摆在了一个相当的高度上。
然而他们的距离实在是太遥远了。一开始是才能的差距,她原以为自己能勤能补拙地弥补这段距离,但没想到接踵而来的是现实的差距。
尤拉诺维奇已经没有看着她了,乐曲结束,他像是装作不认识她一样地转过了身。缪苗清楚,只要他踏出一步,人群将会涌上,这段距离就再也没办法拉近了。
她握紧了拳,内心却很无力。
乐曲声忽然再度奏起。缪苗回眸看向了乐团,站在指挥位上布莱克也回头了,他手上举着指挥棒,朝她露出了闪亮的白牙。
Por una Cabeza,最著名的探戈曲,也是玛丽娅最先教会她的一首舞曲,又名“一步之遥”。布莱克挑在这个时间档放这首曲子,其中隐藏的讽刺意味不言而喻。
去他妈的一步之遥。
场上的人一时都有些惊讶为什么会接连演奏第二首舞曲,所以缪苗抢占了先机,她没有任何犹豫地比尤拉诺维奇更快地踏出了那一步。高跟鞋在地上轻击了一下,完成第一个虚击动作后,她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自己一个转身撞进了他的怀里。这个时候的她已经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柔软和温婉了,只剩下钢铁一样的坚决冷硬。
“闭嘴,什么也别说。”缪苗倚在在尤拉诺维奇的臂弯里,在他开口之前以不容置喙的态度道,“继续跳。”
“……!”
缪苗的态度太过强硬。尤拉诺维奇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被她带起了节奏,开始了新的一曲探戈。
作为一首探戈,Por una Cabeza 的开场轻柔得宛如恋人之间的低语,所踩的舞步也应该像是细流一样绵长而委婉。缪苗跳的依旧是女步,却把本应该是男方主导的探戈跳出由女方主导的气势来。她的步伐已经谈不上内敛和矜持了,傲气凛然得更像是率领着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的女王……旋转,甩腿,点地,滑动,每一个动作都盛气凌人,同时也跟这首曲子绝对的违和。
她像是在和谁较劲一样,这个人也许是尤拉诺维奇,也许是布莱克,也有可能就是她自己。
布莱克感受到了来自缪苗的叫板,他的左手忽然向上然后朝内侧划出了一个弧圈,弧圈划到到一半时猛然停住,做出了一个“收拍”的动作。
这首探戈曲尚未进入高潮便被勒令停止。乐团成员们迷茫地望向了他们的新任“指挥”,不知道这个人形自走荷尔蒙生产器的棕发骚包又想干什么。
“兄弟们,换一首。”布莱克咧嘴一笑,“La Cumparsita,走你!”
旋律从优雅舒缓变得轻快明亮起来。
最先开始的前奏像是来自露水情人的试探和诱惑。缪苗眸光微沉,她用手抚摸着尤拉诺维奇的后颈,脚上踏着八字步:“布莱克跟我说了,你是非自愿留在这里的,跟我们回去吧。”
“……”
“他说,这样下去,你就再也不能成为机师了。”八字步骤停,缪苗一个扫步,用脚推动了尤拉诺维奇的脚,紧接着鞋蹭了蹭他的裤腿,她的腿顺着这二个动作往上,勾住了他的左腿,这是一个标准的探戈动作,像是爱抚,挑逗性十足,“我们还没有在空战机甲上一较高下呢。”
“……”
“你不想见到我吗?”收回腿后,缪苗紧接着向前倾倒贴紧了他,将头靠在他的脑侧,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看见她的表情了,“但我想见到你,所以我来了。”
尤拉诺维奇的手倏然搂紧了她的腰,往侧一倒。缪苗此时的重心完全在他的身上,这个动作让缪苗顿时失去了平衡,只能依偎在他的臂弯里平静地凝视他。
尤拉诺维奇声音有些发颤:“你是什么意思?”
“我还想继续和你在一起。”
话音落下,光影交加,动静结合的前奏同时结束。
冰蓝色的虹膜上倒映着少女温柔的眉目。
磅礴与恢弘的高潮部分终于降临,缪苗轻轻推开了呆愣着的尤拉诺维奇,以他右手为轴快速旋转起来,鱼尾式的裙摆绽开,她像是一条真正的游鱼一样舞动起了自己的尾鳍。
尤拉诺维奇忽然有一股错觉,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的话,这尾游鱼会真正地跃离自己的身边。
所以他猛然握紧了她的手掌,在曲终前停止了她的旋转,紧紧地将她拉回了自己的怀里。
猛烈的鼓掌声顷刻席卷了整个舞池。因为布莱克胡乱指挥的缘故,除了尤拉诺维奇与缪苗,没有任何人在刚才舞蹈,他们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瞩目下完成了这一首半的探戈。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在为之感叹的时候,一道手杖击打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响声再度让整个大厅变得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Por una Cabeza,一步之遥,被电影小说用烂了的著名探戈曲,只要有探戈,大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它。建议听配合前半段食用你们就会发现苗妹根本在那时候就是瞎几把胡跳。
La Cumparsita,假面舞会,我比起一步之遥更喜欢这一首,有一种你撩我一下我撩你一下然后一起奔向床单的感觉。【等等等等等】
一步之遥高潮部分总是有一种被棒打鸳鸯初恋无果总之不是什么好事的感觉在里面,不太符合本文的狗粮主题。
布莱克:如果不是因为场上条件有限,我早就放rap了。
大佬们,能不能保持昨天的评论力度直到我把儿童车开起来?
