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夫人杨氏发话,大家便都坐了,满满的一大桌子人,气氛也活络了起来。
老夫人杨氏看到一家人坐在一起,感叹当年她跟着老侯爷在边关打仗的那些日子,“以前我跟着老侯爷在边关,风里来雨里去,跟着兵营里的大伙一起吃饭,在伤兵所给伤兵们看伤换药,每天都忙得很,做不完的事,日子也是这么一天天的过来了。”
“母亲当年辛苦了。”徐成志道。
老夫人杨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当年你还是在死人堆里生的,敌方大军杀过来的时候,我大着肚子跑不动,你爹也没办法,让我找个地方躲起来,那荒郊野岭的躲哪里,找个死人多的人堆躲在人堆下面装死,好在你爹带着人在关键时刻杀回来了,援兵也来得快,不然当年就没有你了。”
这些事情,老夫人杨氏以前就说过了,常被她当成笑话一样拿来说,语气轻松,仿佛就是个回忆往昔。但通过她那些简单的描述,也可以想象得到当年的艰辛,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若有似无地打量了一下吴氏的反应,这话其实有说给吴氏听的意思。如今再艰难也没有当年艰难了,当年可比如今艰难多了,不就是带兵去西南么?既然不能改变,那就坦然接受,等着他们平安归来。
有了老夫人杨氏的这一席话,压在吴氏心头上的沉重大石似乎也轻松了很多,饭桌上,大家也没再提那些担忧难受的话,倒是吃了个开开心心。
饭后,众人又移到偏厅去喝茶,刚坐下没一会儿,徐崇灏朝宁如玉使眼色,示意她跟他出去,他有话要跟她讲。
宁如玉已经猜到他多半要跟她说什么,想着他马上要出征了,战场上啥子危险都有,她也不想让他为了此事分心,便想着去听听他说什么也好,顺便安抚他几句,免得他一直记挂着一些事,心里有事影响他的正事,她也会心下不安的。
宁如玉就挨着老夫人杨氏坐着,拉着老夫人杨氏的袖子撒娇,“外祖母,我来了这么久,还没去园子里逛逛,我想去看看我栽的那棵橘子树长得怎么样了。”
老夫人杨氏早就看到徐崇灏偷偷给宁如玉打眼色了,两个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感情又好,徐崇灏一向疼宁如玉,宠她宠得不行,现下徐崇灏马上就要去西南了,两个孩子有些悄悄话要说,她也不愿拦着,谁知道上了战场之后会怎么样了?
“去吧去吧,那棵橘子树一直有人打理着,长得挺好的。”老夫人杨氏笑着摆摆手,放了宁如玉出去。
徐崇灏站起身道:“我现下无事,就我带婷婷过去吧。”
“去吧,去吧,想去的都去。”老夫人杨氏道。
徐崇嘉和徐崇烈也跟着道:“那我们也去。”
“你们几个猴儿。”老夫人杨氏点着他们几个孩子,摆摆手,让他们一起出去了。
出了福鹤堂,宁如玉和徐崇灏走前面,徐崇嘉和徐崇烈远远地跟在后面,让他们两个有机会说话。
徐崇灏抬手拨开头顶的一束花枝,避免花枝扫到宁如玉的发髻,一如既往地护着她,道:“昨天我们走后,宁如珍没有作妖吧。”
宁如玉道:“没有,一直安安静静的,可能是真的吓怕了,不敢再乱来了。”宁如珍也是害怕拿不到解药啊。
“那就好,我就怕我们走了之后她又去找你的麻烦。”徐崇灏道。
宁如玉抬头看向他,问道:“灏表哥真的给她吃了会肠穿肚烂的毒*药吗?”
徐崇灏轻笑了一声,“你说呢?”
“灏表哥没有给她吃毒*药?”宁如玉反应过来道。
“也不算。”徐崇灏道:“那药也有点毒性,会让人手脚发麻,四肢无力,用来对付会反抗的敌人很有效。不过吃了解药也就好了。”
宁如玉秀眉微蹙,“意思是说她已经没事了?”
“嗯。”徐崇灏点头,沉着脸道:“不过我说她每个月都必须要吃解药才能好,是为了镇住她,免得她以后又故意找你麻烦。”
宁如玉道:“还是灏表哥想得周到。”
徐崇灏抬手揉揉她的头顶,笑道:“你不是一早就猜到了么。”
宁如玉笑笑不说话。
徐崇灏又道:“还有几天我就要去西南了,南疆不太平,随时都要上战场,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宁如玉道:“我祝你一路顺风,平安凯旋。”
“就这样?”徐崇灏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你就没有其他的话想要对我说吗?”
