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肩背挺直,面色绯红,目光直视前方,仿佛站在风声猎猎的演武场。
柏钧研拉她的手,没拉动,她紧绷得像一张弓。于是他站起来,捧住她的脸,将她转向他的方向,迫着她与他目光对视。
“赵亦同志,还有结尾句呢,你还没说完。”
赵亦看着他严肃无表情的脸,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什、什么结尾……”
“如不能完成任务,愿依法治罪。”他贴住她的额头,忽而一笑,“说吧,如果有一天你害怕了,想逃走,我要怎么治你的罪?”
他显然没打算好好听她回答,手沿着她的背滑落,在她纤细的腰上慢慢合拢。
赵亦挣了挣,她还沉浸在刚才严肃紧张认真的气氛中,这男人却突然切换到旖旎的频道,手掌用力揉捻,将她贴紧他的身体,唇不由分说压上来。
“罚一个吻?”他在她唇齿间低语,“嗯,不行……罚得太轻……”
“罚一个主动的吻?”他的手沿着她的腰线上行,轻之又轻,却让她整个人颤抖起来,他的声音醇厚如酒,落入她的耳朵,便让她耳根烧热,“赵亦,你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吻过我……”
赵亦紧闭着眼,承受他唇舌的恣意入侵,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唤起了他的激情。
被动承受她都不堪承受,主动……她实在没装这个程序……
“罚你给我生个孩子……”他将她推抵在书架上,无休止地折磨她的脖子,“嗯,一个不够,多生几个……”
“罚你照顾一个老头子……”他轻咬她的锁骨,“我比你老好几岁,会率先变成一个老头子……你到时候不能嫌弃……”
……
赵亦埋头收拾她的箱子,柏钧研在她身后收拾书。书架倒了,书落了满地,赵亦不肯帮忙,她没脸去看案发现场。
“给你准备了客房,在下正人君子,请姑娘放心。”他笑着保证。
五分钟前他刚弄翻了一整个书架,有什么立场让她放心!?
“不接受异议,这里不能再住,你的住址暴露只是时间问题。”
“我住酒店。”赵亦嘟囔。
“你哪来的钱?”
“……“赵亦噎住。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陈导给她开得那点工资,也就够她一日三餐不饿死,外面还给她冠以“金主”之名,哪有这么潦倒的金主。
“走吧,跟我回家。”他摸摸她的头发,“有人在故意针对你,幕后这只看不见的手,不揪出来我不放心。”
他说:跟我回家。
心底酸甜如同塞了个草莓馅,此番邀请让她无法拒绝。
阿汤开车来接他们。
秋夜清透,凌晨的街市空旷无人,他们开过高架桥,开过环路,开过弯弯扭扭的西直门,赵亦被柏钧研一路握着手,掌心温暖,渐渐让她有点犯困。
是走了很长时间夜路,终于有了归属感的那种困意。
然后她就真的睡着了。
睡得黑沉,醒来是因为听到尖细高亢的人声。一个女人。赵亦睁开眼,发现被柏钧研抱在怀里,标准的公主抱,舒舒服服的姿势,她从这个舒服的姿势中抬起头,和一脸惨白委顿的女人对了个正着。
“请邹总出去。”柏钧研态度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赵亦觉得自己这副样子实在不适合见外人,挣扎着想要下地,却又被他往怀里搂了搂。
“吵醒你了?再睡一会,阿汤在给你铺床。”
轻哄的语气,好像她是什么豌豆公主,自己不会铺床,床没铺好之间脚都不能沾地。
邹燕的脸色更不好看。
“钧钧,别不接我电话,别赶我走,我有话想跟你说……”她嘤嘤哀求。
“抱歉邹总,该说的,那天我都说完了。”他抱起赵亦往楼上去,“阿汤送客,和安迪说,今后如果我不在家,不接待任何访客。”
第65章 送客
客房打开, 满眼粉红棉花糖风格,床头贴着迪士尼公主,从小美人鱼到艾尔莎,赵亦连退了几步, 回头看看柏钧研,柏钧研看看阿汤,阿汤硬着头皮挣扎:“老大, 你自己选的。”
好像还真是。
走时匆忙,太多事要安排,设计公司发来分类方案:夫妻房、男孩房、女孩房……随手勾了最后一个发过去。
“不喜欢?”
柏钧研忍着笑, 赵亦的表情堪称惊恐。回想她自己的房间, 简单无饰,床品用色比他还冷淡, 大概能想象她从小到大的家居风格。
“我不介意跟你换房间,”他正经脸,“我的床很舒服。”
她忙不迭摇头。
“你之前睡过一次,”他迫近一步,“不记得了?”
