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仙尘，帝君请留步——九月

　　叶柔分析的很清楚，她的眼神不肯从我脸上移开，“所以说，他们不仅认识你，认识我，还清楚的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且一早就料定我必定会带他们回来。”
　　“这一切，如果硬说是偶然，那我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我不会相信就是了。”
　　修善看了看我，“柔儿，你先把剑放下，我相信这位姑娘一定不是故意的。”
　　我站起身，觉得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再做隐瞒，我对叶柔说：“叶柔，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话吗？”
　　叶柔狐疑的盯着我，我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道：“我只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而已。”
　　叶柔收起剑，跟着我离开了花园。
　　“叶柔，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可能对你是来说有些天方夜谭，但你必须要听我把话说完，信与不信，那便是你自己的事了。”
　　叶柔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你现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包括你自己。我来自数十年后，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数十年后的你拜托我为你织的梦。”
　　我本意没想过要在梦里告诉她这些事情，只想着在她和君水月还都年少无知的年纪，为她编织一个从始至终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梦而已。
　　然而事情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算，如若再胡诌下去，我相信叶柔的那把剑，不是只有吓唬的作用。
　　所以，我选择在这个时候和盘托出，和她说清楚。
　　令我意外的是，听完我的整个叙述，叶柔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多的变化，我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到深深的质疑。
　　“你相信我所说的吗？”我问道。
　　叶柔垂了眸子，面上竟然浮起一丝淡笑，她坐了下来，就坐在我的身边。
　　“我信你！”她缓缓的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做着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梦里的一切过于真实，那些令人痛苦的过往，我似乎真的亲身经历过。”
　　我惊讶于她的回答，“你还记得那些？”
　　叶柔的唇边扬起一抹苦笑：“是啊，记得一些，但不是很清晰，有的时候一醒来就忘记的差不多了。”
　　“那你还记得哪些？”
　　她抬眸看向远处，眸光有些迷蒙：“记得君无心，记得我和他的孩子，记得我亲手杀了一对龙凤胎……还有君水月，他从城楼上跳下的那一刻，我的心痛到了极点……”
　　她轻轻的说着，忍不住伸手捂着自己的心口，真的疼的蜷缩成了一团。
　　我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就是来为你织梦，现在的君水月依然活的好好的，你们会在一起的。”
　　“我一直以为，那些都是自己的幻觉，如今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她抬起头看着我，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紧紧的，眼神中带着无尽期许：“你真的会帮我吗？”
　　我点点头，开始有些明白为何梦境中的她会性格大变了，想来虽然入梦，但那些揪心的记忆已经成为她数十年来唯一的梦，所以才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做着同样的梦，痛苦的回味着过去。
　　“我见到君水月的时候，心中很纠结，因为我不知道他的出现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梦境就是预兆，我宁可不要和他接触。”叶柔的脸上纠结万分。
　　我理解的点点头：“所以你才对他如此冷漠疏离？”
　　“如今我知道那些并非预兆，而是过往，而你来我的梦里，就是为了替我完成心愿，所以我决定嫁给他。”她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折磨多年的噩梦即将结束，这叫人怎能不高兴？
　　我却有所顾忌：“只是不知君水月是怎么想的，他在这里和我在你的记忆中看见的大不相同。”
　　叶柔摇摇头：“你不了解他，他依然还是那个他。”
　　我转头望着叶柔，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温柔。
　　三日后，迎来了君水月和叶柔的大婚。
　　我不知道叶柔是怎么办到的，或许正如她所说，她很了解君水月。
　　总之事情就是她亲自去找了君水月，不知聊了些什么，反正第二天君水月就带着人来提亲了。
　　叶青云欣然答应了，一切都进行的无比顺利，也无比迅疾。
