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 正上方的高空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 那是在大气层内进行超音速飞行时经常产生的短暂而剧烈的音爆,对于他们这些空战机师们而言, 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暴风雪让周遭的能见度变得极低,然而伴随着这声巨响,一道圆锥形的气流刺穿了雪幕,引起的气流将周遭的风雪排开。
西泽白还没能看清楚引起音锥的坠落物,一柄巨型利刃由高空的某处被用力掷出,精准地穿透了伏在他的机甲上试图将他碾成肉泥的虫族, 西泽白的瞳孔几乎缩成了针尖,对方的力道把握的很精准,刀尖稳稳地在即将洞穿他的机甲时停下。
这一刀犹如打出了一发预备信号一样,紧接着空中出现了无数个白色音锥, 从宇域破入大气层里的空战机师疾速向他们飞来,每一个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光束枪像是死神的镰刀一样, 一个个收割掉了突袭他们的虫族。
通讯屏一闪,一个黑发鹅蛋脸少女的容姿跃出,她原来拧成一团的眉间在看到他平安无事后总算是舒展开来:“千钧一发呢,西泽。”
“崔……中尉。”西泽白喃喃地说。
降落到他身旁的红色机甲将插在虫族尸体上的那把粒子刀拔出,而通讯屏上的崔真熙点头承认道:“是我。”
接着她扭头向公频汇报到:“C区清扫完成,海因茨,你那边怎么样了……嗯,里希特她们都没事?我了解了。”
“请稍等一下。”西泽白难得连贯的地将一句话毫不停顿地说完,“薇……不,阔哲杜布她——!”
崔真熙瞥了他一眼:“我知道,发电站那里已经有人赶去了。”
……
崔真熙口中赶去的人——尤拉诺维奇,看到眼前的一幕几乎发狂。
他将昏迷不醒的缪苗抱回了驾驶舱里,后者嘴唇发白,体温趋近于无,就跟抱着块冰似的,她在那样极端的寒冷之下暴露在外面太久,本身又失血过多,暴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呈现出轻微的紫褐色了,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象征着生命的延续。
周遭还潜伏着好几只虫族,无需雷达,只是凭借着脑中对上的微弱电波,他便判断出了它们的具体方位。
现在的他没有时间优先剿灭它们,那群跟不上他速度的机师们过不了多久就会一同抵达,清理漏网之鱼的任务交给他们就可以了,目前对于他而言最优先的是怀里已经被严重冻伤缪苗。
尤拉诺维奇关上了驾驶舱,将机舱内的温度调至最高,接着他快速地脱掉了驾驶服,将缪苗的也一并脱下。这衣服恒定体温的功能是基于绝热原理,因此材质对热的传导极为低下,而现在的缪苗急需复温,否则可能连肢体都会坏死。
将缪苗驾驶服褪去的时候,尤拉诺维奇发现了她背后被光线擦过而灼出的烧伤,融化的衣服纤维和血肉几乎黏在了一起,他动作缓慢地将它们一点点从她身上分离,原先已经堵住的伤口再度渗出了鲜血。
他咬牙,将她完全抱在了怀里,任凭圈住她后背的双手被血濡湿,他想用力,又因为她的伤势不敢用力。两个人都是浑身赤裸,肌肤之间紧密无间,他在尽可能地用自己的体温快速温暖她。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每次都是差一点点就会失去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动了一下。尤拉诺维奇松开了缪苗,让她倚在自己手臂上,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看清楚是他后,已经被冻得颤抖麻木的嘴唇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
“你来了。”
第一句话既不是表述自己的痛苦,也不是提问现在的情况,只是平静地用陈述的语气这样说道,包含着安心和信任,仿佛他的到来等于所有事情已经迎刃而解。
尤拉诺维奇将手附在她的脸上,还是非常冰凉。他喉咙紧了紧,对上这样虚弱的她也说不出任何重话,最后只是说:“别说话。”
体能消耗到这份上还能继续强撑,整个军部除了她以外估计也找不出几个了。
“我没事。”缪苗说。她其实没有故意逞强,背部的伤看起来很狰狞,但实际上并没有伤害到筋骨,流血也早就止住了,就是太冷了,她的身体体温调节机制已经错乱了,反倒觉得浑身有股火烧般的灼痛感。
但一切都在她的忍耐范围之内。
缪苗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张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问:“薇拉呢?”