呃……
宁如玉微愣,迟疑了一下道:“我等着你回来。”
有些话还是不适合现在就说,等到他回来之后再说吧。
徐崇灏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心下高兴,道:“好,等我回来再说,我也有些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宁如玉看着表情认真的徐崇灏,缓缓地点头应了一声,“嗯。”
☆、43
有了跟宁如玉的约定, 徐崇灏对将来充满了期待, 俊朗的脸上展露笑容, “你明日去佛缘寺上香,记得多帮我求一个平安符。”
宁如玉想说大舅母会帮他求的,但看他那么期盼的样子也就不好说拒绝的话了,“好的, 我再给你求一个。”
“婷婷对我最好了。”徐崇灏很想伸手抱一抱她,手伸出去,才意识到自己想干什么, 最后又停下, 改成揉了揉她的头顶。
另一边,吴氏忧心忡忡地回到房里, 想起徐成志很快就要走了,坐了一下又坐不住,就问下人侯爷现在哪儿。下人禀告说在书房。
“那我去看看他吧。”吴氏站起身, 又往徐成志的书房去。
徐成志刚好在书房里把事情交代完毕, 吴氏到的时候,就看到几个幕僚从徐成志的书房里出来, 吴氏便退到一边。幕僚们都认识吴氏,纷纷向吴氏问好, 吴氏回了礼,幕僚们很快离开了。
“进来吧。”徐成志早就听到了外间的动静,等幕僚们走了,就叫了吴氏进去。
吴氏进了书房, 扫了一眼,走上前去,把书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换了下去,重新给徐成志沏了一杯热茶。
“放着吧。”徐成志伸手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到身边坐下,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吴氏的眉头,凝视着她的眉眼,这是他的妻子,虽然已经不如当年鲜嫩,但是她还是他最重要的人。
“还有几天就要走了……”吴氏的声音哽咽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每次分别都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就怕他带兵出去打仗,不能平平安安回来。
“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带兵了。”徐成志看着吴氏道。
“我就是不放心。”吴氏再也忍不住了,啪嗒一声眼泪跟着落下来。
徐成志叹息一声,把吴氏抱到腿上坐下,低头在的眉心亲了一下,捧着她的脸道:“我会平安回来的。”
“侯爷……”
“不哭了。”徐成志紧紧地搂着她,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怜惜地亲吻她的眉眼,她的双唇,有些话不必再多说,大手一挥,书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地洒落一地……
翌日一早,宁如玉同吴氏坐上马车一同前往佛缘寺上香祈福。
佛缘寺在晋都城外,从西城门出城外十多里就到了。
威远侯府的马车出了西城门,车夫驾着马车一路往佛缘寺的方向走,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去佛缘寺上香的人不多,马车一路都很平顺。
到了快到佛缘寺的时候,要从大道转入一条小道,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吴氏隔着车帘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前面不知是谁家的马车坏了,挡住了去路。”
吴氏撩开马车帘子看了看,见前方是一辆朱漆油壁马车,马车周围还跟着护卫和粗使婆子,看起来像是哪个大户人家出行,马车车辘轱坏了,就停在了路边,挡住了去路。
去佛缘寺上香的多半都是晋都城里的人,或许还是认识的人家,吴氏便叫了下人过来,吩咐道:“过去看看是谁家的马车,问一下是否需要帮忙?”
下人领命去了前面,不一会儿回转回来禀告道:“马车是武安侯府二房二夫人的马车,马车车轱辘坏了,一时半会儿修不好,派去找马车的人也还没有回来。”
“武安侯府二房?”吴氏身为威远侯夫人,对晋都城中稍微有头脸的人家都有所了解,武安侯府又那么出名,宁如玉的未婚夫就是武安侯霍远行,她自然就多关注了一些,听闻是武安侯府二房二夫人的马车,她下意识地就侧头看向宁如玉道:“武安侯府没有分家,武安侯老夫人身体又不太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这个二房二夫人唐氏在管着内院的事情。”
这件事宁如玉当然知道,上辈子她还是姜婉玉的时候,嫁给武安侯府二房嫡长子霍远诚为妻,这个二房二夫人唐氏就是她那个“好得不得了”的婆婆。
当初她才加给霍远诚的时候,不了解唐氏的为人,唐氏表面上看起来慈眉善目,温和可亲,她又从小没了母亲,很少得到父母的关爱,以为唐氏就跟她表面上看起来的一样,对唐氏是巴心巴肺,尽可能地孝顺她,对她好,还用自己的嫁妆给唐氏买东西,养身的养颜的吃喝穿戴,逢年过节,从未少过。
可惜不管她对唐氏有多好,有些人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永远都没办法得到满足。对于这种人,你对她好一分,她会要求三分,你对她好三分,她会要求满分,身子变本加厉的提出各种无力的要求,一旦达不到她的要求她就不满意。