第51章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斯维尔德洛夫斯克, 这里身份地位最为高贵的人,此时正拄着他的狮头手杖从二楼下来。
他走得不缓不急, 怡然自得, 可每一步都极具威压感,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禁随着他的步伐起伏。这压力是自然而然的, 并非他刻意释放的, 他就是一把钢刀,时间都没办法腐蚀他的锋利。
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拖长了,直到手杖击打声戛然而止,瓦西里站定在舞池的另一端。这棵老柏树的身姿是那样挺拔, 目光足以俯视在场所有的人。他扫了一眼尤拉诺维奇,最后将视线定定地落在了缪苗身上。
那压抑着的肃杀之气终于排山倒海地朝缪苗劈下。
缪苗一动不动,定定地回望着瓦西里,这绝非是因为她的勇气和魄力, 她只是单纯地被镇住了, 连吞咽口水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时候,环抱着她的尤拉诺维奇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 他放开了缪苗,然后将她拉到了身后,毅然坚决地挡在她面前, 隔开了那巨浪般的压力。
缪苗立刻牵上了尤拉诺维奇的手——汗水津津,而且还不断地颤抖着,但即使这样也坚定地回握住了她,这让她稍微找回了一点掌控自己身体的能力。
原本隐匿在大厅各个角落的保卫人员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站了出来, 每一个都全副武装。少数宾客被这阵势给惊到了,但侍者们立刻从容地迎上进行安抚,将他们带领到了一旁。
缪苗有些恍惚,这架势该不会是想把她当场枪毙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大厅一侧的墙壁忽然响起了巨大的爆破声,砖瓦破裂,尘土飞扬,一台IS-2在在一片飞尘之中显露出来……这本应该在军方机库里好好待着的机甲竟然直接砸墙而入!
IS-2停在了缪苗和尤拉诺维奇跟前,朝他们蹲下了腿甲,驾驶舱自行弹开,里面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
“发什么呆啊!快上机啊!”原先被瓦西里吓怂钻到人群里的布莱克又跳了出来,朝他们大喊,“靠!没有入侵式电极薄膜老子只能操纵一架啊!别傻愣了快上去啊!”
缪苗率先反应过来,她二话不说把尤拉诺维奇打横一抱,踢掉了高跟鞋便跳上了驾驶舱。
她回头看了一眼,瓦西里依旧目光如刀地望着她,他至始至终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但此时却单手抬起,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周遭的武装人员只能听令放下了手上的枪。
舱门轰然关闭,IS-2绝尘而去。布莱克呼了口气,他在枪口瞄准下将双手举起,被人押下前最后的想法是——
妈的没办法肝下次活动了。
***
缪苗操纵着手柄,她现在是IS-2的驾驶员。状况有点麻烦,没想到布莱克那个中二病居然想出了那么拉风的一招……可陆战机甲撑死也飞不出乌拉尔星域,即使从舞会上逃了出来又能去哪里呢?
周遭是广阔无垠的森林,这得多亏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家的宅邸建在荒郊野岭里。
卫星定位很快就会发现他们,而机甲这种巨型的武器冲撞到城市里一定会引来骚动,这下该往哪里前进?缪苗拿不定主意。
单人驾驶舱要塞下两个人还是有点勉强的,特别是其中一个还需要专注地驾驶机甲。童贞男红着张脸坐在缪苗的怀里,这一年他已经抽条了很多,坐在她腿上便足足高出她半个头,必须得将头往旁边侧开,才能不妨碍到她的操作。
缪苗为了看清楚周围的状况,不得不将下巴抵在尤拉诺维奇的左肩上。她抿唇思考着对策,全然没有注意到怀里尤拉诺维奇的异状。
她可能没有发现,每拉动一次操杆,自己胸前的起伏都不免会蹭到尤拉诺维奇的后背,配上她在他脖颈旁湿润温热的吐息……童贞男头顶都在冒烟。
“尤拉,怎么了?”缪苗感受到了尤拉诺维奇的体温有些不同寻常的热,“身体不舒服吗?”
“……”尤拉诺维奇无言,他这一路都非常沉默,不知道是不是在家里被爷爷驯乖了,粗口不爆火气不炸,弄得缪苗都觉得现在的他有点陌生。
“等等。”尤拉诺维奇终于开口了,他的注意力忽然被仪表盘吸引过去,“在这里停,我知道该去哪了。”
***
尤拉诺维奇自十二岁后离家出走接近四年,这四年里面,他是有住处的。
在军校开学期间,他住在学校提供的宿舍里,那么闭校期间呢?
跟家里断绝关系后,尤拉诺维奇就再也没动过自己名下的户头。乌拉尔分校虽然有提供他奖学金,但因为年龄问题还是不能租用房屋……这一切都没有难倒他,在流落街头没多久后,野草般的尤拉诺维奇迅速学会了拉帮结派,敲诈勒索,组团抱队。
一开始在地痞小团队里还只是个底层,但凭借他与生俱来不怕死的干架资质,还没来到赫尔文之前,他就已经晋升成街区一霸。
这种小帮派一般都会有自己的据点,坐落在不容易被查寻到的灰色地带。当他成功当上“团里一哥”的时候,据点的所有权自然就是属于他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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