这个时候还想着那臭小鬼。
尤拉诺维奇看了一眼还坐在断壁上的薇拉,她瑟缩在原地,也不管寒风凛冽,像是被吓坏了的小兽一样,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机甲,双肩和头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了。
尤拉诺维奇啧了一声:“她没事。”
缪苗知道自己不需要再问别的了,她最后的力气也终于随着心中那块大石的落下一同被抽空:“我有点累。”
“那就休息。”
“会不会……醒不来?”缪苗的声音软弱起来。支持着她在那冰天雪地里保持着神志最后一丝清明的就是对求生的欲望,她怕要是放纵自己的意识坠入黑暗,就再也没有机会睁开双眼了。
尤拉诺维奇干脆地用手捂住了她的双眼:“睡,我会叫你起来。”
“嗯。”
怀里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之后,尤拉诺维奇仰头看向了还在降雪的天空,轻蔑地哼了一声:“一个两个全是废物。”
……
被尤拉诺维奇鄙夷了一番效率的艾德曼带领着队伍,刚刚击杀掉最后一只覆盖在气象卫星上的虫族,他流着汗,尽力用平稳的声音跟主舰队汇报到:“报告CIC,这里是第五中队,卫星这里已经清扫完毕,请立刻派工程人员修正卫星系统。”
“了解,请在原地待命。”
舰桥内的通讯手即刻回信,他回头正准备向司令官申报,才刚张开口,来自火力管制手中气十足的嗓音完全盖过了他的汇报音量。
“全炮门向左舷转向!对准敌方主力开火!”
密苏里的三座三联装阳电子冲击主炮炮口开始发光,一轮聚能之后,几乎可以穿透一颗恒星地幔的的强大火力直直将虫潮洞穿。
“坐标点栅极H4931 T4023!舰首鱼雷全部发射!”
火力管制手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转身向怀特敬礼:”司令官,最后的集群超过了主炮的射程范围,需要继续靠近炮击吗?”
联邦主舰队总指挥怀特·沃克,正坐在密苏里舰桥内的的总指挥席上,面无表情凝视着已经被那一轮炮击打得溃不成军到只剩下零星散兵的虫族:“不了,斯维尔中校不在,再靠近可能会受到干扰,让空战机师出动,剿灭这点数量不是难事。”
“了解。”士兵颔首,然后便将最高指挥的命令传达给舰队的全体机师们。
三艘航母的机库当即打开,机舱内不断弹射出空战机甲,机师们迅速地在出击后形成楔型编队,向虫族的残存空兵飞去。
“你居然肯放他下去。”怀特身后双手抱臂,倚在墙上的棕发青年开口。
是布莱克,大半个月不见,他身上的脂肪像是为了御寒燃烧殆尽了一样,又从一个死肥宅回到了斯文败类。
“这点数量,他不在也无所谓。”
“他不是你的小心肝么。”布莱克阴阳怪气地掐着嗓子,“要是他在地上被虫族偷袭了,那我们岂不是全部玩完了?”
怀特回头,瞥了一眼布莱克,脸上又挂上了面具般温和的笑容:“你想说什么?”
布莱克摊了摊手:“我只是想表达一下这不是你做事的风格,我亲爱的叔叔。”
他算是搞明白了,不,他早就搞明白了怀特是一个几乎没有人性的人。这并非贬义,恰恰相反,正因为他摒弃了感情,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只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保持着绝对的理智,才能带领他们一步一步走到这里。
对于怀特而言,人只分为两种:有用的和无用的。即便是跟怀特拥有血缘关系的自己,在他眼里恐怕仅仅只是一个有用便利的道具,
尤拉诺维奇则是万千道具中最特殊的那一个,他是怀特手上最后一把利刃,唯一有希望斩破如今僵局的最后手牌。
利刃只有在斩杀敌人的时候才会出鞘,平常用来劈柴那就只是单纯地消磨它的锐利了。尤拉诺维奇对于怀特的价值不是作为一名前线机师,而是作为一个人形自走阻断虫族干扰电波壁垒。怀特是不可能放任他前往任何存在着生命威胁的环境之中的,起码在他最后的利用价值榨干之前。
就是这样的他,却没有在尤拉诺维奇强硬要求先行出击的时候进行阻止,也难怪布莱克在这里怪声怪气地挖苦他了。
怀特默然回头,继续看着指挥台上的投影,上面显示着外面的战况,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虫族很快就被空战机师们包围歼灭。他没有回答布莱克的话,本身他也没有义务陪区区一个中校瞎叨磕这些有的没的,就算这整天张口闭口全是废话的家伙是他的亲侄子。
脑海中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曾经那个仍然稚嫩的红发少女绝望恸哭的模样,他当时没有去救她,不过他不曾后悔。
怀特背着手,食指勾起,关节轻轻敲着桌子,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尤拉诺维奇跟“那个人”一点也不像,更别提和他了。
但他当时却在向他咆哮的尤拉诺维奇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准确来说,是自己亲手埋藏掉的幻影。
第132章
广阔无垠的宇宙中, 形色各异的行星反射着恒星所散发的光芒。
宇域里,工程人员漂浮在外正在维修着虫族突袭导致的损坏。
为了及时观测战况, 大部分舰船的舰桥都是由特殊材质的透明玻璃环绕的。布莱克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 站在密苏里的玻璃璧前, 祖母绿的双眼平静地望着外面的景色。
“你在想什么?”