宁如玉也是后知后觉才明白这个道理的,在她没有同意给唐氏买那一串从海外传进晋都城红珊瑚手钏之后,唐氏就不高兴了,给她摆了好几天的脸色,当着霍远诚的面说她不孝顺婆母,还说她的嫁妆那么丰厚,她不过是想要个自己喜欢的手钏都不成。
当时霍远诚表面上是帮着她说话,道她已经买了别的礼物给唐氏了,东西也不便宜,而且比那红珊瑚手钏更好,唐氏听了还是不满意,只是没有再摆脸色给她看了而已。
然后她跟着霍远诚回了墨竹院,让下人都退出去之后,霍远诚还是狠狠地把她骂了一顿,说他就这么一个娘,又没有别的人,娘平日里对她不薄,有好吃的好用的都顾着她,不就是想买个红珊瑚手钏么,用得着那么吝啬吗?说完还很生气地走了,回头就在书房里连续住了好多天,见了她也不跟她说话,根本就是在对她使用冷暴力。
那个时候她一心想要把霍远诚挽回回来,低声下去地去跟他道歉,花了五百两银子把那红珊瑚手钏买回来给唐氏,这件事才算完,唐氏当着霍远诚的面说了她几句好话,又假仁假义地训斥了霍远诚几句,当天夜里霍远诚才搬回房里跟她住一起。
如今想来,真是好笑至极,她也是傻得很,根本没有想到这恶心的两母子根本就是合起手来讹她的嫁妆银子。知道她手中有钱,就把她当做冤大头,哄着她拿了不少的钱财出来。
她那个时候傻得可以,被这两母子哄得团团转,她又一心一意地喜欢着霍远诚,一直不知道这两母子的内心险恶,要不是后来被人掐死了,她的魂飘在威远侯府二房里,看到了那些龌龊的事实,她真是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之前她不明白,唐氏管着武安侯府的中馈,手中应该不差钱才对,怎么还会打她银子的主意?现如今想来,虽然唐氏管着武安侯府的中馈,但是武安侯府的银子也是有数的,并不是唐氏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的,而霍二老爷和霍远诚的收入又少,到处都要打点银子,入不敷出是常事,唐氏没有法子,只能从公中挪银子,可是武安侯府真正的主人是武安侯霍远行,不是她唐氏,也不是霍二老爷。上面还有霍老夫人盯着。唐氏要是挪用公中的银子太多,肯定是要被发现的。唐氏就只能打她嫁妆银子的主意了。
吴氏看宁如玉愣神在想事情,就轻轻推了推她,打趣道:“是不是想着对方是武安侯府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宁如玉回过神来,对吴氏撇了一下嘴,道:“哪有什么不好办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
上辈子唐氏那么可恶,对她又不算真的很好,不过是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到她死了,也不过是在人前装模作样一番罢了。
如今她穿成了宁如玉,成了霍远行的未婚妻,就算她以后嫁过去,她也是武安侯夫人,唐氏不过是二房的长辈,哪怕唐氏养大了霍远行,武安侯府也依然是霍远行做主,她最多不过该敬唐氏的时候就敬一敬,唐氏要是做得过分了,她身为武安侯夫人也不用怕唐氏,犯不着像上辈子一样去讨好唐氏,何况就霍远行那个冷情的性格,估计也不是那种会容忍唐氏爬到她头上欺负她的。
吴氏听了宁如玉的话笑笑,只当小姑娘是不好意思见武安侯府的人,并不知道宁如玉的内心真实想法。
吴氏提议道:“要不让她们过来上我们的马车吧。前面就是佛缘寺了,也没多少路了,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她们马车坏在这里,挡了路不说,我们也过不去。我们如果见了也不帮忙,回头让人知道你这个武安侯的未婚妻遇到他二婶马车坏了都不肯出手相助,说出去也不好听。”
宁如玉心里虽说不喜欢唐氏,但是吴氏说的也很有道理,便道:“我都听大舅母的。”
吴氏便让人去请唐氏她们过来,下人过去前面,向霍家的下人告知了吴氏的好意。
唐氏听了,得知是威远侯夫人相助,请她们上马车去。心思顿时转得飞快,威远侯府虽然不及武安侯府得势,但在晋都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威远侯在皇上面前也是很受器重的,不是普通的权贵。如果能够巴结上威远侯府,那也是一件好事。
是以唐氏连忙答应下来,对威远侯府的下人道:“多谢你们家夫人相请,我们感激不进,这就过去。”
于是,唐氏便领着唐二姑娘唐玲下了马车,往后去,到了威远侯府的马车前面。
吴氏掀开马车帘子邀请唐氏上马车,唐氏客气地闲话了两句,笑得极为亲热,领着唐二姑娘唐玲就上了马车。
此间,宁如玉一直坐在马车里没说话,但也把唐氏的那副讨好巴结的嘴脸看在了眼中,在她的记忆里,唐氏就是这样的人,上辈子是她太单蠢,才没看明白唐氏的为人,如今叫她看来,只觉得唐氏恶心。
唐氏带着唐玲上了马车,一抬眼才看到马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她之前没有见过宁如玉,迟疑地看向吴氏,“这位是?”
吴氏笑着向唐氏介绍道:“这是我外甥女儿,魏国公府二房的四姑娘。”
唐氏闻言眼皮子陡然一跳,魏国公府二房的四姑娘不就是霍远行的未婚妻宁如玉吗?这才真是不期而遇呢!
☆、44
“宁四姑娘长得可真好,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唐氏笑眯眯地道。
“夫人好。”宁如玉淡淡地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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