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爷子几十年收藏书画的阅历,不由为这幅画所透露的信息而胆寒,他看得出来,这幅画工有些拙劣的画并不是临摹或者随意乱画的,瘦小的孩子每一笔都落得那么干脆,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这画面早已存在她心中一般,一个流浪儿怎么会画出这么可怖的画面?
出于担忧,老爷子蹲下来轻声询问那孩子,可小孩儿却恍若未闻一般继续画着。旁边有人见了,便告诉他,这孩子似乎精神出了问题,从来不理人,也不会说话,每天都只是傻呆呆的坐在这儿画画。
老爷子听了,心里更是怜惜这个幼小的孩子,想到儿媳妇之前和几个闺中密友一起办了一个流浪儿收容所,他就想把这孩子送进去。就在他要带走小孩的时候,旁边小巷里忽然冲出来一群眼神凶恶的流浪儿,在一个小胖子的指挥下分成两拨,一群围住他,另一群则趁机把地上画画的小孩扶起来就跑。
老爷子当时就哭笑不得,心想估计是给那群孩子当成坏人了。
后来,没过几天,有一天儿子陪开车他去医院体检时,那小胖子忽然从半路冲出来拦住他的车。
小胖子一头一脸的血,哭得快厥过去了求他救救小樱,当时可真是把老爷子吓了一跳。后来了他才知道那个时候侯飞趁何英群出门,断了疗养院的电闸,然后带着傅樱和其他孩子一起逃了出来。他们不敢回家,也不敢露面,就装作流浪儿童暂居在小巷里。可是那天还是被何英群派出来的人找到了,侯飞为了保护傅樱被打伤了,正绝望时忽然发现不远处坐在车里的他。小胖子决定赌一把,于是就冲出来拦车了。
后来无数次,老爷子都庆幸那时候儿子为了抄近路走了小路。老爷子带着儿子跟着侯飞跑过去的时候,傅樱正像疯了一般握着一把生锈残缺的短刀攻击来抓捕的人,刀刃挥舞不止逼退敌人,还在她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可她就仿佛毫无痛觉一般,红着眼睛发出小兽一般的嘶吼声,把其他受伤的孩子护在身后。直到他们赶跑了那群人,侯飞跑过去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她才安静下来。
后来,老爷子从侯飞口中知道了这群孩子的遭遇,勃然大怒之下,他立刻联系了几个老朋友,捣毁了何英群的那个非法疗养院,可恨的是何英群早早得到消息潜逃了。
曾经在疗养院饱受折磨的孩子们,大部分都不愿意回原来的家庭,老爷子花了大力气替那些孩子们换了身份,然后送到了儿媳开的收容所。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傅家人居然派人过来找他要孩子,老爷子气急,直接发话傅樱是他的学生,以后由他来照顾,赶走了傅家人。于是傅樱便留在了毛家大宅,老爷子请了心理医生想替她治疗,却遭到她十分激烈的抗拒。那位心理医生告诉老爷子,傅樱心理创伤太过严重,只能寄希望时间能让她平复一些。
无奈之下,老爷子只能把傅樱带在身边,平时不假人手的照顾她。就这样过了三四年,她的自闭情况才慢慢的好转起来。可以说,这个从小带大的孩子,对于老爷子而言和亲孙女也不差什么。所以他一直希望傅樱能从仇恨中走出来,一个人的生活如果只有仇恨,那得多痛苦啊。
再一想到昨天打听到的关于傅樱在国内的消息,老人忍不住开口说道:“小樱,老师跟你说,这人活在世上,最要紧是为自己活着。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不会有感觉。而活着的人如果只背负着仇恨上路,是一定会被仇恨压倒的。”
傅樱沉默不语。是啊,死去的人已经死去了,可如果不用凶手告慰亡者,活着的人永远都无法安宁。母亲的鬼魂不会出现在她面前,可会出现在她梦里,日复一日的渴望着复仇。她不能放弃复仇,也没有资格放弃。
傅樱不想违心的应承老师,可也不愿意让老师继续为她担心,于是故意岔开话题:“……对了,老师,我今天过来,想请仁哥帮个忙。”
毛老看出傅樱不愿意再谈,心中暗叹一声,也配合着转开了话题,说道:“那混小子和徐家小子一起去什么冲浪大赛了,还得过几天才能回来。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等他一回来我就跟他说吧。”
隐去了B市的那段经历,傅樱说:“是这样,侯飞想打听一下他那师兄Luis.Barrie,是不是还好好的待在L州监狱服刑。”
毛老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恍然道:“……就是那个杀害了他老师女儿的凶手?”