　　此刻，我们身处闹哄哄的喜堂内，看着君水月牵着叶柔走来，两人行完大礼，双双送入洞房。
　　我曾经在平民百姓家中看到过闹新房，所以去给叶柔闹洞房。
　　进去的时候，君水月不在，他在外面陪客人喝酒，只有几个嬷嬷并几个丫鬟站在屋子里。
　　叶柔见我进来，便摒退了下人，喜房中于是便只剩下我和叶柔两个人。
　　“你今天很美。”我在她身旁坐下，很衷心的夸赞她。
　　她的脸上现出笑容，伸手拉过我的手，“琼鱼，我很谢谢你，真的。如若不是你，我恐怕还要经受多少年的折磨，现在这样，我很满足。”
　　她说的很好，语气很轻，表情也很幸福，我却尤觉得伤感，一个人只有到了绝望至极的境地，才会有如此的想法。但凡有一点生命活力的人，应该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了解此生。
　　梦境虽然在继续，但她已永远回不到真实的世界，她所拥有的，包括她自己，都是假的。
　　这样，和做一场美梦醒来，又有什么区别？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我问出心中最想问的问题。
　　叶柔微微红了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我知道此时此刻，她是前所未有的幸福着。
　　“好吧好吧，不说也罢。”我见她难以启齿，就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
　　走出喜房，迎面就遇到了一身酒气的君水月，他见我从房中出来，不由微微一怔。
　　我背着双手，很有气势的走到他的面前，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君水月，你要好好的对待她哦。”
　　君水月淡淡一笑，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两颊微微酡红，有些醉醺醺的意思。
　　“放心。”他淡淡说完这两个字，便进了房去。
　　我正欲转身离开，一回头就看见喜房屋顶上坐着一个人。
　　“花花？”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灰飞烟灭
　　月朗星稀，正是仲夏夜最美的时刻。
　　我和花花并肩坐在喜房的屋顶上，享受此刻晚风轻拂，宁静悠然。
　　我俯身揭开一块瓦片，想要看看君水月个叶柔进行的如何，却被花花伸手拦住。
　　我抬眸不解的望着他，见他一脸严肃：“别人洞房你也有兴趣？”
　　我缩回手，满脸嫌弃：“装什么正经，你不也是来看热闹的吗？梁上君子？”
　　花花轻轻一笑，转移了目光，也转移了话题。
　　“你打算怎么办？”
　　“嗯？”我有些疑惑，不知他问的是哪件事，想了想道：“如果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回烨山。”
　　花花点了点头，“如此便好，只是……你舍得那小子？”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见不远处的一座凉亭里，慕容正站在那里，一身白衣，负手而立，像极了从天而降的仙人，似乎从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么认为的了。
　　想起花花所说的话，不由转头问他：“你说我对慕容，并非出自真心的喜欢，而是因为我吃了他的食物，所以对他有所依赖？”
　　“你不相信？”花花不悦的看着我。
　　我连忙摇头解释：“不是不信，只是这种说法太草率了，实在难以令人相信。若真如你所说，那当初不管我吃了谁做的食物，是不是都会对他有所依赖？”
　　花花点点头，眼也不眨：“是。”
　　“哪怕他是女的？”我穷追不舍。
　　“……”花花沉默，转头看我的眼神有些闷闷的，“小鱼，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鲛珠于你而言有多重要？”
　　我微微垂了眸子，我自然明白鲛珠对于我来说的重要性，有生以来都明白，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
　　但我不过是一个活死人，凭靠一颗鲛珠过活，殊不知，隐藏在我体内的那颗珠子，其实比起我的生命更加脆弱。
　　麻木不仁的日子我已经过的太久，现在，已经很渴望正常人的喜与悲，哀与乐。
　　虽然我现在还无法弄清楚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但却不想接受花花的说法，只因我被鲛珠左右了太多，不想连感情也受它的左右。
　　花花仰头望着星空，淡淡的声音中带着一抹愁绪：“小鱼，替叶柔完成梦境，就回去吧。”
　　第二天，我和叶柔道过别，就带着慕容和花花从幻境中退了出来。
　　现实的生活中，天色已经大亮，我们仍在高台上，叶柔安静的躺在美人榻上，面色苍白，唇角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脸色安详，去的极为安详。
　　小喜见我们几个醒过来，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叶柔，眸光中带着一丝紧张，带着一丝期许。
　　我知道她在期许什么，于是上前，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该为她高兴，好好安葬了她吧。”
　　小喜肩头微微颤抖：“小姐……”趴在叶柔的身旁，失声痛哭。
　　我看着她们一主一仆，真心的为叶柔感到高兴，起码最后还有一个真心的人为她送行。
　　天边朝阳升起，云卷云舒，我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心底默默为叶柔送行。