赵亦快步走进房间, 转身,将一脸正经的流氓推出去,用力合上了门。
柏钧研大笑, 门口居然还贴了张华丽门牌, 上书:little princess, 挺好, 这品味堪忧的设计公司,他挺满意。
安迪站在客厅,看柏钧研出来,欲言又止。
“脑袋没事了?”柏钧研问。
“钧哥,邹姐也就一时冲动,”安迪揉一揉额头上的伤疤,“你给她个机会。”
柏钧研皱眉,安迪被邹燕揍得鼻青脸肿,却一反常态替她讲话,不像他的性格。
“她威胁你了?”
“没,哪有,我这么个小碎催,哪犯得着……”安迪忙摇头,“我就是觉得,别因为这和公司闹太僵,对你自己不好。”
“无妨。”柏钧研揉了揉眉心。“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性情大变?还是说,从前我一直识人不清?”
“暂时的吧,过一阵子就好了,她对你一直有想法,之前跟你说,你还不信……哥你单身这么久,突然有女朋友了,她一时半会不能接受也正常。哎,钧哥,你这个人重感情,不可能真的和她闹翻的。”
安迪絮絮叨叨,柏钧研沉默听之。邹燕行事一贯偏颇,如今越发让人不安,但他没有实际证据,便很难说服自己彻底割裂。
然而心中抵触越发明显,从前他可以睁一眼闭一眼,可现在……柏钧研看了一眼门扉紧闭的客房。
“阿汤,找人查一查,那几个爆料的id,背后到底是谁。”
次日赵亦醒来,被满屋子的琳琅晃得眼晕,有点庆幸她爹不是这种直男审美。
但她爹也是个愁人的爹,给出一长串“相亲花名册”,几乎网罗了帝都武警公安战线全部青年才俊,表示如果她不去相看,就拒绝恢复邦交。这节骨眼上,赵亦没勇气再提柏钧研的事。
赵亦推门出去,远远看到客厅中的男人,心中局促顿生——昨晚被网络爆料扰乱了心神,此时才意识到,她已经开启了与他的同居生活。
还没走到对方面前,脸已经红了。
柏钧研坐在吧台煮咖啡,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上次逃得匆忙,很多细节没有注意到。法兰绒的睡衣,凌乱的黑发,脚上的拖鞋……生活细节扑面而来,亲密感瞬间爆棚。
“早,睡得如何?”就连这么简单的问候,听起来也饱含暧昧。
赵亦胡乱点头,抓起桌上的面包就往嘴里塞,柏钧研慢悠悠笑:“那块我吃过。”
烫手般放回餐盘,眼看他拿起来,不慌不忙就着她的齿印咬了一口,再递回给她:“不介意跟你分。”
赵亦又有了逃走的冲动。
机器人小姐浑身僵硬,所有关节都似上了锈,柏钧研笑得开怀,总算放她一马。他将所有餐点都拨一些到她餐盘,嘱咐她多吃,又嘱咐说午餐和晚餐也不能潦草,他会打电话回来监督。
“最近比较忙,回家会很晚,未必能见得上面。”他与她解释。
赵亦忙点头,一脸如释重负,于是他坏心又起,伸手将她的头发勾到耳后:“会很想你。晚上睡觉不要锁门。”
她瞪他,脸变得比手中那杯番茄汁还红。
门肯定照锁,却也留心他每天的作息,凌晨一两点还不回,早上五六点已经出门,艺人这份职业比投行最底层的分析员还像苦力。反观她自己,过上了有史以来最无所事事的生活——自从恋情曝光,柏钧研的私生饭越发狂热,包车对他围追堵截,三环主路上追尾了好几次,他很担心赵亦被人盯上,让她暂时不要出门。
——艺人这份职业,不但苦力,而且苦逼。
幸好赵亦原本就不爱出门,她在柏钧研的书房搭了一个临时工作室,远程参与《狼牙》的后期制作与宣发,闲来读书看看电影,日子过得前所未有得疏懒。
如此过了数月,期间柏钧研开了十几场全国巡演,两个人反而比之前见面更少,谈得仿佛异地恋。赵亦倒还好,大明星已经忍不住,既愧疚又相思,殷殷切切与赵亦保证,圣诞假期一定空出来,带她出门去约会。
——艺人这份职业,时间长了会让人厚脸皮。
但毕竟聚少离多,渐渐地,赵亦也开始期待北海道之旅。物业在楼下大堂竖起圣诞树的时节,她收到柏钧研从异地寄来的机票行程单,附加一张详细的手写清单,告诉她需要携带哪些物品。
赵亦按图索骥,将他的东西叠好,堆满个半箱子,再将自己的东西叠好,堆满另外半个箱子。内衣习惯性塞进箱子的透气夹层,放完他的,再放自己的,愣怔片刻又全掏出来,一个人默默红了脸。
不速之客便在此刻到来,
阿汤开的门,试图将人拒之门外,未果,被对方用女王气场碾得渣都不剩。邹燕消失了数月,再次回到这间公寓,重新恢复了优雅姿态,高跟鞋铿锵作响,笑容优雅得体,开门见山要找赵小姐。
赵小姐穿一身纯棉家居服,耳朵上还别了根铅笔,毫无气场从楼下走了下来。
这应该是她们第一次正面遭遇。
赵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遭遇战”这种火药味十足的词,明明对方笑得温柔至极。想了半天,总算从记忆深处翻出曾经熟悉的模板——华尔街永不缺乏这样全副武装的性感女郎,妆容精致,高跟鞋妩媚,苹果肌永远膨起——这样的人心中充满**,脸上满是生机,**是生机的来源,让她们荣光照人。
这样艳丽的状态,是她们的战时状态。
“最近忙,也没时间来看你,住得还习惯吗?”邹燕言笑晏晏,仿佛上次见面时一脸狼狈颓废的人不是她,仿佛她跟赵亦有交情,仿佛她是这间公寓的主人之一。
赵亦面无表情。
她不懂如何跟这种大王花似的女子周旋,干脆以不变应万变。邹燕笑得更温柔,拉她在沙发落座:“钧钧看着温和,其实性子执拗,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够到位,我替他赔罪。”
赵亦沉默似金。
戏开了锣,久久没有人唱对台,邹燕笑得略僵硬:“怎么了?妹妹别紧张,我又不吃人!”