“是的。”傅樱点头,“侯飞怀疑他已经不在监狱里了。我记得听仁哥说过,子谦哥家在L州那一块经商,所以想请仁哥帮忙替我问问他有没有打听的门路。”
“这样啊,我知道了,等那小子回来了我跟他说。”毛老说,“对了,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医院那边说了,蒋雅这几天情况有明显好转了,最多再过两个月,他们就可以给她做淤血清除手术,只要手术成功了,她就会醒过来了。”他老人家知道傅樱一定会把这事压在自己身上,觉得是她的错,所以一直都关注着蒋雅的消息,就是为了一有好消息就告诉傅樱,让她能放宽心一些。
“真的吗?”傅樱惊喜交加,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起来,“老师,谢谢您……”她知道老爷子为了替蒋雅请来那位F国最厉害的脑科医生花了很大力气,还拉下脸去托了许多关系。
老爷子爽朗一笑,摆着手说:“谢什么呀,跟老师还要客套?对了,正好今天有空,要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她?”
把泪意忍回去,傅樱吸了吸鼻子,点头说道:“好!”
师徒二人就坐着车出门,往医院方向驶去。蒋雅在的医院离毛家大宅也不太远,开车的话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路上傅樱和老师聊起电影的话题来,傅樱重申自己的诺言:“……老师您放心,我一定会拿到金牡丹奖,把它送给您做礼物。”
“好,”毛老爷子脸上挂起了欣慰的笑容,“老师等着那一天。”
傅樱看着老师脸上的笑,心里终于好受一些,老师为她付出太多了,她一定要拿到金牡丹奖,替老师争一口气!
傅樱说:“要是到时候颁奖的时候您能……”
这时,司机惊慌的叫声打断了傅樱的话,“这是怎么回事,那辆车,啊——”
一辆黑色的车忽然从路边闯了过来,直直的冲着傅樱他们的车撞过来!
第77章 第76章 噩梦和手术
傅樱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片羽毛,轻飘飘的漂浮在一片黑暗之中。
除了无止境的黑暗,周围什么也没有。奇异的,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却感到了久违的轻松,什么也不用去想,什么也不用去做,就这样安安静静的。
但就在她生出这个念头之后,黑暗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去,在乍然出现的一片光芒之中,她从高处重重跌落在泥土里。
傅樱从地上爬了起来,环顾四方,这是个花园,周围栽种着很多植物,各种颜色杂糅却并不凌乱,深吸一口气,甘甜的花香混着草本植物特有的青草味,沁人心脾。往前一点的地方,有一座缠着花藤的白色秋千,看起来漂亮极了。
傅樱忍不住走过去坐到了秋千上,轻轻一蹬,秋千就荡了起来。荡到高处的时候,傅樱在清风吹拂中露出了笑颜。
但秋千落下来,她的脚踝忽然被抓住了。
傅樱惊惶的挣脱开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然后跳下了秋千,惊魂未定的站稳后,她回头一看——深褐色的泥土里,一只白皙的手臂伸了出来。
那手臂上戴着的石榴石手链,熟悉得叫傅樱忘记了逃跑。
——那是妈妈最喜欢的手链。
就是一会儿工夫,手臂的主人,穿着雪白睡裙的女子,就从泥土中爬了出来。她浑身都沾着泥土,可是依旧美得让人心折。
她抬起头冲着傅樱微笑。然后问她:“小樱,你替妈妈复仇了吗?”
傅樱脸色变得苍白,她下意识咬住嘴唇,狼狈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把事情搞砸了……”
母亲温婉的脸庞上褪去了笑容,她直勾勾的盯着傅樱,说:“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我在地下受着煎熬,你理应用仇人的血祭奠我!难道你忘记了我是怎样死去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傅樱想要解释,却惊恐的发现,母亲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美丽的脸庞也一点点开始变得腐败。
傅樱吓得往后退,忍不住夺路逃开。半腐的女尸追逐着她,不停的尖声呼喊。
傅樱咬着牙抽噎,跌跌撞撞的往前跑。
跑了不知有多久,忽然,傅樱看到了老师的背影。她激动地跑了过去,大声向老师呼喊:“老师——”
话音在老师转身的那一刻突然截断。
那是老师,但那也是一具同样腐烂了的尸体。
傅樱被惊得愣在了原地。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差点忘记。她不敢置信,怎么会呢,老师不可能会死的!
就在这时,一股腐臭味突然从身后袭来。冰冷的、腐烂的手臂紧紧禁锢住了傅樱。耳边忽然响起母亲的低喃,“小樱,陪陪我吧。”
然后,从老师依旧的瞳孔中,傅樱看到了自己腐烂的倒影。
“啊——”
傅樱尖叫着从荒诞恐怖的梦境中醒来。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浑身都。傅樱在摸到手上的针管时清醒了,她打量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垫和被子,这是医院?