　　皇宫的城墙外，响起雷鸣般的铁蹄声，我惊讶回头，便看见一些身穿铠甲的士兵撞开城门，一大片的士兵犹如蚂蚁般，从那窄小的城门处拥了进来。
　　小喜站起身：“是君无心！”
　　“这么快？”我有些惊讶，叶柔不过刚刚断了气息，城墙外的结界也是刚刚消弭殆尽，而君无心这么快就来了，可见其风声严谨。
　　小喜慌乱的转过身，匆匆下了高台，我有些错愕，不知她是不是急着逃命去了。
　　一念尚未转完，就见她又匆匆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些东西。
　　“你做什么？”我惊讶于她的动作，看着她将一些白色的粉末洒在叶柔的身上，又颤颤巍巍点起了火。
　　我伸手一把将火折子夺了过来，有些怒：“小喜，你在做什么？”
　　城门口的士兵们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很快就已经将高台层层包围。
　　小喜眼神慌乱，伸手就来抢我手中的火折子：“鱼儿姑娘，求求你快给我吧。小姐已经去了，我绝对不能给君无心再来糟蹋小姐的机会。”
　　我一怔，没有想到她的想法会如此决绝，遂劝道：“叶柔已经死了，君无心还能将她怎样，你为何不能替她留下一具完好的尸身？非要一把火将她烧的灰飞烟灭？”
　　我执意不肯，一时和小喜僵持住，小喜脸上万般焦急无奈，高台下，一人排众而出，他穿着简便的衣裳，踏着层层阶梯，缓缓而来。
　　“鱼儿姑娘，我求求你了……”小喜几近央求的道，双腿一弯，扑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身后紧握着火折子的手微微紧了紧，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叶柔的身体忽然轰的一下烧着了。
　　我吓了一跳，小喜也是愣怔半晌，反应过来后，就要扑向火海，我眼疾手快，扔掉火折子，将她拽住。
　　小喜哭的很大声，渐渐软了下去，慢慢的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我回头瞪着花花：“刚刚是你点的火吧？”
　　花花斜倚在栏杆旁，“这是她们的愿望，你既然都已经完成了她的梦境，为何就不能替她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我呆了呆，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君无心走上高台，当他看见正在燃烧着的那一团火的时候，眼底迅速闪过一抹痛色，但那只是很短的一瞬，随即便又恢复了平淡冷漠。
　　他已占领了高台，根本无视于我们几个陌生人，转身面对着底下所有的将士，作为一代领袖，慷慨激昂的喊着他们的口号。
　　我忽然起了一丝邪恶的念头，眼前的这个男人，我不想让他过的太痛快！
　　我暗中和慕容、花花叮咛几句，在君无心的人上来抓我们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反抗，就这样，我们被关进了大牢内。
　　足足被关了五天，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君无心召见了我。
　　我跟着侍卫走进气势恢宏的皇宫大殿，君无心身穿一袭明黄色龙袍，在他刚刚夺得的皇位上正襟危坐着。
　　我进去的时候，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人，我只略略瞥了一眼，就已认出，那是新晋的皇后，之前的侧妃，水清。
　　见我进来，她便起身，缓缓退出了殿外，一张俏脸上，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风采。
　　君无心请我坐下，命人给我上了茶水点心，然后摒退了所有人。
　　我只坐着，淡淡的看着他。
　　许久，他终于开口：“是你杀了她？”
　　语气平稳，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没有半点的哀伤。
　　我扯了扯唇角，尖锐的回答：“准确的说，是很多人杀了她。这其中，也包括你。”
　　君无心扯起一抹冷笑：“我？”
　　“难道不是你强行娶了她？难道不是你强行留她在身边？难道不是你取了她孩儿的性命？难道不是你将叶家赶尽杀绝？难道不是你将她软禁？送到君水月的身边？”我一连串说出众多带着肯定答案的疑问，不要求他回答，只是想一步一步，字字珠他的心。
　　君无心忽的一声冷笑：“那都是她太贱，明明已经嫁了人，还想着修善，所有的一切我都能容忍，可她竟然背着我，和修善私通，还怀上了孽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对得起良心的。”
　　“是吗？”我轻轻一笑，“那如果我说她和修善根本什么都没有呢？”
　　“不可能！”君无心想也没想就回绝。
　　我禁不住冷冷一笑：“那如果我说叶柔当初怀的孩子，就是你的亲生骨肉呢？”
　　君无心募的抬头，眼睛瞪大，满眼的不可置信：“不可能！”
　　我冷冷的望着他，眼眸中带着浓浓的讥讽：“你什么都说不可能，却唯独对叶柔不愿相信半分。难道你今天找我来，不是因为内心愧疚，被回忆苦苦折磨吗？”
　　君无心垂了眸，沉默良久，方道：“我只是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被火烧死的，你都看见了。”我耸耸肩，站起身：“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抬脚就往外走，我已经给过他机会，不管是因为他太过高傲不肯承认过错，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等等……”
　　我的脚刚刚要跨过门槛，身后再次响起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