新鲜,哪有大王花不吃人。
赵亦终于开腔:“您可以叫我赵亦。据我所知,我爸没有您这么大的私生女。”
邹燕纵横娱乐圈这些年,还没遇到过谁这么不会聊天,笑容顿时挂不太住。她目光转冷,将赵亦慢慢打量一番:“其次这次来,是因为有个有趣的信息,想跟你分享。”
“请讲。”
“不方便,”她看了一眼阿汤,“相信我,你不会想让任何第三者在场。”
“嫂子!”阿汤端着一壶热茶奔跑过来,“老大说了,不让你出门!”
他跑得莽撞,似乎存心要把茶汤泼到邹燕身上,被她险险躲过。这一声“嫂子”也纯属故意,平时他都客客气气叫她赵小姐……
“知道了,阿汤,要不,你出门避一避。”赵亦说。
“不行,老大会剥了我的皮……”阿汤说。
“就三分钟。”赵亦看表,示意阿汤出去。
“三分钟?”邹燕笑,“也许不够用。”也许都不够你把眼泪擦干。
“葛底斯堡演说也就用了不到三分钟。”赵亦将表放在桌上。“你可以开始了。”
邹燕愣住,不知不觉间,这个脂粉不施的小姑娘就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不好对付,但又如何?接下来她抛出的东西,会在她心中留下难以弥合的裂隙。
“赵小姐猜,为什么钧钧最近和我关系僵硬?”邹燕放低声音,微表情耐人寻味,如果有镜头对准她,导演一定满意——她成功营造出“我要讲秘辛”的气氛。
可惜赵亦就是不接茬。
这种没有反馈的对话,邹燕不太擅长,她习惯衡量对方情绪,再做下一步试探。赵亦不出声,她试不出深浅,就只能继续按照剧本演:“我们在一起十年,从来没有对彼此红过脸,但是上一次,他去大溪地找你之前,我们吵得很厉害。”
“赵小姐这么聪明,”邹燕敛眉,“想必已经猜出一些端倪。”
“猜不出来。”赵亦平静道,“还有两分钟。”
邹燕又被她带乱了节奏,缓了缓,决定不再迂回:“赵小姐,你不想猜,那换我来。我这个人非常善于猜测,我猜,你和钧钧,至今还没有上过床,对不对?”
这一发炮击确实厉害,赵亦顿住,脸瞬间烧红。邹燕总算看到预料中的反应,立刻乘胜追击:“赵小姐家教严格,大概从来不懂男人是怎么一回事。用下半身思考,是刻在男人基因中的本能。你的男朋友身体健康,发育正常,性取向也没有特殊之处,可是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的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
讲到这里,邹燕停住,微微俯下身,对赵亦意味深长一笑。虽然很快直起身,但在须臾之间赵亦也捕捉到了她胸前风光——好个“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邹燕理了理松开的衣襟,丰唇微启,胜利收官:“不对,刚才我那句话,有个小小的语病,这十多年,他身边一直都有一个女人。”
赵亦抬眼看她,仍然面无表情,然而邹燕却觉得自己胜利在望。调弄人心,是她素来的专长,她最懂得如何种下种子,然后等着它长成参天大树。
“还有一分钟。”
赵亦仍然保持着平静。但在邹燕听来,这个在男女情事方面毫无经验的姑娘已经被她推倒了悬崖边缘。她不介意再助推一把。
她打开手机,点开相册,翻到其中一张,递到赵亦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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