突然地, 玻璃璧映照出了一个少女虚像,其主人站在布莱克身后淡淡开口询问道。
布莱克故作深沉:“思考人生。”
椎名有栖眨了眨眼,面上毫无表情:“这不像是你的回答。”
布莱克从鼻子里发出了细微的哼声:“不要以为自己很懂我。”
“你说什么?”
“没没没。”布莱克顿时又瘪了, 本质上怂逼到了骨子里的他打死也不敢真的怼椎名有栖。
椎名有栖沉默了一阵, 思索良久后开口:“他已经快要逼近临界值了。”
“因为空间折跃的缘故?”
“嗯。”椎名有栖点头。
布莱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那种情况不靠他强行定位坐标点跃回,整个诺福克都得陷落。”
“但是没有下一次了, 这次折损太高,再这样下去……”椎名有栖握紧了拳头。
“我知道。”布莱克烦躁地将自己的棕色鬈发挠成了一团鸡窝,“但跟我说又有什么用?我们什么也做不了,没有人能改变我叔叔的想法。”
况且怀特的想法也不是根本原因。
“将所有东西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实在是太扯谈了,我知道,所有人都知道, 但我们有什么办法,人类太渺小了,不这样做我们毫无胜算。”布莱克说,“相比整体, 个人是微不足道的,况且他只是个人造人,给予他基本的联邦公民人权都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要是军部想,我们大可以将他关起来,押着逼着利用他的精神力。”
“你在用这种话说服谁?”椎名有栖直接戳破了他的伪装。
“靠,不要以为自己很懂我!”布莱克猛然回头,想要小小爆发一下,却愣住了,因为椎名有栖一向冰雪的脸上,现在像是有夕阳打下一样,冰冷依旧,却带了一丝温暖的人气。
“承认吧,你也不想事态发展成那样。”她说。
布莱克一脸苦恼地捂住了额头:“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了,没有退路了……好了,Alice小姐,别难为我了,你不去探望一下你的朋友吗?”
椎名有栖的指甲骤然陷入了握紧的手心之中:“没必要。”
“你觉得自己不配见她?”布莱克调侃地问道。
“理由和你是一样的。”椎名有栖嘴角上扬了几度,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我只是在这里和你口头说说让自己更好受一些,我是不会阻止的。”
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报仇。
布莱克读懂了椎名有栖藏在薄冰之下的沸水,曾经见证了她失去一切珍视事物的他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他看着眼前比他足足矮了两个头的少女,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我觉得你穿那些繁杂堆砌华而不实的蕾丝洋装比现在穿着这些一板一眼的制服好看多了,顺便一提,你之前那堪比钻地机钻头的太妃卷也还不错。”
“战后再说这些吧。”椎名有栖闭上了眼,“如果我们还能像现在一样说话。”
……
从昏睡中醒来的缪苗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崔真熙,她正靠在床沿旁打盹,显然已经守候许久了。
缪苗内心生出了愧疚之意,声音沙哑地:“真熙?”
被呼唤了名字的崔真熙打了个激灵,迷茫的双眼即刻恢复清明,看见缪苗清醒过来后,欣喜从她脸上一闪而过,这份喜悦很快就被肃穆取而代之。
怎么了?
缪苗有诸多问题想向她询问,在她开口之前,崔真熙先将水杯递给了她。
她道了声谢,接过水杯喝了口水润湿了干哑的喉咙。她一边缓慢地喝着水,一边用余光偷偷瞄着崔真熙,后者的脸上没有多少情绪,这对于一向喜乐哀怒溢于言表的崔真熙相当稀罕。
“感觉总是在重复同样的事情呢。”崔真熙忽然开口说。
缪苗:“唉?”
“没什么。”崔真熙又立刻摇头。
缪苗不明所以,于是开口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嘴上是这样说着,崔真熙交叠在腿上的双手却倏然握紧,“别担心,你的中队都好好的,我们把西线那边折跃过来的虫族击退了,大家都安全了……起码暂时来说是这样的。”
“暂时?”缪苗敏感地抓住了崔真熙话里的关键词。
“打扰你们一下。”门口忽然有人敲了敲墙壁,缪苗循声望去,柯德莉木着脸倚门而站,一派和崔真熙相同的严肃。
“醒来就好。”柯德莉走到了缪苗的床畔前,坐下,“每次都把自己弄进加护病房里,你也是很厉害啊。”
“抱歉。”缪苗说。
“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柯德莉轻轻地拍了拍缪苗的肩膀,而后用手抬起了缪苗的下巴,“相反,你做得很好,多亏了你在,他们才能一个两个活蹦乱跳,谢谢你们守住了诺福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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