听到她惊叫声赶过来的护士急忙按铃叫了医生,然后走过来对她说:“女士,你动作尽量轻一些,你头部受到撞击有些轻微脑震荡,这两天最好静养……”
傅樱没有再听护士的叮嘱,她忽然回忆起失去意识前司机的话,脸色一下就白了。她不管不顾坐起身就要下床,可突如其来的恶心感和头痛,让她趔趄得摔倒在地。护士小姐被她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她。
毛熙仁和侯飞跟着医生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上前帮忙把她扶到病床上。然后侯飞说:“你当心一点,这身上都是伤口,当心等会儿全裂开了!”
傅樱丝毫顾不得身上的伤口,她急急追问二人:“老师呢?老师他怎么了?”
气氛瞬间安静了。
过了几秒钟,毛熙仁开口说:“没事,爷爷没有你伤得重,他就是扭了脚。”
侯飞忙附和道:“对对对,你别急着担心老爷子,老爷子没事!”
可傅樱和侯飞打小长大的,她太了解他了,一看到他说话时那不自然的神情,她就心中发冷。再想到之前做的噩梦,傅樱咬着牙扯下了手上的吊针,说:“既然老师没事,那就带我去看他!”
侯飞来不及阻止傅樱拔针,又听见她这么说,急得满头汗:“你、你别着急呀,你现在伤没好呢,等过两天……”
“我现在就要去看老师!”傅樱跳下病床,直视着从刚才就一直话很少的毛熙仁,泪流满面的问他,“仁哥,跟我说实话,老师他是不是……”
毛熙仁神情一黯,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不是,你别瞎想,爷爷他现在没事。”
“那就带我去看他!”闻言,傅樱从醒来就绷着的那口气一下送了,她差点瘫在地上,但仍强撑着喊道。
见傅樱态度如此坚决,侯飞一脸为难的看着毛熙仁。
“好吧,我带你过去看看爷爷,但是你得保证回来了就乖乖治疗,不许再闹腾。”毛熙仁说。
傅樱同意了,然后迫不及待跟着毛熙仁前往老师的病房。
路上,毛熙仁向傅樱解释,老爷子当时被玻璃碎片扎入了肺里,送过来医院就安排了手术,现在他刚做完手术没多久,人还没醒。
傅樱听得揪心极了,恨不得能代替老师承受痛苦。
到了无菌病房,傅樱趴在玻璃窗上看着安静躺着的老爷子,心慌地询问毛熙仁:“老师他会没事的吧?”
毛熙仁目光闪了闪,维持着镇定说:“会的。”
“你也该吃药了,我送你回病房吧。”过了一会儿,毛熙仁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说。
见到了老师,傅樱也放下心来,配合的不再给毛熙仁添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对了,家里人还没赶过来吗?”
“已经通知了他们,应该快了。”
聊了几句,看到毛熙仁憔悴的神色,傅樱决定不再给他添麻烦,自己回了病房。没一会儿,医生过来给傅樱重新打针,侯飞就一直在病房里陪着她。
吃过晚饭,傅樱向医生护士询问老师的情况,“你好,我想问下198号病房的老人家情况怎么样了?”
“那个病房啊,病人刚刚清醒过来……”护士替她拔下针头,随口说着。
“咳咳咳——”来不及阻止护士的医生轻咳了几声,然后说,“小李你替我去看一看177号针水打完了吗?”
“好的,我这就去。”护士咽下了剩下半截话,纳闷的看了医生一眼,推着小车出去了。
“太好了!”傅樱惊喜的同时,又在心中埋怨侯飞和毛熙仁居然没通知她。是担心她会太激动不肯打针么?傅樱心里想,却没注意到一旁医生的欲言又止。
“……你现在情况还不是特别稳定,最好不要外出。”纠结了一会儿,医生说道。
怎么感觉医生有些奇怪的样子?傅樱心中不解,但没有深究,她嘴上应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静养的。”
但等医生一离开,她马上就推开门跑了出去。
傅樱来到老爷子病房的时候,毛家人早已经到齐了,正围在毛老的病床边。看见她过来,大家神色都有些不太自然,傅樱本能地觉得有一些不对,但却很快被老师清醒过来的喜讯压了下去。
“老师,您没事就好!”傅樱走到老爷子病床边蹲下,握住老人微凉的手,不想让他担心,硬忍着把泪水咽回去。
借着孙子的力气,毛老吃力的坐起身,安抚的拍了拍傅樱的手,慈爱地叮嘱她:“小樱呀,好好听一次老师的话,咱不去掺和那些事情了,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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